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越界
楚千塵一點(diǎn)也不想動。
她覺得這種天氣就適合懶洋洋地歪著,可她又不得不走,下意識地用臉頰在顧玦的肩膀上蹭了蹭,似乎在汲取力量似的。
顧玦看著她泛著紅暈的面頰,眸色變得幽深了一些,道:“不想去就別去了。”
楚千塵:“……”
楚千塵瞪大了眼,那眼神似乎在說,他怎么可以這么勾引她!
這就像是大冬天在賴床的人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開暖烘烘的被窩,卻有人來誘哄她,再睡一會兒吧。
被他這么一說,楚千塵反而毅然地起了身,“我去去就回。”
小黑貓見主人要走了,立刻輕盈地從炕上一躍而下,撒嬌地在楚千塵的腿邊打轉(zhuǎn)轉(zhuǎn),蹭啊蹭地留下它的氣味。
留在炕上的顧玦抬手在方才楚千塵蹭過的位置碰觸了一下,眼睫如蝶翼般扇動了兩下,輕喚道:“月影!”
話落的同時,他的另一只手拋出了一個藤球。
于是,貓就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興奮地朝藤球撲了過去,自己玩球去了。
那只藤球在地上骨碌碌地滾來又滾去,滾東又滾西,讓這靜謐的屋子一下子多了幾分生機(jī)勃勃的感覺。
沒有貓擋道的楚千塵順順利利地去了前頭的玄微堂見金嬤嬤。
“奴婢參見王妃。”金嬤嬤一看到楚千塵,就露出了過分殷勤的笑容,眼睛擠成了兩道縫兒,“半個月不見,王妃真是風(fēng)采更盛從前。”
她的神情恭順,哪怕楚千塵抬手示意她起身,依舊是身子微躬,連頭都不敢隨便抬。
金嬤嬤又吹捧了楚千塵兩句后,才進(jìn)入正題:“王妃,是壽寧宮的嚴(yán)嬤嬤讓奴婢給王妃遞信。”
“說吧。”楚千塵淡淡道,慢慢地以茶蓋撥開茶湯上的浮沫。
金嬤嬤理了理思緒,開始轉(zhuǎn)述嚴(yán)嬤嬤的話:“王妃,那位袁姑娘這段時間幾乎日日會去壽寧宮跟太后娘娘請安,不過太后娘娘‘病’著,所以每三、五天才會見她一次。”
“嚴(yán)嬤嬤說,一開始也沒什么,袁姑娘只是與太后娘娘說說她娘童氏的事,太后娘娘憐惜她喪母,也也時常留她在壽寧宮用膳。”
“可最近袁姑娘說得一些話聽著意有所指的,嚴(yán)嬤嬤覺得不太妥當(dāng),這才悄悄讓奴婢來一趟王府告訴王妃您。”
“袁姑娘跟太后娘娘說,好些日子沒見王妃您,很想念您。”
“還說太后娘娘那里冷清,不過等來年太后娘娘有了孫兒,壽寧宮里就熱鬧了。”
“又說她時常去打擾太后娘娘,讓王妃您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她還對著太后娘娘,口口聲聲稱宸王殿下為表哥,說是她娘唐氏在世時,也甚是掛念王爺。她來京這些日子時常聽人說王爺身子欠佳,不知道如今可好些沒。”
袁之彤跟殷太后說得那些話表面上聽起來沒什么,但細(xì)細(xì)一品,就帶著一種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金嬤嬤抿了抿干癟的嘴唇,欲言又止
袁之彤說的那些話,連她都能聽出些意味,宸王妃肯定也是聽懂的,不需要她再多加解釋。
比如孫兒的事,宸王妃年紀(jì)小,至少要十六七歲才能孕育子嗣,袁之彤說那些這不是鼓勵太后給宸王賜人嗎?
再比如這最后一句,分明就是想挑起太后對宸王的擔(dān)心,太后出不了宮,王妃也進(jìn)不了宮,若太后掛心,那自然就只能讓袁之彤上門來瞧瞧了。
金嬤嬤越想越覺得不妥,眉心緊攢。
有意思。原本楚千塵還意興闌珊、心不在焉的,聽到這里,倒是被挑起了幾分興致。皇后弄來這么個人,還真是費(fèi)了不少功夫吧。
金嬤嬤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去看楚千塵的表情,憂心忡忡地繼續(xù)道:“王妃,太后娘娘是沒說什么,看著尚沒有讓袁姑娘來王府請安的意思。不過時常賞袁姑娘一些首飾、頭面、字畫什么的,看著對她很有幾分另眼相看。”
殷太后在宮中孤獨(dú),就如同滄海中的一葉孤舟。
袁之彤在殷太后跟前給楚千塵上眼藥,這一次兩次三次的,殷太后也不見得會放在心上,可是這日積月累之下,但凡殷太后聽進(jìn)去了一句,難免對楚千塵這個兒媳生出惡感。
若是殷太后真被袁之彤這種小賤人給哄去了,指不定怎么給宸王妃添堵呢!
