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京前后的事兒
    皇室是個奇怪圈子,這個圈子里,有些事情除了當事人,別人到死都不可能知道,有些事情卻又是頃刻就能傳得滿天風雨。四阿哥死了嫡長子是大家早就知道了,其中后來這一批人還都親自去道了惱。
    八阿哥那里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一胎又沒了事兒卻是八阿哥抵京、三阿哥等人離京之后發(fā)生,沒想到這些趕赴行福晉們,居然也知道了。不用說,她們丈夫肯定早一些時候就知道了。
    太子妃這里,接到消息也挺早,還是胤礽過來告訴她。
    胤礽康熙那里消息還是挺靈通,御前太監(jiān)也不是沒眼色人,一般人到了御前,他們也不會輕易泄露消息。如皇太子這樣,只要不做得太過份,他們是樂于提醒一聲:“太子爺,萬歲爺心情不太好,您小心著點兒。”或許不會涉及核心內情,作個天氣預報是足夠了。
    打完小報告,小太監(jiān)就進去通報:“萬歲爺,太子爺過來了。”
    胤礽再正一正衣冠,從打開門幕里進去了:“兒子給汗阿瑪請安。”
    康熙怒火平得差不多了,臉色仍然不太好,見胤礽來了,這才開了臉:“蒙古情形如何?”打了手勢,讓胤礽近前說話。
    胤礽坦然前行,中途停了一下,把掉地上筆給揀了起來,扔給一旁被康熙臉色嚇得不敢上前小太監(jiān)。這才又徐徐走到康熙身邊,給他揉著肩膀:“他們還能說什么?汗阿瑪親至,何等榮譽?想來回鑾前還如往年一樣,要有種種賞賜……”
    汗阿瑪肯定是生氣了,但是為什么呢?問還是不問?能讓康熙這個講求平和從容人把筆都摔了,這可不是件小事。
    康熙聽到“汗阿瑪親至,何等榮譽?”時正要皺眉提醒兒子,不可被假想迷惑,要且用且防。當年三藩之外,蒙古人可是差點兒來了個背后包抄。葛爾丹也曾是大麻煩。等得到后一句,又笑了出來,胤礽已得個中三味。
    胤礽手上輕輕用力,按得康熙通體舒泰,當一個兒子不省心時候,另一個兒子乖一點就很容易安慰老父親那顆飽受摧殘心。
    胤礽胤礽趴康熙耳朵邊兒上:“汗阿瑪,這樣可還舒服?”
    康熙鼻子里含糊地哼了一聲。
    看來跟自己沒什么關系,胤礽作了評判之后就不再多言。又按了一會兒,康熙拍拍胤礽手:“好啦,別累著你。”胤礽當然不肯就此停手,又意思意思地按了兩下:“兒子伺候汗阿瑪,有什么累不累呢?汗阿瑪臉色好些了?”
    康熙對于老八事情卻是暫不想跟胤礽說,擺手道:“左右是些煩心事兒,”從折子里抽出一份來,“你看看這個罷。”
    胤礽看看折子位置,他剛才揀了那只筆,根據(jù)上面墨汁溫潤程度來判斷,當是剛扔下來不久,筆尖毛都狠力下貫過程中歪了,可見康熙憤怒程度。這一份折子是從一堆里抽出來,明顯是看過有一段時間了,顯然康熙生氣不是因為這折子,倒像是另一本折子早一些內容惹火了皇帝。
    思忖間,胤礽已經(jīng)取過折子來看了,這是九卿等共上折子,議工科給事中原特參吏部文選司郎中陳汝弼不法一事。
    這事前因胤礽是知道:有個叫黃鐘人,本是投誠偽官,已于陜西道御史王自修請斥失節(jié)文職案內革職。今陳汝弼乃朦混開列補授,讓黃鐘又補成了浙江溫處道。
    都察院給出了處罰方案是:陳汝弼革職、交刑部,尚書敦拜等俱應降三級調用。九卿結論與都察院同。
    這事兒已經(jīng)過:揭發(fā)、初議、復議三個階段,康熙要生氣也不應該現(xiàn),剛聽到消息時候他都沒氣成這樣。要知道康熙是一個很講究儀態(tài)人,這一點沒有誰比胤礽清楚了,康熙輕易不會做出摔東西這樣舉動。
    哪怕他覺得都察院與九卿判得不對——胤礽看來,這個判罰結果已經(jīng)很合適了——也不會憤怒地扔了正用家什,那管筆型號是康熙慣用。
    “看完了?”
