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波斯人地下歷險記
    波斯人札記：
    這是我第一次踏進(jìn)湖邊的這座房子。我多次懇求“暗門大師”①（我們以前就這么稱呼艾
    瑞克）為我打開那些密門，但他每次都拒絕我。我自己屢次嘗試，都以失敗而告終。自從我
    知道他在歌劇院地下定居以來，我一直留意著監(jiān)視他。但地下實在太黑了，我看不清他是怎
    么操作湖邊墻上那些門的。有一天，我看四下無人，就偷偷上了小船，滑向埃里克剛剛消失
    的那堵墻。這時我才知道，這條路有水妖把守，而那水妖差點(diǎn)要了我的命。
    我劃著小船，剛剛離開岸邊，就聽到水面?zhèn)鱽硪魂嚾粲腥魺o的歌聲。那聲音又像喘息，又
    像吟唱，從湖水中裊裊飄出，縈繞在我身邊。我前進(jìn)，聲音也前進(jìn)，若即若離地跟著我。因
    為它很柔和，我不但沒有警覺，反而探出頭去，想找這甜美聲音的來源。這時，我已劃到了
    湖面中央，我感覺那個聲音就在我身邊不遠(yuǎn)的水面上。我使勁探身去看，水面很平靜，借著
    上面斯克里布街下水道口透下來的月光，我清楚地看到湖面上什么都沒有，湖水像墨水一樣
    黑沉沉的。我晃晃腦袋，以為是我自己耳鳴。但我很快就意識到，耳鳴不可能是這么柔美的
    旋律，讓我心醉神迷。
    如果我是個迷信的人，我一定會以為自己遇上了水妖。它們用歌聲迷惑水手，阻止人類靠
    近湖邊的房子。幸運(yùn)的是，我來自一個癡迷于奇技淫巧的國度，我們喜歡鉆研這些東西，所
    以我確信這是埃里克發(fā)明的又一個把戲。但是這個把戲太美妙了，我從船上探出身去，不是
    為了發(fā)現(xiàn)它的機(jī)關(guān)，而是為了更好地欣賞它。我使勁地探出身去，不是為了發(fā)現(xiàn)它的機(jī)關(guān)，
    而是為了更好地欣賞。我使勁地探著身，差點(diǎn)把船壓翻了。
    突然，兩只白森森的手臂從湖水中冒出來，一把抓住我的脖子，用巨大的力量把我拖下了
    水。我?guī)缀跛蓝耍姨澪蚁滤绑@叫了一聲，讓埃里克認(rèn)出了我的聲音。那個人就是他。
    他改變了主意，沒有淹死我，而是拖著我游向岸邊，把我輕輕放在岸上。
    “你好大的膽！”他水淋淋地站在我面前，“為什么想闖進(jìn)我的房子？我沒有邀請過你！我
    不想任何人進(jìn)入我的家，包括你！你當(dāng)初救了我一命，就是為了讓我不得安生嗎？不管你對
    我有何大恩，埃里克總有一天會忘記的。你知道，沒有人能制約埃里克，包括埃里克自己。”
    他不停地斥責(zé)我，但我一心想知道那個水妖把戲是怎么回事。他滿足了我的好奇心。埃里
    克這個怪物，我在波斯見識過他的手段。我知道，他其實像個孩子，自負(fù)而虛榮，最大的樂
    趣就是用奇妙的東西震懾住別人，然后揭穿真相，讓人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
    他大笑著拿出一段蘆葦桿。
    “這是你見過的最幼稚的把戲，”他說，“但是很有用，可以讓人在水下呼吸、唱歌。我是
    跟越南海盜學(xué)來的，他們通常能在水下埋伏好幾個小時。”（原文注1）
    我嚴(yán)肅地對他說：“這個把戲幾乎要了我的命！而且，可能會要了別人的命！你不是答應(yīng)
    過我嗎，埃里克，不再殺人了？”
    “我真的殺過人嗎？”他擺出一副和善的嘴臉。
    “你這惡棍！”我吼道，“你忘了你在馬贊德蘭的黃金歲月②？”
    “是啊，”他的語氣變得有些悲傷，“我真想忘了那段時光，但是，我總是逗得小公主哈哈
    大笑。”
    “過去是過去，”我說，“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你必須對我負(fù)責(zé)，因為，當(dāng)時如果我愿意的
    話，你就沒有現(xiàn)在了！記住了，埃里克，你的命是我救的！”