金嬤嬤在宮里待了這么多年,不知道見過多少后宮中的陰私,像袁之彤這種瞧著好似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其實(shí)她的心思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這種小賤人使的招術(shù)翻來覆去也就是這樣了,不過是想借著太后娘娘攀上宸王罷了。
金嬤嬤一邊想著,一邊又抬眼去看楚千塵,卻見她的臉上并沒有不愉之色,心里有點(diǎn)疑惑。
廳堂里陷入一片沉寂,落針可聞,靜得金嬤嬤幾乎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楚千塵放下了茶盅,淡淡道:“讓你們在宮里是為了伺候好太后,而不是本末倒置。”
她讓金嬤嬤與嚴(yán)嬤嬤伺候殷太后,目的是為了在那個如牢籠般的深宮之中護(hù)太后周全。
一旦壽寧宮中有什么不妥,或者有什么事可能危及到太后的安危,她們可以及時來稟報她,她不是要她們當(dāng)她的眼線盯著太后的一舉一動。
殷太后想對誰好,想賞人什么,那是太后的權(quán)力。
楚千塵靜靜地注視著幾步外的金嬤嬤,她那張姣如春花的面龐上,表情一直是淡淡的,并無起伏,云淡風(fēng)輕。
明明楚千塵既沒有疾言厲色,也沒有怒目而視,可是,金嬤嬤只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急速地蔓延至全身。
金嬤嬤知道自己有些越界了。
她來回稟袁之彤在太后跟前做了什么不妥當(dāng)?shù)氖聸]錯,也是王妃想知道的。但是,太后賞了什么又有什么想法,這些就不是她該去打聽的。
她們是奴,太后是主,主仆之間不可逾越。
從前,她和嚴(yán)嬤嬤為皇后辦事就是這樣的,都下意識地以為楚千塵也會喜歡。
金嬤嬤咽了咽口水,心里七上八下的,二話不說地認(rèn)了錯:“奴婢錯了,請王妃恕罪。”
金嬤嬤直接跪在了光滑如鑒的地面上,地面又冷又硬,磕得她膝蓋發(fā)疼,就像是老寒腿在風(fēng)雨天里發(fā)作似的。
楚千塵給了琥珀做了一個手勢,琥珀立刻上前把跪在地上的金嬤嬤攙扶了起來,諄諄教誨道:“王妃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多余的事別想也別做。”
金嬤嬤唯唯應(yīng)諾,背后的中衣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冷汗淋漓。
這大冷天的,汗?jié)竦囊律褲皲蹁酰浔模屗郎喩聿蛔栽凇?br/>
楚千塵打了一棒,也沒忘給她一個甜棗,向琥珀使了個眼色。
琥珀就摸出一個紅封塞給了金嬤嬤,含笑著說道:“王妃知道你和嚴(yán)嬤嬤足夠忠心,這才放心把你們放在太后身邊伺候著,這袁姑娘的事呢,王妃已經(jīng)知道了。王妃平日進(jìn)不了宮,還得你們多盯著些,若有什么不妥的及時來回稟便是。”
金嬤嬤誠惶誠恐地收下了,連連謝恩。
雖然得了賞賜,一顆心卻還七上八下,歸不了位。
這位宸王妃明明年紀(jì)也不大,可這心計(jì),這御下的手段,這恩威并重的氣度……全都遠(yuǎn)超皇后。
金嬤嬤實(shí)在是想不明白,這區(qū)區(qū)的永定侯府,一個破落戶怎么能養(yǎng)出這種長了顆七竅玲瓏心的妖孽來。
金嬤嬤低眉順眼地請示道:“不知王妃還有沒有什么吩咐?”
楚千塵就把人打發(fā)走了。
金嬤嬤趕緊退下,跟著一個小丫鬟快步出了正堂。
她捏著手里厚厚的紅封,這里面顯然不是銀錁子,應(yīng)當(dāng)是銀票吧!她回去得與嚴(yán)嬤嬤說說,仔細(xì)盯著些,可不能讓皇后給王妃添堵了。
目送金嬤嬤繞過了外面的照壁,琥珀終于壓抑不住怒火,道:“王妃,皇后娘娘也太不安好心了!”