    “是。”
    “說說看。”
    胤礽是想再確認一下康熙是不是因為這個生氣,便硬是雞蛋里挑骨頭出來:“這個黃鐘,還能接著做浙江溫處道么?他們記性也未免太差了。”
    康熙道:“這個添進去就成了。”
    “汗阿瑪意思是?”
    “敦拜等降三級留任,陳汝弼交刑部。黃鐘,打發(fā)他回原籍罷。”
    不是因為這個事兒,肯定是旁事情,胤礽肯定了,因為康熙后旨意根本就是根據(jù)都察院、九卿結論沒兩樣。
    胤礽緩聲勸著康熙:“此事著實令人惱,可天大事情也不值得汗阿瑪生氣。您身子要緊,前兒還咳嗽了呢。”
    康熙倒挺領這個情,笑道:“無妨,處置都處理了,”還是磨了一下牙,“這起子混帳,膽子越發(fā)大了!”
    胤礽對康熙又是好一陣安慰,康熙道:“不說這個了,你來看看這些。”又推過去一疊折子。父子討論正事。
    胤礽看了不少折子,內中一件“兵部議覆,四川陜西總督博霽疏參副都統(tǒng)筏喀于操演兵丁時,舉動乖張失宜,應遣官往審。”讓胤礽臉色也沉了。
    結合剛才那個案子,康熙自己案發(fā)時候都說:“此案甚大、情弊顯然。”
    熙朝吏制,已崩壞。要是換個被革職人走個門路起復也就罷了,這個黃鐘是有黑歷史,投誠之后又犯案,現(xiàn)居然走走門路又當上了官,這些人已經(jīng)是撈錢不過腦子了!
    文官貪財、武將不說怕死也是作死……管理這樣國家,皇帝與皇太子一對苦逼父子黨真是任重而道遠。
    不對,還是不對,天下那么多大事情,大到三藩葛爾丹、干系國計民生如河工,都不能讓康熙這樣生氣,一定有什么事情他沒有注意到角落里發(fā)生了。
    胤礽處理完事情,又叮囑康熙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被康熙高興地罵走了:“走走走,你倒管起朕來了,朕吃得香睡得香呢。倒是你!前兒還打噴嚏了!聽說弘旦帶著兩個人拿著斗篷都沒堵著你?”
    胤礽抽抽嘴角,早知道就不那樣逗兒子玩兒了!要逗也要自家?guī)づ窭锒海麓我欢ú慌艿酵饷鎭恚?br/>
    無賴地一揚頭:“汗阿瑪從哪里聽來?沒有事兒!”
    康熙不語:“弘旦這會兒也好回來了,今兒晚膳叫他與朕一道用,你去你媳婦那里吧。”唉唉,有了八福晉作比較,其他兒媳婦們真是太好了!
    胤礽轉身出去后并沒有直接去淑嘉那里,而是詢問自家眼線。胤礽是跟康熙把桌上事務都給理過一遍了,以他對康熙了解,不是因為這些。那就只好從別方面來判斷了,胤礽叫住了梁九功。
    太子爺問得很是光明正大:“汗阿瑪方才像是惱著了,你們當心伺候著!我看政務上事情不是太惱人,是不是有伺候不周地方?”
    梁九功非常冤枉:“太子爺,奴才們怎么能不心伺候皇上呢?皇上一早上還是好好,直到京里送來了折子。”
    難道是我判斷錯了?胤礽一臉愁容道:“你等會力勸勸汗阿瑪,多進點兒晚膳。生氣也要保重身子才好。”
    梁九功乖乖應下。
    胤礽心里直犯嘀咕,一路往淑嘉那里去。走到一半,卻被一小太監(jiān)攔下了,胤礽曾為這小太監(jiān)說過幾句好話,使其免了一頓重罰,見皇太子似乎是為皇帝發(fā)愁,悄悄過來道:“太子爺,萬歲爺早上還收到過一件京里來密折。”
    皇帝打聽自家兒子后院事情,到底不太光彩不是?當然要密折了。
    胤礽心里一松,板起臉來道:“你這樣泄露汗阿瑪跟前事情,可是有礙國法!這回我承你情,下次不可這樣了,”抬手給了他幾粒金珠子,“這是賞你,御前,第一就是要小心謹慎,不可妄言。不要管不住自己,叫人知道了你會有麻煩。”
    小太監(jiān)扎煞著手,還有點不太好意思,猶豫了一下才接了賞。
    胤礽一笑。
    京里有事?
