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的覺醒
    四下里鴉雀無聲,只剩一個黑面太子妃坐在主座。
    本來,毓慶宮里的氣氛是很和樂的。從太子來說,索額圖官復(fù)原級了,他的勢力也回復(fù)到了一個水平,太子的底氣也足了。從太子妃來說,她娘家的男丁不但平安回來了,還多多少少有所斬獲。
    多么好的局面啊!
    現(xiàn)在,不和諧音出現(xiàn)了。
    自從大軍回來之后,一切都還是很美好的,除了比平時忙了一點(diǎn)兒。隨著大軍回歸,后宮也熱鬧得多,不少女人也更頻繁地借道賀為名申請入宮請安。淑嘉對這事很在意,夫人外交也是外交的一種,有時候可以做成其他條件下做不成的事情,有時候也能夠壞不少事兒。你永遠(yuǎn)不知道,誰會成事、誰又會壞事。
    所以,無論是對哪一個遇到的人,她都保持著一種和善的態(tài)度。笑一笑又不會死人,不是么?
    再者,大家討好的頭一目標(biāo)是皇太后,宮里只有皇太后一個女人,可以接受天下女子的朝賀。淑嘉,只是個陪客而已,不用擔(dān)綱主演,也不用把一大幫子人讓到自己家里,只要把寧壽宮當(dāng)成一個社交的場合去表明一下立場,就一切ok了。
    寧壽宮里的陪客還有很多,比如,早已經(jīng)出了月子的三福晉,她的父親也在軍中,也很有共同語言。大福晉因胤禔完整歸來,近來心情也不壞,氣色也顯得好多了。
    遇到索額圖的妻子佟佳氏就要恭喜她:“索相如此辛苦,重復(fù)原級,實在是大喜。”佟佳氏也不是一個人來的,淑嘉完全不需要只盯著她一個人說話,只要對她略為親切一點(diǎn),比較符合胤礽的立場就好了。
    索額圖家對太子妃的印象不算好,也不會比對明珠家壞。在明珠和索額圖一起血條全滿開始準(zhǔn)備互掐的時候,索額圖需要一個幫手。反正……他們家跟石家又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弄掉明珠才是最迫切的目的。
    所以,索額圖非常識時務(wù)地改變了策略,團(tuán)結(jié)一切可能團(tuán)結(jié)的力量,先干掉老冤家明珠。在共同抗敵的過程中,再掂量一下石家,如果可以拉攏,也是不錯的,不行的話,在合作過程上也能摸一摸石家的底,以后真要對抗起來也順手多了。
    佟佳氏對淑嘉就顯得頗為熱切了,笑道:“都是圣上英明,索額圖不過是跑跑腿兒而已。”言語中還是不由透出一絲得意。壓抑了好幾年,現(xiàn)在又重復(fù)往日榮光,當(dāng)然是高興的。皇帝現(xiàn)在行動都把索額圖帶在身邊,還在重視索額圖,不是么?誰把不喜歡的人帶在身邊呢?(亂入:康熙。)
    佟妃道:“夫人又謙遜上了,誰不是給皇上跑腿兒的呢,可就是有人辦不好,可見真是跑腿兒,也不是誰都能立下功勞的。”引得眾人或真心或假意地跟著附和。皇太后還跟在旁邊添亂似地對佟妃說:“你這話說得很對呢。”得,更得跟著附和了。
    淑嘉看著這一場大戲,心里直翻白眼,也要跟著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繼續(xù)再恭維幾句。明明除了明珠,她才是最希望索額圖滾蛋的人啊!眼睛往下一瞄,正看到了西魯特氏,她的坐在每回的排序中是越升越高了。記得當(dāng)初第一次跟西魯特氏參加大場面的時候,位子更靠門一點(diǎn),現(xiàn)在更靠主座一點(diǎn)了。
    安王福晉眼珠子一轉(zhuǎn),對皇太后道:“要說功勞啊,這一回倒是他們家的二小子立了大功呢。”西魯特氏就坐在安王福晉不遠(yuǎn)處,安王福晉拿眼睛對西魯特氏一看,大家的目光就轉(zhuǎn)到西魯特氏身上了。
    西魯特氏近來臉上的笑就止不住,丈夫兒子不但完整的回來了,前程還更好了,那笑容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拿帕子掩嘴道:“快別提了,那小子從來就不定真的一個主兒。還沒回來就頑皮,叫他叔叔給抽了一頓,回來又叫他瑪法和阿瑪收拾了一回,腰上的膏藥還沒揭呢。”
    佟佳氏有些怏怏,飛快地掃了安王福晉一眼。這位福晉,算起來還是索額圖的親外甥媳婦,可安王府就是一跟索家不親,反而與明珠有些偷偷摸摸,真是討厭!
