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吐血
    皇帝的身子肉眼可見地微微顫抖了起來,他有心事,全能沒注意到玄凈睜開眼,瞅了他一眼,就又閉上了眼,一副事不關(guān)己、超然凡塵之外的架勢。
    又是一陣寂靜蔓延,相比玄凈的從容,宋監(jiān)副就沒那么鎮(zhèn)定了,汗如雨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
    直到皇帝壓抑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擺駕宸王府,朕要去給太后請安!”
    皇帝轉(zhuǎn)過了身,走到了靜心室門口時,驀地停下了腳步,又道:“玄凈,你隨朕走一趟,給朕仔細(xì)看看……”看看顧玦到底用了什么邪術(shù)來改命!
    原本在原地恭送皇帝的玄凈連忙應(yīng)聲,跟了上去,心里也默默地擦了一把冷汗。今天是他的機會!
    宋監(jiān)副松了口氣,慶幸皇帝沒叫上自己。
    這個時間,宮門早就落鎖了。
    可是皇帝想出門,又有誰敢攔著皇帝不讓出去,像倪公公他們是連勸都不敢勸一句,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去安排龍輦以及隨行的錦衣衛(wèi)與宮人。
    哪怕皇帝是微服,是臨時出門,這支隊伍也有足足三十幾人,浩浩蕩蕩地朝宸王府去了。
    皇帝出行自然是瞞不住旁人的耳目,更別說,夜晚的京城本來就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在巡邏。
    所以,當(dāng)圣駕來到宸王府門口時,守在正院里的殷太后提前一盞茶功夫得了消息。
    令殷太后驚訝的反而是皇帝的借口。
    “給我請安?”殷太后勾出一個譏誚而冰冷的笑容,沒相信。
    問題是,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她住在壽寧宮的時候,這些年,皇帝每年來壽寧宮請安的次數(shù)一只手也數(shù)得過來,現(xiàn)在她才剛出宮了,他倒是來表“孝順”了?
    殷太后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何嬤嬤小聲道:“那邊還沒動靜……”
    “把人迎去怡安堂吧。”殷太后起身道,隨手撫了撫自己的衣裙。
    于是,一身鑲貂毛寶藍(lán)錦袍的皇帝被王府長史程林華以及蔡嬤嬤領(lǐng)到了怡安堂。
    皇帝一見殷太后,就是皺眉,若無其事地先作揖行禮:“母后。”
    跟著,他就用一種興師問罪的口吻質(zhì)問道:“母后,九皇弟呢?他接了母后出宮,怎么就沒見服侍左右?”
    皇帝本就因為顧玦抓著“不孝”拿捏自己而不太痛快,今夜他來王府,顧玦竟然沒來迎接圣駕,心里愈發(fā)惱怒。
    皇帝這副怒容也許還能嚇唬嚇唬別人,可對于殷太后來說,根本就不管用。
    殷太后連眼角眉梢都沒動一下,淡淡道:“難得這兩天沒宵禁,阿玦帶了他媳婦出去看花燈了,還沒回來。”
    “我不喜鬧,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皇帝:“……”
    皇帝一時語結(jié),因為他是臨時來王府的,顧玦不在王府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他也不能怪顧玦不帶殷太后去看燈。
    皇太后當(dāng)然可以看花燈,但是要按著皇家的規(guī)矩走,太后參加的一般都是皇家燈會,打著與民同樂的旗號,比如每年的元宵燈會。
    就沒有皇帝慫恿太后微服去看燈會的道理。
    皇帝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打量著四周。
    太后昨天才搬到宸王府來,可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張羅得這么齊全,很顯然,這一天,顧玦已經(jīng)籌謀許久了。
    皇帝莫名地想到了先帝,先帝在世時,就常在他跟前夸顧玦做事有章法……
    何嬤嬤恭恭敬敬地給皇帝上了茶,目光忍不住就朝皇帝身后的玄凈瞟了一眼。
    皇帝眼神陰鷙,燥熱的胸口發(fā)緊,他自然不會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又道:“母后,九皇弟是帶弟妹去了哪里看花燈……”
    皇帝原本是想說,他去派人把顧玦與楚千塵叫回來,卻被殷太后不悅地打斷了:
    “皇上,你不是說,你今天是來給哀家請安的嗎?怎么一直問你九弟?”
