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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沉的昏迷里，葉維只覺得獨自走過一條很冗長的隧道。額頭滾燙，連帶整個身體都在燃燒，印象里只有激烈的肉體撞擊中產(chǎn)生過這樣的溫度，還有的……應(yīng)該就是……
    “不是說沒事了嗎？怎么開始發(fā)燒了？”
    哦對對……發(fā)燒。
    有個人似乎低聲解釋了些什么，立刻便聽到剛才那不耐而高高在上的聲音：“你跟我說這些醫(yī)學名詞干什么，用什么藥都好，我只要這家伙明天之前給我退燒。”
    這是誰的聲音……葉維只覺得耳熟，但又因為頭部鈍痛，十分懶得想。
    另一人似乎大驚失色，低聲下氣的音量也驀地抬高些許：“少爺……這不是我可以斷言的東西……你這么為難我，我很難做的。”
    “哪那么多廢話，要么治病，要么走人。”這么二五八萬的語氣聽得葉維都想詐尸起來拍他一巴掌。尹丞，這絕對是尹丞，沒有第二個人還能這么理直氣壯地欠抽。
    自己應(yīng)該被送到醫(yī)院了，為什么聞不到消毒水的味道？還有……就算送到醫(yī)院，尹丞怎么會在他旁邊？
    這么多疑問還沒得到解決，低聲下氣的那位就開口發(fā)話，似乎向著屋內(nèi)的第三人。
    “莫先生，你看這……”
    “不必理會少爺說什么。他只是一時情急罷了。”那第三人不溫不火的聲音，聽在耳朵里倒研磨的很舒服：“你該怎么治療，還是怎么治療。”
    “莫衍！”立刻就有人爆發(fā)出怒不可遏的聲音。
    “少爺，您就算強迫喬醫(yī)生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病來如山倒，病走如抽絲。我們都不是行內(nèi)人，擾亂喬醫(yī)生的治療，只會拖慢葉先生的痊愈時間。還是你覺得你自己來治，能讓葉先生好得更快些？”
    一席話說的有條不紊，就連剛才肆意妄為的尹丞都沉靜下來，不語一言。世界頓時清凈了……葉維忍不住想睜眼看看這莫衍到底是何方神圣。
    拼了幾次眼皮都黏合得跟膠粘過一般，無奈之下放棄，他聽見莫衍疏離但禮貌的聲音：“那么，我們就先出去了，少爺。”
    砰。門被輕輕地帶上。屋內(nèi)沉靜得仿佛一潭死水。
    其實尹丞只要不說話，就幾乎要透明在空氣里，那么涼薄的溫度和初冬的空氣沒有區(qū)別，讓人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在哪里。緊閉著眼睛的半朦朧狀態(tài)里，葉維竟然莫名地覺得有絲不快。
    明明有個人在身邊卻感覺不到他，換了誰大概都會緊張。
    驀然額角一涼，幾根冰冷的手指頭貼了上來，沁著額頭火燙的溫度熨帖無比。情不自禁就想它多停留一會，把燃燒的熱度減輕下去。
    尹丞把手指頭在他額上擱了片刻，竟把臉一點一點地貼近過來。就算在半夢半醒里葉維都能感覺到那氣息的靠近，仿佛有些猶豫般，斷斷續(xù)續(xù)，戰(zhàn)戰(zhàn)兢兢……直到肌膚都能感覺到兩片薄唇的形狀。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孩子有多討厭自己，葉維幾乎要以為他是來吻他的。
    但是怎么可能，尹丞除了挖苦他嘲弄他，就不會再做其他的事了。吻他？可能也只是試探他是不是真的醒來，之后再看他笑話吧。
    明明不是gay，卻老要做些試探性的事情。其思維之異于常人，簡直沒得說了。
    臉頰感覺到吹拂過來的冰冷氣息，葉維只覺得雞皮疙瘩在不經(jīng)意間顆顆豎起。這種要碰不碰的感覺倒是很要命，若不是渾身無力，葉維真想一巴掌擋開那顆亂吹氣的腦袋。
    “……”很令他費解的是，尹丞嘆了一口氣，旋即又站起身來。
    ……怪人。
    耳朵里聽著尹丞帶上門離去，心里繃緊的弦仿佛一剎那斷掉。身體全方位放松，竟然又一次地陷入了睡眠。
