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黃泉路上無老幼
“靈了?”
……我沒咒那老頭兒啊!真知道這么靈,我要咒也不是華善!
胤禔跳了起來,又手揪著總管太監(jiān)前襟:“再說一遍,誰死了?!”
總管太監(jiān)咳嗽著,腦子里嗡嗡,還想是什么‘零了’呢,下一刻就叫人扯了過去咆哮。被晃得頭昏腦脹間,總管太監(jiān)總算記起來胤禔問題,一面搶救自己衣服一面顫抖著回答:“咳咳,就是……就是那個華善嘛!”
然后就眼看著他家王爺滿屋子兜圈子,跟中了邪似興奮得一塌糊涂。唉唉,可以理解,咱們王爺一直盼望著太子那邊兒有什么壞消息好拿來高興一下。可惜這幾年能讓王爺高興事情沒幾件,太子總遇著好事兒,倒是王爺……總是走背字。
唉,王爺也不容易啊!
正同情著呢,那位不容易王爺興奮得過了頭,開始讓太監(jiān)不容易一下了:“衣,爺要進宮給太子道惱!”
這哪兒能行啊,死又不是太子他岳父,隔了一輩兒呢,有福晉去給太子妃道個惱才是真。而且——“王爺,這都天黑了,宮里侍衛(wèi)都輪班了,宮門下鑰了都。”
“呃?”胤禔舉頭西望,冬天太陽沉得很,剛才還向人間送溫暖,這說話功夫,太陽落到了圍墻下頭,光線瞬間就變暗了。
胤禔怏怏不樂,不能當(dāng)面幸災(zāi)樂禍,讓這件事情變得不那么完美了。
這才對嘛!總管太監(jiān)一抹汗,有些事情要暗爽才好,比如,咳咳,他把某個嘲笑他是殘疾人士家伙給暗箱操作到關(guān)外莊子上去之后面上依舊是波瀾不驚。太子死個親戚,不值得這么高興啊,您要現(xiàn)都這樣兒了,往后再有個好消息,還得直接樂傻了?
胤禔意是巨大,不止是總管太監(jiān)所想精神上愉悅,作為一個權(quán)力中心鬼混了三十年人,他技能欄并不是除了“犯二”選項之外其他都是灰色未開通。
胤禔偶爾也會用理性思考,比如眼下:[華善死了,石文炳要丁憂、石文焯要丁憂,富達禮、慶德、觀音保作為嫡孫同樣要守孝。老二岳家老一輩要廢兩年半,小一輩要廢近一年。好機會!大好機會!索額圖也是早就退了,如果這會兒老二發(fā)生點兒什么事情——]
搓著手,發(fā)現(xiàn)總管太監(jiān)還,瞪了他一眼:“你還杵這里做什么?等著領(lǐng)賞么?”
[不該您老人家首先提出來發(fā)獎金么?你太摳門了。]總管太監(jiān)現(xiàn)也瞧不太上十兩、二十兩賞錢,不過面子總被拂了,尤其是胤禔身邊還有兩個俏丫環(huán)一直侍立當(dāng)壁花。“奴才這就下去。”
出了門兒,正有另一小太監(jiān),腳下生風(fēng),急匆匆地往這里來。總管太監(jiān)躲閃不及,砰地撞了一起。揉著被撞疼胸口,這地方真倒霉,剛剛被王爺抓,現(xiàn)又被人撞。
總管太監(jiān)尖著嗓子開罵:“你走路不帶眼睛么?”
小太監(jiān)很著急:“師傅師傅,死了死了。”
“你才死了呢!”總管太監(jiān)一蹦三尺高,揪著小太監(jiān)耳朵把他給拽到夾道里才開罵,“你個混蛋玩藝兒,連你師傅都敢罵,叫你盯著點兒宮中消息,你就四處鉆沙!還要我聽到別處傳來消息,親自報給王爺。”
小太監(jiān)很冤枉,簡直就是與六月飛雪有得一拼大冬天中暑!搶救下了自己耳朵:“師傅,您老可冤枉我了!我這不才聽到消息就來告訴您么?”