琥珀一向脾氣好,性子相比下頭的那些小丫鬟要沉穩(wěn)多了,今天也氣得不輕,覺得皇后簡直不要臉,分明是借著太后給王爺塞人呢。
琥珀的中里除了憤怒外,還有那么一絲絲擔(dān)憂,就怕袁之彤借著與太后之間的關(guān)系,得了太后的青眼,如果太后真的開了口,這件事也不好辦。
楚千塵一邊起身,一邊笑道:“不用擔(dān)心。”
殷太后在宮里,楚千塵唯一掛心的是會有人對太后不利,萬一皇帝再次對太后下毒,她與王爺鞭長莫及。
至于其它的,楚千塵根本不在意。
太后一個人在宮里也悶得很,有人愿意時常去壽寧宮唱大戲,逗太后一笑,也沒什么。
見自家主子半點(diǎn)沒擔(dān)心,顯然完全沒把袁之彤之流放在眼里,琥珀忽然覺得自己真是把袁之彤看得太高了。
也是,皇后怕是眼神不好吧,王妃這般絕色的容貌,那個什么袁之彤連她們王妃六七分都沒有,怎么可能入得了王爺?shù)难郏。?br/>
琥珀趕緊給楚千塵披上了厚厚的鑲貂毛斗篷,又把一個袖爐遞給她。
雖然全副武裝,楚千塵還是被鉆進(jìn)領(lǐng)口的冷風(fēng)懂得打了個哆嗦,加快了腳步。
外面真冷。
她還是快點(diǎn)回去找王爺暖暖。
楚千塵步履輕快地又回了正院。
顧玦還歪在東次間的臨窗大炕上看書,小黑貓也在,它似乎是玩累了,在顧玦的身邊蜷成了渾圓的一團(tuán),貓眼緊閉,四只湯圓似的白爪子也藏了起來,整只貓變成了一團(tuán)毛絨絨的黑球。
顧玦一邊看書,一邊隨意地在它身上摸著,一人一貓都十分愜意。
今天的天氣很好,金燦燦的陽光透過透明的琉璃窗柔柔地灑在這一人一貓上,給顧玦清冷的眉眼添了幾分柔和與昳麗,猶如冰雪初融后的璀璨春光。
顧玦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抬眼朝她看來,眉眼斜飛。
那半束半披的烏發(fā)傾瀉而下,披散在肩頭,神情還是一貫的慵懶,昳麗的眉目因?yàn)檫@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而多了一股子魅惑與旖旎來。
王爺長得真好看!
楚千塵怔怔地看著他,在心里發(fā)出有種的嘆息聲,唇角忍不住揚(yáng)起,心像長了翅膀似的,在胸膛中愉快地轉(zhuǎn)圈圈,怔怔地看著他。
“過來。”他對著她招招手,“發(fā)什么呆?”
楚千塵就愉快地被他給招了過去,也伸手去摸貓,笑瞇瞇地說道:“因?yàn)橥鯛敽每窗 !?br/>
她的小臉上毫無赧然之色,唇畔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撒嬌賣俏。
“長得這么好看,就不能浪費(fèi)了是不是?”楚千塵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顧玦動了動眉梢,已經(jīng)聽出來她應(yīng)該還有下文。
“剛剛內(nèi)務(wù)府送來了一些錦緞過來,王爺要不要做新的騎裝?”楚千塵笑瞇瞇地看著他,“時間有些緊,趕一趕應(yīng)該還來得及。”
看她興致勃勃的,顧玦順著她的意說道:“把料子拿來我看看。”
主子們一句話下,院子里就忙碌了起來,沒一會兒,就有丫鬟、婆子們把布料一匹匹地抱了起來,幾乎放了半屋子。
“王爺,你喜歡哪個顏色?”楚千塵掃視了半圈,一時也有些看花了眼。
顧玦從炕上起來了,慢慢地看著這些錦緞,楚千塵湊在旁邊給他提建議:“這深月白怎么樣?”
“或者這毛月色?”
“夜雨染成天水碧,這天水碧也挺清雅。”
“……”
楚千塵知道顧玦更喜歡那種清淡的顏色,不過,剛剛在他挑眉看過來的那一瞬,她忽然就覺得他也可以試試稍微鮮艷一點(diǎn)的顏色。
肯定更好看!
楚千塵伸手朝一匹紫紅色的料子摸了過去,結(jié)果一只修長的手快她一步捏住了料子的一角。
顧玦把那紫紅色的料子對著楚千塵比了比,滿意地點(diǎn)頭,“就這個顏色吧。”
“……”楚千塵想說他們不是在給他挑騎裝的料子嗎?