    殷太后四兩撥千斤地反問起皇帝來,就差說皇帝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了。
    “……”皇帝再次語結(jié)。
    他昨天才在宮里見過顧玦,所以不能說許久沒見顧玦想敘舊。
    每每想到昨天他被指責(zé)給太后下藥的事,皇帝的心口就是一陣絞痛,似是被重物反復(fù)地碾壓般,昨夜他幾乎徹夜難眠。
    今天下午,錦衣衛(wèi)又來報說,在宸王府前監(jiān)視的人手被蘇慕白率人給清掃了。
    當(dāng)下,皇帝就懷疑顧玦此舉是在向自己示威,因為他已經(jīng)接回了太后,這一次是他大獲全勝了。皇帝當(dāng)然心里不痛快,責(zé)令錦衣衛(wèi)明天再悄悄調(diào)一批新的人手盯著宸王府。
    也是因為這兩天諸事不順,心煩意亂,皇帝才會在黃昏時宣了玄凈道長進宮給他來講道。
    皇帝握了握拳,又放開,眼神陰晴不定地看著坐在炕上的殷太后。
    在他看,殷太后十有八九是在撒謊,今天是大年初二,這滿京城哪里有什么燈會好看,顧玦十有八九就在王府里……
    他不來見自己,不過是在擺架子而已!
    皇帝的火氣又開始蹭蹭蹭地往上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母后,朕難得來一趟九皇弟這里,莫不是朕想見他一面都不行?”
    “怎么會呢?”殷太后漫不經(jīng)心地與皇帝打太極,“你九皇弟與九弟妹總不會看一夜花燈的,皇上在這里陪哀家說說話,等上一等又何妨?”
    等上一等?!皇帝面色又是一變。
    這四個字本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皇帝不由聯(lián)想起了去年三月顧玦凱旋回京時的事。
    當(dāng)時顧玦進宮復(fù)命,可是自己把他晾在武英殿候著,有意給他一個下馬威。誰想,顧玦竟然直接甩袖離去,連兵符都沒有交還。
    從那一天起,皇帝就確信了顧玦有不臣之心。
    任何一個忠心為君的臣子能干得出顧玦做的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是其心可誅!
    虧他是堂堂大齊天子,竟也不能直接把這個亂臣賊子拖下去直接斬首!
    他這個皇帝做得未免也太憋屈了吧!!
    想著,皇帝眼球上的血絲因為怒火不斷蔓延,宛如一張密集的蛛網(wǎng),想要把獵物網(wǎng)在其中。
    帝星黯淡。
    皇帝忍不住就朝窗外的夜空看去,紫微星本是北方夜空最明亮的一顆星辰,可今夜紫微星暗淡無光。
    這個事實宛如一刀子狠狠地剜在他的心口,那種極致的劇痛是那么煎熬。
    殷太后仿佛沒看到皇帝黑如鍋底的臉色,似笑非笑道:“佛誕節(jié)在即,皇上既然這么有孝心,不如就給哀家抄一份《地藏經(jīng)》吧。”
    玄凈眼看著皇帝被殷太后牽著鼻子走,眸光閃爍,聰明得一言不發(fā)。
    他知道今夜怕是只會不了了之了。皇帝就是要自己再幫宸王改命,那也得他能見到宸王才行。
    從今晚來看,皇帝是見不到宸王了,天色已晚,太后說皇帝可以在這里等,但是,難道宸王一刻不出現(xiàn),皇帝就一直等下去嗎?
    就算皇帝是太后的親兒子,那也沒有在太后的住處過夜的道理……除非是為了侍疾。
    還是皇帝太沖動了,應(yīng)該明天再來,而不是連夜趕來宸王府,這件事又不急在這一晚。
    玄凈能想通的道理,皇帝也能想明白,胸膛起伏得更厲害了。
    他心口那股灼熱變成了灼痛,仿佛有人一邊用火烤著他的心肝,一邊拿刀子捅他似的。
    皇帝的臉紅得驚人,似是血染,然后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咳咳……”
    “皇上!”
    倪公公驚呼了起來,只見皇帝咳得越來越厲害,似乎要把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似的。
    倪公公又給皇帝撫背,同時另一只手摸出一方霜白的帕子,想遞給皇帝……
    帕子還沒塞到皇帝手里,卻見皇帝的上半身猛然一個前傾,嘴一張,口腔中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那殷紅的鮮血吐在皇帝的手心上,鮮血自指縫間“滴答滴答”地落了下去,落在下方雪白的羊毛地毯上,顯得觸目驚心。
    吐了血后的皇帝臉色從潮紅變得慘白,仿佛那一口血把他的血色都吐了出來似的。
    隨駕的宮人們此起彼伏地驚呼著“皇上”,全都嚇壞了,連倪公公都是大驚失色。
    皇帝的身體是龍體,皇帝吐血那可是干系到朝廷乃至整個大齊的大事!
