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破門
庭中的宴席間,趙懷憫顯然對弟弟有幾分不滿。
等沈家的三人一走,便轉(zhuǎn)向趙恒,冷道:“八郎,不是什么人,都配和咱們攀親的?!?br/>
顯然是方才的那一聲“沈表叔”讓他心中十分不悅。
他和妹妹趙襄兒一樣,對當年沈皇后的獨斷擅權(quán)耿耿于懷,至今未曾釋然。沈皇后早已仙逝,蓋棺定論,圣人已將過去就此揭過,無人會再追究。
可沈家還有其他人在,他一點也不想見到他們還能像過去那樣,借著外戚的身份,享盡眾人的奉承吹捧。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極宮里的御座上已換了人,如今他是太子,阿父是天子,根本沒必要再對沈士槐和顏悅色。
偏偏八郎是個異類,多年不來往的外戚,那一聲“表叔”竟也叫得出口。
趙恒一貫看不出情緒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贊同。
在對沈皇后,乃至沈家人的態(tài)度上,他和長兄、阿姊都不一樣。
在他看來,沈皇后對子女也許算不上親近,可在為政一事上,卻著實極有天賦。正是在她當政的那些年,大魏一步步走入更加繁榮安定的局面,國力強盛,百姓喜樂。
阿父仁善易心軟,處理朝政時,難免有思慮過多,舉棋不定的時候,正是有當年沈皇后打下的基礎(chǔ),阿父才能做個安穩(wěn)的守成之君。
他對這位不太熟悉的祖母沒有恨意,反而還懷有幾分敬佩之意。
他一邊暗中留意庭中的動靜,一面淡淡地回答太子的話:“阿兄,不論配不配,沈寺丞都是阿父的表弟,是咱們的表叔?!?br/>
血濃于水,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底下的一眾賓客中,沈家大娘似乎真的已經(jīng)醉了,正喚了侍女過去,仿佛要離席歇息。
袖口那一段被酒濡濕的地方還泛著涼意,若他沒猜錯,方才敬酒的時候,沈家大娘便是在向他暗示著什么。
“八郎,難道你真的像襄兒說的那樣,打算娶沈家的女郎為妻?并非我要干涉你的婚事,只是,沈家的那個女郎,若只是做一個妾,我不會說什么,可要做你的王妃,那實在是配不上了。”
趙懷憫?yīng)M長的眼眸緊緊盯著趙恒,語氣里已經(jīng)帶了幾分明顯的不悅。
趙恒頓了頓,沒有讓步,只是微微抬高了聲音:“是又如何?我不知什么配不配得上,我只知道,若不出意外,便應(yīng)當遵守當初許下的諾言?!?br/>
“哼,若沈家那個女郎相貌丑陋,兇悍刻薄,你也要娶?”趙懷憫說話也更不客氣起來。
“是。”
趙恒低垂著眼,毫不猶豫地回答,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趙懷憫忽然怒火中燒。
“你!八郎,你看看自己說的是什么話!你這個皇子,你這個親王,把自己的臉面放在哪里!”
他的聲音有些高,坐得近的幾位賓客都察覺到了不對,紛紛緊張地看過來。
皇家兄弟忽然起爭執(zhí),極易引人猜測。
崔桐玉左右看看,笑著緩和氣氛:“好了,你們兩個怕是都喝多了,快別說了,沒影的事,也值得你們起爭執(zhí)?可別叫人看了笑話。”
趙懷憫已經(jīng)移開了視線,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層異樣的,憤怒的紅。
另一邊,崔賀樟已經(jīng)讓府中豢養(yǎng)的伶人們到了臺上,自己則向眾人告罪,稱方才喝了太多,不勝酒力,要暫時下去歇息一番,請侯夫人代為招呼。
趙恒想了想,趁機站起來,板著臉道:“阿嫂說得對,我的確喝多了,就不打擾阿兄和阿嫂的興致了?!?br/>
崔桐玉看一眼身邊的趙懷憫,趕緊招手讓侍女來帶著趙恒下去歇息。
趙恒仿佛也在氣頭上,冷冷地瞪那侍女,不讓她靠近:“我不用人伺候!”
