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代參劾斗士
“這身兒衣裳不錯,襯你臉色,”淑嘉上下打量著格根塔娜,作為孫媳婦格根塔娜已經(jīng)出了孝,衣服顏色式樣也換了,“喜鵲,把我前兒看那根簪子拿來。【xiaienxe]”
七月已經(jīng)是秋天了,為避秋老虎,一家人還是暢春園里住著,預(yù)計要到八月才會搬回紫禁城。閑來無事,淑嘉便與兒媳婦、女兒們說話。按照血緣宗法,現(xiàn)還要守孝,不算太妃們只剩下康熙兒子、兒媳婦外加一個弘旦。
從弘晰往下,一個一個都換了衣裳,雖不致大紅大綠,也添了些顏色。宮女們倒沒什么好改妝,她們衣服從來都是夏綠冬褐,只有年節(jié)才能穿鮮艷顏色。
格根塔娜正改裝之列。
守了一年孝,搬來暢春園日子又早,許多首飾都沒帶過來,妝飾上難免有所疏漏。淑嘉是暢春園過生日,很收了不少禮物,令人押車往宮中庫里存了些,身邊還是留了不少,正好打扮打扮女兒、打扮打扮兒媳婦。
喜鵲果去翻了一只鈿螺盒子來,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對象牙簪子,雕工精細(xì),每根上頭都系著黃箋,已是歸了檔。連忙接過道謝:“謝額娘賞。”
淑嘉擺擺手:“也不值什么,你拿去玩罷。”她話一說出來,趙國士就記了下來,等會兒得去作個記錄,證明這簪子賞了誰。
淑嘉看幾個格格都身邊,索性命人翻出不少首飾來,挨個兒給她們打扮了起來。有得了瑪瑙手串,有得了和闐玉鐲子,有得了羊脂玉簪子……
四格格悶笑,戳戳三格格,三格格一回頭,見到四格格對著烏云珠努努嘴。四格格也想笑了,又戳戳二格格。二格格到底年長一點,瞪視兩個妹妹。
烏云珠正眼巴巴地看著,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小辮兒,撅起了嘴。咳咳,民族風(fēng)俗,烏云珠此時是個半禿小萌物,她還沒開始留頭呢。女孩子天生就有一種對美麗飾物熱愛,再熱愛,她也戴不起來這些,只好過過眼癮了。
淑嘉把格格們小動作看眼里,挑一挑眉。她自是時刻關(guān)注著親生女兒,看烏云珠可憐又可愛樣子,也不由失笑,招招手:“過來額娘看看,我烏云珠怎么打扮才好看。”
終于挑了塊玉佩,給烏云珠掛上:“這樣倒好。”
格根塔娜道:“妹妹原就生得俊,怎么著都好看呢。”眾格格都說:“嫂子說得很是,我們都等著看妹妹長大了打扮起來呢。”
淑嘉忍著笑,只摟著女兒搖晃。烏云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于忍不住了:“你們拿我說笑,不理你們了。”
哄,這下又笑開了。
笑得正歡時,便有來稟事。
格格們止住了笑,格根塔娜也坐坐好,烏云珠玩著手上玉佩,都聽著底下一聲一聲地匯報:“某處用冰若干、米若干、肉若干……”淑嘉聽著暢春園里分配不差,且放了一回心,囑咐道:“主子們現(xiàn)不宮中居住,宮中各處宮女、太監(jiān)留下來本就辛苦,也不可苛扣了他們份子。”
留下來除了見不著主子,不太好出頭之外,其實比出來住還舒服呢。不用伺候人,稍微摸點兒魚大家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傳話給宮里,叫他們仔細(xì)收拾打掃。”
“嗻。”
烏云珠仰頭問:“額娘,咱們要回宮了?”
