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打上門(mé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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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方氏要跟去眉州。大家都心知肚明，定是她擔(dān)心娘家吃虧太狠，想去調(diào)和調(diào)和。可張八娘為何也想去眉州？幾雙眼睛，齊刷刷望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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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深埋著頭，聲音細(xì)如蚊蚋：“我想回去見(jiàn)見(jiàn)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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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行。”張梁斬釘截鐵回絕了她的要求，他是最了解這個(gè)女兒的，她這一回去，一多半會(huì)放下身段，哀求方家讓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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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眾人都猜得到，若張八娘回去，只會(huì)自取其辱，于是紛紛都來(lái)勸她。多重聲音響起，張八娘立時(shí)沒(méi)了主意，道：“你們說(shuō)怎樣，就怎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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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梁勸服了張八娘，又轉(zhuǎn)向方氏：“你就留在家中，我一人去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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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方氏生怕去不成，賠著笑道：“此去路遠(yuǎn)，你沒(méi)個(gè)人服侍怎么成，還是我跟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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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梁道：“家中那么些丫頭，不拘哪個(gè)跟去就好。”原來(lái)他是想一舉兩得。既替張八娘出了氣，還能一路有美人相伴，方氏暗恨，故意道：“那就讓冬麥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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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梁果然馬上反對(duì)：“冬麥笨手笨腳，另?yè)Q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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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此等小事，拿到眾人面前來(lái)討論，張伯臨嫌丟人，忙道：“丫頭都是我娘子管著呢，回去問(wèn)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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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方氏一想，兒媳跟前的丫頭，想必他做公爹的人，不好意思討要，就放下心來(lái)，附和張伯臨的話(huà)：“伯臨講得有理，我身邊再無(wú)人，你只跟兒媳說(shu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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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梁猜出了她的用意，狠瞪一眼過(guò)去，卻無(wú)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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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轉(zhuǎn)眼午飯得，楊嬸端上飯菜來(lái)，眾人同桌坐了，夾菜吃酒。張八娘惦記兒子，最關(guān)心張梁何時(shí)出發(fā)，便問(wèn)了出來(lái)，張梁稱(chēng)，待得盤(pán)纏行李備齊就出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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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被休的事，太過(guò)沉重，各人都無(wú)心好好吃飯。沒(méi)扒幾口就將碗筷放下了，只有方氏不愿張梁去眉州，故意拖延時(shí)間，慢吞吞吃著。張梁急著回去湊盤(pán)纏，一把奪下她的筷子，罵了幾句，將她從座位上拖起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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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方氏掙不脫，只得隨他出門(mén)，張八娘跟在后面走了幾步，突然道：“爹，娘，我想就留在三娘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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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方氏詫異回頭，道：“你到娘身邊住著，豈不更好些？你二嫂只會(huì)使喚你，留在她這里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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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淡淡道：“若我真使喚她，她又怎會(huì)甘愿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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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懇切道：“我與三娘多年未見(jiàn)，好些話(huà)要講，就讓我留幾日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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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方氏還要?jiǎng)袼瑥埩簠s認(rèn)為張八娘住在哪里，實(shí)為小事，不愿為這個(gè)耽誤時(shí)間。便截住她的話(huà)，問(wèn)林依道：“八娘叨擾你幾日，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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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笑道：“自家妹子，有甚么愿意不愿意的，只怕屋小，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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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梁對(duì)她的回話(huà)很滿(mǎn)意，遂將張八娘留下，拖著方氏走了。張伯臨落在后面，望著張八娘嘆了口氣，道：“此事到底與我有關(guān)，是大哥對(duì)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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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忙道：“大哥何出此言，是我自己命歹，與你不相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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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伯臨自袖子里掏出一塊銀子，遞與她道：“來(lái)得匆忙，不曾去兌成銅錢(qián)，你自己跑一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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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不接：“大哥這是作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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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伯臨道：“你凈身出門(mén)，想必沒(méi)帶甚么錢(qián)，且拿著使用罷，與自家哥哥還客氣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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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只好接了，轉(zhuǎn)頭就遞與林依，向張伯臨道：“我住在這里，吃喝都是三娘的，我把這錢(qián)與她，大哥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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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伯臨一笑，叫她把錢(qián)留著，另取了一塊銀子給林依，道：“勞煩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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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推了回去，打趣他道：“我曉得大哥上任后撈了不少油水，只給這點(diǎn)銀子。我嫌少，拖一滿(mǎn)車(chē)來(lái)，我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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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伯臨曉得他們?nèi)缃襁€算過(guò)得，不缺張八娘一口飯，便將那塊銀子也塞給張八娘，笑道：“你且等著，總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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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仲微去送張伯臨，林依則拉了張八娘進(jìn)里間坐，命楊嬸端上茶來(lái)。張八娘捏了捏手里的兩塊銀子，問(wèn)道：“三娘，附近哪里有兌房，我兌來(lái)銅錢(qián)與你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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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道：“我不缺這幾個(gè)錢(qián)，你自己留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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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不分由說(shuō)，將銀子塞進(jìn)她手里，捂住她的手道：“你若不收，我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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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拗不過(guò)她，想了想，將兩塊銀子還給她一塊，道：“你總要留些錢(qián)零花，咱們各拿一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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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應(yīng)了，林依便喚楊嬸進(jìn)來(lái)，叫她趁今日得空。去兌房將銀子換成銅錢(qián)。