    殷太后冷眼旁觀,眼神中連一起漣漪也沒有,面上卻做出一副唉聲嘆氣、慌了神的樣子,對著倪公公斥道:“倪公公,你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你是怎么辦事的!”
    “皇上病重,你怎么能讓他就這么出來呢!趕緊擺駕回宮去,路上就讓人去宣太醫(yī)。”
    殷太后發(fā)出一連串的指令,而皇帝還在咳,根本也沒法反對。
    之后,就是一陣雞飛狗跳。
    宸王府的兩個婆子抬來了軟轎,倪公公等人把皇帝扶上了軟轎,軟轎是由皇帝打來的內(nèi)侍抬走的,宸王府的人在前后引路。
    至于玄凈,皇帝這邊的人早就忘了他的存在,還是何嬤嬤記得他,對著他伸手做請狀,陰陽怪氣地說道:“道長,請。”
    玄凈哪里敢在宸王府裝腔作勢,他心里明白得很,沒有皇帝,他什么也不是。
    喧囂聲隨著皇帝移動,最后那些嘈雜的聲音被隔絕在了王府的大門外。
    圣駕在混亂中啟程返回皇宮。
    遠(yuǎn)處傳來了二更天的梆子聲,在這寂靜的夜晚分外響亮。
    皇帝一走,自有人返回怡安堂回稟殷太后一聲,之后,殷太后披上一件斗篷,再次去了正院,早就把皇帝拋之腦后。
    她不關(guān)心皇帝到底會怎么樣,氣死也好,氣病也罷,都是別人家的事,幾個皇帝也沒她的兒子重要。
    正堂里依舊靜悄悄的,似乎比殷太后離開前還要安靜,除了守在院子口、屋檐下的丫鬟婆子,也見不到什么人,大概也唯有掛在屋檐下的大紅燈籠以及那大紅窗紙在提醒著眾人,現(xiàn)在是春節(jié)。
    進入正院前,殷太后走得很急,踏入庭院后,她反而放慢了腳步,一步接著一步,每一步似乎都要踩實了,才會繼續(xù)走下一步。
    她一直走到堂屋也沒停下,遙遙地望著前方那道依舊緊閉的房門。
    從兒子兒媳進去已經(jīng)有兩個時辰了,從下午到現(xiàn)在天色早就黑透了……
    殷太后凝視了那道門半晌,幾乎將門上燒出兩個洞來。
    周圍的何嬤嬤等人全都不敢出聲,屏著氣。
    就轉(zhuǎn)過了身,不想,下一瞬就聽到了后方傳來了“吱呀”的開門聲。
    殷太后的身子在原地僵了一瞬,跟著才意識到了什么,雙眸微微張大。
    她急忙又轉(zhuǎn)身。
    前方原本閉合的那道房門已經(jīng)打開了。
    楚千塵從里面款款地走了出來,身姿挺拔,步履輕盈,透著幾分颯爽的英姿。
    鳳眸清亮,唇角含笑,梨渦淺淺,渾身上下不見半點疲憊。
    就是不問,殷太后也猜到了結(jié)果。
    她在如釋重負(fù)的同時,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似的,腳下一軟,何嬤嬤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主子,她也猜到了結(jié)果,眉眼含著笑,眼眶濕潤。
    楚千塵徑直走了殷太后跟前,然后對著她攤開了右手,只見她的右手掌心上攤著一方霜白的帕子,帕子上赫然是一塊黑鐵碎片。
    這塊碎片是帶著倒鉤的,血淋淋的,把帕子也染紅了一塊,現(xiàn)在血液已經(jīng)干涸了,卻依舊觸目驚心。
    楚千塵對著殷太后笑著,笑容璀璨猶如三月春光。
    那表情似乎在說,母后,您看,我做到了!
