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說完，阮念的心里就咯噔一跳，下意識看向站在外面的蔣逸舟，后者只是面無表情站著，因為手里提的東西很多，連書包背帶滑下來都沒法弄，松松垮垮掛在小臂上，看著挺累人的。
    他要是不說還好，要是把事情說了，勢必就避不開與她有關(guān)的部分，那么她為了瞞住外婆所說的謊言馬上會被拆穿，到時可能不僅是擔(dān)心那么簡單了，老人家是最不喜歡人騙她的，這下……
    “哎，欺負什么呀?！睕]等阮念糾結(jié)完，在場的第二個不知情人卻笑著開口了，“您是不知道，這孩子厲害著呢，哪有別人欺負他的份兒，我都管不來他。”
    “這樣啊?！蓖馄劈c點頭，像是想到了什么人，也笑起來道，“沒事沒事，男孩子都皮，我那大孫子也老愛打架，后來就被他爸給抓到軍校去了，讓他打個夠?！?br/>     ……呼。
    阮念在心里松了口氣，又忍不住有些心疼哥哥了——
    要是哥哥見到蔣逸舟今天打架是什么場面，絕對要跟外婆喊冤，而且他明明是自己考上軍校的，被外婆說得這么沒面子，也是很委屈了。
    “軍校挺好，以后可有出息了?！笔Y靜給侄子把書包肩帶扶回肩上，目光掃過他嘴角和手臂的傷，倒沒有太在意，只沖他遞了一個“回家給我交代清楚”的眼神，又笑瞇瞇地回過臉來，“時候不早了，家里孩子還等著吃飯，先走了啊。您也早些回去吧，別忙太晚啊?！?br/>     外婆應(yīng)了聲好，目送姨侄倆離開后，小芳也收拾好鋪子準備關(guān)店了，外婆看外面天都黑了，讓她先下班早點回去，親自鎖好門才和孫女兒一起走。
    晚飯的時候，外婆果然問起她怎么放學(xué)晚了，阮念還是沒說，只告訴外婆是留校做作業(yè)，回來又堵車，所以才晚的。
    外婆點點頭，看樣子大概是相信了，過會兒又問她跟班里的新同學(xué)關(guān)系處得怎么樣。
    “都……還好吧?！比钅畈惶馄艈栠@個干嘛，“怎么了？”
    “我看你跟方才的同學(xué)很生疏啊，他走的時候，你都沒跟人說聲再見？”外婆往她碗里夾了個雞腿兒，照例重復(fù)著每天晚飯都叮囑的話，“多吃點兒，看看你多瘦了，千萬別學(xué)人家減什么肥?！?br/>     阮念默默咬一口雞腿，其實剛過完暑假，她不用稱都知道自己肯定是重了，就一星期的時間也不可能瘦到肉眼可見的程度，只是懶得反駁而已，“嗯嗯”兩聲表示聽話完事兒。
    過會兒又小聲嘀咕道：“他看都沒看過來，我要跟誰說再見啊……”
    “說什么？”外婆隔了半桌沒聽清，邊給她夾菜邊問。
    阮念無奈：“沒有……外婆你也吃啊，我自己夾就好了?！?br/>     “啊嚏！”
    房門外剛好經(jīng)過的蔣靜往里看了眼，見侄子洗完澡又穿條運動褲就算了，光著膀子站在書桌邊對著空調(diào)吹，揚嗓子往里頭喊了一聲：“趕緊去穿件衣服，別給我整感冒了啊?！?br/>     蔣逸舟沒動，還撐著桌沿看弟弟做題，剛從浴室出來就想起要拿原稿紙給這小家伙用，正好碰見他有道題不會做，就順便教完再走。
    “蔣逸舟！聽沒聽我說話！”蔣靜在聲音方面有專業(yè)優(yōu)勢，隨便在哪個地方一喊，整個屋子都得抖兩抖，“那一身傷的很好看是不是！跟你說下午的事兒還沒算呢，要不現(xiàn)在來報告一下??？”
    “……嘖。”蔣逸舟現(xiàn)在一說話嘴角就疼，懶得跟外面那位女高音對吼了，敲敲桌角讓弟弟自己先做著，轉(zhuǎn)身回自己房間衣柜抽了件T恤穿上，還得特地去客廳晃悠一圈以便女高音能看個清楚，然后閉嘴別再喊。
    “早穿上不就好了？”蔣靜端著菜出來，音調(diào)恢復(fù)正常，沖侄子的背影叫了聲，“飯快好了，5分鐘出來吃飯。”
    蔣逸舟一揮手示意知道了，再回到房間時，剛那道題已經(jīng)寫得差不多了，張睿正偏著頭在草稿紙上算結(jié)果，聽見聲音就抬頭看過來問：“哥，這樣寫對了吧？”