    我趁機(jī)提出了一個考慮多時的要求：“埃里克，埃里克，你發(fā)誓……”
    “發(fā)什么誓？”他吼道，“你知道我從不信守誓言。誓言都是騙傻瓜的！”
    “那你告訴我……不管怎樣，你可以告訴我……”
    “什么？”
    “那個，劇院的那個吊燈，埃里克……”
    “吊燈怎么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
    “好吧，”他吃吃地笑道，“我不介意告訴你吊燈的事。……與我無關(guān)……那個是非常老、
    非常破的吊燈……”
    埃里克大笑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可怕。他跳上小船，笑個不停，嚇得我心驚膽戰(zhàn)。
    “……非常老，非常破，親愛的達(dá)洛加！（原文注2）那個吊燈老化脫落了！……就這么簡單……嘩啦
    一聲，就掉下來了，哈哈！……現(xiàn)在，達(dá)洛加，聽我的，回去把自己擦干，否則你會著涼的！……
    還有，別再上我的船了……不管你干什么，不要再妄圖接近我的房子——我可不敢保證一直
    在這里！達(dá)洛加，我可不想給你唱安魂曲！”
    他一邊說，一邊像個猴子似的在船上晃來晃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湖面上，只剩下哈哈
    的笑聲還在回蕩。
    從那天起，我打消了潛入他住處的念頭。我知道他一定會嚴(yán)加防守，尤其在我上次接近過
    那里之后。但我覺得應(yīng)該會有另外一條通道，因為我經(jīng)常看見他消失在地下室的三層，但不
    知道他怎么辦到的。
    自從我發(fā)現(xiàn)埃里克在歌劇院安家后，我總是提心吊膽，不是擔(dān)心我自己，而是擔(dān)心他會對
    其他人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原文注3）
    每次出現(xiàn)意外，發(fā)生某件致命的事故，我總是想，“如果這是埃里克干的，我一點(diǎn)都不吃
    驚。”但人們總是說，“這是幽靈干的！”我無數(shù)次聽見他們笑著說出這句話。可憐的家伙們，
    如果他們知道這個幽靈真的存在，他們一定笑不出來了。
    埃里克鄭重地對我宣布，他已經(jīng)改頭換面，變成了一個最正直的人，因為他得到了真愛！
    這句話讓我更加不安——每次想到這個怪物，我就會不寒而栗，他那駭人的丑陋，看起來幾
    乎不像個人類。也許正因如此，他覺得自己不必遵守人類的道德規(guī)范。他說自己陷入愛河時，
    那種癡迷的神情讓我更加擔(dān)心，我預(yù)見到了更可怕的悲劇就在眼前。
    另一方面，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怪物和克里斯汀娜·戴葉之間的心靈交匯。我躲在這個歌
    唱家的儲物間里，聽到了他們那美妙的音樂交流。正是這種交流把克里斯汀娜推上了成功的
    巔峰。但是，我不認(rèn)為埃里克的聲音——他能夠隨心所欲地改變聲音，時而如雷聲般暴怒，
    時而如天籟般柔美——足以讓女人忽視他的容貌。后來我明白了，克里斯汀娜根本沒有見過
    他！我潛入她的化妝室，利用埃里克以前教過我的手法，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鏡子的機(jī)關(guān)，還有那
    些空心磚之類的花招，可以讓他的聲音聽起來仿佛就在耳邊。在鏡子后邊，我發(fā)現(xiàn)了那條暗
    道，通向地下泉眼和地牢——那些革命黨人的地牢，還有舞臺下方的那個直通地窖的暗門。
    幾天之后，若非親眼目睹，我真不敢相信埃里克和克里斯汀娜已經(jīng)見面。我看見那個怪物
    蹲在泉眼邊，把泉水灑到克里斯汀娜額頭上，因為她昏倒了。《先知》里面的那匹白馬——
