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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碧感覺自己手腳冰涼,她的大腦為了生存制定了一套也許可行的逃跑方案。
剛才那通求救電話已經(jīng)撥出去,警車快的話五分鐘就能趕到,她只要能撐住五分鐘,等到更專業(yè)的人士來,應該就能等到事情平息的結(jié)果。
不過難的也就是這五分鐘的時間。
拴住的門鎖與鐵鏈已經(jīng)快要擋不住外面的怪力,在哐當哐當?shù)脑议T與搖門聲中,杜青碧感覺自己腦海里的理智一把將屬于感情那部分的恐懼、不安、猛然與絕望先全部拋之腦后,越是緊急關(guān)鍵的時候,她反而變得越發(fā)鎮(zhèn)定。
打完電話的座機已經(jīng)沒用了,但是還可以留下來當一個小陷阱。
保安室的大門看上去還能堅持一分鐘不到,她可以從旁邊的窗戶爬出去,那里直通孤兒院外面。
從思考到行動,杜青碧只用了三秒的時間,在短暫的時間里她布置陷阱的手如同進行著最精密外科手術(shù)的頂尖醫(yī)生,抖都不太抖一下;然后她好似無人注意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打開保安室的玻璃窗,腳在墻上借個力,就能輕輕松松翻出窗戶。
她貓下腰,與雙目赤紅,發(fā)狂砸門的房安邦隔著一幢正方形的房子往孤兒院正門走。
那扇門晚上雖然會關(guān),但杜青碧知道它的備用鑰匙在哪里。
房安邦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大半夜出去喝酒回來后,就把鑰匙藏在門邊花圃里長辣椒的那個花盆下。
在震耳欲聾的砸門聲中,她的腳步聲反而變得沒有那么引人注目,十秒不到的功夫,她已經(jīng)悄悄來到花盆旁。
保安室的保安雖然本職工作做得不怎么樣,但是他和廚房的廚師聊得來一點,就是他也喜歡栽些黃瓜番茄、辣椒韭菜。
黑夜給這片小菜地蒙上靜謐的光影時,也增加了不借外部光源找到一盆辣椒的難度。
杜青碧動作不慢,但絲毫不顯慌張,她用手輕輕撥開那些枝葉,目光來回搜尋和辣椒最像的植物。
不遠處的門哐當一聲徹底被砸爛,同時是窗戶被踹碎的聲音,但也就是那個時候啪的一聲,被拉到極限的電話彈簧回縮,直接彈到面部。
聽到保安室傳來的一聲憤怒咆哮,杜青碧加快手中的速度,在視野看到辣椒花盆的影子時,立馬下去摸索哪個花盆下面有經(jīng)常挪動的痕跡。
右手第二個,她右手一抬,左手一探,成功摸到一把鑰匙。
趁著房安邦還沒有出來,她立馬直奔大門。
但鑰匙拿在手里旋轉(zhuǎn)開鎖,卻無法直接推開那扇鐵門。
杜青碧一愣,在想到一種可能的時候,臉色難看起來。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迅速試著把手伸出鐵門柵欄之外,那原本足夠讓手掌伸出去的空蕩就像被無形的墻徹底堵死,把她的手又擋了回去。
而且不僅僅是大門這里,一些小一點的狗洞也被她嘗試了一下,無一例外都被某種的神秘的力量封死。
也就是說,曾經(jīng)看上去到處是安保漏洞的孤兒院,現(xiàn)在反而是變得固若金湯起來,只是這份堅固不是為了用于保護的堡壘,而是為了想要看到一場屠殺的囚牢。
身后的房安邦已經(jīng)追了出來,杜青碧壓根沒有繼續(xù)嘗試另尋辦法開門,或是轉(zhuǎn)身停下和滿臉瘋狂的房安邦試圖講理,而是頭都不回,拔腿就跑。
站在房頂一直看著他們的黑山羊開口說道:
“那個凡人比我想象中要聰明些?!?br /> “你似乎意外地關(guān)注她。”易陽伯還在低頭研究,常人無法看見,但是在他眼中很是明顯的微涼藍光,“就算腦子還不錯,但畢竟沒有靈氣感知的能力,無法成為御獸師,那沒必要讓她活下去?!?br /> 黑山羊再度低下頭去打量著那兩個凡人。
