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關(guān)東胡子
宋彪回到二狼洞的時候,弟兄們正在焦急的等著他,而他吩咐的那些事也大多置辦妥當(dāng),只等他一聲令下就可以啟程去南甸子耀武揚威,剛做了胡子就被其他老胡子看不起,想想彪爺?shù)募业缀湍苣停蠹倚睦锊环獍。?br/>
弟兄們都換了一身戎裝,連每個人配備的莫辛納甘m1891步槍也幾經(jīng)擦拭,為了顯得更英武駭人,大家都將刺刀直接插上,明晃晃的刺刀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特別刺眼,亮瞎了。
見大當(dāng)家終于回來了,趙庭柱、楊鐵生等人立刻上前,和宋彪抱拳道:“大當(dāng)家的,弟兄們都準(zhǔn)備好了,就等您一聲令下!”
宋彪問道:“那幾個俄國人呢?”
趙庭柱答道:“我和他們談過了,不會為難他們,他們也同意配合咱們,到時候就用雪橇將他們六個人和大運、老郭頭一起拖到南甸子繼續(xù)養(yǎng)傷。”
宋彪點著頭,稍稍打量了那些雪橇一眼,因為馬力已經(jīng)嚴(yán)重不足,必須要靠雪橇,馬幫的人都是做雪橇的高手,就是眼下缺乏木匠工具,只能做的傻大粗一些,至少看起來方方正正的是那么一回事。
弟兄們做了五個大雪橇,四匹馬拉一個,每個雪橇估計能運個一千多斤的貨物,大致能節(jié)省出十匹馬力。
宋彪這才一揮手,道:“列隊!”
經(jīng)過這幾天的訓(xùn)練,兄弟們都還像點模樣,趙庭柱和楊鐵生各帶了一個隊排好,張亞虎不在,宋彪讓李大憨暫任隊長,老金頭另外帶一個雜隊,負責(zé)后勤和照顧傷員之類的事情,三十四個弟兄整齊劃一的排起來。
除了老金頭繼續(xù)穿著他的那一身狗皮襖子外,其他人都換了很整齊的俄式軍服,一身的黑色羊絨高筒帽、灰呢子軍大衣、黑帆布褲子和黑軍靴,軍靴也都擦亮了,每人一桿上了刺刀的莫辛納甘步槍,各帶了三十發(fā)彈藥和兩枚手榴彈,能配上納甘左輪槍的人也都配上了。
這番新氣勢確實是很驚人,加上隊伍里真有幾個俄國毛子,一般的土匪遇到他們要是敢動手,那真是見鬼了。
山洞里的貨物和銀兩都已經(jīng)搬上了雪橇,日本人留下來的防雪帳篷和藍黑色的行軍棉被都扎的很整齊,專門安置在雪橇上,方便大家隨時投入戰(zhàn)斗。
看了一圈,宋彪感覺很是滿意,才道:“生火做飯,吃飽喝足就去南甸子。”
大家一聽這話都興奮不已,他們有這么多的家底,住在這種山洞里當(dāng)然顯得憋屈,要是去了南甸子可就有的吃了。
弟兄們立刻開火燒飯,將剩下來的所有凍馬肉都給燉了,每人都吃了一大碗鮮肉湯泡白飯,這才雄赳赳的啟程直赴南甸子。
從二狼洞到南甸子只有四里路,用牛家堡胡二爺?shù)脑捳f,你們不管是馬幫,還是山爺,離咱們這么近的地方扎營生火也不知會一聲,真是太不講究了。
只有四百多戶人的南甸子有著兩千多坰地,平均每戶要種五十畝地,糧食肯定是很富余的。
東北這個地方不種冬小麥,冬天的大地里都是空蕩蕩的,宋彪一行人走到南甸子便能看見那一望無垠的田地,依稀還能看到一些未砍去的玉米桿子。
老金頭在前面早去一步,先和守在南甸子的那些牛家堡的山爺們打招呼。
關(guān)東開禁之后,隨著大量的華北和山東人進入東北,山東的響馬文化流入東北,加上東北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使得東北的土匪文化迅速發(fā)展起來。