    據(jù)說從馬廄里被人偷走了——靜靜地站在他們身邊。我挺身而出。太可怕了！他那雙晃眼睛
    閃著嚇人的光。沒等我說一個字，頭上就挨了一下，接著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時，埃里克、克里斯汀娜和白馬都不見了。我心知肚明，那個可憐的姑娘一定成
    了湖邊房子里的禁臠。我毫不猶豫地回到湖邊，盡管我知道那里危機(jī)重重。我足足埋伏了二
    十四個小時，等怪物現(xiàn)身。我知道他必須出去，購買日常用品之類的。我發(fā)現(xiàn)他每次出現(xiàn)在
    公開場合時，總是帶著一個假鼻子，擋住自己臉上可怕的空洞，假鼻子下面還連著兩撇胡須。
    當(dāng)然，這不能改變他那僵尸的形象，但確實可以讓他的五官變得幾乎——注意，只是幾乎—
    —可以見人。
    我一直盯著湖岸，等到精疲力盡。最后，我想他肯定是通過別的通道走開了，比如說地下
    三層的那個暗門，突然，我在黑暗中聽見水花濺響的聲音，然后看見兩只黃眼睛像燭光一樣
    在船上晃動。很快，小船靠岸了。
    埃里克徑直走到我的藏身之所：“你已經(jīng)在這兒呆了二十四個小時。我忍無可忍了，告訴
    你，你的下場會很凄慘的。這也全是你自找的，我以前還一直對你異乎尋常的容忍有加。你
    自詡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其實，恰恰相反，你這個大傻瓜③，我對你的行蹤才了如指掌。
    昨天，在革命黨人地牢的那條通道里，我饒了你一命。但是我警告你，不要讓我再在那里看
    到你！你真是不知道吸取教訓(xùn)！”
    他那么暴跳如雷，我不敢打斷他的話。他呼哧呼哧地喘了一陣粗氣后，接著說：“是的，
    我得讓你吸取教訓(xùn)——永遠(yuǎn)的，記住我的話！你聽著，由于你的不謹(jǐn)慎，你已經(jīng)連續(xù)兩次被
    那個戴氈帽的黑影抓到了。他不知道你是在跟蹤我，把你押到了經(jīng)理辦公室。幸虧那些經(jīng)理
    以為你是個癡迷舞臺機(jī)械的古怪波斯佬。這些我全都知道，因為我當(dāng)時也在經(jīng)理辦公室——
    你知道，我到哪里都順暢無阻。好了，我告訴你，由于你的不謹(jǐn)慎，他們總有一天會懷疑你
    到地下室去的真正原因……最后他們會發(fā)現(xiàn)你是在跟蹤埃里克……然后他們也會來找我…
    …他們會發(fā)現(xiàn)湖邊的房子……如果真的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你就有好果子吃了，老伙計，有好果
    子吃了！我可不敢保證會發(fā)生什么事！”
    他又呼哧呼哧地喘了一陣。
    “我可不敢保證會發(fā)生什么事！……如果埃里克的秘密被泄露了，有一大群人類就要有好
    果子吃了！我言盡于此。如果你沒有傻到極點(diǎn)④，你就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了……除非你完全不
    知道怎樣吸取教訓(xùn)！”
    他坐在船尾，腳后跟踢著船幫，等我的答復(fù)。我簡單地說：“這次，我跟蹤的人不是埃里克！”
    “那是誰？”
    “你心知肚明，是克里斯汀娜·戴葉。”我說。
    他怒吼道：“我完全有權(quán)利在自己的房子里接待她！我們是相愛的！”
    “撒謊！”我說，“是你劫持了她，并把她關(guān)起來！”
    “聽著，”他說，“如果我向你證明我們是相愛的，你能不能發(fā)誓再也不干涉我？”
    “好的，我答應(yīng)。”我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因為我確信他不可能證明這一點(diǎn)。
    “好。其實很簡單……克里斯汀娜可以隨時離開我的房子，但她一定會再回來！……沒錯，