    “嗯?！笔Y逸舟掃了一眼他寫的過程，挺完整的，“結(jié)果不算錯就對了?！?br/>     “好的，我知道了?！睆堫５皖^繼續(xù)算，但沒幾秒就又抬頭了，“哥，你今天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蔣逸舟皺了皺眉，沒回答他的問題：“做你的題?！?br/>     “哦?！睆堫５墓P沒停下，邊壓著聲音，一臉神秘兮兮地跟他商量，“哥，下次能不能捎上我一起？我也很能打的，絕對不坑隊友?！?br/>     “呵，厲害了?！笔Y逸舟一手枕在他椅背上，也壓低聲音道，“想打架可以直接找我，不用麻煩外人?！?br/>     “……哥，咱能要點臉嗎？”張睿丟下筆，伸手比了比他的身高，一臉嫌棄，“你這樣的，跟我一南方白斬雞打架，有意思？”
    “沒意思?！笔Y逸舟毫不留情，“還不如打沙包?！?br/>     “哥你真是夠了……”
    蔣逸舟往他腦門兒上彈了一記，勁兒很足，張睿捂著額頭沒來得及叫痛，人就被拎著后衣領(lǐng)拖出了房間，掙扎無果，尊嚴掃地，于是晚飯也吃得格外多……泄憤。
    晚飯后，老張還沒回來，張睿被親媽趕進房間做作業(yè)，蔣逸舟則跟著蔣靜去了書房打報告。
    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無非就是路見不平打了一架，蔣逸舟扯著嘴角草草敘述完，能省則省，不能省的強行省，三兩句匯報完了，然后等蔣靜開始說教。
    時間不長，說個幾分鐘吧，他會兒呆就過去了，不難熬。
    “……行吧，說了你也不怎么聽，咱們來說點兒別的?！?br/>     蔣靜的本職是聲樂老師，周五排的課比較多，又唱又講幾乎一整天了，嗓子累，于是提前結(jié)束說教，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今天和你一起回來的那姑娘，看起來……你倆關(guān)系還不錯？”
    蔣逸舟沒什么表情道：“認識，不熟?！?br/>     不熟？
    兩個人從學(xué)校坐車回家這么長一段時間，肯定得聊天吧？她在包子鋪看到他倆的時候，也還是在說話的，能聊這么久，就算不熟也快熟了。
    “哦，這樣。”蔣靜語氣淡淡，沒把內(nèi)心的懷疑表露半分，自然而然往下問，“那你開學(xué)也一周了，有跟什么同學(xué)熟的嗎？”
    蔣逸舟回了兩個字：“沒有?！?br/>     蔣靜皺眉：“為什么？”
    蔣逸舟輕笑，抱臂靠在墻上：“老張沒告訴你？”
    蔣靜堅持：“你自己說?！?br/>     蔣逸舟似乎早料到她會這么問，想也不想道：“煩。沒興趣。”
    “你這小子……”蔣靜突然沉默下來，目光定定地看著他，想從他臉上分辨出任何一絲波動的情緒，“逸舟，你跟小姨說實話，你是不是……還因為你媽的……”
    然而沒有。
    蔣逸舟只是冷下臉，驟然打斷了她猶猶豫豫的話：“不是?！?br/>     蔣靜追問：“那你怎么就……”
    “小姨?！彼麖膲ι现逼鹕恚瓜碌哪抗饴湓谀程?，并沒有看蔣靜，“我說了，不是?！?br/>     語氣像夾了冰碴子，冷得嚇人。
    “哎?！笔Y靜嘆了口氣，沒再問下去。
    這侄子的性格是全隨了她姐的，不想說的話，再怎么逼著也絕不開口，她只得暫且放棄，揮了揮手讓他先出去。
    “啊，還有個事兒?！?br/>     臨走又叫住了人，蔣靜低頭捏著眉心，語調(diào)恢復(fù)平緩：“明早我跟老張要出門一趟，6點走，睿睿在家，你看著他點兒，管兩頓飯。”
    “哦?！笔Y逸舟應(yīng)了一聲。
    “他最近腸胃不太好，別讓點外賣了，早餐下樓去買，午飯也不用做，冰箱還有今晚剩的飯菜，拿出來熱一熱吃?！?br/>     “知道了?！?br/>     蔣逸舟開門出去，走到廚房倒了一大杯涼水，仰頭喝完，然后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門“嗒”地關(guān)上，清脆的聲響彈松了那根繃直的神經(jīng)。
    ……真他媽累。
    他把自己往床上一丟，趴在柔軟的被褥里，閉上眼，什么都不想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