    不多會兒,太子爺京里眼線就來報信了:太子,您這回八弟當不成爹了。
    胤礽心里比了個中指!他汗阿瑪一定是因為這個生氣,朝政會讓皇帝動怒,但是能讓皇帝不顧形象,唯有家人。老八這個事兒,夠讓汗阿瑪動這樣肝火。
    然后胤礽也怒了!爺提心吊膽了半天,就盼來這么個消息?!
    氣咻咻地回來跟淑嘉報怨:“老八這個混蛋!自家后院兒里事情都拎不清楚,累得旁人跟著生氣!連個媳婦兒都管不好!”注意到老婆詭異目光,咳嗽兩聲,“是安王府不好,居然不會教女兒!”
    “八弟妹是安王外甥女,不是親閨女。”
    “呃……反正就是他們兩口子不好!”
    “……”他這絕對是個遷怒轉移話題。
    不等淑嘉說什么,胤礽挺沒形象地往床上一倒,一副頹喪模樣。淑嘉上前坐他身邊,點著他鼻子:“累了?你不是常說想來看看么?到了這里又累上了。”
    胤礽伸手把她拉了下來當被子蓋:“是累了。”聲音含含混混。
    骨子里畢竟還是流著游牧祖先野性鮮血,又是弓馬嫻熟——“打從知道汗阿瑪巡幸塞外開始,我就夢想有一日能夠隨駕而來,自由馳騁,圍獵歡。每年到這個時候,汗阿瑪來了,我就得京里監(jiān)國監(jiān)國監(jiān)國!”
    好容易可以到塞外來了。
    “上一回是叔王、伯王沒了,連夜馳回,這一回又……自由馳騁個p!見人就得作謙和狀,跟誰都要和氣打招呼!”他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這些亂七八糟人身上,他就想有這么一個時間可以遼闊空間里什么都不想,就那樣野性地奔跑!痛淋漓!
    雖然見到他謙和“打招呼”人都誠惶誠恐又受寵若驚,完全是恭敬有加,對于皇太子來說,這依舊很憋屈!
    他還是尊榮,卻已無法恣意。
    他一點也不想溫良謙和!他想鼻孔望天,臉蛋跟天空平行!
    強x和通x都是活塞運動,但是心情差太多了!
    淑嘉無語地扯過被子來,裹住了兩人。行圍時候,胤礽捕獲了不少獵物,弘旦亦有收獲,可這父子倆都高興得矜持,根子這里么?淑嘉很心疼,摟著胤礽,拍著他背。一個兩個都是這樣!
    胤礽被拍得舒服了,作振奮狀:“我不是弘旦,沒那么想不開。”
    “?”淑嘉手上一頓,“怎么?”
    “他那天斬獲不小,也不開心,問他,你猜他怎么說?”
    “怎么說?”
    “他發(fā)現(xiàn)了,這行圍挺作假。小模樣兒還怪委屈,一副被騙了樣子。”
    這他都敢說?!“這孩子!”
    “既然知道是假,還有什么好不開心?心里都有數(shù)兒了,不就好應付了?真是個傻孩子。”
    “……”淑嘉默。
    “沒事兒,我兒子我知道,他能想明白。”
    “他別汗阿瑪面前亂說才好。”
    “都囑咐過了。”
    淑嘉還是不放心,又單問了一回弘旦,弘旦道:“阿瑪都與我說過了。”
    “你阿瑪怎么說?你聽好了,不要亂想。既然知道是假,還有什么好不開心?心里都有數(shù)兒了,不就好應付了?”
    “額娘,這話阿瑪說過了……”
    “……”她還擔心胤礽只是簡單粗暴地不讓弘旦亂說話,沒有把道理講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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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嘉無人是無意八卦這個,據(jù)胤礽說,事情是密折上報,康熙都不愿意跟皇太子提及,那她還是不要亂說些事為好。奇怪是,兩三天后,妯娌們聊天時候,居然詭異地提到了這個話題。
    大家全知道了!
    從三阿哥起,到五阿哥、七阿哥,都是有爵且分府外阿哥,老實如五阿哥、七阿哥也是分了佐領旗主王爺,自有門人僚屬京。京中有什么消息,怎么會不匯報給主子?