“對啊,再過一個月就回去了。”
“哦。”她也說不上喜歡住哪里不喜歡住哪里,反正這小姑奶奶住哪里都不會受虧。
日常事務(wù)吩咐完,該分發(fā)份子分發(fā)份子去了。下面就是要商討拿主意了,比如“平王福晉遞了牌子求見”。
大格格聽到“額娘”一聲輕笑:“我就知道她要來。”馬上把眼睛垂到了膝蓋上。大格格也知道平王福晉為什么要來。
說來這平王福晉還真是好命,多少八旗名門貴女求而不得好姻緣就落到了她頭上。平王,又稱克勤郡王,禮親王代善系。代善,太祖努爾哈赤之元配佟佳氏所出,禇英因罪貶,代善就是事實上嫡長。整個大家族中,地位超然。逢親貴站班,除皇子外,平王是站首位,簡親王還要其后。福晉同夫。
然而不知道是皇祖疏忽了還是怎么了,指婚時候只抬了曹佳氏一人,她娘家所有人都還包衣籍。這一小選,她是沒有親妹子了,可還有堂妹。再有,地球人都知道曹、李兩家關(guān)系好,李家也有應(yīng)選女孩子。先前傳言十五福晉為密太妃來求過皇后,但是如今小選程序已經(jīng)啟動,頭一撥李、曹兩家女孩子都被選中了,平王福晉不管怎么著都是要進一回宮。
淑嘉還是允平王福晉所請,這也是正當(dāng)要求。
第二天,太皇太后所居之集鳳置里,就坐了各式福晉。包括皇子福晉、鐵帽子王福晉、親王福晉、郡王福晉還有未封爵皇帝他弟弟福晉,又有先帝之遺妃等,濟濟一堂,陪著太皇太后說話。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還像是先帝日,人還是這么些人,事還是做著同樣事。然而人心卻變了,形勢也變了。以前是存心討好著當(dāng)時皇太后,因為她人不靠譜,跟康熙求情卻是很靠譜。
現(xiàn)么……老太太手里捏著塊甜糕,與大家討論著八卦,時不時咬上一口。一旁小宮女捧著茶,看她嚼啊嚼,差不多了把茶遞過去給她喝——怕她噎著了。
裕王福晉正說:“兩家孩子年紀(jì)不大不小,早也使得、晚也使得,只是要與禮部、欽天監(jiān)磨牙。”說是要娶兒媳婦事兒。
簡王福晉道:“你這是內(nèi)侄女兒作媳婦,樂得你!”
太皇太后嚴(yán)肅地道:“光自己樂還不行,得想法子叫小兩口兒過到一處去。”說完,有些傷感地低頭又咬了一口甜糕。
小宮女眼巴巴地看著,等著數(shù)太皇太后腮幫子動了幾下,然后好奉茶。
等啊等,咦?沒等到!太皇太后腮幫子動都沒動,腦袋卻點了下去,手上甜糕也滑到了地毯上。她睡著了!
自皇后往下,因著太皇太后低沉語調(diào)一愣,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老太太真能剎風(fēng)景。慢半拍才想起來,順治兩任皇后,都是孝莊娘家晚輩,過得還都挺悲催。
愣完了神,太皇太后睡著了。
沒旁說,把老太太扶回去躺下,大家撤吧!瞧老太太這樣子,能管事情實有限,大家還是把招子放亮一點兒比較好。
正要走,淑嘉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老祖宗方才是吃著東西吧?看看她嘴里是不是還有東西!”
兩個小宮女配合,一個扶著老太太,一個小心地捏著她下頷。慢慢用力,打開,果然,里面還有一小塊兒甜糕呢。這家伙要是含著睡了,不得把老太太給憋死!
七手八腳又小心翼翼地把她嘴里東西拿小勺兒給撥出來,然后輕輕拍醒她:“老祖宗,漱漱口。【xiaienxe]床上歪著舒坦。”
老太太被拍醒了,又來了精神了,接著跟大家八卦:“還有誰家孩子要辦喜事兒啦?”