    唯有她知道過去的這兩個時辰是多么的驚心動魄。
    這塊箭刃的碎片距離心脈實在是太近了,她真怕她一刀子切下去,多出一毫厘,就會傷到心脈。
    但凡它的位置再好一點,楚千塵也不至于拖到今天才動刀子。
    上一世,就是這么一小塊斷刃壓迫心脈,一點點地削弱了顧玦的生機,最終讓他心力衰竭……
    每每想到這一點,楚千塵的心口就是一陣絞痛,這是她的一個心病。
    直到今天,她的這個心病由她自己親手化解了。
    楚千塵感覺自己似乎煥然新生似的,渾身上下皆是精力充沛,神采煥發(fā)。
    “母后,王爺要明天才醒。”楚千塵笑容更深,眼睛都笑成了一對月牙兒,柔聲勸道,“不如您先回去睡吧,我會守著王爺?shù)摹!?br/>
    殷太后的目光穿過楚千塵,往房間里望去,沙啞著聲音道:“我想看看他,再回去。”
    楚千塵微笑著點頭,引著殷太后走到房門前,然后目送她進屋,而她自己留在了外面,體貼地留給殷太后一點空間。
    房間里點了兩盞琉璃燈,照得里面亮如白晝。
    殷太后一進屋就聞到了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幾張桌子上還零散地放著一些染血的器械,但她也顧不上這些了,她的目光里只有前方的顧玦。
    顧玦靜靜地躺在那張榻上,這屋里的所有東西都是特別定制的,包括這張榻,一切都是為了方便楚千塵開刀。
    他閉著眼,面容安詳,眼睫在眼窩處投下淺淺的陰影,鼻息安穩(wěn),身上蓋著薄薄的錦被,看不到胸口的傷處。
    殷太后站在三步外,直愣愣地盯著顧玦。
    她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看到過兒子的睡顏了。
    在這一刻,她澎湃的心潮翻涌到了最高點,然后那股子浪潮又一點點地落了下去,心底恢復(fù)成一片塵埃落定的安然。
    殷太后只進去不到半盞茶功夫就出來了,出來時,她的眼圈紅紅的。
    她也沒說什么感激的話,自家人不說兩家話。
    她只是抓起楚千塵的手溫柔地拍了拍,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在情緒稍稍未定后,殷太后話鋒一轉(zhuǎn):“你還不知道吧?顧瑯剛剛來過了。”
    殷太后在面對兒子兒媳時,常常不稱皇上,而是直呼顧瑯,周圍的人聽著聽著也就習(xí)慣了。
    楚千塵驚訝地看著太后,明白“來過”的意思就是說,皇帝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了。
    與此同時,她的腦子里飛快地梳理了一遍王府里的人。
    今天她給顧玦開刀的事,事關(guān)重大,就是王府中知道的人也是極少數(shù),十根指頭都數(shù)得過來,全是她與顧玦事先安排好的,所以,肯定不會是王府有人泄露出去的。
    那么皇帝為什么會這么突然御駕親臨了宸王府呢?!
    楚千塵定了定神,略一沉吟,問道:“母后,顧瑯還帶了什么人一起?”
    后方的琥珀差點沒一個趔趄,太后這么喊也就罷了,連自家王妃竟然也敢對皇帝直呼其名。
    殷太后倒是沒在意這點,有一答一地回道:“錦衣衛(wèi)、禁軍、太監(jiān)……對了,還有那個玄凈道長。”
    “玄凈?!”楚千塵驚訝地挑了下秀氣的眉頭。
    在親自送了殷太后出去后,楚千塵就派了江沅去找蘇慕白或者程林華,問問今天皇帝還召見過什么人,最重要的是,告訴他們王爺這里一切順利。
    宸王府在宮里是有眼線的,也許他們不一定能打聽到皇帝具體跟誰說了什么,但是何人出入了宮廷以及皇帝召見了誰,那還是能夠很容易知道的。
    江沅走后,楚千塵就獨自坐在屋子里。
    琥珀也沒閑著,斟茶倒水,又趕緊令人去把小廚房里熱著的點心端了過來,忙忙碌碌。
    她知道楚千塵今晚怕是沒心思好好吃飯,因此準(zhǔn)備的都是一些好克化、吃起來方便的吃食,食物的香氣很快在屋子里彌漫開來,聞得原本沒覺得餓的楚千塵也是饑腸轆轆。
    當(dāng)楚千塵吃了小半碗皮蛋瘦肉粥與幾個各色餡料的小籠包子后,江沅就回來了,還把蘇慕白也帶了過來。
    他來得這么快,是因為皇帝一來,他就遣人去查了,幾乎是皇帝前腳走,他后腳就得了回稟。
    因此,他一聽楚千塵命江沅來問這事,就跑來了。
    “王妃,”蘇慕白辦起正事來,素來不含糊,開門見山地說了起來,“皇上下午申時召見了玄凈,玄凈申時過半進的宮,之后一直在靜心室給皇上講道。”
    “一更天時,皇上召見了欽天監(jiān)的宋監(jiān)副,然后就帶著玄凈等人直接出宮來了王府,說是給太后請安,但一直問起王爺。”
    “最后,皇上是吐了血,被人抬走的。”
    說到這里,蘇慕白不得不慶幸,幸好太后在王府,還可以攔著皇帝,否則像去年皇帝突然帶群臣來王府橫沖直撞的事也許會重演。
    但這一次,王妃沒法出面,光憑他們幾個萬一攔不下皇帝,后果不堪設(shè)想。
    欽天監(jiān)?!楚千塵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唇。
    欽天監(jiān)的職能為掌觀察天象,推算節(jié)氣,制定歷法。而所謂天象,晝觀日,夜觀星月。皇帝這大晚上突然召見欽天監(jiān)莫非是星象有什么大的變化?