    原本淑嘉是與妯娌們商量,回去時候是不是與京妯娌們小聚一下,尤其是四福晉:“我走得匆忙,未能親自去看她,回去后想看一看她。你們有去么?咱們約個日子正可一道,免得你來我往,打攪了她。”
    說到弘暉夭折,三福晉、七福晉都為四福晉心疼得不行,三福晉是死過嫡長子,七福晉亦是正妻想兒子想得眼發(fā)綠那種。這就八卦上了。
    三福晉嘆道:“太子妃說得是,人這個時候啊,真是苦得想死心都有了……”
    七福晉則說:“好容易養(yǎng)下個阿哥,怎么就能沒了呢?”她饞死了,她真心發(fā)誓,養(yǎng)下個兒子來寧愿自己去死!
    接著七福晉就感嘆四福晉真是命苦:“她那府里,統(tǒng)共幾個阿哥,唯有弘暉是她所出……”話很含蓄,余下都不是自己養(yǎng)。這也就她想得,因為她家里幾個兒子都是側室生。五福晉沒來——五阿哥帶著側室來,淑嘉并不是經(jīng)常尋側室來說話,這回就沒叫五阿哥側室瓜爾佳氏——這里感觸深就是七福晉了。
    說到庶子,三福晉就神秘地問:“你們聽沒聽說京里出了個大聞?”
    淑嘉看看七福晉、七福晉看看淑嘉:“什么聞?”
    “說是八阿哥剛回去,他那里王格格就小產(chǎn)了。”
    淑嘉想,她臉一定是扭曲。你苦心保守秘密,居然已經(jīng)是人人知曉秘密了,這情節(jié)未免太戲劇化了一點兒。
    七福晉頓了一頓道:“八弟妹也太急了點兒。發(fā)作人也要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三福晉道:“誰說不是呢?不過吧,八阿哥回去之后出事兒,八弟妹倒也好說話了。還是性急了些。”
    八福晉性格,對于妯娌們來說還是能夠接受,畢竟她也不是沒有眼色胡亂好強人。如果說她整治小妾整治得人家小產(chǎn),可信度還真是不低。正妻對小妾,提起來有幾個會‘我見猶憐’?哪怕是別人家小妾。立場不同!你同情別人家妾,那你自己家要不要也同情一下?把老公多分一分給她,把兒子分幾個給她,后你干脆讓位得了!
    這兩位對側室,是不會有多同情,她們說八福晉錯,乃是說八福晉手段不夠好而已。有經(jīng)驗已婚婦人,誰不覺得八福晉是不能生?你不能生好歹也要有個兒子傍身,不能絕了后。孩子生下來你抱走,再弄死小老婆也行啊。笨死了你!
    淑嘉也有些疑心八福晉做了什么,只是不肯多說,轉移話題道:“回去之后也打發(fā)人問問八弟妹去不去看四弟妹罷,他們府里事兒,咱們只作不知道就好。”
    三福晉、七福晉都表示要與太子妃一道去四阿哥府:“回京之后,怕是要收拾一兩日,不如約三日后,如何?”
    女人們約定了回京后探望四福晉日期,圣駕又開始往回走了。圣駕啟程,蒙古諸部跟著歡送,一路尾隨。路過建公主府,還沒迎到公主蒼津同學家公主府里進宴招待岳父。
    康熙亦賞賜蒼津及其屬下官兵等。
    蒙古諸部有樣學樣,一邊送康熙、一邊設宴。康熙也大手筆賞賜發(fā)下去,反正如胤礽所說,來了終就是要散財。袍褂銀兩緞疋鞍馬……根據(jù)等級不同,數(shù)量上、紋飾上各有差異,卻是人人有份。
    就這樣一路行來,直到九月里,圣駕才回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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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嘉回到宮里,先不能處理自家事情,還得去給老太太請安。
    皇太后還是老樣子,進入老年之后,她變化很小。也許,本來留給她變化余地已經(jīng)沒那么大了。
    淑嘉這一回說話題都是皇太后喜歡,草原是什么樣子,皇太后熟悉一些福晉、夫人又如何了,大家都給皇太后請安了,等等等等。
    又有從塞上帶來各種禮物、胤礽與弘旦親獵獵物。
    淑嘉揀上等奉給皇太后,皇太后道:“皇帝從來不缺了我這些東西,你那里人口多,又年輕,很該多置辦些東西,留著自己用就好,何必再給我?”
    “那可不成,汗阿瑪心意是汗阿瑪。有汗阿瑪作榜樣,我們應該好好孝敬您老人家才是。我們就算不隨駕,年年份例也都夠使了,您就放心吧!”