“什么消息?”斜睨。
“死人了。”表功,還賣關(guān)子。
總管太監(jiān)嗤之以鼻:“早知道啦,我都報完王爺回來了。”
“啊?里頭消息,毓慶宮大阿哥剛剛死啊?誰這么腿腳?”他一定要挖到競爭對手是誰,然后進行慘無人道報復(fù)!
“什么?~”總管太監(jiān)聲音一波三折,“你說誰死啦?~”他開始模仿胤禔剛才動作,晃得小太監(jiān)帽子都滑了下來。
小太監(jiān)也努力搶救自己衣服,然后說:“師傅您不知道?那您說是誰死了?”
總管太監(jiān)抬起手來,一巴掌拍到了那滑歪了帽子上,把小太監(jiān)整張小臉都埋到了帽子里:“我叫你裝!我叫你裝!你再裝模作樣試試!”
小太監(jiān)聲音悶悶:“師傅饒命~您別打,我這就說……毓慶宮大阿哥是常病,開始大家都沒當(dāng)回事兒,到了后半晌,他忽地就死了。”
總管太監(jiān)非常詫異:“啊?死了?”他不一直病歪歪死不了活不好么?這樣歷史太久,以至于很多人都認為他會一直保持這個樣子直到世界頭。
弘暘原就是個經(jīng)常生病請假,這一回他又告了假,誰也不當(dāng)這是一回事兒。男孩子么,小時候不好養(yǎng),養(yǎng)大了就好了。這一回情況又有不同,請假時候是小毛病,連李甲氏都習(xí)慣了,御醫(yī)對付這位小阿哥也是經(jīng)驗十足。
誰想到這一回他就死了呢?!
總管太監(jiān)反應(yīng):“得了,這里沒你什么事兒了,給我繼續(xù)看著點兒宮里。”
小太監(jiān)抽抽鼻子,表功差使大概是用不著他了,委委屈屈地走了。孰不知那個去表功人也是各種擔(dān)心:萬一王爺‘高興得昏過去了’,可怎么辦?
直郡王沒有“高興得昏了過去”,他是心癢難搔想撓墻,由于姿勢不雅而放棄,改為撓了半夜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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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直王爺歡天喜地相對應(yīng),是東宮愁云慘淡。
華善是大清早死,走得很安詳。
由于脾氣橫了那么一點點,來請安子孫們見他“沒睡醒”,也不敢叫下人叫醒他。匆匆請過安,各去上班了。到了早飯時候他還沒起來,才有人報告了西魯特氏和家輪休觀音保。
觀音保小心翼翼地到了他門前,輕聲叫他,里面沒有人應(yīng)。也許血緣之間真有心理感應(yīng),觀音保莫名地覺得心慌。摒住呼吸,來到了華善床前,小心地打開帳門,把半幅帳子掛到帳鉤子上。
華善睡得很沉。
觀音保小聲地叫了他幾下,沒有回應(yīng)。觀音保猛然發(fā)現(xiàn)——他瑪法唇上胡須根根服貼。
顫抖著手,伸到了華善鼻子下面,像被燙到了一樣地又縮了回來。既是“像”就不是“是”,那里溫度跟燙沾不到一點邊兒——完全跟這屋子里溫度結(jié)為一體了。
觀音保心噗噗亂跳,咽了兩口唾沫,他給自己打氣,父親、哥哥都工作去了,家里只剩老弱婦孺了,他得撐住。伸出手,往華善胸口上一摸。老爺子沒有像往常一樣一把抓住他手,然后拍他兩巴掌,他……完全沒動靜了。
觀音保退后幾步,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一刻鐘又或者只是一瞬間,他醒了過來。吩咐華善院中人:“沒有我話,誰都不許放進來!派人去請?zhí)^來!”
有膽子大還問了一句:“要請大夫么?”