說完,也不顧其他人的目光,轉(zhuǎn)身就走。
他走的方向,恰好就是崔賀樟離去的方向。
一路上,還有兩個侍女小心地上前詢問,是否要服侍,趙恒始終做出一副怒火難消的樣子,一概拒絕。
宴席間的熱鬧喧囂逐漸遠離,周圍的人也變少了。
趙恒放慢腳步,始終不前不后地悄悄跟著崔賀樟。
他從小在軍中長大,十七歲那年起,就自告奮勇跟著軍中的將士們上過好幾次沙場,大到同吐谷渾人正面拼殺,小到趁夜摸到盜匪的老巢,幫百姓奪回被搶的牛羊,都曾經(jīng)歷過,早就練就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尤其這一路行來,侍從們仿佛都已被支走了,四下越來越僻靜,根本沒人發(fā)現(xiàn)他。
一連轉(zhuǎn)了好幾個拐角,崔賀樟才終于在一間僻靜的屋子外停了下來。
趙恒沒有貿(mào)然靠近,而是先隱在一株參天古木后面,暗中觀察。
崔賀樟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先匆匆四下掃視一番,沒見到人影,這才沖一同跟來的兩名侍從吩咐了一句,推門走了進去。
那間屋子進深不長,門一開,就能看見一張長長的臥榻,榻上橫臥著一名女子,橙黃色的大袖衫,看起來異常熟悉,正是沈家大娘今日穿的衣裳。
趙恒心道一聲“果然”,臉色頓時十分難看。
崔賀樟,此人竟然膽大妄為到此種地步!
今日是崔老相公的壽宴,便是身為人子,也不該在父親的生辰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更何況,外頭那樣多賓客,竟也敢如此放肆。
沈家即便失勢,也仍是公侯之家,沈家大娘即便和離,也依舊是清白出身的正經(jīng)娘子,豈容旁人隨意欺辱?
趙恒只覺得怒火中燒,垂在身側(cè)的雙手不禁緊攥成拳,一個個凸起的骨節(jié)也漸漸泛白。
……
屋里,月芙自兩名侍女走后,便開始忐忑起來。
香爐里的煙霧裊裊地升騰著,帶著甜味的香氣逐漸濃郁。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種香氣有幾分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里嗅到過這種氣味。
她心中不安,便從榻上起來,環(huán)顧四周,想用茶水將爐中的香熄滅。
可目光尋了一圈,卻并未尋到茶具的存在。
這間屋子在定遠侯府的西北一隅,已然離日常起居的地方有些距離,常年空置,連下人也不住在這處。
想必,崔賀樟怕侯夫人起疑,到壽宴開始前不久,才讓人臨時布置了一番,屋里的用具并不齊全。
既不能熄滅,月芙便想將窗推開,讓那氣味能散出去。
可才從榻上站起來,便感到一陣輕微的頭暈。
雖沒喝被崔賀樟下了藥的那杯酒,可在那前后,她卻是真真切切喝了不少的。
好容易等那一陣暈眩過去,還沒行到窗邊,屋外的長廊上,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月芙腳步一頓,趕緊又回了榻上,側(cè)臥下,裝作半睡半醒的樣子,在心里猜測,來的人到底是趙恒,還是崔賀樟。
不一會兒,腳步聲到了門邊,又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們兩個,一會兒到前面去守著,別讓其他客人往這個方向來。半個時辰后,再沈家那兩個過來,記得,別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動靜越小越好?!?br/>
熟悉的嗓音,一聽就是崔賀樟,月芙的后背頓時生了一層細小的顆粒。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道瘦削的身影立在門口,恰好擋住了直射進來的燦爛日光。
崔賀樟背著光,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可月芙卻已經(jīng)能在心里描繪出他那張乖張的,扭曲的臉。
“崔、崔賀樟……”
她下意識叫了他一聲,縮在寬大的袖口里的指尖已經(jīng)悄悄掐緊,迫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到底是在夢里將她折磨得痛不欲生的人,有旁人在場時,她尚能應(yīng)對自如,現(xiàn)下獨處一室,心底那陣一直被壓著的恐懼便一下子涌了上來。ωωω.ΧしεωēN.CoM
“你別過來!”