    淑嘉是知道家里情況的,想來是慶德不知道又在哪個環(huán)節(jié)掉鏈子了。她卻不太擔(dān)心,慶德從來就沒犯過大事兒。因此她只是問了一句:“沒叫長吉看著吧?”西魯特氏嚴(yán)肅道:“長吉的額娘帶著他回娘家的時候收拾的。”
    皇太后因問長吉是誰,淑嘉道:“是二哥的兒子。”皇太后也笑了。
    淑嘉看到安王福晉,就要先問候一下老福晉的身體,再關(guān)心一下未來八弟妹的情況。老福晉是索額圖的妹妹,卻因為哥哥與兒子的事情,夾在中間有點(diǎn)難做,稱病已經(jīng)很久了。
    惠妃是比較關(guān)心安王府情況的,順勢就接過了話頭:“我上回聽揆敘家的說,她如今倒不大出門見客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安王福晉與上次見到相比,憔悴了不少。事實上,在淑嘉看來,她的氣色也不太好。雖然這說不通,她的丈夫瑪爾渾在這兩次的戰(zhàn)爭中也擔(dān)任了不太差的職務(wù),至少不會被罰。
    聽到惠妃發(fā)問,認(rèn)真回答:“都好,姑娘大了,又是已蒙主子指婚的,就不好四處亂走了。”
    皇太后道:“我記得她是個活潑的姑娘,不要太拘束了。”
    安王福晉道:“也不是很拘束,就是再學(xué)點(diǎn)兒規(guī)矩。”
    “唔,那就好。”
    宜妃道:“老祖宗,這您就不用操心了,到時候啊保管給您一個大大方方漂漂亮亮的孫媳婦兒。安王府的家教,素來是好的。”
    榮妃也說:“老祖宗不記得了,那一年,他們家的格格出門子,入宮來給您磕頭,那模樣性情,一等一的好呢。”這說的是瑪爾渾的妹妹們了。
    三福晉給婆婆撐場子:“我們在宮外的時候就聽說了,安王府的格格們,不管是相貌還是才氣還是照顧家里,樣樣都是精通的。您就等著孫媳婦進(jìn)門兒天天逗您樂吧。就怕到時候您看到弟妹一高興,就把我們給忘啦。”
    皇太后眨眨眼:“忘不了忘不了。”
    淑嘉沖三福晉一眨眼:“既這么著,咱們可要趁這個好機(jī)會多跟老祖宗親近親近,好叫老祖宗舍不得。臨時抱抱佛腳也是好的。”
    皇太后被人爭搶,心頭大樂,頗為開懷。簡親王的繼福晉亦在晉見之列,對旁邊的寧蕙道:“瞧皇太后,氣色這么好,心情也好。到我老時,也能如此,就是天大的福份啦。”
    寧蕙微笑垂頭。
    淑嘉道:“您倒不用想這個,福氣都寫在臉上了,瞧這氣色,臉色兒都白里透紅了,跟蘋果似的。”
    以上就是歷次接見中比較典型的一段,與夫人們說話很簡單,兒子爭氣的就夸兒子、丈夫有為的就夸丈夫,都沒有的,就聊一下為出征在外的人的擔(dān)心。再感嘆一下,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樣兒的,聽她們爭先恐后地講述從丈夫、兒子、兄弟那里聽到的二手消息。
    這樣的臺詞,準(zhǔn)備上幾句,就夠支撐完這一波進(jìn)賀風(fēng)潮的了。皇宮又不是菜市場,誰想進(jìn)就能進(jìn),次數(shù)有限制、人員有限制,一波進(jìn)賀風(fēng)潮從開始到結(jié)束,撐死不過四天,還得算上整理名單通知到人的時間。
    本來,都挺好的。千不該萬不該,讓淑嘉聽到了一句話:“聽說太孫都會說話了?”