眾人:……
好容易從老太太那里逃了出來,眾人心里都還打著小鼓,太皇太后就這樣大家眼皮子底下睡著了。真要有個三長兩短,夠大家半年睡不好覺。此后,淑嘉就嚴(yán)令太皇太后身邊宮女、太監(jiān):“看好老祖宗,不能再出這樣事兒了。”
眾太妃各回住處,福晉們就擁著皇后繼續(xù)說話,有什么要求,還是求皇后比較靠譜一點兒。不過今天人多,有什么話還是等人少時候來說比較好,大家說無非就是:“虧得主子娘娘機警,不然今天可就要不好了。”
嘴里咬著點心睡著了,究竟是會被噎死還是會睡著睡著就吐出來,這一點待考,不過夸一夸皇后總是沒錯。淑嘉也笑納了她們夸獎,你作戲,我看著,點不點破端看心情好不好、需不需要點破而已。
又說了好一陣兒話,眾福晉才散了去。臨走時候,三福晉還左右張望了一下——明知道四格格現(xiàn)正上課,還是寄希望于能夠看到她。
第二天,平王福晉又遞牌子請見。淑嘉知道有事兒,也不攔著,同樣批準(zhǔn)了她申請。
曹佳氏這回是真有點兒急了——曹寅、李煦被都察院給參了!宮里從來不缺跟紅頂白戲碼兒,雪中送炭活雷鋒一般下場都比較慘,成本太高,做人就少。這要是讓曹、李兩家姑娘入了宮,再沒個照應(yīng)人……下場可想而知了。
曹佳氏因身份關(guān)系,說話也算是有份量了,她不像密太嬪還要多賠一點小心。只是現(xiàn)話說出來有些面上含羞而已——涉及到她出身——“原也不敢驚動主子娘娘,只是曹、李兩家,兩位老祖母年事已高,不知其歸期……”
翻譯一下:先帝兩位乳母年紀(jì)大了,身體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掛了。您給個面子,讓她們能看著兒孫眼前兒。
淑惠一旁聽著,心說:要求還真是多。
淑嘉笑道:“這個兒心里有數(shù)兒,放心,她們必能回家。”
曹佳氏聽了這話,心里苦笑,還要謝恩。大選撂牌子表示你雖然不夠入宮,素質(zhì)還是不差,小選意思就是你條件不夠好。小選要是免選,才表示你家比較牛。
淑嘉又殷殷囑咐:“不要擔(dān)心,我原就答應(yīng)這丫頭,”一指淑惠,“叫她們不用入宮伺候,不過眼下宮里差人手太多,一下子把你們兩家都免選了,保不齊有眼紅人說三道四,”嘆了口氣,“要是先帝日,這也不算什么事兒。誰叫他們近來虧空事兒我后頭都聽說了,再給他們招事兒,有人看不過眼參上一參,豈不麻煩?”
淑惠肚里偷笑,她也不太待見這兩家人,誰也不喜歡一個會給自己招麻煩八竿子打不著“親戚”。心說,姐姐這一手可真是夠狠。她卻不知道,想出這狠招是她那皇帝姐夫。
曹佳氏終于把苦笑掛了臉上:“已經(jīng)有人參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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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設(shè)立原意就是為了糾劾百官,順手再參一參權(quán)貴,應(yīng)該說立意是好。不幸是,并不是所有御史所有時候都是正義,多時候,他們充當(dāng)著黨爭打手角色。
明代,這種情況就很明顯,到了清代,御史就苦逼了。要知道,清代與明代一個大不同就是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有很多事情是說不得。尤其少數(shù)民族弟兄維權(quán)意識越來越高漲現(xiàn),說話你可要當(dāng)心一點兒,皇帝家事好少提,因為提了也是白提,從來就沒有哪個皇帝會鳥你。順治要廢皇后,你反對,還是照廢。
如果你是漢官,參了旗人,哪怕你有理,放心,他也不會受到重判。還有,一定要記得不要讓頗具聯(lián)想功能朝廷聯(lián)想到一些不好事情。“蠻”“夷”尤其是“胡”,好少提。敢說“清風(fēng)不識字”你就完了!不要提到旗權(quán)!等等等等。
趙申喬很痛苦,他性格耿直,為人也清廉,但是這樣道德模范通常會有一個毛病:嚴(yán)于律己也嚴(yán)于律人。有丑惡現(xiàn)象怎么能夠不說呢?
趙申喬有感于君“仁慈”,便覺得挖皇帝墻角人真不是東西!比如某些入京之后就四處跑門路貪官!
