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簾 8
第一卷:美人卷珠簾(8)
屋內(nèi)頓時靜的可怕,站在一旁的小婢垂首以掩飾自己臉上的憤慨,藺亮手中的扇子也被他握了起來。
瀟如坐在對面,神色淡然,像是完全置身于事外般,姝頤也似完全沒有聽出話中深意,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
看了她二人臉色的神色,凌瞬逾這才覺得她們二人不愧為母女,同樣的美麗的臉頰,同樣難以探測到什么情緒的眸瞳,同樣似笑非笑的唇角。
“睿王府后宅之事本宮概不過問,凌國法度本宮也是不甚熟悉?!辨U道,看樣子是不插手此事。
聽見姝頤讓自己做決定,瀟如心中一驚,她對她這位夫君的側(cè)妃可沒有那么了解,但聽姝頤這樣說,還是下意識望去。
白依蓮纖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仰著臉頰望著瀟如,一雙勾魂奪魄的眼眸盛滿了小心及內(nèi)疚,一瞬間讓瀟如產(chǎn)生一種自己是那種刻薄惡毒的妒婦,刁難身世可憐命運坎坷的女主的錯覺。
“此事哪里能怪側(cè)妃,是本妃自己不小心,若是真的要怪,就要怪本妃安排巡邏侍衛(wèi)的時間問題,此時回府本妃自當整頓,有勞側(cè)妃費心了?!?br/>
瀟如淡笑道,順便抬手讓白依蓮起身,白依蓮聽后臉色不自然的一僵,拿著手帕的手也頓了片刻。
“見姐姐無妨,妹妹這才安心,特來求王爺過來看望姐姐?!卑滓郎徣崛岬?,倒是沒有初見時的那副嫵媚感了。
聽此,瀟如不禁抬眸望了眼對面那端著茶盞正在品茶的凌瞬逾,四目相對之時,瀟如眸子了劃過一絲不加掩飾的譏笑。
凌瞬逾被她眼中的譏諷刺的背后一陣發(fā)冷,當下掩飾性的輕咳了兩聲,放下茶盞道:“長公主殿下這下知道我?guī)齺泶蔚木壒柿税??!?br/>
姝頤抬眸望去,乜斜著眼睛打量著白依蓮,唇角還是微微勾起,讓人探測不到她真正的情緒,白依蓮輕咬嘴唇。
誰都不會相信姝頤只是碰巧遇上了白依蓮,有些話只是明面上不說破罷了,既然凌瞬逾想來打一個巴掌給個棗的戲碼,姝頤就直接將這個巴掌扼殺了。
“還是睿王有心?!辨U道,隨后便推脫身子疲乏,讓瀟如一行人回到了郡主府。
屋內(nèi),姝頤眸瞳倒映著燭火,神思沉吟,藺亮在一旁見此,有些著急。
“母親?這次就這么輕易地……”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現(xiàn)在國事微妙,三國對峙的平衡總要有人打破,現(xiàn)在不宜和睿王翻臉,至于這件事情,他睿王當真以為我永央的女兒好欺負?”姝頤道。
見藺亮還要說什么,姝頤神色緩和,耐心道:“自如兒嫁去凌國,便是你在我身邊最久,藺府現(xiàn)在可謂是璃國獨大,委屈你滿腹經(jīng)綸無處展用?!?br/>
藺亮神色一怔,隨機便正色道:“母親這是哪里話,母親為藺府所做的,大哥不知道,孩兒卻是看在眼里的,孩兒哪敢再給母親添麻煩?!?br/>
姝頤聽此,不禁笑道:“這幾個孩子中,還是你最懂我的心思,罷了,明日如兒就會啟程前往凌國,這一別又不知何時能相見,你整頓整頓,送走如兒便去藥谷進修你的課程吧?!?br/>
聞言,藺亮驚喜的抬頭,對上姝頤有些責(zé)怪的目光,頓時強壓下臉上的喜悅之情,強作鎮(zhèn)定的開口道:“是?!?br/>
姝頤好笑的搖搖頭,道:“還是年少輕狂呀,這般不懂得掩蓋。”
在看這邊,瀟如回到府邸,讓紫衣安排了睿王府一眾的房間后,便進了屋子,吩咐紫衣身子疲乏,誰都不見。
手持書簡片刻,紫衣便進來道:“小姐,蓮側(cè)妃剛剛來要見您,被奴婢擋了回去?!?br/>
“嗯?!睘t如應(yīng)下,“這位蓮側(cè)妃想是心中惱怒吧。”
紫衣輕輕剪短過長的燈芯,道:“怪不得別人,是她自己偏想來,原本想著要落井下石一番,不想被長公主殿下?lián)屜纫徊?,倒是讓小姐您不費吹灰之力的收回她的后宅實權(quán),可不要惱怒一番。”
聞此,瀟如唇角不禁微勾,她可不信姝頤只是單純的將白依蓮‘請’過來,至于自己落水這件事,瀟如眼眸微深,不自覺的撫上腦后那塊已經(jīng)結(jié)痂的疤痕處。