她咬了咬下唇,一面用力揪緊胸前的衣物,做出保護自己的樣子,一面在心里祈求趙恒的出現(xiàn)。
因為太過恐懼,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沒有半點震懾人的作用,反而讓崔賀樟笑了一聲。
他舔了舔唇角,先將門關(guān)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一步一步朝臥榻行去,最后,在榻邊半步的地方停下,慢慢俯下身,一手支在榻沿,一手湊近,撫摸月芙粉白的臉頰。
“月芙,這名字與你很相襯,你這樣的美人,我從前竟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便宜了杜燕則那小兒,當真是教人后悔。”
崔賀樟說著,臉也跟著湊近,輕輕地嗅她身上的幽幽暗香。
“好在,如今也不晚,往后你跟著我,便不用擔心被人欺負了去只有我能欺負你?!?br/>
他的臉上露出笑容,原本就有些渾濁暗沉的眼眸越發(fā)讓人毛骨悚然。
被他冰涼的指尖觸碰到的那一刻,月芙忍不住渾身一顫,原本因為害怕而僵硬得不能動彈的身在逐漸恢復了一些力氣。
她飛快地偏開頭,用力推開他的手,從臥榻的另一側(cè)下去,忍著暈眩躲到屏風邊,緊張地看著他:“你別過來!”
崔賀樟有一瞬間感到困惑。
原本該變得柔若無骨,任他擺布的人,竟然仍舊行動自如,一時也不知是那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
分明是當著他的面,將那杯酒喝下去的。
他眼神一閃,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個箭步繞過臥榻,將月芙擋在屏風邊,然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摸了摸垂下去的袖擺。
一片濡濕。
“你沒喝?”他冷笑一聲,一下捏住她的下顎,“原來不是個單純無知的傻娘子。我倒忘了,你已經(jīng)嫁過人了。”
混跡在平康坊多年,又常到京中各達官貴人的家中一同狎玩歌舞妓,崔賀樟多少知道那些娘子為了躲避旁人灌酒,會用這樣的伎倆。
“讓你喝那杯酒,也是為了讓你一會兒舒坦些,你既然不要,我也不勉強,反正,今日你是逃不掉的?!?br/>
眼看崔賀樟雙目漸漸變得赤紅,顯然已經(jīng)耐心耗盡,扯著她一只手腕,就想撕她的衣物,她止不住地絕望起來。
心底甚至開始后悔,不該這樣冒險,想著一定要讓趙恒親眼看見崔賀樟的確欲行不軌。也不知趙恒是不是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早知如此,就該閉門不出,先躲過這一劫再說。
正在這時,原本緊閉的屋門,發(fā)出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接著,就是急促卻沉穩(wěn)的腳步聲。
崔賀樟攥著月芙的手腕,正背對著屋門的方向,聞聲一驚,正想回頭看看到底是誰,可還沒來得及動彈,后頸處便被一記強勁的力道擊中,接著,雙眼一閉,整個人就栽了下去。
擋在眼前的人倒了下去,月芙還靠在屏風上,不住地喘氣,一抬頭,就看到了來人。
深刻的五官,緊抿的薄唇,陰沉的表情,正是趙恒。
她呆了一下,接著,便一下子撲過去,撲進他的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腰身,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口,渾身一顫一顫地哭了起來。
“殿下終于來了……”
趙恒的身子僵了僵,原本落在已經(jīng)倒下的崔賀樟身上的可怖目光逐漸軟化了一些。
方才,崔賀樟進來后,外頭守著的兩名仆從一時沒有離開。
他當時已然怒火中燒,可又怕萬一事發(fā),崔賀樟會選擇破罐破摔,將事情鬧得人盡皆知,便又等了一等。
好在,那兩名侍從也不過是又在四下看了看,沒見到其他人,便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大約是聽了崔賀樟的吩咐,要守在宴席的附近,不讓其他人靠近。
