第 37 章 037
37.</br> 周末,江雪若本來打算上個廁所回去繼續(xù)睡,頓時被程焰嚇得無比精神,可程焰只沒頭沒腦說了這么一句就走了。</br> 她回到房間里,把被子蒙在頭上,可還是覺得無比清涼,身子露出來總覺得有鬼來抓她,悶在被子里又很難受,最后她把燈都打開,然后盤腿坐在床上,一邊放大悲咒,一邊玩手機分散注意力。</br> 班級群里一大早就有人在聊天了,在說期中考的事,幾個學(xué)習(xí)好的,都在哀嚎,說自己考砸了。江雪若又去刷空間動態(tài),發(fā)現(xiàn),夏天一大早已經(jīng)跑完步在做題了。</br> 她不想寫題,一看見題目就頭疼,尤其是數(shù)學(xué),太難了。</br> 前段時間里,姑姑問她,想不想出國。</br> 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br> 她不想出國,但姑姑罵了她,“江雪若,你已經(jīng)不小了,我不想罵你,但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你爸爸沒了,你姐姐也去世了,在這個家里,跟你最親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其次是我和你奶奶,除此之外,都是外人。我知道,我和你奶奶的做法你可能不太能理解,你一向是個心軟善良的孩子,但是我和你奶奶能害你嗎?周敏玉說到底只是后媽,她對你再好能有多好?現(xiàn)在她的親生閨女都接來了,就算表面上說得好聽,她心里指不定偏心成什么樣呢!以前是看你小,不想跟你說些有的沒的,但這個女的,我們家是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跟他前任老公離婚不到三個月就往你爸身邊湊,親生閨女說不要就不要,你別被她騙了。你就跟著她吧!等你將來一事無成你就知道你有多幼稚了。”</br> 關(guān)于媽媽的過去,她其實不大知道,也不清楚她上一任老公怎么樣,甚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她有個親生女兒。</br> 但爸爸對媽媽很好,也一直相信她,江雪若覺得如果她是裝出來的友善用心,那能裝十幾年沒有破綻,她也愿意相信她。</br> 她有很多反駁姑姑的話,可唯一沒辦法反駁的就是,她學(xué)習(xí)不好,前途未卜,爸爸留給她的東西并不算太多,其實大部分都在奶奶和姑姑那里,一些無法拿走的,落到了江雪若名下,反正仗著她不懂,母親也不爭。</br> 群里還在聊天,有人在猜:要我說還是焰姐牛逼,你們說焰姐這次數(shù)學(xué)不會還是滿分吧?</br> ——這次這么難,她要是還能考滿分我就磕頭叫爺爺。</br> ——別跟眼哥爭爺爺,眼哥不會同意的。</br> ——不過感覺焰姐這次發(fā)揮不錯,出考場的時候我問她最后一道大題答案,她答案跟毛毛說的一樣。</br> ——靠,我羨慕了。</br> ——時神呢?時神最近好認(rèn)真,認(rèn)真得我都自慚形穢,為什么有人長得好看,腦子還好使。</br> 說著,一群人去押程焰和季時嶼成績了,仿佛兩個人已經(jīng)考年級第一第二了。</br> 江雪若也有些羨慕,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程焰的時候,打死她她都不會相信,程焰是個好學(xué)生。</br> -</br> 程焰洗漱完,沒有在家里吃早餐,隨便吃了點面包片就出門了。</br> 十一月中旬的江城已經(jīng)很冷了,下著雨,更顯得冷寒,但程焰照舊只穿套頭衛(wèi)衣加外套,顯得清涼無比,美麗凍人。</br> 她不冷,天生就是小火爐,有時她甚至覺得,可能是名字帶來的神秘學(xué)影響。</br> 程焰先去了書店,站在書架前看完了一本推理小說,于是在療養(yǎng)院門口等季時嶼,看到季時嶼的時候,福爾摩斯附身一樣,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br> 眼底憔悴,應(yīng)該是沒睡好,他手里依舊拿著一把傘,據(jù)她長時間的觀察,他在學(xué)校不會拿,應(yīng)該是單獨出門或者去陌生地方會帶一把傘。</br> 而且今天真的下著雨。</br>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戴著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br> 他心情應(yīng)該很不好。</br> 其實程焰想不太明白,季時嶼不是一個非常叛逆的小孩,反而不說話的時候總給程焰一種很成熟的感覺,甚至于以前程焰總覺得,如果不是看過他身份證,她會以為他至少二十歲了。