她至今都不知道真正的隆靜郡主如何落水的,至于失足更是無稽之談,現(xiàn)在這份身體的主人已經(jīng)成了她,雖然清楚自己不可能這么輕易地就能接受新的身份,但是作為借宿的自己來說,還是有職責(zé)保護好這份身體。
這樣想著,瀟如的眸瞳悄悄地發(fā)生了一些變化,那種變化讓她多了幾絲危險及未知感。
用過晚膳,瀟如剛想回屋,卻被站在廊下的男子擋住去路,瀟如定眼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她的夫君。
凌瞬逾顯然是壓抑著什么,多了幾分浮躁及不耐煩,只是在那儒雅俊美的臉上,這份浮躁倒是沒有為他減去多少魅力。
瀟如后退一步,有些疏離道:“不知殿下深夜來此,有何要事?”
凌瞬逾見她這個摸樣,往日的淡然隨和也散去了幾分,“本王下午來此三次,都被告知王妃疲乏,本王想知道王妃的身子到底怎樣了?”
瀟如微瞇起眼睛,須臾才笑道:“不過是大病初愈,有些不太習(xí)慣這種涼氣,身子也多是困乏,讓王爺費心了?!?br/>
凌瞬逾眉心蹙起,又是這般神色!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般的神色,極其客套疏離的神色,每次她這幅神色,總會讓凌瞬逾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見凌瞬逾有要發(fā)火的跡象,瀟如上前一步,卻是步子不穩(wěn),身子一軟就朝旁邊倒去,凌瞬逾下意識伸手扶住,瀟如順勢低頭在他懷中低聲道。
“郡主府耳目可不止殿下一個府中的,殿下可是要告知天下?”
凌瞬逾扶著瀟如的手猛地抓緊,眼神擔憂而心疼,“可是外面風(fēng)涼?倒是本王疏忽?!?br/>
說著便摟著瀟如進了房間,房門一關(guān),瀟如便抽身而退。
“王妃倒是做的一手好戲,真讓為夫佩服?!绷杷灿獾?,眼眸間流露出幾絲鄙夷。
瀟如不在乎的笑了笑,道:“畢竟跟隨殿下三年,耳濡目染,自然學(xué)會了幾分,全是殿下教導(dǎo)有方?!?br/>
“本王可記得,本王好像并未教過王妃明槍暗箭吧?不知王妃從哪里學(xué)來?還是璃國行事向來如此?”凌瞬逾道。
瀟如皺眉,看來白依蓮是在凌瞬逾面前說了些什么,才讓凌瞬逾這樣的不顧他所維持的深情丈夫的形象。
“臣妾不知殿下說的何事?可是臣妾無意中惹惱了殿下?若是如此,臣妾在這里給殿下陪個不是?!睘t如柔順道,顯然不想在此事上過多糾纏。
凌瞬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確認她的確不知,這才緩和了面目,一雙儒雅的眸瞳又如初見般的溫潤。
“是本王沖動了,只是本王最厭煩后宅的心機手段,時辰不早了,明日王妃便要啟程回府,路上又是兩日,今日就早些休息吧。”凌瞬逾道。
“是,臣妾恭送殿下?!?br/>
第二日一早,瀟如便被紫衣叫醒,梳妝打扮一番后同凌瞬逾去了藺府,和她母親及父親一同用過膳,又閑聊了幾句,便上了馬車。
馬車內(nèi)瀟如努力的壓下心中不斷翻騰上來的異樣,只是不到半月,她竟然已經(jīng)留戀習(xí)慣藺府內(nèi)的溫暖和呵護。
掀開窗簾便能看見騎著棗紅色馬屁的藺亮,見瀟如望來頓時寵溺的笑了笑,知道身邊都是睿王府侍衛(wèi),無聲的說了句,瀟如頓時把窗簾放下。
馬車內(nèi),瀟如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那莫名的悸動,出了城藺亮便告辭,瀟如坐在馬車內(nèi)并未出來。
凌瞬逾一天內(nèi)連看都未曾看過瀟如一眼,若是說原先不過是懷疑,現(xiàn)在便是肯定了,這位睿王殿下,根本就沒有傳言中那樣,甚至可以說,是相敬如賓,或是漠視對方。
倒是可憐了隆靜郡主的一腔真情,想到此瀟如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可憐以前的隆靜郡主,不就是可憐現(xiàn)在的自己么。
這樣的花季就要耗費在一個陌生人身上,不知未來何事,可以擺脫了這身份,雖是這樣想,但是想要擺脫這身份又何其容易?