    此時,大家已經(jīng)把大軍的話題說了好多遍,如祥林嫂的哭訴一般很讓聽客不耐了,只好重新找話題。說著皇室添丁進(jìn)口,自太子妃生下兒子后,這一兩年宮里就沒斷了生男孩兒。討論一下育兒經(jīng)。
    說這話的是索額圖之妻,她不過是對毓慶宮表示關(guān)心,同時也是抬高太子妃,小小拍一下而已。‘太孫’二字,自小胖子出生之后,就有好事者把它給安到了小胖子的頭上。說起來,這兩個字給小胖子乃是實至名歸的,即使是明珠聽了這兩個字,也都會默認(rèn)是在說毓慶宮三阿哥。
    眾人聽了之后,也都明白是說的誰。淑嘉扯扯臉皮,笑容有點(diǎn)僵,聽著她們太孫長太孫短,越聽越刺耳。西魯特氏發(fā)現(xiàn)得最早,直接一記眼刀甩了過來。
    不幸的是,西魯特氏遇到了難得敏感一回的皇太后,居然感應(yīng)到了她的存在,皇太后與淑嘉坐得極近,正好看到了西魯特氏在往這邊看:“噯呀,你近來都沒進(jìn)宮,有好幾個月沒見過咱們孩子了吧?待會兒散了,你隨太子妃去毓慶宮看看吧。”
    西魯特氏扯出一抹笑,起身一福:“奴才謝皇太后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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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毓慶宮的路上,兩人說話都少。淑嘉與西魯特氏慢慢走著,說著些家長里短。淑嘉把家里人一一問了,還特別問到了覺羅氏:“聽說二嫂有身子了,如今如何了?額娘方才說她還回娘家?這樣奔波,可還吃得消?”
    西魯特氏道:“都好,她娘家又不遠(yuǎn)。是在她娘家覺出不對來,回來一找大夫,可不就知道了么。”
    “瑪法身子還硬朗么?”
    “還好,就是上了年紀(jì)了,沒有以前那么靈活。”
    ……
    ……
    ……
    一問一答間,走到了毓慶宮。
    現(xiàn)在正是小胖子的運(yùn)動時間,他正在南沿炕上造反。走兩步,叭唧一下,趴地上翻個個兒,四腳朝天蹬一蹬。揪下已經(jīng)摔歪了的瓜皮小帽,甩到一邊,兩只胖腳對著來回蹭,最后干脆動手,把鞋子也給扔了、襪子也扯了。撈起一張小弓開始爬,目標(biāo)是不遠(yuǎn)處的小布老虎。聽到響動,警覺地抬起頭,看到是額娘來了,露出一個牙沒長全的諂笑,口水還滴噠下來了,從唇邊一路拖到襟前,還滴了兩滴到炕褥上。
    淑嘉原是不高興的,見他這樣兒也笑了,更不要提西魯特氏了,眼珠子都挪不開了。淑嘉一使眼色,伊拉里氏上前,抱著小胖子過來請安,又逗小胖子說話:“給額娘請安啊。”
    這么復(fù)雜的話,顯然超出了小胖子目前的處理能力,他還需要系統(tǒng)升級之后才能理解,只是不停叫著額娘。淑嘉抱過小胖子,親了兩口,嗅嗅他身上的奶香味兒,轉(zhuǎn)過來叫他對著西魯特氏:“認(rèn)不認(rèn)得外祖母?”
    西魯特氏笑著,雙手交疊,壓在腿上,作了個請安的姿勢:“小阿哥好呀。”弘旦見過西魯特氏的次數(shù)有限,不太記得她,不過也不排斥就是了,由她抱了一下,也挺安靜的。
    西魯特氏目前慈祥:“是個好帶的孩子,安靜,懂事兒。”淑嘉斜眼看了看炕上,給他收拾戰(zhàn)場的人聽了這話是會哭的。再看回來,西魯特氏已經(jīng)經(jīng)不住小胖子的眼神兒,摘了戴的一串十八子的手串,給他玩兒了。好懂事的臭小子!
