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失落
白日在甘露殿,皇帝雖未言明用意,可方才在書房中深思時,趙恒已然明白了。
皇帝這是在暗示,會允準他離開長安,重返涼州,且會給他軍中的職務(wù),讓他的離開名正言順。
成年的皇子,若不為公事,無故離開長安前往遙遠的邊疆,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至于太子如何看待皇帝的做法,他不必細想也能猜到。
這些都不是他能左右的。
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于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忽然有些不確定,成婚以后,月芙是否還愿意跟他離開。
“想來就在五月了。我這一去,恐怕不久就要出征,你若想留在長安,我會替你安排好一切。崔賀樟已走了,這幾年都不會調(diào)回來,你已嫁給我,便是楚王妃,哪怕阿姊也不能拿你如何。京中還有蘇將軍,他與我情同父子,我不在時,他也會照看你的。”
這一番話說得清清楚楚,已將月芙留在京中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黑暗中,月芙的困意更少了,忍不住摸摸他刮過胡子后光潔的下巴,道:“殿下希望我留下,然后獨自離開嗎?”
趙恒捏住她纖細的手指,在掌心輕輕揉弄,頗有些煎熬和矛盾。
“嗯。”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好似十分肯定,“那天干燥寒冷,風(fēng)沙漫天,還會有戰(zhàn)事,不宜常住。我這兩日仔細研判過涼州和龜茲送來的軍報,也查閱了過往三十年的戰(zhàn)績和吐谷渾、吐蕃如今兩位君主的事跡,若我猜得不錯,恐怕再有兩個月,到六月里,就要有一戰(zhàn),那里不安定,你留在這里也好。”
皇帝和太子都未將即將到來的戰(zhàn)事放在心上,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只是,他這樣說,也不知是出于真心,還是只是自欺欺人,為她留在這里找借口罷了。
“是嗎?原來殿下是這樣想的。”
月芙輕輕地問一聲,心里閃過一絲失落。
她知道趙恒是個固執(zhí)又嘴硬的人,方才那一番話,一定不是他的真實想法。但聽到后,仍免不了覺得有些失望,仿佛他真的想將她從身邊推開一般。
不過,她心中亦明了他這樣說的緣由。先前是她先欺騙他、利用他,即使道歉過、解釋過,也無法讓他完全相信。
趙恒聽不出她那一句平靜話語里的情緒,只是悶悶地“嗯”一聲,翻了個身仰臥著,不再面對她。
月芙張了張口,想同他說什么,最后到底將話咽了下去。
婚后的第四個夜晚,兩人都有了滿腹的心事。
第二日一早,月芙醒來時,枕畔已了無痕跡,趙恒又在她還在睡夢中時,從寢房離開了。
她的臉色有些懨懨的,一邊舉著木梳梳頭,一邊問:“殿下呢?”
素秋回:“殿下坊門才開時就起來了,匆匆用了朝食,去書房取了點東西就出門了,未曾說要去哪里。”
月芙心底的失落更強烈了。
她想起新婚后醒來的第一個清晨,身邊也是這般空空蕩蕩。可那一天,他是留下了話的,交代自己去了哪兒,什么時候回來。
今日卻一句話也不曾留下。
她自然不會疑心太重,只是兩相對比之下,差別立現(xiàn),不得不讓人多想。
也不知他是不是還在計較去涼州的事。月芙嘆一口氣,沒再多想,梳洗好用過朝食后,便帶著素秋和桂娘一起理了理庫房,挑出幾樣厚實的料子,于午后乘車出門,前往東市,尋到熟悉的鋪子讓做成適合在西北秋冬的風(fēng)沙中穿的衣裳。
待付好定金,預(yù)備回府的時候,月芙忽然遇見了許久不見的崔氏。
崔氏正帶著兒子阿翎在一處賣糖人的鋪子前逗留,看來應(yīng)當是難得外出采買,便帶著兒子一道來看看。
過去在杜家時,兩人是妯娌。崔氏因是崔汲一脈的遠親,又生了杜家的長孫,在趙夫人面前十分受關(guān)照。她不曾做過對不起月芙的事,但每一次趙夫人苛責(zé)月芙時,她皆冷眼旁觀,是以月芙對她實在親近不起來。
如今兩人之間已沒了妯娌的關(guān)系,月芙更加不想同她多說話,于是只看一眼,便要帶著素秋等人離開。
只是,崔氏仿佛有所察覺,在街頭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見月芙,立刻將阿翎交給身邊跟隨的下人,笑著迎上前來喊:“阿芙,果然是你!”
月芙不得已,只好停下腳步,微笑著沖她頷首,態(tài)度間帶著幾分的疏離。
崔氏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像是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一般,一手掩唇,“哎呀”一聲,道:“是我疏忽了,如今不該再叫阿芙,應(yīng)當是八王妃了。”
她說著,便退后一步,略行一禮。
月芙只笑著請她不必多禮,雖不欲與她多說,但料想她這樣主動地上前問候,一定是想說什么,遂靜等下文。
果然,崔氏在她身邊看了一眼,有些詫異地問:“怎不見八王?”