    楚千塵對星象什么的一竅不通,只是從皇帝的行為中猜測,就問了一句:“今夜的星象可……”
    話說了一半,她想到了什么,與蘇慕白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帝星。”
    肯定是天上的帝星有了什么變化,才會讓皇帝這樣著急,火急火燎地就跑來了宸王府,而且,還跟王爺有關(guān)。
    否則光憑太后說得那么幾句話,可還不足以把皇帝給氣吐血了,皇帝應(yīng)該是本來心口就憋著一股子火氣。
    彈指間,蘇慕白心思百轉(zhuǎn),然后鄭重地作揖問道:“王妃,王爺現(xiàn)在可好?”
    蘇慕白現(xiàn)在才問起顧玦的情況,是因為方才江沅已經(jīng)給大伙兒都帶了話,說“一切順利”,而且,看楚千塵的神情很輕松,等于是給蘇慕白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現(xiàn)在這個問題,一方面是想知道更詳細(xì)的情況,另一方面是驗證自己的某種猜測:是否今夜帝星不妥,而代表王爺?shù)男浅絽s有興旺之兆呢?!
    楚千塵微微頷首:“明早就會醒,然后再好好休養(yǎng)一個月,王爺又能馳騁沙場了!”
    說這句話時,楚千塵看似平靜的聲音中透著壓抑不住的興奮與激越。
    從前世起,楚千塵就知道的,王爺是一頭雄鷹。
    雄鷹不是金絲雀,不喜歡被困在籠子里,他需要的是一片遼闊的天地,同樣地,王爺也不喜歡總是待在這座小小的王府里,他更喜歡肆意地策馬奔馳,彎弓射箭,游遍大江南北。
    王爺?shù)男暮艽螅衷趺磿视诶г诰┏沁@方寸之地!
    蘇慕白鄭重地做了個長揖,表示他對楚千塵的尊重。
    他儒雅的眉眼含著淺笑,平日里那雙總是莫測高深的眼眸此刻喜形于色。
    他們這些跟隨顧玦這么久的人,在戰(zhàn)場可以為彼此不惜犧牲性命的人,當(dāng)然明白顧玦的心意。
    蘇慕白與楚千塵無聲地對視了一眼,此時此刻,兩人都確認(rèn)了一點:今夜這星象上,怕是起了某種變化,而且是一種能聯(lián)系到顧玦身上的變化,才令皇帝如坐針氈。
    楚千塵想了想,又問道:“玄甲軍里有沒有人通星象的?”
    對于星象與命運的聯(lián)系什么的,楚千塵其實抱著信則有之、不信則無的態(tài)度,可是皇帝信啊,所以她才有此一問。
    蘇慕白:“……”
    他們只懂打仗啊!即便看星象,那最多也就是看看會不會刮風(fēng)下雨什么的!
    看著平日一向胸有成竹的蘇慕白露出這副略有些懵的表情,連江沅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嘴角微不可見地撇了撇。
    就在蘇慕白斟酌著是不是該派人去欽天監(jiān)打探打探時,就聽楚千塵語氣淡淡地又道:“算了,無所謂。”
    說話間,楚千塵云淡風(fēng)輕地輕撫了下衣袖,眼眸明澈通透。
    “……”蘇慕白莞爾一笑。
    的確,無所謂。
    對他們來說,只要王爺好了,一切都好,一切也都不是什么事。
    管他什么亂七八糟的星象,皇帝愛信,就信去,愛折騰他自己,就折騰去!
    關(guān)他們宸王府什么事!!
    琥珀忍不住抬眼朝外面的星空看去,如墨染的夜空中,群星點點,一閃一閃地閃爍著,猶如一顆顆明亮的寶石一般璀璨。
    琥珀自然也看不懂星象,應(yīng)該說,她除了月亮,哪顆星辰都不認(rèn)識,只隱約記得聽人說過紫微星是天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宸王府的人沒看明白,可是,欽天監(jiān)與玄凈卻都看得清楚,天空中的帝星越發(fā)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