一個神魂籠罩著淡淡的土黃色,只不過那黃色中還參加著不太明顯的血紅色,這正是與那只異獸[碩鼠]簽訂契約的房安邦。
而另一人神魂清澈,看不見任何顏色,大部分沒有和異獸簽訂契約的凡人都是如此,只不過這姑娘的神魂比其他人都更要清澈,似乎隱隱暗示了她是個少見擁有赤子之心的人。
這種人遇人見事,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希望自己能夠給他人帶來希望。
它盯著她,就好像看見了一捆鮮嫩多汁的草料擺在饑腸轆轆的自己面前,這樣美味的食料吃下去,想必它的靈力能更上一層,距離傳說中的化心可以進入的太虛幻境就更近一步。
不過這一切杜青碧還不甚清楚,她目前的想法只有一個——
那就是在避開女生宿舍的時候,盡可能拖延時間,等待救援到達這里。
她的腿跑得飛快,毫不夸張地說,杜青碧感覺自己現(xiàn)在要是去參加運動會,估計早就能破紀錄了。
但身后咬死目標的房安邦簡直像一頭食肉的猛虎,一邊以各種侮辱性的名詞來罵她,一邊跟著她身后要把她抓住。
杜青碧絲毫不停,繞著廚房往后面的倉庫跑。
哐當一聲,房安邦竟然一躍而起,以一個可以稱得上是騰飛的姿勢,踩住鐵皮倉庫的頂棚往前一躍。
鐵皮棚上立馬出現(xiàn)了一個深陷的腳印,他的影子已經(jīng)從上往下,從遠及近地快要將她壓住,杜青碧不用抬頭都知道剛才那一躍,將他們之間的距離迅速縮短。
不過那昏暗月光下的身影簡直已經(jīng)不太像一個人類。
因為一個普通人的影子怎么會有類似老鼠的毛刺破衣服,身后又怎么會有類似老鼠那樣的長尾巴?
但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還放在眼前和腳下的路上,如果此時因為分身,不小心摔倒,那才是毀滅性的失誤。
她一口氣悶頭沖過往院長室那里拐角口的時候,一把拽住掛在那里晾衣桿上的彈簧繩。
慣性拉住她的身體,趁著房安邦收不住腳步?jīng)_過頭的時候,她已經(jīng)拽著彈簧繩一個急剎拐彎,往院長室的二樓跑。
在這短短一分鐘都不到的時間里,他們已經(jīng)把大半個孤兒院都跑下來。
這要是放在以往,哪怕杜青碧再怎么自詡自己的身體素質(zhì)不錯,都不可能做到有這樣的速度,而且不僅如此,她明顯感覺到自己對于身體各處的控制,比起在之前世界里有著相當大的提升。
在現(xiàn)在的自己看來,她覺得以往自己在跑步或是做什么事情的時候,簡直像是沒看操作指南,然后開著一輛笨重的拖拉機準備上高速;但是此時她以某種不可言的方式離開自己的身體一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拖拉機已經(jīng)升級成了蘭博基尼豪華跑車,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車齡十年的老司機,哪怕是在死亡跑道上都能開出風馳電掣的效果。
結(jié)合方瑗說的,和眼前看到的,還有白天考試考的內(nèi)容,也許是因為她在夢里看見的那瑰麗世界給了她新的力量,又或許是她與那條小黑蛇一起拼盡全力登上龍門的時候,被金光與水汽洗盡鉛華,所以比發(fā)狂的房安邦速度更快,但靈活更甚。
房安邦猶如喝醉酒發(fā)狂的醉漢,他轟地撞在墻上也不覺得痛,咆哮著三步并兩步往二樓追。
“藥”已經(jīng)徹底蒙蔽了人類所應當有的理智和同理心,但同時給了他肉眼可見的更強大力量。
他怒吼一聲,已經(jīng)生出和老鼠一樣毛發(fā)的雙臂肌肉緊繃隆起,竟然徒手活活將一段水泥砌起來的樓梯扶手扯下,然后當標槍一樣投擲出去。
二樓走廊高度不夠,她跳起來必定撞頭,于是杜青碧當機立斷往前一撲。
手臂刮擦過粗糙的水泥地,帶來破皮的疼痛。
樓梯扶手將墻壁地面砸出的蜘蛛紋可見后面追殺者力量之大。
“什么玩意兒?!今晚怎么吵吵鬧鬧的?!”