    方氏湊趣兒道:“夫人這是說著了,滿宮里都說咱們小阿哥乖巧呢。”
    “是么?”西魯特氏歪頭與弘旦臉對臉兒,把手串從小胖子的嘴巴里給營救出來。
    回話的是林四兒,他嘴巴利索,一套全說出來了。
    “上一回,茶庫那邊兒往咱們這兒送新茶,他們還說,聽說了,太孫生得可好了呢。滿宮里如今誰不說咱們阿哥好。”語氣間頗為得意。
    毓慶宮的人,是不在太子妃面前說‘太孫’二字的,因為太子妃自己從來不說。如果你重視一個人、想討好一個人,就會不自覺地依著他的行為方式與標(biāo)準(zhǔn)進(jìn)行活動,至少,在他面前是如何。今天,那是重復(fù)別人說的話,不小心說漏嘴了。
    太孫這個稱呼的歷史,由來已久。最早得到這個稱呼的人,據(jù)說是漢成帝。他出生的時候,他的祖父宣帝非常之高興,給他取字‘太孫’。這個稱呼,最早,只是一個人的字,而非一個職位。
    但是隨著大家對于‘太’這個字的越來越偏愛,它也就變成了一個職位,意即:皇帝的孫子里有資格繼承皇位的那一個,如果他的父親活著,帝國第二繼承人,如果他爹死了,第一繼承人。有幸得到這個稱呼的人,不是自己麻煩了,就是他爹憋屈了。
    在中國歷史上,如果有人把這個稱呼放到你兒子身上,別以為這是個好現(xiàn)象,這很可能意味著:你兒子的麻煩大了,你的麻煩,也大了。這種麻煩可能還把你丈夫也給卷進(jìn)去。
    尤其在你兒子還沒正式得到這個稱呼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一群迫不及待的人安上這個稱呼了。是了,這個才是問題之所在,康熙還沒有用這個詞來稱呼過小胖子。
    所以,太子妃發(fā)飆了,一點(diǎn)掩飾也沒有地、當(dāng)著她的親媽的面。
    “這話是從誰那里傳出來的?這是能夠亂叫的么?我怎么不知道我兒子改了名兒了?!”這就好比在胤礽剛生下來的時候就稱呼他是太子,皇帝還沒說話呢,傳到康熙耳朵里,結(jié)果會如何?
    他還沒發(fā)話呢,哦,你們就把下面的繼承順序給排好了?當(dāng)皇帝是死人啊!還是在這個挺敏感的時候。雖然不是得瑟,她也知道,自己娘家現(xiàn)在挺不賴的,這也是在給胤礽加分,加上索額圖看著又像以往一樣抖了起來,作為二把手的胤礽再不克制一點(diǎn),搞不好是會被康熙懷疑的。即使康熙一時半會兒想不到,總有人會幫他想到。
    西魯特氏不動聲色地把小胖子交給紅袖:“好像累著了,帶小阿哥擦擦臉。”
    淑嘉直接問趙國士:“你可知道此事?”
    趙國士道:“奴才并不愛往外走動,于咱們宮里并沒有聽到。”
    “那還有誰是會往咱們宮外走動的?叫過來,我要問話。”
    往各處跑腿的太監(jiān)是消息最靈通的人,一排兒叫過來。前面高三燮在太子妃叫人的時候,攔住了傳話的人,很容易就問出了原因。也跟著過來了。
    淑嘉正看到了他,把問趙國士的問題又問了他一遍。高三燮是個寡言的人,回答就一句話:“聽德住說過。”
    靠,他還在?!
    “他什么時候見的太子爺?”淑嘉開始懷念崔太監(jiān)了。
    “押萬壽節(jié)禮求見過一回。”
    淑嘉胸口發(fā)悶,至少一個多月過去了,她一絲風(fēng)聲還沒聽到。高三燮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字的敏感度,既沒提醒胤礽,也沒告訴過康熙。淑嘉咬著下唇,目光來回掃著下面,終于恨恨地道:“誰再多嘴,自己去慎刑司領(lǐng)板子去!太子爺那兒我自說去。”
    “嗻。”
    人散去,淑嘉有些疲憊。西魯特氏這時才說話:“你也太小心了。”淑嘉道:“我不過是按規(guī)矩行事罷了,額娘教過我,多嘴饒舌的奴才不能要。”西魯特氏真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兒,因為小胖子明擺著他就是正子嫡孫。
    為此淑嘉只得對西魯特氏科普了一下,這個稱呼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職位了。比如說,當(dāng)初屈原先生自稱為‘朕’就沒關(guān)系,到了現(xiàn)在,誰自稱一下試試,最后再次重申“規(guī)矩不能壞”。西魯特氏這才嚴(yán)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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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胤礽回來,淑嘉就說到了這個問題。
    胤礽還略帶一點(diǎn)點(diǎn)高興:“難道咱們兒子不是?”