</br> 季時嶼側(cè)頭看了程焰一會兒,“一直盯著我看什么?覺得我今天格外帥氣?”</br> 程焰:“……”</br> 好吧,推理失敗,還有心思跟她貧嘴,看來心情還好。</br> “時神,您一向這么自戀嗎?”程焰問他。</br> 季時嶼愣了一下,時神這個稱呼不知道怎么來了,但是帶著一股子調(diào)侃意味,平常大家都私下里叫一叫,跟叫外號一樣,但還沒人當(dāng)著他面叫過,因為他會覺得不爽皺眉,不太有人觸他眉頭。</br> 他笑了下,“那我叫你什么?火火?”</br> 程焰的社交賬號昵稱是一把火,隨便起的,她一向懶,好幾年都沒換過。</br> 自從加上了季時嶼的時候,程焰就特別想換,因為一把火和及時雨,看起來就相克,而且是及時雨克一把火更多。</br> 她一度想換成烈焰滔天什么的,后來覺得太幼稚了就作罷了。</br> 沒想到他還提。</br> 程焰覺得他更幼稚,她冷笑一聲,“我大周末過來陪你來醫(yī)院,你給我起外號?”</br> 她到現(xiàn)在都沒辦法理解自己到底為什么會答應(yīng)他。</br> 簡直荒謬。</br> 季時嶼笑了,“愛稱。”</br> 程焰:“……別逼我跟你動手。”</br> 療養(yǎng)院其實是一家私人醫(yī)院,但不對外營業(yè),門衛(wèi)守在崗?fù)ぃM去的人需要登記,但門衛(wèi)看到季時嶼,卻是點了下頭,似乎是認(rèn)識。</br> 程焰跟著她進去了,進去便是一座假山噴泉,繞過去是主樓,還沒到主樓樓下,便有人迎了下來,是個老阿姨,胖胖的,挺著肚子,走路卻矯健,看到他,殷勤笑著,“太太叫我下來接接你。”說著,看向程焰,“這位是?”</br> “朋友。”季時嶼神色恢復(fù)冷淡,懨著一張臉,表情陰沉。</br> 雖然對方笑得很燦爛,但程焰覺得氣氛更加詭異了。</br> 電梯直上四樓,四樓靠窗的房間,程焰想說,自己在外面等他,但樓道里太安靜,氣氛又沉默,她便不好開口。</br> 不過跟著到了病房,她便覺得自己想多了,房間很大,人也很多,她跟進去也沒人注意。像是平常人家的居室,有客廳有廚房,病房里,女人坐著輪椅被推著出來見兒子,程焰頓時嚇了一跳,女人瘦得有點脫相,坐著看不出來身高,但大概能感受到個子不矮,但體重估計連八十斤都沒有,眼窩和臉頰深深凹陷下去,于是笑起來顯得異常的怪異。</br> “阿時……”女人抬手的動作遲緩,指尖發(fā)著顫,說話的音調(diào)也不穩(wěn),倒是真的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眼神里閃著淚花,似乎因為兒子的到來異常的欣喜。</br> 可季時嶼卻沒回應(yīng)她,涼薄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徑自找了個地方坐下,招呼了一個年輕阿姨,“帶她去吃點東西。”</br> 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女人朝著程焰走過來,輕聲說:“跟我來一下吧!”</br> 程焰看了季時嶼一眼,正好看到他看了一下表,冷聲說:“我就待十分鐘。”</br> 季母眼里盛滿悲傷,“阿時……”</br> 季時嶼忽然按住心臟,似乎呼吸不暢似的,狠狠揪了下衣領(lǐng),很久才偏頭說了句,“別叫我。”</br> 房間里至少有七八個人,都是用人,只有一個是周家的小輩,此時無論誰都一句話也不敢說。</br> 程焰也沒吭聲,沉默看了一眼季時嶼,覺得他好像很難受,不知道是不是心臟不舒服。</br> 她跟著年輕阿姨去了偏廳的桌前坐下,阿姨輕聲問她,“吃點點心怎么樣?”</br> 程焰點點頭,隨便。</br> 沒多會兒,阿姨端來一杯玫瑰茶,一小份點心,配了一枚小鋼叉,程焰遲疑地看了一眼,覺得自己大概確實是土包子,覺得這樣吃東西實在太難受。</br>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更不知道季時嶼為什么要她陪著一起來,她心不在焉吃了一點點心,注意力都在客廳,客廳很安靜,只有周慈慧小聲說話的聲音,大意只是不停在說他瘦了,叮囑他平日里多吃點,說:“聽小睿說你成績很好,媽媽覺得很欣慰,以后你肯定是個很出息的孩子,但可惜我可能看不到了。阿時,雖然你不喜歡媽媽,但媽媽會永遠愛你。以前的事就放下好嗎?媽媽希望你能開心。”</br> 季時嶼一直沒有說話,聽到這里忽然冷笑了聲,“別說了,不然我現(xiàn)在就走。”</br> 周慈慧沉默了,側(cè)頭揩了一下眼淚,表情很難過的樣子。</br> 程焰身邊的年輕阿姨搖了搖頭,“現(xiàn)在小孩,真是叛逆。”</br> 程焰看了她一眼,忽然說了句,“他不叛逆。”