卻說曹寅、李煦兩家,是先帝周年之前入京,當(dāng)時京中忙著這件大事,沒多少人關(guān)注他們。胤礽與雍王都還算厚道,給他們兩個安排了個比較先前位置。周年之后,還分別召見了他們,談話中心思想是:“你們就首都安度晚年吧。”
曹寅上了年紀(jì),又覺得這虧空被點了名面上頗不自,康熙去了還特別傷心,本身就病歪歪,一兒兩女都有了不錯歸宿,上進心也淡了,連聲應(yīng)了。直說:“奴才慚愧,空活數(shù)十載,還要主子想法子給奴才還虧空,奴才真是沒臉見主子了。”老淚縱橫。
這樣示弱讓胤礽比較舒服,額外安慰了幾句。
李煦這里情況又有不同,他蘇州也是一方勢力,一家子其實都是靠他支撐來。他不像曹寅,女兒嫁得極光彩,又識相把兒子送到京里補了差使,沒有后顧之憂。李煦一被免職召回,他兒子也就被抹成了白板,內(nèi)務(wù)府也沒要他兒子。
不拼一拼,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風(fēng)去了。
李煦也哭,但是哭完了還添了一句:“奴才還想為主子效力。”
胤礽就不高興了,你這老家伙江南過得夠舒服了,還想繼續(xù)從我口袋里拿錢來喂你?他沒接這個茬兒。
接見結(jié)束之后,李煦雖然也從不同渠道收到了讓他不要過于活躍通知,無奈迫于形勢,他得找個進項。便不停地走關(guān)系,想重弄個差使來補貼家用。
好哇!你們就是因為虧空被召回京里,現(xiàn)南邊兒李陳常還為你們擦屁股,現(xiàn)又不老實了!皇帝沒聲張,那是皇帝仁孝寬慈,看先帝面子上不動你們,你們還嫌禍害國家不夠?
李煦送禮也是下了血本兒了,送都是值錢物件兒,趙申喬手控巡城御史,消息靈通,聽得加生氣——都是貴重東西,憑你李煦俸祿加上默許潛規(guī)則收入絕對買不起!
蛀蟲!趙申喬憤怒了。
趙老大人辦事從來都是認(rèn)真細(xì)致,他參人,從來就沒有參不倒。凡參人,比如你貪污,他能把你貪了幾兩銀子都給挖出來,具體數(shù)字精確到“兩”。老先生文學(xué)修養(yǎng)還好,數(shù)學(xué)也學(xué)得不錯,寫了一篇奇文,直接就遞到了御前。
胤礽正頭疼,福建泉州一帶山匪被招安,可是永春、德化一帶又興起了一股“匪”。這匪規(guī)矩還不小,據(jù)上報就有兩千多人。福建陸路提督藍理上報時候還有所隱瞞,讓胤礽火氣上升。
看到趙申喬對于李煦奏報,胤礽因?qū)掖笫虏荒茌p率決斷而憋出來怒火就上來了。不是沒有敲打過李煦,讓他老實過日子,他偏就不聽!扯過一張紙來,胤礽寫了個條子:“李陳常只管曹寅虧空,李煦事命內(nèi)務(wù)府清算其虧空,著其賠完。”
允祺是個厚道人,接到條子傻了眼:“這是什么話兒說?要查一起查,怎么只查一個?不對,不是兩個都不追究了么?這是怎么這是?”
接著,他又接到了另一個條子:“曹寅之事朕自知之。”你們不要過問了。
允祹道:“皇上怎么說,咱們就怎么辦吧。我看李煦這么鬧著也不是個事兒。”他也收了李煦孝敬,正準(zhǔn)備跟胤礽提一提,李煦畢竟是個辦事有經(jīng)驗人。現(xiàn)看來,只能怪李煦自己倒霉了。
淑嘉因曹佳氏相求,兩家女孩子又已入選,便撂了她們牌子。因不知道曹佳氏所說“有人參”事情有多大,還是借匯報為名打聽了一下。
胤礽哼哼了兩聲:“叫趙申喬盯上,沒一個是冤枉。”
“呃?真要辦了?那——他們畢竟是先帝舊臣,這樣于你會不會有損?”淑嘉比較關(guān)心是經(jīng)此一事,會不會有人說胤礽不念舊情、刻薄寡恩一類,這可不是好名聲。
胤礽冷笑道:“孫文起、曹寅,我都留著呢!”然后又說出一番話來,聽得淑嘉目瞪口呆。
國家并不太平,自康熙四十余年起,就是四下盜匪并起,高層心里也都有數(shù),真不一定是“奸人”太多,多毛病大概是出吏治、體制上頭。先帝周年已過,君等不得三年就必須動手改一改規(guī)矩,防止事態(tài)擴大。改規(guī)矩之前,要掃除障礙。這障礙有有形,比如占著位置不干活,也有無形,那就是大家心理。
胤礽把三織造分了三種情況來對待,也是提醒先帝舊臣:有能力就留任,你們老實辦差,不用擔(dān)心我任人唯親;沒能力而老實有忠心,我也給你們一留生路;上躥下跳,拍死沒商量!