    好吧,這個問題在絕大多數(shù)人眼里,答應(yīng)是肯定的。就猶如你現(xiàn)在問‘難道太子不是未來的皇帝’?淑嘉眨眨眼:“孩子還小呢,將來如何……”
    胤礽打斷了她的話:“將來能如何?”這還真是個好問題啊!
    淑嘉啞然,半晌方道:“我總覺得不對勁兒,捧得太高了,易讓人心生不滿。如今這時候兒,能不招惹麻煩就不招惹。我只求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木秃茫慰嘟o兒子招怨?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胡說什么呢!”胤礽聽得刺耳,“你今兒是怎么了?你能堵住人的嘴不成?你不把它當(dāng)成個事兒,它就不是個事兒,原本大家說說,一笑也就過去了。你單單把它給拎出來說事兒,鬧得滿城風(fēng)雨,才是要把事情鬧大,最后不好收拾呢。”
    “現(xiàn)在兒子的名份可還沒定。再說了,即使定了,也不過是當(dāng)個靶子。這滋味兒,你這么些年還沒受夠?女人們說話都夾槍帶棒的,到了男人們那里,真的就開始動槍棒了吧?”伸手給胤礽拉拉被子,此君方才一怒,動作大了點(diǎn)兒,被子滑了。
    胤礽被擊中,裹了裹被子,抱著老婆:“那也不用很擔(dān)心,”語氣已經(jīng)不是很堅決了,“你想得太多了,嫡子嫡孫,還會有變故么?”這是他得意的地方。
    兩人正在帳子里,淑嘉干脆趴到他耳朵上道:“前朝建文也是呢。人家還得了洪武的冊封呢。”
    “他敢!”胤礽臉色就深沉了,“有我在,弘旦在這個事情上頭,就不用你擔(dān)心。”
    “他好像已經(jīng)干了,我是擔(dān)心你,”嘟囔一聲,動了動找個更舒服的位置躺好,雙眼望向帳子頂,“好歹我在宮外過了些時候兒,旁觀者清,也看到了一點(diǎn)兒。”
    “哦?怎么說?”與老婆討論學(xué)術(shù)問題的后遺癥此時顯現(xiàn)出來了,胤礽已經(jīng)習(xí)慣與妻子討論問題,詢問她的觀點(diǎn)了。
    “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年,禮部尚書請置皇太子拜褥與檻內(nèi)的事兒?看著好不好?為你爭一席之地,結(jié)果呢?本來父子和樂的,現(xiàn)在想一想,是個什么滋味兒?你難受,汗阿瑪會好受么?這事兒弄的,明珠和老大到現(xiàn)在都沒能叫汗阿瑪駁過你的面子,他做到了。”
    話一說完,就覺得旁邊的身體猛一僵。胤礽偏過頭,驚訝地看著淑嘉。淑嘉現(xiàn)在是不得不說了,估計胤礽就是從小聽著‘你是未來皇帝’類似的論調(diào)長大,然后長歪了的,她可不想自己的兒子也有類似的經(jīng)歷,情商不及格。
    再者,捧完了老子捧兒子,捧到一個足夠高的位置上。就好比是歷代權(quán)臣,要么造反要么死,沒別的選擇了。小心地解釋道:“我胡亂猜的,這會兒才敢說,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真傻還是……捧殺……”
    淑嘉話沒說完,胤礽已經(jīng)理解了關(guān)于捧殺的理論了,馬上道:“明兒就禁他們的口!”
    “明明咱們什么都沒想也什么都沒做,我就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父慈子孝,日復(fù)一日,誰知道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要命的是,話又不是從咱們宮里傳出來的,咱們也管不著毓慶宮外的事兒,止都止不住。要是汗阿瑪聽了……”被子底下伸手就抱住了老公,蹭了蹭“我有點(diǎn)兒怕,汗阿瑪對咱們那么好,慈父難得又可貴。咱們一家又過得和美,再不想出變故了。大家都安安靜靜過日子,多好?”