直到那兩人消失在視線里,趙恒才疾步行去,一腳踢開緊閉的屋門。
臥榻后的屏風邊,沈家娘子正被崔賀樟那混賬困住不能動彈。那混賬一只手攥著她瘦弱的手腕,另一只手則伸在她的衣裙上,胡亂地拉扯。
這樣的情形,將他氣得幾乎控制不住手上劈下去的力道。
若不是還殘存著最后一絲理智,他大約已經(jīng)下了死手。
而現(xiàn)下,沈家大娘,這個柔弱的女郎,已經(jīng)撲到他的懷里,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
他忽然有些不敢想,若自己再來晚一刻,會如何。
方才,就不該為了穩(wěn)妥,拖延時間。
貼在胸口的小小身軀溫熱柔軟,不時輕輕顫動一下,帶出壓抑的細微泣音,聽得趙恒的心也跟著塌了一半。
空氣里彌漫著香甜的氣味,他低頭看著她烏黑的發(fā)頂,只覺從胸口到腰際,所有被她觸碰到的地方,都悄悄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僵麻的感覺。
他應(yīng)該將她推開,可不知為何,垂在身側(cè)的兩只手慢慢抬起來,又落到她瘦弱的肩上,卻沒在用力,而是隨著她的抽噎,一下一下,輕輕地拍。
“抱歉,是我來晚了?!?br/>
一開口,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音不知何時,已經(jīng)帶了幾分沙啞。
懷里的腦袋用力搖了搖,在他的胸口又是一陣摩擦,帶出幾分怪異的熱度。
“沒有,殿下沒有來晚?!?br/>
空氣里的香甜好似更濃郁了。
趙恒不由蹙眉,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好像連腦袋也開始有一絲昏沉。
已是深秋,屋門也開著,時不時有微風透入,可不知為何,他竟感到身體開始慢慢發(fā)熱,尤其被懷里的女郎貼著的地方,更是像被爐火徐徐加熱一般,越來越燙。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從前從沒有這樣被一個女子緊緊抱過的緣故。可慢慢的,腦海里逐漸彌散的一團混沌,讓他開始察覺不對。
他很想做點什么。
搭在她肩上的兩只手逐漸變得沉重,原本該推她遠離自己的動作,也莫名變成了將她往自己的胸口壓緊。
這個女人,年紀比他略小一些,卻已是個成熟的婦人了。
粉白的臉頰,盈盈如秋水的眼眸,因為抽泣而通紅的小巧鼻尖,柔潤嫣紅的唇瓣,還有線條優(yōu)美的下巴,一顆晶瑩的淚珠正掛在那兒,搖搖欲墜,再一動,便無聲地落下去,砸在她的衣襟上。衣襟底下,就是雪白的肌膚……
就是再無知,趙恒也明白了自己現(xiàn)在的異樣到底因何而起,忍不住惱怒道:“你對我做了什么?”
“我沒有”
月芙被他帶著質(zhì)問的語氣弄得發(fā)懵。
在極短的時間里,趙恒的身體忽然產(chǎn)生的變化,她感受得一清二楚。別說是他,就連她自己,這是也覺得有些燥熱,后背微微出汗。
只是,她的反應(yīng),顯然沒有趙恒這樣強烈。
又一陣清風從敞開的屋門吹入,帶來甜甜的香,由淡變濃,再由濃變淡。
月芙看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崔賀樟,忽然想起了什么,腦海中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在她夢境中的前世記憶里,崔賀樟是個荒唐無比的人,尤其在閨房中,花樣百出。
他縱欲享樂,最喜嘗試新鮮的玩意兒,有一陣子,便迷上了各種催情助興的藥。從前朝宮廷禁藥,到西域民間秘方,多少都試過,直到后來,漸覺身體虧空,又跟著旁人著了丹藥的道,才漸漸不用了。
這一種香甜的氣息,仿佛就是他曾試過一兩回的一種迷情香。不過,這種香的效用,只能讓女子微微動情,在男子的身上,卻立竿見影,尤其顛鸞倒鳳時,快意會更勝平日十倍百倍。
月芙后知后覺地想起方才崔賀樟慢慢變得赤紅的雙目,應(yīng)當就是用了這香的緣故。
這紈绔混賬,干出這么不知廉恥的事情,還不忘了享受!