    60
    之后他又在“睡著——隱約有意識——睡著”的狀態(tài)中過了一天，終于覺得自己好像餓得不輕，不能再睡下去了。
    營養(yǎng)液那種東西不飽肚子，食物沒有過口，胃就總是空虛，強烈的食欲刺激讓葉維刷地睜開眼，天花板上吊著的華美水晶燈成為他清醒后看到的第一件驚悚物事。
    “我靠……這么假！”下意識的就脫口而出，葉維一側(cè)頭，房間里各種濃郁歐式風的擺設(shè)，是他看到的第二件驚悚物事。
    “……”他難道只是從一個夢境里醒來然后走進另一個夢境了？照理說不是應(yīng)該一睜眼看到笑顏可親的護士小姐以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媽，然后被老媽狠狠地抽打并且哭喊“你這個冤家”么……
    老媽沒看到，小姐沒看到，倒是有個很耳熟的清澈聲音飄過來：“葉先生，你醒了？”
    “……”葉維愣愣地把視線轉(zhuǎn)去聲源。因為剛才的震驚，他已經(jīng)自動把屋內(nèi)站立的一切人類化作裝飾用雕塑：“呃，嗯……你是……”
    男人職業(yè)性地笑笑，公式化的表情真的跟個假人一樣：“我叫莫衍，是少爺交待我看護著你的。”
    “……尹丞？”頓了頓猜出來，葉維伸手扶住打了繃帶的頭部，有些恍然：“這么說是他救了我……對，我工資還沒結(jié)算給他，當然不能這么快死掉。”
    “看得出少爺對您很上心。”男人走過來，微笑地幫他掖一掖被角：“想吃點什么么？剛醒過來，很餓吧。”
    “……煩勞。”其實很想稱贊他一句“善解人意”的，不擅長和陌生人搭這些有的沒的，葉維于是換成感激的客套。
    男人點點頭就走了出去。不到三分鐘，門就再一次被人氣勢洶洶地推開。
    砰，好大一聲驚人的響動。
    葉維正想閉目養(yǎng)神一會，被這響動嚇到，黑眼睛一眨不眨地跟來者對視了半晌，方才了然地挑了挑眉，然后不受影響地繼續(xù)閉眼。
    “你那是什么態(tài)度？”很不滿這種愛理不理，尹丞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就是這么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我可沒拜托你救我。”葉維懶洋洋地把眸子睜開一線：“還有，就算你再給我加兩腳，我也未必就會死，救命恩人這頂帽子……你給自己扣的太大了吧。”
    “死鴨子嘴硬。”走過來在床沿挑個地方坐下，尹丞冷眼看過來：“誰把你弄成這樣？”
    “一群……街頭流氓而已。”
    唇角揚起抹冷笑來，葉維半瞇著的眼睛掩不住黯沉的流光：“我會讓他們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就憑你現(xiàn)在這樣？”冷哼了一聲，尹丞不屑地看過來：“斷胳膊斷腿，頭上還纏繃帶……殘疾都殘疾了，安分點吧。”
    其實他骨頭什么的根本沒受傷，也就是被揍了兩下有些淤青而已，哪能算斷胳膊斷腿的殘疾。
    尹丞這家伙就是可以三句話之內(nèi)就把他氣到不想奉陪，若不是莫衍端著雪耳粥過來敲門，恐怕這里就要演變成火拼現(xiàn)場了。
    “葉先生，給您送過來了。”
    葉維嘆一口氣，認命地起身接過粥，吃了一口，想起什么似的問道：“我睡了多少天？”
    “……”尹丞用手指比出一個“3”。
    “糟了……”頭痛地扶額，葉維一臉無可奈何：“然后呢？我手機你看到?jīng)]有？有沒有人打電話找我？”
    “泡水泡成那樣，不早就廢了。”尹丞從口袋里掏出個手機，扔到他被子上：“我這兒還保留著全尸，你要就拿去。”
    這舉動讓葉維狐疑地瞥他一眼：“你隨身帶這個干什么？”
    “關(guān)你什么事。”很不耐地回他，尹丞皺眉催促：“快吃。早點把病養(yǎng)好，我可不想天天養(yǎng)個吃白食的在尹家。”