馬上被觀音保眼神剜了好幾下。
西魯特氏過來之后,觀音保有底氣,悄聲說了華善去世消息。西魯特氏怔忡片刻,很面對現(xiàn)實——現(xiàn)不是發(fā)愣時候。
“打發(fā)人,叫你阿瑪和你兩個哥哥回來,你瑪法是和碩額駙,他去了事兒是要上報,得叫你阿瑪來寫折子。你先把身上衣裳給換了!再叫人去你大姐姐那里、你叔叔伯伯們等處報信兒。還有信王府等處,你瑪嬤娘家兄弟那里都要告知……”
到底是幾十年當(dāng)家主母,一道一道命令發(fā)了下去,有條不紊。合府上下一片悲凄之聲,哭聲震天,卻也樣樣不亂。
溫都氏、覺羅氏慌忙卸了首飾,帶著孩子過來了,家里有頭有臉管事、管家娘子也都去了裝飾,黑鴉鴉一地人,哭得死去活去。
西魯特氏一面試淚,一面哽咽著說:“開了庫,取白布來做孝袍。爺們青布靴青布鞋也趕緊著去做,叫針線上給我著點兒!再去支材料,扎棚子……”一面說著,一面改裝束。孝袍要等,頭發(fā)卻是可以馬上改,首飾卸了,發(fā)型也改了。
原是兩把頭,如今把左邊拆開,使一小扁方繞于腦后,余發(fā)使青繩系梢直垂下來。為就是“拆發(fā)摞單辮”了。
有她,等石文炳與富達禮、慶德飛馬回來,一入大門就一路哭嚎到了華善這里時候,這場喪事已經(jīng)有了雛形了。
石文炳父子俱摘了帽子,一進了屋里就哭,跪著爬到床前。溫都氏、覺羅氏連忙帶著孩子避到一邊。
華善依舊躺床上,紋絲不動。
石文炳父子大哭了一回,方才收淚。石文炳問西魯特氏:“阿瑪是什么時候走?”
西魯特氏道:“就方才,阿瑪沒用早飯,我打發(fā)觀音保來看阿瑪。哪知道就……”
不管這老頭平時看起來多么不靠譜,等到他真離開了,你才發(fā)現(xiàn)他比你想象得還要重要。
石文炳道:“阿瑪身后事……開始……操辦罷……”
當(dāng)下行動了起來,自從上了五十歲,華善棺材就開始預(yù)備著了,這個是現(xiàn)成。壽衣也是一起。現(xiàn)要做還有設(shè)祭、接待親朋、往各處發(fā)放通知,還有就是父子四人得寫折子,該丁憂就得丁憂啊!
李光地兩大污點:賣友、不孝,又以第二條下限,差點被口水淹死。不像李光地那樣被皇帝硬靠山罩著,好守規(guī)矩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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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文炳折子很就遞了上去,這是急件,諸人不敢耽擱,直接上報康熙。康熙看到了之后默默一算,華善這也算是喜喪了,他有心情倒沒受什么影響。“叫皇太子來。”
胤礽正毓慶宮里辦公,接到讓他去乾清宮消息還奇怪:自從訥爾福死了之后沒什么大事了啊?
到了乾清宮才知道事情有些大條。
康熙看他行完禮,沒讓他坐,而是招手讓他過去。胤礽疑惑地走了上去,從康熙手里接過了一本折子,字跡他認識,石文炳,就是寫得有些潦草。
打開一看:華善死了?!
胤礽對華善感情挺復(fù)雜,一方面吧,這是個神棍,另一方面呢,他掐索額圖又有點兒讓胤礽心理上不舒服,雖然這老神棍說得挺對。這會兒他死了,松口氣之后又覺得可惜了。
接著他就意識到這個老神棍**!他一死,石家全家要放長假了!