    皇太后歡樂地收下了。
    皇太后這里報完道了,還有佟妃那里。淑嘉臨行前是托了她,這回來了怎么也得道聲謝,還點兒禮。
    佟妃接過禮單看都沒看就放到一邊,只管拉著淑嘉手說話:“你回來孝敬老祖宗東西也就罷了,還給我?guī)Я藮|西了!我們何須這般客套?給她們宮里份子,你備了沒有?”
    “自是有,沒有多,難道還沒有少?妃母只管放心。”
    “你就是個散財童子!誰都不肯虧了,仔細虧了你自個兒。還有一事,你這一去兩個月,圣壽節(jié)可是要到了,你可準備好了?”
    “原是還差著些,不過這一趟出去,倒是得了幾樣東西,我瞧著孝敬老祖宗也算合適,妃母給掌掌眼?”萬壽、圣壽是一年必備兩個生日,頭年辦年貨時候就開始備萬壽,萬壽一過就備圣壽,怎會沒準備?
    “你辦事一向是穩(wěn)妥,”佟妃接下來又八卦了一條,“禩貝勒府里事兒,你知道了沒有?”
    “妃母說是?”
    “六月里不是說有個格格有身子了么?八阿哥剛回來,就沒了。”
    “……聽三弟妹說了一回。”
    兩人稀噓,佟妃是知道沒孩子苦,倒是同情了一下八福晉:“她心里也苦,”話鋒一轉,“也是個沒福,好好能給八阿哥生下個孩子,就什么事兒也沒了。”
    淑嘉不語,不孕不育,世界難題啊!王氏能懷孕,就不是八阿哥不行,那八福晉壓力就……
    又說了兩句,佟妃簡要介紹了這一陣子宮里情形:一切太平。淑嘉情知宮妃們等今天康熙回來翻牌子已經(jīng)等好久了,起身告辭:“家里還亂糟糟呢,你得回去看看了。”
    佟妃也不多留,只說:“長途跋涉,你處置完了事情好好歇歇。”
    回到宮中,又是另外一種情形,為迎接父母,弘晰兄弟都回來了。東宮留守之人早把里外打掃干凈,只等主子來檢閱。主子們還有上司要應付,讓大家等得略有心焦。
    好容易聽到了巴掌聲,眾人重又打起精神,把主子迎進大殿。
    皇太子要陪著皇帝處理政務,太子妃雖然見了一圈人,回來得卻比他還早。
    淑嘉先見兒子們,小兒子還是不會說話,淑嘉抱著他舍不得撒手,弘晷跟哥哥們身后站著,用一雙烏溜溜眼睛觀察著從腳下通往母親身邊距離,策劃著占領高地路線。
    弘曈是親生,她卻是先與弘晰說話:“這兩個月你們宮里過得如何?有沒有人難為你們?衣食住行可還合適?”
    弘晰道:“回額娘話,兒子們宮中一切皆安。寧壽宮、承乾宮時有垂問。”
    淑嘉又泛泛問幾句功課上事,得知也是順利,方道:“這才是好呢,你用心功課,明年夏天,叫你阿瑪請旨,圣意若允了,你正可一展身手。”
    弘晰很是驚喜:“額娘說真?”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啊?不過丑話可是說前頭了,你得功課好了才行。”
    弘晰抑制不住地連連點頭:“兒子一定用功。”
    “也不要把身體熬壞了。那可就去不成了。”
    “額娘放心。”
    淑嘉這才笑道:“這回帶了不少好東西來,你那一份子,等會兒叫吳明理給你送過去。先說好了,我這是先寄你那里,明年你可得給我好——要你自己弄來才好。”
    弘晰答得有力:“兒子遵命。”
    弘曈終于忍不住了:“額娘!兒子呢?哥哥們都去了,兒子呢?兒子呢?”
    “你?”
    拼命點頭。
    淑嘉拍著小兒子,對弘曈道:“這個么……你得問你瑪法。你堂兄弟們可還一個都沒得這機會呢,咱們家明年就有兩個人隨駕。”
    弘曈有些著急有些蔫,弘晰下了下狠心:“額娘,兒子不去了,讓四弟去罷。”
    淑嘉笑道:“你著什么急啊?跟你說,我是必要想法子叫你跟著去一回,你都要長大了,怎么也得露露臉。你四弟還小,后年再去也使得……”
    弘晰還想說什么,淑嘉道:“這個交給阿瑪額娘想辦法,可好?等會兒你阿瑪回來了,咱們問問他。”
    弘晷眼巴巴地看著淑嘉,淑嘉一笑,拍拍身側。太子妃椅子素來寬大,弘晷很有經(jīng)驗地奔了過來:“額娘路上辛苦,額娘,我好想你,額娘……”
    弘曈:這小混蛋,就會拍馬屁!啊,我剛才怎么沒想到要多討好討好額娘啊~明明我也很想。
    淑嘉笑道:“你們兩個,等你們阿瑪回來了,一準兒要考較功課,用不用再溫習溫習?你們阿瑪學問可比額娘好太多,別叫考住了啊。弘晰也不要擔心,弘曈也不要慪氣,明年若我去,我也想帶你們去。這樣說,你們可放心了?”