    葉維似笑非笑：“那你還要救我回家？直接送醫(yī)院不更方便？”
    “……”猛地被這句話噎住，尹丞白皙的臉色頓時又尷尬又透紅，好久才回過臉來，理直氣壯地道：“醫(yī)院那群蠢材有什么用，要是你死了，沒人給我付工資豈不麻煩。”
    邏輯勉強說得通，葉維點點頭繼續(xù)吃：“也是。”
    明明只有三天，他卻覺得過了很久。
    不能動不能說的情況里他只是想念著一些人。在冥冥的黑暗里他比平時更依賴這樣的想念……放任他自由的父母，最近鮮少聯(lián)系的秦觀，還有肖成諺。
    像他這樣瀟瀟灑灑對誰都好像無所謂的男人，突然間消失了三天，大概也會不有很多人替他擔心著急。但是他在意的就只有這些人而已。
    葉維默默地吞下一口粥，突然有急切想要見到這些人欲望。
    ******
    幾番要下床離開尹家的舉動，都被尹丞陰沉著臉制止。葉維不太理解他的憤怒，只好試著說服他：“其實你只要借我輛車，把我送到醫(yī)院去繼續(xù)療養(yǎng)，我就很感激了。”
    “你現(xiàn)在不能動。”冷冷回絕，少年秀麗的眼睛瞇得很深：“想惹怒我的話，你就試試看。”
    “……”輕輕嘆口氣，葉維往床頭靠過去，尹丞在想什么，他已經(jīng)弄不清了。
    說喜歡，他一萬個不信，但要說討厭……似乎哪里又不對頭。
    有人討厭人是用這種方式的嗎？這尹丞果然是難得一見的不可理喻。
    頓了頓，葉維開口問道：“這房子里就你一個住？”
    尹丞靜默了一會，淡淡道：“尹蓉也住在這里，只不過不常常回來。睡在公司多些。”
    對于他對他姐姐不禮貌的直呼姓名，葉維采取了無視：“不用跟你家人打招呼？你對外要怎么說？”
    尹丞又默了默，方才道：“老爺子根本不管我，至于外人，我用得著跟他們說嗎。”
    “ok，你贏了。”動一動確實拉扯著傷處比較痛苦，大不了以后結(jié)算工資時把醫(yī)藥費算進去給他。葉維揚起眼睛沖他伸出只手：“電話可以借我？”
    “你要聯(lián)系誰？”少年頓時意有所指地射來一束犀利的目光。
    因為知道他頂瞧不起自己和肖成諺的關(guān)系，因為知道說出去一定會遭他厭惡，葉維只是很友好地笑了笑：“我媽，我爸，我朋友。”
    “哪個朋友？”尹丞打破沙鍋問到底。
    “這你也要管？”葉維吊起一邊的眉毛：“我有權(quán)利保留個人隱私。”
    “作為求我借你的交換，你必須告訴我。”
    “哈？”聽到這種理由，葉維只覺得自己不抽搐也抽搐了，眼光放到少年冷淡的臉上，細細打量一番，突然恍然狀地發(fā)了個“哦~”。
    “對我這么感興趣，你是迷戀我對吧。”笑瞇瞇地伸手拍拍尹丞的肩，葉維眼里閃起促狹的光：“不要迷戀哥，哥只是個傳說。”
    “誰會迷戀你！”一把甩開他的手，尹丞立刻就黑下臉來：“我還不至于！”
    其實葉維也只是開個玩笑，卻沒想到這人反應(yīng)如此之大。有點意外地攤攤手，他順著話茬說下去：“不是迷戀我，就借我通訊工具啊。”
    “…………”尹丞射過來的眼光幾乎要把他一寸一寸剜成肉末，咬牙看了他許久，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出門。
    “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葉維雙手籠在口唇邊，制造立體音：“大家注意……你們的少爺其實在迷戀著一個傳說~~”
    砰。才被關(guān)上的門再次被人一腳踹開，忍無可忍的尹丞走進來，狠狠把銀白色的手機拍到床頭柜上。
    “給！”不得了，牙關(guān)咬的好緊……
    葉維無辜地抬頭，沖他燦爛一笑：“謝謝。”
    立刻就看到少年哼地一聲把頭扭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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