康熙道:“你帶弘旦去看看他額娘,叫太子妃不要過于悲傷才好。”
皇太子領(lǐng)著兒子,一路走一路進行教育,教兒子說話:“今天就說是病了,明兒再說病死了啊~”
“兒子知道了。”
“打發(fā)人先去把弘晰接了來,再請?zhí)訝敾貋怼!碧渝舶l(fā)號施令。
弘暘死了,她考慮怎么把消息告訴胤礽,有個孩子來做緩沖也是好。何況……李甲氏眼睛已經(jīng)都直了。
到底不是親生也不是親自照顧,淑嘉很把持得住,還能勸李甲氏:“你這樣呆呆像個什么樣子?別忘了,你不止一個兒子,你這個樣子,叫我怎么放心把弘晰再交給你?”
李甲氏眼睛里才有了一絲生氣。
淑嘉嘆了一口道:“我打發(fā)人去把弘晰接了來,你不要再犯呆。弘暘院子,你先不要再去了,等弘晰來了,領(lǐng)他去拜一拜他哥哥。”
別說李甲氏不敢相信了,淑嘉自己都緩不過來。大約是因為常病著關(guān)系,弘暘平日是有點子別扭脾氣,規(guī)矩卻是有,也沒怎么跟大人使小性子,淑嘉對他印象尚可。知道他病,卻沒想過他有病死這一天。
這都是怎么了?接二連三死人!淑嘉有點兒迷信了,辦喪事也會傳染么?還有,等會要跟胤礽怎么說啊?不說不行,說了肯定難過,那到底是長子呢。淑嘉覺得腦子不太夠用了。
弘晰那里是先派人去,被叫回來時候課上到了一半,他還摸不著頭腦呢。
等淑嘉告訴他:“你哥哥方才去了,你額娘心里不好,你多陪陪她,不要讓她過于哀傷。”這事兒也瞞不住小孩子,她搖搖擺擺地挺著個肚子,領(lǐng)著弘晰去了弘暘住處,李甲氏還里面呢。
把人送到路口,紅袖就給她使眼色。淑嘉吃力地略彎了彎腰,對弘晰道道:“到了,你去罷,方才打發(fā)人去請你阿瑪了,這會兒也好來了,我得去迎一迎他。”
是送了信,但是送信人沒等到皇太子。胤礽領(lǐng)著兒子一路殺回東宮了。
夫妻倆打了照面兒,你擔(dān)心我接受不了,我擔(dān)驚你承受不住,都不大好開口。
自淑嘉往下個個眼圈兒通紅是俺不住,胤礽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了?
淑嘉也很奇怪,今天不是放風(fēng)日子,怎么把孩子給帶來了,難道他知道了?
“你……”
“你……”
“我……”
“我……”
“你先說……”
“你先說……”
后還是胤礽當(dāng)機立斷打了個手勢:“你說!”
淑嘉道:“你都知道了?”
胤礽“嗯”了一聲:“你不要難過,想想你肚子里還有一個呢。他那么大年紀(jì)了,是喜喪……”
嘎?神馬?誰“那么大年紀(jì)了”?
“噯噯,我怎么聽不懂了呢?”淑嘉看看丈夫又看看兒子,“弘暘是喜喪?”
“什么?!弘暘?”胤礽傻了。
“你說又是誰?”
弘旦拉拉胤礽下擺,胤礽回神,低頭,對上弘旦眼睛:阿瑪,還要說曾外祖父病了么?這樣說了會不會太傻?
胤礽:……
問題來了。
胤礽硬著頭皮,先把老婆扶到炕上坐好,殷勤地親自給她身后墊了許多墊子,還順手把兒子塞到她身邊。忙完這些他才開口:“呃,你瑪法……”
換淑嘉傻了:“什么?!我瑪法?”那老人家她印象里一直是活蹦亂跳,即使近年來身體稍不如前,也是正常老年病啊,完全沒有死亡征兆。
夫妻倆面面相覷,哪一件都是讓人痛心事情,攪了一起反而提高了兩人抗打擊能力。
“這事兒得稟告汗阿瑪。”
“就等你來商議了呢。”
“你……不要太難過,是喜喪,走得無病無痛。”
“噯~你看看弘暘去罷,我已經(jīng)把弘晰給叫了來了。”
……
……
……
弘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低頭看自己手指頭。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xù)發(fā)便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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