    她還會回來，因為她愿意回來……因為她愛我！……”
    “我很懷疑她會再回來！……但在那之前，你有責(zé)任先放了她！”
    “我有責(zé)任？哈哈，你個大傻瓜⑤！……我非常愿意放了她！因為她一定會回來的……出
    于她對我的愛！……我們最后會結(jié)為夫妻……在瑪?shù)氯R娜大教堂舉行婚禮！你這個大傻瓜！
    你不相信我嗎？告訴你，我已經(jīng)開始譜寫婚禮彌撒曲了！你聽……”
    他又用腳跟踢著船幫，打著拍子唱道：“天主垂愛！……天主垂愛……降臨人間！……等著
    吧，你會聽到我的婚禮彌撒的！”
    “聽著，”我說，“只要我看見克里斯汀娜·戴葉走出你的房子，然后再自愿回來，我就相
    信你。”
    “然后你就再也不管我的閑事？”
    “不管了。”
    “好！我今晚就讓你看看。你到化裝舞會上來吧，我和克里斯汀娜決定去那里轉(zhuǎn)一轉(zhuǎn)。你
    可以躲在她隔壁的儲物間里。到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她會很樂意穿過暗道，回到我身邊……好了，
    現(xiàn)在讓開！我要出去買東西了！”
    我吃驚地發(fā)現(xiàn)，事情果然如他所言。克里斯汀娜·戴葉離開了他的房子，但不久又多次回
    來。她來去自如，似乎沒受到什么明顯的脅迫。可是，對于埃里克，我無法輕易感到放心。
    于是我繼續(xù)觀察，但更加小心謹(jǐn)慎，不再到湖邊或革命黨地牢的暗道里去。地下三層的機(jī)密
    機(jī)關(guān)一直困擾著我，于是我決定守株待兔，多次守候在《拉霍爾王》的布景后面。我的耐心
    終于得到了回報。一天，我看見埃里克這個怪物跪著爬到我面前。隔著布景，我相信他看不
    見我。他爬到布景和立柱之間的空隙里，按下了墻上的一個機(jī)關(guān)，然后有一塊石頭松動了，
    出現(xiàn)了一個洞口。他從洞口跳下去，石頭自動關(guān)上了。
    我又等了三十分鐘，然后才過去按動機(jī)關(guān)。洞口果然出現(xiàn)了，但為了謹(jǐn)慎起見，我沒有跳
    下去，因為我知道埃里克可能還在那里。另一方面，我突然想起了約瑟夫·布蓋的離奇死亡。
    想到埃里克曾經(jīng)說過，“有一大群人類”可能面臨危險，我決定暫時不要暴露這個性命攸關(guān)
    的入口。于是，我小心地讓石頭復(fù)位，悄悄離開了劇院。
    我對埃里克和克里斯汀娜·戴葉的關(guān)系仍然密切關(guān)注，不是因為我抱著窺探之欲，而是因
    為我很擔(dān)心，如果有一天埃里克突然發(fā)現(xiàn)，克里斯汀娜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樣真心愛他，恐
    怕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我繼續(xù)小心翼翼地在劇院里打探，最后總算明白了那個怪物的所謂
    “戀情”是怎么回事。
    原來克里斯汀娜對他充滿了恐懼，而這個姑娘真心愛著的人，確實拉烏爾·夏尼子爵。他
    們兩情相悅，像兩個孩子一樣跑到劇院樓頂，想要避開那個可怕的惡魔。他們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
    有人在頭頂監(jiān)視著他們。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一切：必要的時候，我會殺死這個惡魔，然后去自
    首。可是，埃里克再也沒有現(xiàn)身，我感到萬分擔(dān)憂。
    我在次解釋一下我的計劃。我想，當(dāng)這個怪物妒火中燒，離開房子的時候，我就趁機(jī)從地
    下三層的洞口溜進(jìn)去。為了防止可能發(fā)生的慘劇，我必須弄明白他房子里藏著什么東西。可