一個個不要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給點洪水就泛濫,都不要仗著自己是老資格我面前擺譜兒。給你面子你才有面子,不要給臉不要臉,弄清誰才是當(dāng)家作主人再說!
淑嘉聽胤礽說完,心說,你這心眼兒也太多了。她選擇性地忘了:她處理后宮某些事務(wù)時候,也是稟承著這樣又拉又打原則。
“李煦真要罰起來,得是個什么罪過?”純屬好奇,外加要知道一點內(nèi)情好跟密太嬪說一說,妹子還扣人家手里當(dāng)兒媳婦呢。
“等底下查完了才好有定論。”
“甭管他虧空了多少,事兒都已經(jīng)做下了,你別再為這個生氣了。前兒我已打發(fā)人回宮里傳話,叫他們四下打掃收拾了,你還住乾清宮東配殿里么?”
說起家事,胤礽眉頭松了一松:“這是自然。”
“四月里我看到一件太平有象掛屏,瞧著很好,你還記得么?”
“那幅米珠鑲?”
“正是,我想過了周年,你那里稍作布置也使得。不用大動,掛這么一件兒可好?”說著就拉著胤礽去看掛屏。
胤礽勾起一抹笑:“這個不錯。”
淑嘉也笑了,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胤礽又想起一件事來:“一年多了,總有事情忙,有件正經(jīng)事兒倒忘了。”
淑嘉因問何事,原來,任帝后還沒有畫過畫像供人瞻仰。“卻是忘了。”但是淑嘉對于傳統(tǒng)肖像畫真不感冒,至于不感冒原因,凡百度過傳統(tǒng)技法畫出來清代帝后像人都明白。
“回去之后正好辦這件事兒。”胤礽一錘定音。
淑嘉只好含恨答應(yīng)了,哪怕再想畫油畫,也得弄這么一幅詭異畫風(fēng)畫像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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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算李煦事情傳出,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李煦入了京,就不算什么人物了,但是他代表意義就頗為重大了,不少老臣都有一點心驚。說句點題話,這年頭清官兒少,真要認(rèn)真找一找,哪一個不收一點下面孝敬?管著錢人,誰不撈一點公中油水?官員失足概率絕對超過百分之五十。如果皇帝想清算老臣給人騰地方,幾乎是一抓一個準(zhǔn),豈能不心驚?
趙申喬開始參時候,李煦并不乎。他是旗,雖然是包衣旗,也比趙申喬一個漢臣跟皇帝關(guān)系近。遇有這樣情況,一般被參旗人都不會受到太深追究。
事有例外,胤礽還真叫人來查了。
這中間意思真是瞎子都看得出來。李煦那些虧空,是做假賬都掩飾不了。李煦慌了,這事兒求密太嬪是沒用了,他腦子靈活,直接跑到曹家去找曹寅了。
見了面也顧不上臉面了,上來就哭:“你可要救我啊!”
曹寅不免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正病中也是容易被打動時候,答應(yīng)為他求一求情:“你先把虧空抵一抵,能還一分是一分,還得一點,便是少一點罪過。”
李煦空喪著臉:“就是把我賣了,也還不上啊!”
