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荒唐
淑景殿中,成群的侍女已被揮退。
偌大的殿閣中,只剩下薛貴妃和崔桐玉兩個人。
“貴妃今日此舉,到底是什么意思?”
沒有旁人在,崔桐玉便不虛與委蛇,直截了當?shù)貑柍鰜怼?br/>
薛貴妃原本坐在榻上,懶懶地看著她聞言也不惱她的態(tài)度,慢慢站起來,笑得意味不明:“你還問我是什么意思?崔桐玉,是你要害我,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她沒像平日一般打扮得富麗華貴,明艷動人,只穿了一件杏色的訶子裙,外罩一件大袖衫,烏黑的長發(fā)綰成單髻,用一根金釵固定,看來雖有幾分慵懶之態(tài),倒一點不像病了的樣子。
崔桐玉靜靜看著她,沒有否認她話中的指責,而是慢慢道:“所以,貴妃并未染疾,外頭的那些消息,都是假的。你就不怕將此事告訴你的人,會對你不利嗎?”
不用她解釋,崔桐玉就能想到,一定是趙恒和沈月芙猜到了自己的意圖,將消息透露給貴妃。這時候,她才驚覺自己到底還是小看了趙恒,沒有立刻處理干凈。
“難道我就要任由你們夫婦兩個下毒暗害嗎?”薛貴妃好笑地看著她,“那人為何要告訴我,我管不著。我只知道,我的茶水中,的確被人下了藥。這些讓下人一試便知。我與東宮無冤無仇,那人既說是太子與太子妃要害我,必是已知曉了我與太子的事,如此,你們要害我,豈不在情理之中?被下藥的那些茶水,我都收起來了,太子今日用的酒盞,也不過是在那些茶水里泡了整整三個時辰罷了。”
崔桐玉閉了閉眼,臉色雖平靜,心里卻已翻過千層浪。
她一時怨自己大意,小看了薛貴妃的果決與心機,一時又怨趙懷憫做事沒有分寸。不過,薛貴妃這時候讓她過來,一定有所圖謀,她必須盡快解決。
“貴妃讓我來淑景殿,到底有什么想要的,不妨直說。”
“崔桐玉,有時我想,我對你實在恨不起來。”薛貴妃沒有回答她的話,“你這么聰明,分明是個極妙的人,偏偏嫁了那樣的郎君。他若不生在趙家,若不是太子,恐怕只是個扶不上墻的廢物罷了。”
崔桐玉聽著她毫不委婉的話語,只覺胸口涌起一股消散不去的悶氣,但很快又平復下去。
她當然知道趙懷憫的本性。但她一點也不在乎,只要他是皇子,是太子便好。甚至,正是因為他的平庸,才讓她滿腔野心有施展的地方。
“貴妃不必激我,有話直說便是。這件事,若真被抖露出來,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薛貴妃搖頭:“話雖如此,但我早在當初走出那一步的時候,就想過有朝一日撕破臉后的情形了。我與你不一樣,我本就是族中這一輩的孤女,入宮來后,更是無牽無掛,所以,我什么也不怕,要死,也會拉著別人一起死。”
不知怎的,崔桐玉心里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薛貴妃的決絕,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她幾乎一瞬間便冷下臉:“你把話說清楚。”
這時,殿門外傳來三下叩門聲,一位侍女走進來,在薛貴妃的耳邊輕聲說了句話。
薛貴妃聽罷,望向滿臉提防的崔桐玉,笑得意味深長:“我的話已經說完了。太子妃如今應當回東宮去看看了,方才,圣上已去了東宮,只怕這時已經見到太子了。”
崔桐玉心里一緊,忽然反應過來:“你是有意將我支開的!”
“是啊。我忘了告訴你,太子的酒盞,可不止浸了你給我下的藥。”
崔桐玉腦袋一暈,連再回她一句的耐心也沒了,當即轉身出去,沉著臉快步往東宮的方向行去。
……
武德門外,趙義顯的步輦才走近,一名留守在附近等著崔桐玉的內侍便先看見了,轉身就要往回跑,想給承恩殿的人通風報信。
可還沒跑出去幾步,便被趙義顯厲聲喝住:“站住!跑什么!”
那名內侍被喚得停住,轉過身去跪在地上,卻只瑟瑟發(fā)抖,什么也說不出來。
趙義顯原本只是來看看兒子,見狀卻一下起了疑心,立刻命抬步輦的內侍行快些,又讓中御大監(jiān)先一步帶著人過去,莫讓任何人有機會通風報信。
他要看看,這偌大的東宮到底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地方。
抬步輦的內侍不敢耽擱,連忙加快腳步,直往太子寢殿承恩殿行去。
他們幾乎不曾到過東宮,對地形不甚熟悉,所幸東宮的建制與太極宮相似,承恩殿就在正北方,一路過去,很快便能尋到。
承恩殿內外,燈火通明,十幾個內侍、宮女站在外面的臺階附近,因中御大監(jiān)的忽然出現(xiàn),個個低著頭,瑟瑟發(fā)抖,誰也不敢出聲,更不敢抬頭。
趙義顯起初還未發(fā)現(xiàn)不對,然而隨著越來越靠近正殿,他忽然察覺那扇緊閉的門里,正隱約傳來奇怪而曖昧的聲響。
高高低低的痛呼聲,夾雜著粗重的喘息和撞擊聲,聽起來令人浮想聯(lián)翩。
趙義顯蒼白的臉上顯出不悅。
身為太子,在除夕的國宴上鬧出動靜,又提早離席,已有失儲君的風度,如今一回東宮,居然就做起這些事來,他這個父親就是再寬容,也有些難以平靜。
“把人叫出來。”
他在下人的攙扶下走上臺階,站在門邊沖中御大監(jiān)示意。
中御大監(jiān)知曉皇帝已然動怒,趕緊上前,在門上敲了幾下,提起嗓子,肅然道:“太子殿下,圣上來了,快出來吧。”
里頭傳來一道略有些清脆的少年嗓音,含含糊糊說了聲“圣上來了”,接著便是趙懷憫不耐煩的一聲“滾”。
大監(jiān)一噎,一時面色訕訕,忍不住看向趙義顯:“大家,這”
趙義顯本只是不悅的臉色此刻已然變得鐵青,殿中的聲音,透著幾分不尋常,他已尋到了端倪。
“讓開。”他撐著病弱的身子,扶著一個內侍的胳膊,抬腳往殿門上猛地踹了一腳。
門砰的一聲彈開,里頭的荒唐情形被燭火照得透亮,完完全全敞開在眾人的眼前
堂堂太子,衣冠不整,披頭散發(fā),眼眶赤紅,正壓在一名面色緋紅的秀美少年郎身上,一手拽著那少年郎的一縷長發(fā),一手壓著他的后背,將人制得動彈不得,只能時不時抽動兩下。
兩人俱是赤身裸體的樣子,周邊散著亂七八糟的衣物,狼藉一片。
趙義顯看見那名少年郎的樣子,只覺一股怒火直沖頭動,氣得身子一軟,差點栽倒過去。
“大家!”