正因為這種特殊的傳承關(guān)系,關(guān)東胡子的道上規(guī)矩基本都來源于山東的響馬文化,而響馬文化和中國其他地區(qū)的土匪、馬賊、山賊所不同的一點,恰恰是一個“禮”字,這是一種近乎于黑社會的社團禮儀。
這些天里,通過和老金頭這樣的人閑談,宋彪對于關(guān)東土匪的了解日漸清晰。
關(guān)東土匪大體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最常見的小土匪,這群土匪都是強盜作風(fēng),打家劫舍,綁票勒索,劫殺商隊,無所不為,有些還會干出劫富濟貧的事兒,這類土匪的危害性太大,清朝廷偶爾還是會打擊的,所以,這些土匪最忌諱的就是泄露姓名和身份,他們有一整套的黑話來隱藏各種情報。
第二類是比較少見的大土匪,通常都有百余號人,占山為王,在附近收保護費為生,路過的商隊都要給一筆買路錢,在大土匪的地盤內(nèi),小土匪是不敢活動的,如果有馬賊之類的路過,都還要和大土匪們打個招呼。
和小土匪不同,大土匪一般都有名號,有的是綽號,有的就是直接連名帶姓的報出去,可這個姓名基本也都是化名。
大土匪之中也有更特別的,比如說劉銅炮這種,你說他是土匪,他倒更像是惡霸,此人在自己的勢力地盤內(nèi)強占了一千多響的大地,還霸占著一個銅礦,他的土匪隊伍更是叫牛家堡保險隊。
保險隊這個名號在此時的東北很是常見,關(guān)東大土匪馮麟閣是開創(chuàng)此風(fēng)的先河,張作霖也是從土匪出身辦起保險隊才走上了發(fā)家致富之路。保險隊就是大土匪,只是大土匪之中的那些較為守規(guī)矩的類型,而劉銅炮的這支保險隊絕對不守規(guī)矩,欺行霸市、強買強賣的事情沒少干,馮麟閣其實也是如此為之,否則哪里來的那萬貫家財。
劉銅炮在附近買地都是先派弟兄給你家里寄上一盤口條,言下之意,你要是不賣,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在自家的地盤里,劉銅炮絕對是非常蠻橫的,而且他年年都給知縣、道臺送銀子,打著保境安民的旗號繼續(xù)經(jīng)營他的保險隊,其他的土匪倒是休想染指他的地盤,敢在他這里作奸犯科,他一定會派人追殺你八十里路。
像劉銅炮這種惡霸形式的大土匪,滿清朝廷一般是不過問的,首先是不一定能打得過;其次是真要派兵去剿滅他們的話,指不定又會鬧出更大的事;最后是地方官紳和他們之間也勾結(jié)頗深。
馬幫弟兄們的意思都是很統(tǒng)一的,宋彪手里有幾百桿洋槍,還有機槍,大家想跟著他干劉銅炮這種大土匪,找個地盤吃香喝辣,不干打家劫舍的那種屁事。
弟兄們倒是挺想直接搶了劉銅炮的地盤,就是人手不足,心里都沒有底。
在老金頭去通報之后,守在南甸子的牛家堡胡二當(dāng)家立刻帶著三十余號弟兄站在村門口的大土樓上,并且將那兩門土炮推上去,亮出那黑黝黝的炮口。
他們得意洋洋要給宋馬幫們一個下馬威,想讓宋馬幫們知道什么叫胡子,什么叫關(guān)東的山爺,什么叫牛家堡保險隊。
胡二當(dāng)家穿了一身花白毛色的大狼襖子,頭上戴著熊皮帽子,手里拿著根馬鞭,趾高氣昂的坐在土樓頂上,三十余號弟兄明刀明槍的站在他身后,那可是真威風(fēng)!
只是在他們見到楊鐵生那一票子的先頭小部隊時,臉色就有點難堪了,等到宋彪帶著四十余號人的隊伍全部抵達土樓前,胡二當(dāng)家嚇得臉色都白了,迫不及待的喊道:“快去通知大當(dāng)家的,居然來一批俄國毛子的狗腿子啊!”