“殿下,也許,是香爐里的香有問題……”月芙思索著要如何解釋自己知道那香有問題的緣故,“方才送我進來的兩名侍女,一進來就急著去點香,崔郎將進來后,也看了香爐好幾眼……”
趙恒這才感到那股香氣的確十分陌生,從未聞到過,想來,這是在崔家,沈家娘子沒理由要對自己動手腳。
他的臉色再次緩和,可隨著時間過去,體內(nèi)越來越強烈的沖動,卻讓他再沒辦法仔細思考。
他需要一個女人。
而現(xiàn)下,他的懷里,就抱了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異常的女人。
……
庭中,趙懷憫始終冷淡的臉色,已將許多想過來說話的賓客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崔桐玉知道他還在為方才和趙恒的那幾句爭執(zhí)耿耿于懷,趁著沒人過來的時候,又壓低聲勸了一句:“大郎,別同八郎置氣了。他就是那樣的性子,固執(zhí),聽不進旁人的勸,你這個做長兄的,這么多年了,難道還不知道?”
趙懷憫板著臉,微微下垂的眼角看起來有幾分陰沉,聞言冷冷道:“就是知道,才更覺得生氣。他就是沒有同我和襄兒一起長大,如今,根本和我們不是一條心!”
崔桐玉用帕子掖了掖嘴角,笑道:“還不是因為他幼時體弱,圣人盼他能好好長大,才送去了邊陲?他沒有野心,在朝中也沒有根基,圣人疼愛他,卻沒有要重用他的意思,除了親王的爵位,在邊陲這么多年,他也只是一個五品的校尉,如此,對大郎你,豈不是最好的?至于別的,都不重要,大不了,在襄兒成婚前的這段日子,大郎你再好好替八郎覓一門親事便是了,如何?”
趙懷憫一手執(zhí)杯,放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沒有立刻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八郎之所以被送去給蘇仁方養(yǎng),是因為圣人聽了那位旅居長安的高僧建言??伤傆X得,這件事沒有這么簡單。
皇室之中,因風俗、讖言等等,被送往別家撫育的孩子不止八郎一個。據(jù)他所知,宗室里也有一位堂叔的幼子,被送到另一位姑母的身邊撫育過幾年。
可像八郎這樣,直接被送到龜茲那么遙遠的地方的,僅此一個。
那時候,八郎才是個不滿一歲的稚兒,本就體弱,要趕那么遠的路,若在路上染疾,豈不是還未到,便有夭折的風險?
況且,從來代為撫育的人,都該是宗室之人,那個蘇仁方,雖說是大魏的股肱之臣,卻與皇室半點關(guān)系也沒有。
他不認為圣人會僅僅因為一名僧人的話,就下這樣的狠心。
不過,崔桐玉后面的話,卻一點不錯,八郎對他沒有威脅。
既然如此,一家人,他也不用太過計較。
“也罷?!壁w懷憫放下酒杯,面色逐漸恢復平淡,“就當他年紀小,守死禮吧,過幾日,讓舅父再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女郎,能給他當王妃的?!?br/>
“依我看,若是王氏族中有適齡的女郎,那就最好不過了。若沒有,便一定要挑個溫柔貌美的?!?br/>
“嗯,這孩子,一向一板一眼的,恐怕也沒碰過女人,是該要個貌美的?!壁w懷憫說著,忽然想起趙恒離席已有了一陣子,“一會兒,讓人去看看他,到哪兒去了。難得見他這么生氣,也該夠了?!?br/>
崔桐玉笑了一聲,喚了一名侍女過來,吩咐去看看八王。又四下掃視一圈,見崔賀樟也一直沒再回來,而那邊的弟媳侯氏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怕她鬧起來,便多吩咐一句,讓去將崔賀樟也叫過來。
她那個弟弟的秉性,她是知道的,什么不勝酒力,要去歇息,怕都是借口,歇著歇著,就拉著哪個新看上的女郎,歇到床上去了。
若是平日就罷了,今日人多,真鬧出什么動靜來,傳到言官們的耳中,處理起來,總有些麻煩。
……