    是，我怎么都等不到他離開。有一天，我實在不耐煩了，就悄悄打開了石洞。洞里傳出攝人
    心魄的音樂聲——惡魔在譜寫他的《勝利的唐璜》，顯然所有的房門都大開著。我知道這是
    他畢生的心血之作。我小心地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呆在黑暗的石洞里。
    他停止演奏，開始在房間里瘋狂地踱來踱去。最后，他大聲地喊道：“不行！必須先把她
    寫完！徹底寫完！”
    他倒不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但我暫時放下心來。當(dāng)他重新開始彈奏時，我悄悄地退了出來。
    在克里斯汀娜·戴葉被劫持的那天，我直到很晚才趕來劇院，擔(dān)心已經(jīng)發(fā)生了可怕的事。
    那天我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早上看見報紙登出的花邊新聞，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我仔細(xì)考
    慮，是否應(yīng)該把埃里克的事告訴警方。但經(jīng)過慎重考慮，我還是徹底打消了這個主意，我知
    道這么做一定會引發(fā)一場災(zāi)難！
    當(dāng)我的馬車趕到劇院是，我看到劇院還安然無恙，感到非常吃驚。但就像所有東方人一樣，
    我是個宿命論者，所以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克里斯汀娜·戴葉從舞臺中央消失，讓所有人都大呼不解，但我卻心下了然。我知道一定
    是埃里克干的。我想，克里斯汀娜要完蛋了，所有的人也都要完蛋了！我打算讓周圍的人快
    速逃命，可是，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把我當(dāng)成瘋子，所以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是另一方面，我知道事不宜遲，必須馬上行動。對我有利的一點(diǎn)是，此時埃里克滿腦子
    都是他的囚徒克里斯汀娜，顧不上別的。這是我從地下三層溜進(jìn)去的最佳時機(jī)。我決定帶上
    可憐的子爵跟我一起去。真沒想到，他毫不猶豫地相信了我，讓我非常感動。我派人回去取
    了槍，分給子爵一支，叮囑他隨時保持警惕，畢竟埃里克可能在墻后等著我們。我們要從革
    命黨的暗道下去，然后找到地下三層的那個暗門。
    年輕的子爵看到我拿出手槍，問我是不是打算跟埃里克決斗。我說：“沒錯，這是一場事
    關(guān)重大的決斗！”當(dāng)然，我沒有時間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子爵是個有膽識的小伙子，但他
    想象不出自己面臨著多大的危險，自然這樣反而更好。我擔(dān)心他早已躲在暗處受著我們，給
    我們準(zhǔn)備好了邦扎布繩套。沒有人比他更精通用繩套殺人的方法，他的絞殺技巧與魔術(shù)手法
    一樣出色。在“馬贊德蘭的黃金歲月⑥”里，每次把小公主逗笑之后，她總是要求他來些刺激
    的。于是，他給小公主表演了邦扎布繩套的技法。
    他曾經(jīng)在印度呆過，學(xué)會了他們的絞刑術(shù)。那時候，他讓人把他關(guān)進(jìn)斗獸場，放進(jìn)來一個
    勇士——通常是死刑犯——與他對決。他的對手配備了長矛和大刀，但埃里克只要一根繩索。
    通常在勇士覺得快要在埃里克身上扎個窟窿的時候，突然繩索呼嘯而來，套住了他的脖子。
    埃里克把繩子的另一頭挽在胳膊上，拖著失敗者繞場一圈，向場外歡呼的小公主和侍女致意。
    后來，小公主跟他學(xué)會了拋繩索的手法，興致勃勃地殺了好幾個侍女，神智還有前來拜訪她
    的朋友。唉！算了，別再提這些舊事了。我只是想說明，在帶著子爵來到地下室之后，我決