</br> 其實不應(yīng)該多話的,但是程焰莫名想起那天考試時候季時嶼的表情,還有昨晚上他站在樓道里的樣子,以前程焰總覺得他這個人就是孤僻怪異,但現(xiàn)在突然品出了一點孤獨悲傷的氣息。</br> 年輕阿姨頓時閉嘴了,抿著嘴尷尬笑了下,最后還是沒忍住,說:“太太挺可憐的,病了好多年了,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每天除了靜養(yǎng),念叨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兒子。我是不知道母子有什么隔夜仇的,就算是過去有天大的不是,如今人都快……狀況已經(jīng)很不好了,都不能給她一點好臉色。同學(xué),小季沒帶過朋友來,想必你倆關(guān)系不錯,你也勸勸他,別讓自己以后后悔。”</br> 程焰沒吭聲,她跟季時嶼不算熟,他為什么帶她來,她也不知道。</br> 她想起他昨晚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什么說的話:“惡魔都有人喜歡,我沒有,非常難過。”</br> 如果不是逗她玩,應(yīng)該是有什么隱情。</br> 說十分鐘,第十分鐘的時候,季時嶼已經(jīng)站了起來,程焰沒等他叫,自己站了起來,朝著他走過去。</br> 周慈慧一直就坐在輪椅里,此時目光追著季時嶼,眼神里都是哀傷。</br> 季時嶼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頭也沒回地說了句,“等你走了,我會再來看你的。”</br> 客廳里安靜得詭異,所有人仿佛不存在似的,大概被季時嶼陰冷涼薄的話震驚到了。</br> 程焰和季時嶼肩膀肩走了出去,似乎終于明白江雪若說的——每次他不去醫(yī)院馳睿表哥生氣,去了馳睿表哥更生氣。</br> 剛下了樓,季恒初的電話已經(jīng)甩過來,劈頭蓋臉罵他,大意是以為他長大了會懂事點,說對他已經(jīng)不抱期望了,但以為他面對時日不多的生母會有那么一點良知,沒想到他還是那么冷血薄情。</br> 季時嶼安靜聽完了,但也沒有反駁,只是不咸不淡“嗯”了聲,然后掛了。</br> 出了療養(yǎng)院,馬路邊季家的車已經(jīng)停著了,可季時嶼卻沒有上車,而是拉著程焰坐在了馬路牙子上,程焰一向是個不干不凈不生病的野孩子,無所謂臟不臟,可她卻覺得季時嶼就這么坐在地上,有一種無言的悲壯。</br> 仿佛把一朵玫瑰踩進泥坑里那樣悲壯。</br> 從認(rèn)識開始,他就是個處處講究一言一行都很少爺?shù)娜恕?lt;/br> 程焰一直沒有說話,似乎無聲在打量他。</br> 他扯著唇角笑了下,“也覺得我挺過分?”</br> 程焰搖搖頭,思考片刻,忽然攤手,“不關(guān)我事。”</br> 季時嶼臉上的笑真切了些,“我挺喜歡你的。”</br> 干脆,直白,熱烈。</br> 像火焰。</br> 程焰:“……謝謝。”</br> 說完,覺得硬邦邦的,忍不住皺了下眉,“別說點叫人接不上的話。”</br> 季時嶼偏頭,扶額笑起來。</br> 可笑著笑著,他突然聳著肩膀哭了,程焰看到了,但她裝作沒看到,安靜地在旁邊陪了他一會兒。</br> 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回頭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br> 程焰快要憋壞了,安慰人這件事,她是真的不擅長。</br> 她說了句,“怎么不叫四眼陪你來。”</br> 四眼人雖然聒噪,但至少會安慰人。她覺得自己來的用處也不大,還怪別扭的。</br> 季時嶼站起身,低頭看著她,隨口說了句,“大概是……他沒你心軟吧!”</br> 程焰:“……你怎么這么欠。”</br> 季時嶼眉眼帶笑,“火火,其實我今年十八了。”</br> 程焰陡然看他,“嗯?”</br> “也或許十九了,人生前六年,我都住在地下室里。”</br> 程焰不可置信看著他,她以前覺得他成熟,但從來沒想過他年齡可能有錯。</br> 大約是早上推理小說看得太入迷,她突然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來,“因為你媽?”</br> 季時嶼突然笑了下,笑意涼薄,看不出來喜怒,“她以前很不喜歡我。”</br> 程焰表情嚴(yán)肅冷酷得仿佛不被喜歡的是她一樣。</br>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顆糖,剝開了,塞進她嘴里,“很久了,我可沒跟你賣慘。”</br> 糖很甜,程焰很煩躁。</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