話到嘴邊,顧玦修長的手指已經(jīng)朝她伸來,微微挑起了她小巧的下巴,端詳了她一番。
楚千塵眨眨眼。
“確實(shí)不能浪費(fèi)了。”顧玦微微一笑,轉(zhuǎn)頭對著琥珀吩咐道,“這個料子給我們一人做一身吧。”
琥珀眼睛一亮,連聲應(yīng)諾,覺得王爺這個主意好。
待冬獵時,王爺與王妃穿著一個顏色的騎裝,那么旁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保管酸死那個什么袁之彤!
琥珀以詢問的眼神看看楚千塵,而楚千塵已經(jīng)傻了,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王爺是在夸她好看嗎?
琥珀見楚千塵不說話,就當(dāng)她同意了,興沖沖地跑了出去,她得趕緊把朱繡坊的人叫來。
冬獵定得急,等到兩人的這兩身新騎裝都趕制好的時候,也到了冬獵的時間了。
這一世,楚千塵一直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京城里,她心里更喜歡的是外面廣闊的世界,最喜歡前世和顧玦一起在北地那短暫的時候。
這次冬獵讓她仿佛回到了前世那段最愉快的時光似的。
十一月初五天一亮,宸王府的車隊(duì)就整裝待命,不到辰時就抵達(dá)了西城門口。
宸王府的車隊(duì)不算龐大,比起京城里的那些王爺勛貴們來說,可以說頗顯簡單,加上楚千塵的朱輪車一共也才七輛馬車而已。
但是隨行的宸王府侍衛(wèi)們個個都是面容冷峻,目光銳利,像是一柄柄長刀似的寒氣四溢,周身釋放著一股泰山壓頂般無堅(jiān)不摧的氣勢,全都是在北地戰(zhàn)場上下來的精銳,與周圍那些勉強(qiáng)有個正形的侍衛(wèi)、護(hù)衛(wèi)們,迥然不同。
如果把宸王府的侍衛(wèi)比成軍隊(duì)中的精銳,那么其他府邸的侍衛(wèi)、護(hù)衛(wèi)就像是臨時從民間招募的半桶水。
宸王府的車隊(duì)在其他府邸的車隊(duì)中,顯得鶴立雞群,格格不入,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以皇帝為首的皇家車隊(duì)位于這支近三千人的冬獵隊(duì)伍的最前方,那方代表天子的明黃色旌旗在半空中隨著冬日的寒風(fēng)搖曳不已,獵獵作響。
天子的金漆龍輦上雕刻著精美的龍紋,一尾尾長龍活靈活現(xiàn),有的盤旋如纏繞的藤蔓,有的嘴里吐著水花,有的刻著雙龍戲珠,以黑曜石作為龍眼,以黃琉璃作為車頂,在陽光下,仿佛寶石般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華麗,張揚(yáng),奢華,只要一看,就知道這是天子出行。
以張首輔為首的文武百官們親自出城相送皇帝,全都對著皇帝離開的方向俯首作揖。
寬闊的官道上,全是都是熙熙攘攘的人頭,那些來看熱鬧的百姓全都被禁軍攔在了路的兩邊,喧嘩不已,把這里襯得比菜市場還要熱鬧。
緊跟在龍輦后上路的是幾位皇子、公主們的車架,再后面是宗室親王們,按著身份高低,井然有序地上路,浩浩蕩蕩地一路往西而去。
當(dāng)宸王府的車隊(duì)出來,氣氛霎時發(fā)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那隨行的王府侍衛(wèi)們明明什么也沒做,只是身姿筆挺地騎在一匹匹矯健的黑馬上,周身就釋放出一股凌厲的氣勢,仿佛建構(gòu)起了一個無形的屏障與周圍其他人區(qū)別開來。
剛才還嘰嘰喳喳地看熱鬧的百姓全像是啞巴似的沒了動靜,一個個肅然起敬。
等宸王府的車馬走遠(yuǎn),城門附近才又喧嘩了起來。
“這位小兄弟,你看到宸王殿下沒?”人群后方的一個中年人拍拍前面的小青年問,“我這次來就是想瞻仰一下宸王殿下的英姿。”
他這么一問,附近的其他人也都尋聲看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著:
“我好像沒看到宸王殿下。”
“我也沒看到,難道宸王殿下沒來嗎?”
“不會吧。我看到王妃的朱輪車了,總不會是王妃一個女眷自己來的吧?”