    心一定要保護(hù)他不被絞殺。說實話，手槍起不到什么作用，因為埃里克躲在暗處，根本不現(xiàn)
    身。但他隨時可以對準(zhǔn)我們的脖子跑出繩套。我沒有時間解釋這些，只好告訴子爵高舉手臂，
    擺出射擊姿勢。因為你做這個動作時，繩套很難套中你的脖子，通常會濤在你的手臂上，這
    樣很容易就可以把它解開了。
    在躲過了調(diào)查官、關(guān)門工、消防員之后，我們又遇上了滅鼠人和氈帽客。最后，總算有驚
    無險地來到了地下三層，找到了《拉霍爾王》布景和立柱之間的那個空隙。我打開機(jī)關(guān)，和
    子爵一起跳進(jìn)了埃里克在排水槽雙層防護(hù)墻之間建造的那所房子。這對埃里克而言真是再簡
    單不過了，因為他本來就是查爾斯·加尼埃（劇院設(shè)計師）聘請的建筑師之一。發(fā)生在公社
    革命之后，歌劇院的建筑工作被迫暫停，但他仍秘密在地下為自己筑巢。
    我太了解埃里克了，真不愿意就這么跳進(jìn)他的房子里。他在馬贊德蘭的皇宮里干了些什么，
    我記得清楚。他把一座最最普通的宮殿變成了人間煉獄。在那里，你隨便說一句話，都會通
    過某個秘密孔洞傳到別人耳中，或者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回聲。這個惡魔用他的機(jī)關(guān)暗門
    制造了無數(shù)起悲劇。他有很多惡毒的發(fā)明，其中最令人發(fā)指的就是酷刑室。這個酷刑室通常
    是用來對付死刑犯的，但有時候也會被小公主用來折磨無辜的人取樂。通常當(dāng)受刑者忍無可
    忍的時候，他可以選擇自行了斷。在酷刑室的鐵樹下，往往可以找到一條邦扎布繩套或弓弦。
    當(dāng)我看清我和子爵所處的房間時，我的心情可想而知，因為這分明是馬贊德蘭那個酷刑室
    的翻版。在我們腳下，我看到了我一整晚都在防備的那條邦扎布繩套。我知道，肯定是這條
    繩子要了約瑟夫·布蓋的命。他肯定是無意中在地下三層撞破了埃里克的秘密，于是自己也
    來嘗試了一下，結(jié)果落入酷刑室，最后落得這個下場。我可以想象到埃里克拖著尸體，掛到
    《拉霍爾王》的布景前，以示殺一儆百，或者加深人們對幽靈的迷信，以便于掩藏自己的行
    蹤。后來，為了謹(jǐn)慎起見，埃里克又把這條繩索拿走，因為它是用羊腸線編成的，可能會引
    起調(diào)查官的懷疑。這就是繩索失蹤的原因。
    如今，我發(fā)現(xiàn)這條繩索就在我腳下，而我本人就在酷刑室里！……我不是個膽小鬼，可是，
    隨著小燈籠照亮周圍的景象，我額頭的冷汗還是忍不住冒了出來。
    夏尼子爵注意到了我的異狀，說：“你沒事吧，先生？”
    我死命擺手，示意他住嘴。
    ——————完——————
    ①：英文譯本里的“trap-doorlover”；原帖里的“機(jī)關(guān)大師”
    ②&⑥：英文譯本里的“therosyhoursofMazenderan”
    ③&⑤：英文譯本里的“yousillyass”
    ④：英文譯本里的“unlessyouareasillierassthanIthought”
    原文注1：1909年7月底，一份公文從越南殖民地轉(zhuǎn)到巴黎，報告了海盜頭目德泰及其手下被法國士兵捕獲，但憑借幾根蘆葦，他們成功地從水下潛逃。
    原文注2：“達(dá)洛加”在波斯語里時警察總長的意思。
    原文注3：波斯人其實也承認(rèn)，他之所以關(guān)注埃里克的命運(yùn)，還因為他擔(dān)心萬一德黑蘭當(dāng)局知道了埃里克還活著，他就再也得不到他那份可憐的養(yǎng)老金了。但公正地說，他確實是一個正義而慷慨的人，我從不懷疑他對公眾安全的擔(dān)心超過了他自己的利益。在這整件事件中，他值得我們給予的最高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