    兩人重又歡喜了起來。
    淑嘉從小兒子手里解救出了自己脖子上朝珠,把他交給乳母:“你們且這里等你們阿瑪。”她進去換衣服了。
    李甲氏與李佳氏一直當背景已經(jīng)很習慣了,這會兒倒是跟了進去。淑嘉亦向她們道了辛苦,同樣有草原特產(chǎn)以送。兩人倒是本份,至少吧,有八福晉一對比,太子妃已經(jīng)算是難得和氣人了。
    洗臉,換衣服、梳頭。換了身大紅緙絲葡萄紋旗袍,淑嘉不肯再脖子上掛東西了,耳鉗也卸了,換成了耳釘。小兒子還小,見到亮晶晶東西就要抓,為了生命安全考慮,她還是簡單一點兒好。
    換好衣服出來,淑嘉對趙國士道:“我?guī)頄|西,除了路上已經(jīng)分好,其余都入庫。分好東西照著單子,一樣一樣地送過去。”
    除了帶到寧壽宮,連承乾宮都是先送禮單,東西次后送到。其余主位處亦有,還有未能隨駕阿哥們那里、未出嫁格格那里。宮外有些王府也要送,比如裕王府。淑嘉斟酌著,估摸著康熙賞賜份量,并不敢超過。
    石家今年比較特殊,沒有混御前侍衛(wèi)人了,富達禮還要負責京城部分街區(qū)安全工作,竟沒有人隨駕。淑嘉又打發(fā)人送毛皮過去,又有胤礽外祖家等幾處,都一一送到,對著小本本,一個一個挑了勾,見再沒遺漏了,才合上簿子。
    胤礽也回來了。
    兒子們一一見禮,胤礽道:“你們去書房候著。”
    匆匆換了衣服,他去考兒子功課了。
    淑嘉這才細問這兩個月來宮中情況。“一切如常。”一切如常,還真是一切如常。除了關于八阿哥府八卦,這兩個月京里比較安靜,東宮人也比較老實,并沒有四處討論這件事情。
    太子妃臨走時候下了門禁了,都不能出東宮大門,還能怎么討論?
    晚飯時候,胤礽對兒子們功課是比較滿意,聽淑嘉說起:“明年有心叫他們隨駕,就怕難辦。”
    胤礽爽地應下了:“只要他們功課拔尖兒,我就允了。”攛掇一下他爹,就說要讓下一代也感受一下真正尚武氛圍,把能騎馬皇孫都帶上,這是胤礽上次淑嘉提過這個問題之后想出辦法。
    前提是:真要上場時候,他家兒子必須拔尖,不能丟臉。
    弘晰與弘曈歡喜表情下,這一餐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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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之后日子并不像曾經(jīng)說過挪樣很有閑,事情還是很多:去探望四福晉、九阿哥家三格格百日、準備圣壽節(jié)林林總總,樣頭還真不少。
    眼下又多了一樁——淑嫻要離京。往石家頒賞是青衿與紫裳,兩人回來說:“大姑爺補了盛京漢京參領,大姑奶奶要隨著上任呢。”
    淑嘉問明行期圣壽節(jié)后,才松了一口氣,琢磨著是不是想辦法見一見淑嫻。本是光明正大事情,也就不用使小手段了,淑嘉直接問胤礽是否可行:“我娘家姐姐要隨夫上任去盛京,我想著,是不是能見她一見?”
    這是個合理要求,胤礽點頭道:“這事兒我知道,叫她遞個牌子就是。唔,你明兒順便與老祖宗、貴妃兩個說一聲兒好。”
    “好。哎,你知道?”
    “還是外頭時候,汗阿瑪升盛京漢軍參領鄭元勛為鑲黃旗漢軍副都統(tǒng),這就有了一個缺,底下報上了些人來,我正好旁邊兒。汗阿瑪本有些猶豫,問諸人性情如何。大學士們也有知道,也有不知道。旁人我不知道,這一個我倒是知道,就回汗阿瑪,他為人有些憨厚。”
    原話是:“聽說,當初石文炳選他做女婿,就是覺得他厚道。如今倒有三子一女,衙門里聽命任事而已,不是個銳于用事之人。”
    盛京是根本之地,要個禍頭子去做什么?維穩(wěn)、維穩(wěn)重要!要那么敢承擔做什么?