    此時,夫妻兩個都沒意識到,他們談?wù)摰脑掝},已經(jīng)隱隱觸及到了一個實質(zhì)“皇權(quán)的不可分割”。否則,要擔(dān)心什么呢?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
    淑嘉說完了,得到了胤礽的認(rèn)可,安心地睡了。留下胤礽瞪著眼睛思考了大半夜,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一向疼愛他的汗阿瑪,幾年前狠狠地落了他的臉,乃是因為天下至尊只能有一個的原因。天無二日,太子不是皇帝,平日千般疼愛、萬分體貼,一涉及到原則問題,翻臉沒商量!收拾了薩穆哈,何嘗不是警告了他。
    看著風(fēng)光的太子之位,實際上是畫地為牢了。如妻子所說,是個靶子,老大可以有個明確的目標(biāo),并為之奮斗。他呢,目標(biāo)有了,卻不能奮斗,一奮斗就越界了,天雷劈下,尸骨無存。
    父子是天性,皇權(quán)獨(dú)占也是天性!做父親有本能,做皇帝也有本能。而兩個本能的沖突,幾年前……已經(jīng)有了結(jié)論了。
    太子殿下突然體會到了生存的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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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魯特氏回去之后就放出了風(fēng)聲,太子妃不喜歡別人胡亂稱呼他兒子。不幸的人,信的人很少。在女人們看來,這種吹捧兒子地位的事情,傻子才不喜歡呢。做樣子的吧?顯得謙遜。沒事兒,咱們明白,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說了不喜歡被吹捧,咱們這吹捧是自愿的,您就放心吧。
    所以,四月里,淑嘉生日的時候,她再次聽到了類似和稱呼。與女人說話,夸她的兒子絕對是一個好話題。當(dāng)淑嘉說:“他不過是皇孫中的一個,上頭有哥哥,下頭有兄弟,單拎出來,像個什么話兒。”
    淑嘉目瞪口呆,她的生日,人家是來道賀的,她的形象一慣是溫和正面的,要發(fā)飆么?飆了之后,會被說虛偽吧?顯然小胖子的身份是比較獨(dú)特的,如。
    四下一看,正好,來的都是胤礽一方或者比較親近的。于是她飆了!這回就不能像對太監(jiān)宮女那樣疾言厲色了,端肅了面容,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喜怒:“皇家的事兒,怎么能拿來說笑話兒?拿小阿哥來取笑很有趣兒么?!”
    眾人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呢,怎么夸你兒子還不高興啊?按照‘三勸’的套路,還有人在說:“咱們小阿哥分明就是么。”
    淑嘉的臉就黑了下來,今天是她生日,能不能不要這樣啊?“我不想再聽這個了。”
    按照宮中生存法則,這個表情已經(jīng)算是不高興了,同樣拒絕的話已經(jīng)說了三次了。眾人有些訕訕地,這個生日過得……很沒趣。客人一走,淑嘉的心情更壞了,二十周歲的生日,就這么地過去了。
    這世上還有沒有比我更苦逼的清穿女了?
    胤礽對太孫二字就一句話:“誰許你們自作主張的?”這話他說出來就很重了,人們果然收斂了很多。只是他很快發(fā)現(xiàn),皇太子的控制力,還是有限的,他止得住一批,止不住另外一批。
    而且,就像三百多年后這塊土地上的人戲稱某些人群為‘**’一樣,‘太孫’這個生動形象的詞,是禁不住的,他又不能下道‘亂說者割舌頭’的命令。把他氣壞了。
    更不幸的是……這話,還傳到康熙耳朵里了。
    當(dāng)這個稱呼漸漸傳開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了康熙終究會知道。尤其,當(dāng)事人還住在宮里呢。康熙聽過,挑挑眉,什么話也沒說,只是讓禮部擬一些吉祥好聽的字來備用。他要準(zhǔn)備分封諸子了。
    毓慶宮里的夫婦二人,一齊體會到了,生活,并不總是心想事成的。它不是這兒出點(diǎn)岔子,就是那兒出點(diǎn)兒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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