南甸子是牛家堡的地盤,沒有劉山爺?shù)耐猓紊綘敽退牡苄謧冏匀徊荒苓M去,既然胡二當(dāng)家的暫時不肯出來迎接,宋彪就只能等著。
李二狗立刻從雪橇里找了那個熊皮椅子送上前,讓宋大當(dāng)家的很有面子的坐下來,其他的弟兄都站在后面,一排排,一列列。
宋彪的這番陣勢比起對面不知道強悍了多少倍,威風(fēng)了多少倍,堪稱是明盔亮甲,殺氣騰騰。
大約過了幾分鐘,胡二當(dāng)家才領(lǐng)著弟兄從土樓里走出來,隔著十幾步遠就和宋彪抱拳大笑道:“原來是宋幫頭,幫頭好大的陣勢和實力啊,帶馬幫都能帶出這么多的人馬來,我胡大林佩服不已啊!”
宋彪起身抱拳,道:“原來是牛家堡的胡二爺,久仰大名,聽說胡二爺為人仗義,熱情好客,請我這幫跑腿的苦力在南甸子歇腳,我這就迫不及待的帶著人過來了。如果給胡二爺您添麻煩了,還請胡二爺您多包涵,多幫忙,出門在外的,我們也不容易!”
“呵呵……呵呵!”胡二爺很是尷尬的笑著,挺勉強的答道:“大家都是江湖綠林中的兄弟,都是講究人,宋當(dāng)家的不要客氣!”
宋彪不冷不熱的仔細看著這位胡二爺,目光直視,既無假笑,也不冷淡。
在宋彪面前的胡二爺大約四十歲,穿的很講究,而且是山賊土匪的那種講究法,大熊皮帽子很是夸張,粗辮子纏繞在脖子上,一身花白色的大狼襖子很是稀罕,倒是真正的好東西。
胡二爺同樣也在觀察宋彪,心里很是害怕和驚訝,他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渾江一帶有“宋彪”這么個人,從老金頭和張亞虎那里問了話才知道是突然冒出來的,如今取代了老金頭和老郭頭成為馬幫的幫頭,可看著這個架勢,這哪里是馬幫,簡直就是俄國人雇傭的軍隊啊。
尼瑪?shù)模瑵h奸啊!
胡二爺心里痛恨的罵著,又不知道有多羨慕,看著別人幾十號人一身俄毛子的大軍裝,背洋槍,幾十匹馬拖運物資,那是要多神奇就多神奇。
按照道理,胡二爺真不能讓這些人進入南甸子,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想收回來是不可能了,何況手里還押著別人的人馬呢。
稍加思量,胡二爺立刻一轉(zhuǎn)身邀請道:“彪爺,請里面歇歇腳吧,我這都已經(jīng)讓人安排好了,就等著您來呢!”
宋彪當(dāng)然沒有什么好怕的,一抬手道:“一起請吧,胡二爺!”
說完這話,宋彪也不管胡大林到底有什么樣的防備,立刻就帶著弟兄們進入了南甸子,南甸子這個地方比周邊的村子都要大一些,地也多,住了四百多戶人家,其中一半都聚集在南甸屯子。
據(jù)老金頭說,這里的很多地都被牛家堡的土匪們占了,在這里種地的大多都是外面的流民,或者是闖關(guān)東的山東人,本地人相對舒坦一些,平均每戶都能有三四坰地。
東北地大人稀,一戶人家能有三四坰地也只能算是富農(nóng),根本不算地主。
胡大林原本就是想要嚇唬一下所謂的新幫頭,讓他知道誰才是這個地盤的老大,結(jié)果反而被宋彪給嚇著了,好在客棧那邊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四十號人是肯定能住下,這就先將宋彪等人送到客棧。
客棧里的掌柜也被嚇的一愣,急忙讓人收拾店堂。
宋彪此行的首要目標(biāo)是要將張亞虎七名弟兄就出來,其次是要養(yǎng)馬和就地在南甸子購買補給,進了客棧在店堂里坐下來,不等掌柜的張羅酒菜招呼他們,他就和胡大林道:“胡二爺,聽老金頭說我那幾位弟兄在南甸子得罪了您,言語上有些冒犯,我就在這里給您陪個不是,還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將人放了,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您和我說。”
胡大林一聽這話就哈哈大笑,道:“此事還不好說嘛,說來也是我多慮了,原本真沒有聽說哪家馬幫的弟兄還帶著六七桿洋槍,以為他們是上門搶事的土匪,就將人給抓了起來。既然宋幫頭親自登門,那這就都是誤會嘛,既然是誤會,那還不好說嘛。宋幫頭不要著急,我現(xiàn)在就讓人將他們給放了!”