屋子里,月芙的雙肩被趙恒壓著,感到沉重不已,后背早已汗?jié)?,卻乖乖地趴在他的胸口,小心地抬頭看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會刺激到他。
“殿下……”
僅存不多的理智讓趙恒勉強控制著自己,稍稍平靜片刻后,他才松開一直壓著她的雙手,咬緊牙關(guān)后退一步。
崔賀樟仍然毫無知覺地躺在地上。
趙恒忍住想狠狠捶他一拳的沖動,嗓音嘶啞地沖月芙道:“我們要離開這兒?!?br/>
崔賀樟既然敢做這樣的事,一定想好了接下來如何。要保住沈娘子的聲譽,一定要盡快離開。
“好?!痹萝阶匀灰裁靼资虑榈妮p重緩急,立刻點頭,想往門外行去。
可是,腳步才微微挪動一下,便是一軟,差點跌倒在地,連忙扶住身邊的屏風,才勉強支撐著沒有倒下。
方才的酒力,加上那香里微薄的藥力,讓她本就受了驚嚇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
“殿下,我……恐怕走不動了?!?br/>
趙恒緊咬著牙關(guān),深深地呼吸,仿佛想將胸腔內(nèi)的濁氣統(tǒng)統(tǒng)吐出去??稍绞沁@樣,便越覺得燒灼得厲害。
他在原地頓了一下,又走近一步,低低地道一聲“得罪了”,隨即將她打橫抱起,快速走了出去。
外頭靜悄悄的,沒有半個人影,只有明媚的秋日陽光披灑下來,使微寒的空氣里多了一絲暖意。
月芙軟軟地靠在趙恒的懷里,一動也不動,一手揪住他領(lǐng)口的衣物,勉強保持平衡。
只是,這樣一來,她的腦袋恰好靠在他的胸前,紅唇之間淺淺的,溫熱的呼吸,若有似無地從他的脖頸處拂過,令他的背后升起難耐的酥麻感,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走得更快了,連方向也來不及辨認。
“別走這兒!”月芙意識到他在往宴席的方向去,忙出聲制止,“往南面去吧,那里應(yīng)該沒什么人。”
也不知沿著長廊走了多遠,繞過了幾道彎,兩人的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座二層樓閣。
月芙想了想,這里應(yīng)當是定遠侯府南面的樓閣,因離正院稍遠,平日不大有人來,偶爾侯夫人有興致,會登上二樓,聽樂師們在底下的奏樂。
想必,里面應(yīng)當陳設(shè)齊全。
“殿下,咱們暫且停下吧,這兒應(yīng)當不會有人來。我、我現(xiàn)下已可以自己走了。”
月芙臉雖還是紅透的,身上的熱也只是稍好了一點點,可看他憋得滿頭是汗,兩頰潮紅,青筋凸起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折磨他。
可是,趙恒卻像沒聽見她的后半句話一樣,哪怕已經(jīng)難受至極,也依舊沒有放開她,而是大步跨進樓閣中,順著木質(zhì)的階梯飛快地登上二樓。
因少有人來,樓閣里顯得有幾分冷清,尤其到了二樓,秋風從敞開的窗灌進來,讓屋子里多了涼意。
好在,雖沒有人氣,屋里的陳設(shè)卻的確大致齊全,從桌案、圍屏,到臥榻,甚至茶具、泥爐,一應(yīng)俱全。
甚至還擱了大半盆水。
這是定遠侯府里的規(guī)矩,秋日天干物燥,每隔兩三日,就會在無人用的屋子里擱些水,防止木質(zhì)的房屋生裂縫。
趙恒徑直走到臥榻邊,俯身將懷里的月芙輕輕放下。
本應(yīng)該立刻退開,可渾身的難耐迫使他保持著俯身的姿勢,沒有退開。
他胸膛起伏,雙手支撐在榻上,大半的身軀籠罩在上方,離她不過兩三寸的距離,微微泛紅的雙目凝視著她。
兩人的氣息交織在一處,本就有些異樣的氣氛變得越發(fā)曖昧了。
月芙被他的目光看得臉頰發(fā)燙,只覺得空氣都變得稀薄了??善x得近,令她大氣也不敢出,只好小心地轉(zhuǎn)開臉,不與他對視。
可才一動,撐在她臉側(cè)的那只手便追了過來,輕輕地扶住她的半邊臉頰,讓她重新面對著他。
粗糙的指腹擦過她光滑軟嫩的臉頰,又慢慢滑下去一些,最后在耳畔徘徊不去。
月芙渾身輕顫,本已微紅的眼眸又泛起一層柔柔的水光。
“殿下是不是……忍不住了?”