“殿下公務(wù)繁忙,今日是我一人過來的。”
“公務(wù)繁忙?”崔氏重復(fù)了一遍,面露異色,“可方才……”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要讓旁人追問下去。
月芙不愿順她的意,便只笑吟吟地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崔氏碰了一臉灰,面色訕訕,不甘心將話咽下去,只能自顧自道:“方才我?guī)еⅣ釓钠娇捣贿^來時,遠遠的好似見到了八王殿下,他的身邊還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小娘子,兩人走得有些近,我本以為是你,可現(xiàn)下看衣著……哎,隔得有些遠,大約是我看走了眼吧,你別放在心上,新婚燕爾,正該是蜜里調(diào)油的時候……”
崔氏一面觀察月芙的臉色,一面又絮絮叨叨說了兩句暗示咸宜公主脾氣大、難伺候的話。
月芙的心里起了個疙瘩,有些聽不進她的這些嘮叨,打起精神應(yīng)付兩句,便匆匆告辭。
素秋將崔氏的話都聽在耳中,上車后,遲疑著勸兩句:“娘子,崔大娘子興許只是信口胡言,她素來是這樣的性子。又或者,殿下身邊的娘子,是哪位公主也說不定呢。”
月芙嘆一口氣,搖頭道:“不論她說的真假,回去問一問殿下就知道了。”
她相信趙恒的為人,即便心里有些難受,也不想只聽旁人的一句不知真?zhèn)蔚脑挶阆仍谛闹新裨顾?br/>
素秋見狀,不再說什么。
東西市是長安城中商販云集的地方,往來行人絡(luò)繹不絕。馬車行到東市與平康坊之間的道上時,遇上一陣壅塞。
“娘子,前面的好像是殿下。”車夫朝前張望一番,趕緊回身告訴坐在車中的人。
月芙聽罷,忍不住掀開車簾,循著車夫指的方向看過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前方,的確有一個熟悉挺拔的身影正牽著馬兒,沿路慢慢前行。
他身邊除了楊松等兩三個侍衛(wèi),也的確如崔氏所說,還有一名年輕貌美的小娘子。
他們背對著這邊,緩慢前行,偶爾說一兩句話,皆沒有察覺身后的注視。
月芙仔細辨認了片刻,才認出那名年輕女郎,正是先前皇帝、太子等人為趙恒挑選的王妃人選,王家十四娘。
“娘子,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素秋顯然也看到了,越發(fā)小心翼翼地問。
就連車夫也察覺到不對,一時不敢吱聲,有些后悔方才的心直口快。
人群前方的趙恒將王十四娘送至馬車邊,站在一旁看著她登上馬車。
月芙深吸一口氣,搖搖頭,重新坐回車中,道:“算了,不必過去,先回府吧。”
只是,車夫才應(yīng)一聲“喏”,拉著韁繩繼續(xù)控制著馬兒緩緩前行,要在路口處朝西面行去時,前方的趙恒卻忽然感覺到什么似的,回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他們的馬車。
他瞥見車夫有些為難和閃躲的神色,不禁皺了皺眉,沖身邊的楊松交代幾句,便將手里牽著馬的韁繩遞出去,轉(zhuǎn)身逆著人群前行的方向,朝馬車行來。
“娘子,殿下看見咱們的馬車了,就要過來了。”車夫在前面小聲提醒,將馬車停到路邊,主動下去,向趙恒行禮,掀開車簾。
素秋左右看看,自覺地下車,將月芙身邊的地方讓出來。
月芙咬了咬下唇,忍著滿腹疑云,沖趙恒微笑,道:“我才去一趟東市,正要回府,可巧遇見殿下。殿下可還有別的事要處理?若有,我便先回去,不打擾殿下”
話還沒說完,趙恒已經(jīng)面無表情地大步登上馬車,闔上車門,沉聲道:“回去吧。”
“喏。”車夫連忙應(yīng)聲,重新趕車上路。
車輪緩慢滾動,車身搖搖擺擺。
月芙低著頭,好半晌沒有說話,更沒像以往那樣,主動往趙恒的身邊靠近。
趙恒抿著唇,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慢慢道:“今日的事情都已處理完了。”
“哦。”月芙的回應(yīng)十分簡單,似乎不大想說話,更沒有直接問方才的那一幕。
趙恒反而覺得有些局促,一時想開口,可話到嘴邊,又成了一句疑問:“今日怎想起要來東市?”
月芙依舊低著頭,一眼也沒再看他,道:“我找了些料子出來,送來給東市相熟的繡娘,做幾身衣裳。”
“嗯。”趙恒見她問話就答,卻仍然不問方才的事,越發(fā)不知如何開口,想了想,又道,“今日是幾時起的?我走時,你還睡著……”
說到這兒,他忽然說不下去了。
月芙已然抬起頭,用一種失落又惆悵的眼神無聲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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