    行,就他了。
    淑嘉心說,你太壞了!
    “那成,我明兒就去看看四弟妹了。”
    說到四福晉,胤礽對她評價倒是不壞:“她這個人倒是不錯,很守本份,弘暉確實可惜了。”
    淑嘉與三福晉等約好了去看四福晉,三福晉、五福晉、七福晉、八福晉、九福晉、十福晉、十二福晉、十三福晉、十四福晉一個不缺,都到了。大家有宮內有宮外,后干脆相約八福晉家里集合,然后一起殺往禛貝勒府去。
    禛貝勒府今天熱鬧透了!九個福晉加一個太子妃,把他們家門前大街從街頭堵到街尾。
    眾人見了八福晉面,一個字也沒提王氏落胎事兒。淑嘉見八福晉臉依舊微揚,唇角帶著一抹有點優(yōu)越感笑,心道,這位不宜安慰,雖然她挺需要,不過有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風險。
    打過招呼,淑嘉只問八福晉:“八弟妹與四弟妹住得近,可知道四弟妹情形如何?”
    八福晉先感謝了太子妃昨天打發(fā)人送過來東西,然后才說:“初時病了一天,第二天就起身了,說是要親自送弘暉一程……”說著也掉了眼淚下來,她疼孩子是真疼,弘暉又住得近,平日沒少見面,這個又是侄子,八福晉有東西也不忘給弘暉一份兒。
    八福晉擦擦眼淚:“瞧兒,居然哭上了。四嫂現(xiàn)身子還好,就是,心里難受。”
    眾人一齊感嘆,淑嘉道:“時間也不早了,咱們還是過去罷。”
    禛貝勒府里已經(jīng)得了信兒,早大開了中門迎貴客。四福晉是親到門口迎接,淑嘉一眼就看到了她。步上前把臂而行:“我們是來看你,倒像是來給你添亂了。”
    四福晉如八福晉所說,看著身體還好,就是這雙眼一片木然。她也微笑,只是動動嘴角,她也說話,不過客套而已。淑嘉心下皺眉,弘暉去世已經(jīng)兩個月了,她一直都這樣么?
    看看她婆婆德妃,康熙二十一年八月死了頭生女兒皇七女,第二年九月就生下了皇九女。這還是皇宮里呢!這樣才能混下去啊!不是不傷心,你得對孩子有個交待。你混得好好,才會有人記得你孩子,不然不管是你死了孩子還是活著,都會被人踩!
    到了四福晉正房,眾人讓淑嘉坐了上座,四福晉相陪,余者各按排行而坐。
    四福晉先說話了:“我知道嫂子弟妹們心疼我,這才來看我。我……孩子去了,日子還得過。”說著眼淚就落下來了。
    眾人陪著哭,一片嗚咽聲中,夾雜著對弘暉如潮好評。越說弘暉好,四福晉越撐不住,后竟是要昏過去樣子。
    淑嘉連忙收了淚:“人呢?還不把四福晉扶進去歇著,”對四福晉道,“是我們不是,又招了你來。你好好將養(yǎng),日子還長著呢。”
    八福晉接著給四福晉打氣:“就是,你自己先別泄了氣。”眾福晉齊聲贊同,心里有話沒說出來:你又不是不能生,要緊是再生一個,哭有什么用啊?!有幾個福晉還李氏身上掃了兩眼。
    淑嘉看人太多,把想要說話又給咽了回去,與眾人一道辭去。四福晉撐著把人送到了二門上,看各人登車轉輿,這才回來,又是一陣傷心。
    淑嘉這里,終于萬壽節(jié)時候尋到了與四福晉單獨說話機會。今年萬壽節(jié),淑嘉添了很多有草原風味禮物送進去,頗得皇太后喜歡。她便把位置讓出來,讓十福晉站皇太后身邊解說。抽空對四福晉使了個眼色。
    宴到一半,兩人借故離度,四福晉是說不勝酒力,要去散一散酒,淑嘉借口是看孩子。兩人細樂聲中、滿宮紅燈之下慢慢地走著,淑嘉道:“跟我看看孩子去罷。”
    四福晉腳下一頓,淑嘉已經(jīng)抓著她手往東宮去了。
    東宮六阿哥,軟乎乎一個粉團子,吃完奶,睡得正香。四福晉看著孩子就走不動路了,淑嘉把她拉到南沿炕上坐著,一人一盞清茶解酒。宮女識趣退下。
    “想看就去看。”
    四福晉一頓,聽她二嫂又說:“旁話我也不說了,我估摸著你也聽厭了。你就問你:你心里是怎么打算?”