曹寅默然。
曹寅妻子是李煦妹妹,當(dāng)然不會坐視大舅子受罪,他自己虧空被抹去了,李煦卻被追究,他心里也不安。已經(jīng)下了決心,大不了自家留下生活費用,然后幫襯李煦十萬。
打定主意,曹寅就開始打報告求見。胤礽開始沒理會,因為大家老朋友趙申喬雖然圣駕回宮之前已經(jīng)被點為順天府鄉(xiāng)試主考官,然后去關(guān)禁閉以防泄題、被人走門路了,但是他偏沅巡撫任上遺留問題還。
事實再次證明,趙老先生從來不無放矢。他參了原湖南布政使董昭祚克扣湖南各屬俸工銀,經(jīng)過復(fù)查,董昭祚還就真克扣了。趙老先生參數(shù)目也與真實數(shù)據(jù)相差無幾。
胤礽要處理就是這個事兒。
曹寅求見,胤礽并不意外,他要不來求情還真是見了鬼了。對于曹寅,胤礽還是不那么討厭,架不住他三次報告,接見了他。
對于曹寅提出請求寬限幾年,讓李煦漸次還清請求,胤礽道:“他兼著鹽差都還不完。”
不等曹寅說話,又道:“你不必為李煦難過。為什么你兩個女兒都聯(lián)姻帝室,偏偏沒有李煦什么事兒?我信汗阿瑪眼光。”人品不好人,可以用,但不會聯(lián)姻。
曹寅啞然。
“你要真為他好,就叫他老實點兒!我不想再為這樣人耽誤時間,也不想看到他四處鬧騰,”豎起一根手指,“沒下回。”
曹寅打了個寒噤,垂首告退。回去提醒李煦,再鬧騰命都沒有了!
背后傳來胤礽顯然是后想起來話:“你照看一下李煦母親,畢竟是伺候過先帝老人,不要驚著了她。”
本次求情以失敗告終,李煦問題很查清楚了。首先,康熙世時曾讓兩織造自報虧空,李煦交待過問題。其次,接任蔣霆是絕對不會背前任黑鍋,老婆幫助下已經(jīng)打過小報告了。再次,清債小組也不是白給。
查出來結(jié)果卻讓人有些哭笑不得。虧空本有兩百萬以上,經(jīng)過鹽政上刻苦努力,已經(jīng)把數(shù)額控制了百萬左右。但是,李家如今家底子,約摸只有二十萬。
看到這份家業(yè),你要覺得不像是虧空了一兩百萬樣子,那你就傻了。消耗,消耗,誰能把全家老小嘴巴縫起來呢?
一切都是配套。
你買了個三百萬鉆石戒指,你就得有放它保險柜,不然就叫賊順走了。你買了輛車,就得燒得起油,不然就只好放車庫里長灰塵,對了,還要先花錢買個車庫,再不濟也要買個停車位。
老太太要喝參湯、小姐吃燕窩、少爺喝花酒……這花費是多少?
李煦想謀東山再也,也有這個原因:江南過慣了好日子,回來再收斂?不太可能。從吃人參變成吃白蘿卜,不是人人都肯主動放□段接受現(xiàn)實。
李煦繼續(xù)被清查,清債組皇帝示意下,給他們家還留了一處宅子、一處莊子以作生活之用,也是為了照顧其母文氏面子。曹寅也默默地幫忙。
所謂打驢驚馬,朝上不少人都開始自省,胤礽許多命令執(zhí)行起來比以往都要順利得多了。
李光地算是前朝不安人里不安一個,他有過不買胤礽面子經(jīng)歷,而且,黑歷史一抓一大把,當(dāng)年全靠康熙給他扛了過來。現(xiàn)要是追究,連苦主陳夢雷都是現(xiàn)成。
李光地很苦惱,但是胤礽卻什么都不說。弄得李光地越發(fā)要認(rèn)真辦差,胤礽看眼里,樂心里。
他沒想過要辦李光地,從登基前后一系列事件來看,李光地是個聰明人。這問題一籮筐,急需有人處理時候,他寧愿用個人品有問題聰明人,也不想用個傻子。
胤礽賜人參與李光地等老臣,暗示:你們老實干活就對了。
朝中有人見到這樣情形,以為事情已經(jīng)告一段落了,皇帝沒想對大家動手,就是煩了李煦而已。
要真這么想胤礽,你真是被他賣了還要給他數(shù)錢。他等,等這次會試結(jié)果出來,等明年殿試結(jié)果出來,培養(yǎng)一批真正由自己栽培出來人。等這些人入了官場,略嘗官場之黑暗,而已身正義感還沒完全消失時候……對虧空動手!