“……”
眾人十分熱烈地討論著宸王到底有沒有來參加這次的冬獵這個話題,根本就沒人再去注意后面的車隊(duì)。
圍觀的路人陸陸續(xù)續(xù)地散去了,而聚集在城門附近的那些勛貴官員的車隊(duì)直到一個時辰后才全都走了個干凈。
這三千人的車隊(duì)如同一個龐然大物,也必然影響前進(jìn)的速度,按照禮部的估計(jì),大概要走上三天,這還是在欽天監(jiān)預(yù)測最近三天既不會下雨、也不會下雪的前提下。
先帝喜武,每年都會安排秋狝或者冬狩,有練戎之意,鼓勵宗室勛貴的子弟們練習(xí)騎射,勉勵子孫不能忘本。
但皇帝登基以來,忙著求仙問道,連朝政都無暇打理,更不用說秋狝冬狩了。
這次冬獵還是今上登基后的第一次,不少勛貴子弟們早就躍躍欲試,此刻騎在矯健的馬匹上,全都是意氣風(fēng)發(fā),鮮衣怒馬,為這支聲勢赫赫的隊(duì)伍平添了幾分活力與生氣。
對于外面的喧嘩聲,龍輦中的皇帝充耳不聞,他似乎有心事,一次又一次地挑開窗簾往后看,不過,以他的角度,根本就看不到后方宸王府的車馬。
猶豫了一會兒,皇帝干脆讓倪公公把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思驥叫了過來。
“顧玦呢?”皇帝從窗簾后露出半張臉,低聲問道。
陸思驥也猜到了皇帝想問宸王的事,立刻答道:“宸王沒有騎馬,他應(yīng)當(dāng)是坐在了宸王妃的馬車?yán)铩!?br/>
皇帝慢慢地轉(zhuǎn)著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
他知道顧玦從前都不坐馬車的,也不畏冷,大冷天也時常穿著薄薄的單衣。
今天顧玦既然沒現(xiàn)身,那就說明他的身體不太好。
皇帝轉(zhuǎn)著玉扳指的動作停了下來,又問:“可看到人了嗎?”
皇帝想知道更確切的情況,顧玦在馬車?yán)镒鍪裁矗降资翘撊醯抿T不了馬,或者是感染了風(fēng)寒,亦或者……
陸思驥垂下了頭,臉色有些僵硬,也有些慚愧,回道:“皇上,宸王府的侍衛(wèi)守備嚴(yán)密,錦衣衛(wèi)也只能在兩三丈外晃晃,根本靠近不了宸王妃的朱輪車。”
陸思驥的聲音越來越低,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可想而知,皇帝不會滿意他的這個答復(fù)。
他們錦衣衛(wèi)除了對上宸王府的侍衛(wèi)外,還從沒那么窩囊過。
皇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眉頭緊鎖,渾身上下更是釋放著一股陰郁的氣息。
皇帝是不放心把顧玦一個人放在京城的,生怕等他冬獵回來時,顧玦已經(jīng)讓玄甲軍占領(lǐng)了京城,所以他才讓人去宸王府傳旨,彼時他心里還擔(dān)心著顧玦膽大妄為,直接抗旨不來。
所以,皇帝原本打算的是,倘若顧玦敢不來冬獵,他就把殷太后帶走,作為人質(zhì)。
不想,顧玦很爽快,二話不說地領(lǐng)了旨,同意隨駕冬獵。
顧玦實(shí)在是太配合了,事有反常必有妖,皇帝怎么想都覺得不對勁,也想過顧玦會不會在最后一刻又托病不來了,可是他出現(xiàn)了,連他的王妃也一并帶上了。
皇帝的一顆心不上不下地吊在了半空中,總覺得顧玦要使什么夭娥子。
皇帝的指腹摩挲著玉扳指上的紋路,反反復(fù)復(fù),眼神也隨之越來越來深沉。
須臾,皇帝沉聲道:“給朕緊盯著顧玦。”
“是,皇上。”陸思驥急忙抱拳領(lǐng)命。
這跟平時在京城的時候其實(shí)也沒什么不同,這半年多來,錦衣衛(wèi)一直輪班,十二時辰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緊盯著宸王府。
不,應(yīng)該說,從前要盯著偌大的宸王府前后這么多道門,現(xiàn)在只需要盯著一輛馬車了。
陸思驥退下了,龍輦中的皇帝則越發(fā)的煩燥,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有時候,他真的不能理解,先帝選了他作為繼承人,給了他這片錦繡山河,為何偏偏還要留下一個顧玦給他添堵。
皇帝又回頭朝后方望了一眼,不知道第幾次地冒出那個念頭:
要是顧玦現(xiàn)在已經(jīng)性命垂危就好了。
“呼呼——”
龍輦外,寒風(fēng)呼嘯,吹在人的肌膚上就如同刀子般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