    四福晉平靜地道:“我就過我日子,相夫……教子,管好家,服侍好我們貝勒爺。”
    當然是想生孩子,當然知道太子妃問是什么意思。她與四阿哥相敬如賓,可也知道,四阿哥對她是“敬”,對李氏還真是“愛”。李氏已經(jīng)生了五個孩子了,她生了一個,這對比也太鮮明了。她根本沒有把握,既使自己想,結果又是如何。還不如不去想。
    這些日子,真如太子妃所說,從娘家到婆家親戚,不厭其煩地跟她說“再生一個”。四阿哥也曾想補償她,只可惜,這夫妻二人真是……已經(jīng)相敬如賓了。自打生了弘暉,他們兩個大約都安心了,接下來時光,一個安心當賢妻良母、一個就作標準家長,都是扮演著各自角色了。然而時光是世上可怕東西,這樣沉寂歲月里,就把原還溫馨夫妻二人變成刻板。
    淑嘉扶額:“再生一個吧,再生兩個、三個,以后孫子多了,記一個到弘暉名下,別叫他斷了一碗飯。”
    四福晉猛地抬頭,淑嘉作淡定狀,其實心虛得厲害。這個她也不能打保票啊,皇室夭折得孩子那么多,胤礽兒子那么多,也沒見記到承祜名下不是?但是吧,“別叫他斷了一碗飯”誘惑太大。
    這么說吧,因為承祜是皇帝孩子,逢年過節(jié)少不了他香火。而弘暉同學,咳咳,現(xiàn)看來有他爹已經(jīng)被蝴蝶了,如果不是皇帝兒子,沒被追封什么,就是個普通宗室,一代兩代還有人記著上炷香,三代以后呢?就算是族譜里有記,家族墓地里有他一個坑。后代祭祀時候,他也只好……越來越靠后,吃人家剩下香火了。
    如果能過繼個孩子給弘暉,那可比后人記著了給他供奉要強得多!
    這話從太子妃口中說出來又是不一樣,好像得了某種保證。
    四福晉眼睛漸漸有了神采,又郁悶了:“我們爺,一早就挺喜歡李格格。”說得艱澀。
    “你們府里,宋格格才是早跟著四阿哥,”淑嘉酙酌著道,“她現(xiàn)也沒聲兒了,可見,早啊晚,作不得準兒。你是他福晉,該知道他喜歡什么樣兒吧?”別不知道啊。
    四福晉苦笑:她堂堂正室,作不來那個樣子啊!退一萬步,就像想作,她教養(yǎng)、她習慣,也約束著她。“知道容易,做起來難。”
    “那先做一點兒行不?你能做到一點兒。”你搶他整個人有難度,先搶個五分好不好?先生了兒子再說啊!你有先天優(yōu)勢,你是妻!他老四但凡不那么抽風一點,都不可能不見你,能見面,就有下文。
    四福晉天人交戰(zhàn),終于,點了點頭。
    淑嘉也松了一口氣:“咱們逃席也夠久了,再不回去,她們該來拿人了。”
    兩人相攜而去,眾人聽說四福晉跟太子妃去看孩子,眨眨眼,沒接話。佟妃道:“那你們可誤了剛才那一出戲了,可熱鬧了呢。”
    淑嘉知道她雞婆了,而且,讓老四有了嫡子或許會對東宮不利?淑嘉甩了甩頭,太孫都立了,只要胤礽不犯抽、不死康熙前頭,有什么好擔心?不如跟四福晉聊聊天,算是做點好事,積點德了。
    只是四福晉實讓人擔心,要讓一個與你朝夕相處、已經(jīng)像左手握右手一樣男人對你重拾興趣,絕對不像偶像劇里演、小說里說那樣容易。
    四福晉必得保持著正妻體統(tǒng),然后一點一點拉近與四阿哥熱情。李氏又豈會坐以待斃?作為一個生了四子一女側室,入門還比嫡福晉早。老四家里還且個宋氏,也是老資格,不過風頭沒有李氏高,卻也不是死人。
    兩個可以生育妾室,福晉獨子又死了,這個……
    有得磨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點也不樂,還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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