但此時院長辦公室的門被忽然打開。
臉上還帶著酒后醉意的院長彭懷興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看向走廊上引起巨響的罪魁禍首。
他先是看見杜青碧,臉上就自然露出了直白的不喜。
“大晚上不睡覺干什么?!”
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杜青碧已經(jīng)扯住了他的衣領(lǐng),以一種差點沒把他胃里混著酒精的晚飯也一起勒出來的方式,像放風箏一樣就拽著他往前跑。
明明是個看上去因為營養(yǎng)不良,身形柔弱的少女,但現(xiàn)在她矯健得像大力特種兵轉(zhuǎn)世一樣,拎著院長的衣領(lǐng)就單手一撐越過那如同跑道跨欄的障礙。
這時彭懷興才發(fā)現(xiàn)直接被蠻力插進水泥地里的不是什么擺設(shè),而是貨真價實的鋼筋水泥。
這讓他的酒意醒了一半,等到他再往后一瞥,看見已經(jīng)像紅眼老鼠一樣,齜起帶著肉沫牙齒的人形怪物撲來的時候,剩下的酒意也變成了尖叫。
帶上一個人的杜青碧速度略有減弱,但就這么分毫之差的差距,就讓身后的房安邦追上。
眼看那如刀一樣的指甲當頭劈下,反而是作為成年人的彭懷興毫無形象與擔當?shù)丶饨?,房安邦血紅的眼瞳轉(zhuǎn)動,像是嗅到獵物瀕死前的恐懼一樣興奮。
杜青碧立馬按住他的頭往下一壓,鋒利的指甲劃傷彭懷興的胳膊后,在他們頭頂不到一厘米的位置留下五道深深的橫道印記,緊接著那“五指釘耙”一路向下,過長的指甲像是絲毫不會斷裂一樣,干脆將另一邊向下的樓梯徒手砍成兩半。
看見掉落下去的碎石,還有下方暴露在兩人面前被啃食差不多的保安尸體,彭懷興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什么,然后兩股戰(zhàn)戰(zhàn)地自言自語。
“……獸……吃人的異獸……”
杜青碧吐出一口濁氣,感覺帶著另一個人奔跑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還是太過困難。
她緩緩靠近斷裂的樓梯口,目光緊盯陷入瘋狂的房安邦,但嘴里的話是對院長說的。
“院長,你的手機應該在身上,快打電話和外面求救!”
她可以把他拋到頂樓,然后把房安邦再引走一段時間。
彭懷興腦海一片空白,下意識按照她說的話把手機掏出來的時候,突然想到剛才那只怪物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鋒利的指甲甚至輕輕一碰把他的手臂劃傷。
按照她剛才提議的方法,恐怕他一通求救電話還沒來得及撥出去,就已經(jīng)被這吃人的怪物給撕碎了。
一個想法在他腦海里誕生,然后到它成形實施,或許比之前杜青碧決定如何在保安室想的計劃還要之快,簡直如同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一樣,就讓他做出了一個動作。
——那就是把眼前這個只有十幾歲,還穿著睡衣,不斷嘗試著想要把所有人安全救下的孩子直接推下樓梯斷裂的二樓。
他心里有一瞬間的愧疚,但是很快他想起的只有自己的性命無恙。
彭懷興用顫抖的聲音喊道:
“她掉下去了!你快去追她!”
可是身后的怪物沒有動靜,他像是一只巨大變異的老鼠用鼻子嗅了嗅空氣里濃郁血腥味的來源,然后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盯緊了他。
“食物……食物!”
彭懷興慘叫一聲,感覺自己就像被端上餐桌的生鮮,此時食客已經(jīng)直接動手扯下一塊新鮮的肉就要開動。
為什么?為什么他考慮得如此周全還是落得這樣的下場?!
但他這樣自私自利的人或許再也來不及在生命結(jié)束前,得到一個自我能夠理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