宋彪很有江湖味的抱拳道:“那就多謝胡二爺了,小的們有得罪之處,請您包涵了!”
胡大林似乎并不介意的笑瞇瞇的擺著手,道:“宋幫頭實在是太客氣了,只是胡某有一點不明白啊,您這號子的隊伍實在不像是馬幫吧?”
宋彪此行之前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也和其他弟兄統(tǒng)一了口風(fēng),當(dāng)即答道:“咱們眼下是專門給俄國人運輸軍需物資,在海參崴簽了契約,他們按照俄國人的標(biāo)準(zhǔn)出錢出裝備,訓(xùn)練咱們的人開槍打仗,如果運的貨比較重要,他們還會派人保護咱們,如果運的貨不是很重要,那就咱們馬幫自己負責(zé)。”
“哦……!”
胡大林半信半疑,但也覺得這番說辭不像是假話,不免有些羨慕的感嘆道:“宋幫頭的馬幫有了俄國人撐腰,那以后可就橫行關(guān)東無阻啦,別說是一般的小土匪不敢招惹您,就連咱們也惹不起啊,哈哈!”
宋彪笑道:“胡二爺這話真是太抬舉了,哪里敢說橫行關(guān)東啊,咱們前些天還剛被小日本給偷襲了,折損了不少弟兄和馬匹,連一同隨行的幾名俄官都受傷了,十幾個俄國士兵更是一個未剩,還好他們殿后,咱們才僥幸逃脫。現(xiàn)在想來也真是后怕,所以這些天,我們一直躲著不敢出來。老金頭倒是說他和您諸位有交情,想暫時在您這里歇腳,我是沒有打過交道,怕給您各位招惹麻煩,所以是不想來的,只想再躲一些天看看風(fēng)聲,既然您和劉大當(dāng)家這么熱情,那我就實在不好意思拒絕!”
“這樣啊……?”
胡大林手里的茶杯悄然一晃,神色詫異,卻道:“既然如此,那我立刻上寨子請大當(dāng)家的多派點人手,宋幫頭,你放心在咱們客棧住著,我先告辭一步!”
宋彪覺得胡大林的反應(yīng)有點古怪,不動聲色的起身相送道:“那我就不打擾您辦正事了!”
“好,好說!”
胡大林強掩著內(nèi)心的驚惶,匆匆和宋彪告辭,又不忘了道上禮數(shù)的和老金頭、趙庭柱等“馬幫”兄弟告辭道:“那就對不住了,各位兄弟,胡大林先告辭一步!”
大家紛紛起身相送。
送走了胡大林,馬幫的弟兄們都憋不住的嘿嘿笑出聲,以為胡大林是宋彪給嚇跑了。
宋彪平靜的繼續(xù)坐在店堂里,拿過茶盞刮了刮,喝上一口,思量片刻才和老金頭問道:“老金,咱們這個說辭算是沒差吧?”
老金頭翹起大拇指,道:“當(dāng)家的,您真是太高了,賽諸葛啊!”
宋彪并不是如此認為,他的這番話只是用來圓謊的說辭,并不是故意要嚇唬胡大林,而胡大林給他的反應(yīng)卻比較特別,隱隱有點不對勁的意味。
考慮關(guān)東的土匪大多都和日本有勾結(jié),宋彪覺得自己還是要更謹(jǐn)慎一些,雖然他并不害怕和小規(guī)模的日軍再有沖突。
想到此處,他轉(zhuǎn)而和趙庭柱、楊鐵生吩咐道:“鐵子,你去外面接二虎子,要注意外面的一舉一動,柱子負責(zé)在客棧里的事,二狗,你帶兩個人換一身裝扮悄悄出去,多在外面打探消息。”
“知道!”
大家一聲答應(yīng)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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