隨行的內侍嚇得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人扶住。
趙義顯怒極,顧不得眼前那一陣暈眩,跌跌撞撞上前,照著趙懷憫的臉上便是一記耳光。
趙懷憫被打得跌到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這才讓混沌一片的腦子清醒過來。
他捂著被打的半邊臉,一抬頭見到父親氣得發(fā)紫的臉,登時嚇去了魂,哆哆嗦嗦?lián)炱鹨患馍眩鷣y披在身上,問:“阿父、阿父怎么來了?兒、兒未遠迎”
“你哪里還有工夫迎朕!”趙義顯一手捂著胸口,一手顫抖地指著旁邊瑟縮在衣物堆里的阿彌,“朕不來還不知道,你如今真是長本事了,學起那些上不了臺面的人,養(yǎng)起孌童來了,哪還有點東宮儲君的樣子!難怪外頭都傳你荒唐!”
趙懷憫已經出了滿身冷汗,跪在地上連連叩頭認錯:“阿父,是我糊涂,是我糊涂!”
趙義顯難得如此動怒,一句也聽不進,揮手讓大監(jiān)帶人到西北面的各院落、宮殿中去:“都給朕看看清楚,他到底在這東宮中養(yǎng)了多少這樣見不得光的東西!”
大監(jiān)留下兩名內侍將他扶到榻邊暫坐,自己則忙不迭帶人去查看。
東宮的下人知道瞞不住,也不敢輕舉妄動,連上來服侍趙懷憫更衣的都沒有。
不一會兒,崔桐玉終于也從淑景殿趕了回來,一見承恩殿里狼藉一片的情形,和瑟縮在角落里的阿彌,便大致猜到發(fā)生了什么。
她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先在門外深深地呼吸幾下,穩(wěn)住心神,這才從容地跨進去,行到趙懷憫的身邊,先給他將身上凌亂的衣衫整理好,又示意旁人將屋里散落的東西收拾干凈,這才跟著跪在一旁,沖半倚著的趙義顯叩頭:“陛下,兒媳有錯,求陛下責罰。”
原本亂七八糟的屋子終于整潔了些,讓趙義顯激烈的情緒也有所緩和。
未待他開口,方才帶著人出去的中御大監(jiān)已回來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大家,西面的幾座院落中,還住著幾人幾人……”
他說的“幾人”,自然是指男人。
趙義顯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騰的一下竄上來,忍不住摸到手邊的一件物什便砸了出去。
“混賬!”
是一只銅香爐,落在地上,爐蓋滾到一邊,一抔香灰紛紛揚揚飄散開,惹得人嗆咳不已。
豢養(yǎng)孌童,若放在尋常的達官貴人家中,雖說難聽了些,卻到底不會釀成大禍。Xιèωèи.CoM
可放在東宮,卻著實說不過去。
儲君乃國本,本就應當行端立正,若非為延續(xù)血脈,身邊姬妾太多都會引起朝臣非議,更何況豢養(yǎng)男寵?
趙義顯氣不過,轉頭看見方才那名少年郎還沒走,立刻顫巍巍指著,道:“來人,將這見不得光的玩意兒拖下去打死了事!”
趙懷憫此刻渾渾噩噩,一點沒了平日里謹慎穩(wěn)重的樣子,眼看近來一直放在心頭上的愛寵要被打死,忍不住想要求情,卻被身邊的崔桐玉拉了下袖子。
他頓時后背一涼,清醒過來,再不吭一聲。
只聽身邊的崔桐玉又沖趙義顯磕了一頭,揚聲道:“陛下,兒媳是東宮內廷之主,未曾打理好東宮事務,縱容太子享樂,有罪;近來太子協(xié)理政務,勞心勞力,兒媳未能為太子分憂,照料好太子,有罪;方才太子在宴上因疲乏而心神恍惚,神志不清,兒媳未及時備好醒酒湯,讓太子歇下,亦有罪。一切都是兒媳處事不周,請陛下責罰。”
她一番話,既將所有的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同時,又不動聲色地提醒趙義顯,趙懷憫今夜的行徑十分異常,并非出自他的本心。
果然,聽完這幾句話,趙義顯原本直沖頭頂?shù)呐饨K于被理智稍稍拉回籠來,沉聲道:“好了,阿玉,你是有錯,但這些事,也不能都怪你。”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當然不會那么容易就完,不過也沒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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