趙恒的喉結(jié)動了動,望著她美麗的面龐和微微散亂的烏發(fā),低低應(yīng)了一聲“是”。
他方才將她一路抱過來時,已經(jīng)清晰地感覺到了她嬌小身軀的柔軟與溫熱,此刻被藥力所驅(qū),終于按捺不住,尋到她微張的兩瓣紅唇,吻了下去。
他沒什么經(jīng)驗,全憑著本能,胡亂地吻。
月芙覺得有幾分痛感,偏偏她也覺得難耐,一時沒有推拒,反而輕輕摟住他的脖頸,半闔上雙眼。
……
那兩名仆從被崔賀樟使喚到中庭的宴席附近守候著,一邊靠在長廊的石階上說話,一邊時不時留意其他人的動靜,防著有人要往西南那處去。
“郎君吩咐要等半個時辰,可我看,現(xiàn)下才小半個時辰呢,夫人就已起疑了,只怕沒一會兒,就要派人去尋了?!?br/>
“尋就尋吧,咱們府里這么大的地方,郎君那兒,等尋到時,也早過了一個時辰了?!?br/>
崔賀樟風流成性,外頭的人帶不回來,在家里,有時見到貌美的侍女,也要拉近了瞧瞧,侯夫人管不了外面的,索性將府里稍有點姿色的侍女都打發(fā)走了。
崔賀樟意興闌珊了好一陣子,現(xiàn)下辦這一場壽宴,邀了不少賓客,里頭有碰不得的貴族女郎,自然也有能碰的,侯夫人起疑,也在情理之中。
“唉,倒是沈家那兩個,心可真大,親女兒也舍得,竟還吃得下飯?!?br/>
“我記得,那位秦夫人似乎是繼室夫人,沈大娘不是她親生的?!?br/>
“嘖嘖,阿娘不是親生的,阿父總是親生的吧?又不是吃不上飯的窮苦人家,自己的女兒也敢出賣,就不怕遭報應(yīng)?!?br/>
“可不,方才我看那小娘子,嬌嬌弱弱的,好好一個女郎……可惜,同杜家那個和離過了,怕也是因此,嫁不了好人家吧?!?br/>
“還別說,那小娘子,當真美貌,難怪郎君會這么惦記,連嫁過人也不在意。若不是如今沈家失勢了,恐怕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可惜呀,這就是她的命。”
兩人都是常年跟在崔賀樟身邊服侍的,知道不少事,趁著沒人注意,有一句沒一句地議論著,還時不時露出會心的笑容。
不一會兒,他們果然等來了人,卻不是侯夫人派來的,而是太子妃派來的。
“殿下令我等去看看八王在哪兒,可要服侍,順便也去看看郎君,給郎君提個醒,莫讓夫人掛懷,免得在客人們面前失禮。”
兩人面面相覷,立刻回:“郎君還在歇息,奴這就去喚,不敢讓太子妃殿下惦念?!?br/>
那侍女點點頭,轉(zhuǎn)身要帶著另外兩名侍女往別處去尋八王。
其中一個仆從見她走的是郎君所在的西北方向,忙上前道:“留步,留步,八王不在那邊,奴方才一直守在這兒,沒見八王往那里走!”
侍女的腳步一頓,問:“那你們可知,八王去了哪里?”
這兩人哪里知曉?他們先前一直跟著崔賀樟,等再回來時,八王已然不見了。可西北方向,是絕不能過去的,于是,另一個人隨手指了個方向,道:“奴見殿下朝那邊去了,那邊人少,空屋子也多?!?br/>
他指的方向,正是南面。
“知道了?!笔膛沁吙戳丝?,當即帶著人往那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恒恒是意志堅定的人。
感謝在2021091423:42:372021091611:02: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yu、53111575、十條魚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陽春白雪、酸辣葫蘆20瓶;athenalan10瓶;whisper5瓶;夏桐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