查出了虧空,免了職,正好有替補。不管是從正義感角度還是從個人發(fā)展角度是來講,這時候大家干勁是足。老四已經(jīng)查出不少毛病了,但是胤礽硬是壓著沒讓動,為就是等這個時機。
以三織造之區(qū)別對待敲打了朝廷上官員,又準(zhǔn)備著科進士作李煦們替補。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了。
此,要說明一點,這里戶部虧空,不是大臣們從國庫里借錢,而是各種拆借。比如,這件事情上缺銀子了,就從另一工程款里挪。想以個人名義從國庫里借錢……你以為你是皇帝?
如李煦這樣虧空,一般是這樣出現(xiàn),他手上有事情急用,正好,為皇帝織造龍袍撥了錢下來,買料子用了多少錢、雇工發(fā)了多少工錢,還有剩,這剩錢先不上繳,就扣下來用了。賬面上留下只是“余款未還”,而不是“我借了錢”。
要追繳,就是這“余款”。至于余款你干什么用了,那是你事兒,你把你家老媽子工資都算進迎駕費用里,別人也不管。
當(dāng)然,具體操作方式和理由是五花八門,但從來都不是主官個人名義。但是追繳時候,誰叫你是主事呢?就著落你身上了。
除戶部外,各省藩庫也有類似情況發(fā)生,清查起來很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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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有動作,后宮也不安。不安是密嬪,大家瞞著她,也沒瞞得太久。八月里大部隊從暢春園返回宮中之后,她就得了信兒。原是高興,李家女孩子不用入宮當(dāng)差,現(xiàn)又添了一愁。
后宮不得干政!密太嬪只好兒子請安時候探一探情況,說一句:“看看有能幫得上忙,拉一把。李煦辛苦了大半輩子了,別弄得個沒下場。”
允禑無語,用允禑眼光來看,讓你回京了就老實呆著么,這么胡鬧算什么!他聽政也有些時候了,當(dāng)然知道虧空問題已經(jīng)是非解決不可了。能不追究已經(jīng)算是很給面子了,偏偏李煦還要出來鬧!
密太嬪念著李煦好,到了允禑這里又差了一輩兒,還沒怎么接觸過。讓他對李煦有什么深情厚誼,幾乎是不可能。含糊著答應(yīng)了,允禑對密太嬪身邊首領(lǐng)太監(jiān)一使眼色。
“十五爺。”
“從今兒起,你旁事都不要做,只干一樣兒:不許再有李家什么消息傳到我額娘耳朵里,要是讓她聽到什么,唯你是問。”
“嗻。”首領(lǐng)太監(jiān)一想,李家現(xiàn)差使也沒了、人也問罪了,遞消息渠道自己也知道,這差使不難辦,痛地領(lǐng)命。
允禑抹了一把汗,他汗阿瑪給曹佳氏指婚,曹家現(xiàn)算是護住了。給他指婚,他已經(jīng)站班聽政了。這其中并沒有李煦什么事兒,離得太遠了,他那皇帝二哥估計是不會為李煦再操心了。他現(xiàn)要做,就是別讓他額娘對李煦一家太上心。
允禑沒想到是,第二天他就接了個差,他二哥讓他去監(jiān)督李煦債務(wù)清償情況,原話是:“他犯了錯,也別叫別人過份作踐了他。”
允禑接過差使,犯了愁。當(dāng)然,這不胤礽考慮范圍之內(nèi),鄉(xiāng)試已經(jīng)考完了,成績也出來了,大家老朋友趙申喬趙老先生也出來了。
呃,錯了錯了,現(xiàn)要關(guān)心是鄉(xiāng)試成績而不是趙申喬。
戴梓一家按照胤礽安排,拿到了北京戶口,其子戴亨自然是順天府應(yīng)試。巧是這順天府鄉(xiāng)試主考官正是趙申喬,趙申喬性清廉耿直,與戴氏父子正是一路人,戴亨本人又有水平,真是想考不上都難。
胤礽看著順天府鄉(xiāng)試錄取名單,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僅看戴亨,就知道趙申喬取人是看才學(xué),并沒有循私舞弊錄些酒囊飯袋。”朝第一次科考取士,當(dāng)然要這個樣子才夠體面。
他不知道是,那位沒有循私舞弊趙老先生自己不循私,還肩負(fù)著揭露考試招生黑幕重任——他是左都御史,從考試場地禁閉歸來,他就摩拳擦掌準(zhǔn)備抓別地方作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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