待得銅錢(qián)換回來(lái)，足有兩千文，張八娘便道：“三娘幫我租個(gè)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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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笑道：“使得，我再與你添上幾貫，就在這巷子里租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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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看了看面前的一堆銅錢(qián)，詫異道：“這許多錢(qián)，還不夠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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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道：“東京物價(jià)貴，猶以房?jī)r(jià)為最，我這套上等房，按月算，每間是八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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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咂舌道：“還真是天價(jià)。那后面青苗住的下等房，每月幾多錢(q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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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答道：“五貫九十七文。”又安慰她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與你添些錢(qián)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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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堅(jiān)決不肯，道：“我吃你的喝你的，本就過(guò)意不去，怎好意思再要你出錢(qián)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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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再怎么勸她不要見(jiàn)外，張八娘還是不肯，她只好道：“你并不是沒(méi)錢(qián)的人，等叔叔把你的嫁妝討回來(lái)，你再還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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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臉紅起來(lái)，扭了半日手指，才小聲開(kāi)口道：“我當(dāng)年陪嫁過(guò)去的物事，早花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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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很是氣憤：“方家還缺錢(qián)花么，竟花你的錢(q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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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嘆了口氣，道：“這倒不是他們花的，我在方家住著，上上下下都要打點(diǎn)，胭脂水粉，也要花錢(qián)，不知不覺(jué)，就花得差不多了，幸好幾畝田還在那里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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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怔道：“他們不把月錢(qián)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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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輕輕搖頭，林依長(zhǎng)嘆一聲，不再提這讓人既傷心又氣惱的事體。張八娘不肯讓林依資助她租屋，又不肯回娘家，這可讓林依犯了難，總不能讓她上下等房和下人一起睡。上等房雖有三間，可其中兩間都改作了酒店，只得一間臥房，若天天都跟昨日似的叫張仲微睡桌子，他肯定要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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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看出林依為難，道：“三娘，你不必操心我的住處，店里地方這樣大，我把桌子拼一拼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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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不同意，道：“大冷的天睡桌子。不出三日，就得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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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欲爭(zhēng)辯，但一想，若真受寒生起病來(lái)，請(qǐng)郎中、抓藥花費(fèi)的錢(qián)，只怕比租房子還多些，于是就閉了口，苦思住處的問(wèn)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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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人各自想辦法，屋內(nèi)一片寂靜，突然敲門(mén)聲起，楊嬸在外稟道：“二少夫人，隔壁的丁夫人來(lá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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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回過(guò)神來(lái)，忙道：“快快有請(qǐ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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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夫人走進(jìn)屋來(lái)，與林依、張八娘相互見(jiàn)禮，又遞上一只陶罐，道：“這是我從四川帶來(lái)的辣醬，請(qǐng)林夫人嘗嘗，雖不是甚么物事，卻是家鄉(xiāng)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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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接了，當(dāng)場(chǎng)開(kāi)罐聞了聞，喜道：“好醬，正愁東京買(mǎi)來(lái)的所謂四川辣醬都不對(duì)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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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夫人見(jiàn)林依喜歡，比自己吃了還歡喜，笑道：“若真喜歡，吃完了我再送來(lá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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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笑著謝過(guò)，請(qǐng)她到桌邊坐下。丁夫人見(jiàn)張八娘面有愁容，奇道：“八娘子，你千里迢迢到京城來(lái)，不就是為了尋娘家人的，如今見(jiàn)到了，怎么還是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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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把住房的難處講與她聽(tīng)，苦笑道：“我只想過(guò)東京繁華，就沒(méi)想到，繁華的地方，物價(jià)也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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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道：“我要給她另租間屋子，她卻不肯，正商量對(duì)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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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夫人道：“這也沒(méi)甚么難的，若是八娘子不嫌棄，就搬去與我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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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自眉州一路行來(lái)，與丁夫人日夜相處兩個(gè)月，二人已是相熟，聽(tīng)了這話(huà)，有些動(dòng)心，卻又不好意思，道：“我一路上的吃穿用度，都是丁夫人資助，到了京城，還要叨擾你，實(shí)在過(guò)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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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夫人笑道：“算不得叨擾，我如今一人住著，正愁沒(méi)得伴兒呢，你若愿意過(guò)去陪我，我倒要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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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林依昨日替張八娘還路費(fèi)時(shí)，去過(guò)丁夫人家，她家確是人口簡(jiǎn)單，除了她自己，就只得奶娘夫妻相伴，而后者住在青苗隔壁，上等房?jī)?nèi)，僅丁夫人一人居住，連個(gè)丫頭也無(wú)，因此她稱(chēng)孤單，林依倒是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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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張八娘想要過(guò)去住，又怕林依不同，便只拿眼看她。林依有些好笑，說(shuō)起來(lái)張八娘比她還大三歲呢，遇事卻沒(méi)個(gè)主意，不過(guò)這事兒，她做嫂子的，擔(dān)不起責(zé)任，便道：“等問(wèn)過(guò)你二哥再說(shu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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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尋常人家，女人都是做不了主的，大小事體，須得問(wèn)男人，丁夫人對(duì)此很理解，便不再提，另將些家鄉(xiāng)趣聞來(lái)講，讓林依聽(tīng)入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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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丁夫人告辭前，順口問(wèn)了林依一句：“林夫人是一直都在州橋巷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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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照目前看來(lái)，丁夫人肯一路照應(yīng)張八娘，將她安穩(wěn)帶到京城，為人應(yīng)是不錯(cuò)，但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wú)，林依的回答，還是保留了幾分，道：“是，我家官人在朝為官，這里離他當(dāng)差的地方近，因此一直住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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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2010.5.22.第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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