瀟如無聲的嘆口氣,當真不知為何要她穿越至此。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忽然停下,瀟如剛想詢問,紫衣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怼?br/>
“王妃,天色已晚,今日便在此歇息一夜,請王妃下車。”說罷便掀開簾子,瀟如這才看見外面的天色,天色黯淡。
在馬車內(nèi)悶了一天,瀟如不禁吸了口清新的空氣,剛抬眸邊見白依蓮從馬車內(nèi)下來,見到瀟如頓時笑了笑,隨后凌瞬逾也從同一輛車內(nèi)下來,也是抬眸看了看瀟如。
那一刻,瀟如忽然感覺自己在發(fā)光發(fā)亮,卻在心底生出一絲悲哀,即使知道自己要守著這個男人過下去,但是真的看到這個男人對著其他女人和顏悅色甚至寵愛有加,瀟如心中還是生出幾分對隆靜郡主的心疼及惱怒。
自然,這惱怒并不是對凌瞬逾冷落自己,至于真的惱怒什么,恐怕就是瀟如心底的一個秘密了。
吃過晚飯,凌瞬逾擁著白依蓮柔韌的腰肢,對著瀟如道:“舟車勞頓,還請王妃多加休息?!?br/>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到了自己的房間,關(guān)門時白依蓮那諷刺高傲的目光深深的印在瀟如的心上。
并不是只有她一桌在此用膳,而是睿王府前來的侍衛(wèi)及往來的商賈們都在此,各種猜疑打量的目光落在瀟如背上,瀟如挺直了脊梁,忽略那些目光。
“紫衣,回房?!?br/>
微風(fēng)吹過,滿園芬芳,瀟如站在窗邊,默默注視著墨色天空的盡頭那抹快要消失的金色,并不是不委屈,只是在這個地方她注定要忍受許多她曾經(jīng)沒有想過的經(jīng)歷或事情。
再多的情緒也只能強行壓下,做出自己很好的樣子,以免讓別人看出什么,導(dǎo)致自己危險的局面。
只是現(xiàn)在獨自一人,卸下了全身的防備,疲累感便如同開閘的洪水,嘶吼著席卷她四肢,讓瀟如產(chǎn)生一種想要大哭一場來發(fā)泄的欲望。
察覺到自己這種情緒,瀟如心中一驚,眼眸微瞇,她并不知這樣情緒外放的人,更不會如此的就被情緒左右。
這樣想著,耳邊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琴音,瀟如凝神仔細聆聽,剛剛那被壓制下去的情緒又開始翻騰,一股悲涼感從心中逐漸蔓延。
彈者心由靜,聽者悲以生,到底是誰的琴聲?讓她產(chǎn)生這樣的感受?讓她有種想要與之交流的心情。
雪白的梨樹下的男子,有著攝人心魄的美感,白色的廣袖云袍,絲綢般的墨發(fā)被白玉簪子斜挽在鬢邊,纖細的不可思議,梨花飄飄落落,在他的發(fā)上停住。
傾塵不忍拂去,纖細白晢的手拔下白玉簪,絲綢般的墨發(fā)如瀑布般泄了下來,梨花瓣順著他的發(fā)掉落在他手中,一陣風(fēng)刮過,揚起他的發(fā),帶走了他手中的花瓣,傾塵惋惜的搖搖頭,在古琴前坐下。
瀟如順著琴聲尋找,到了梨林中,瀟如停住,不出聲也不行進,恐若驚擾了那在梨樹下漂亮纖細的公子。
瀟如從未想過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人兒,毫無瑕疵,只是這么驚艷的少年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表情,甚至沒有絲毫可以稱之為生氣的地方。
仿佛是上天用盡了天靈地寶細細雕琢出來的一尊雕像。
月色朦朧,琉璃盞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浮華如夢,他席地而坐,琴桌前,十指芊芊。
暗夜星光,她從梨林中緩緩尋來,皎月柔和,她眸似秋水,唇似朝霞,眉目如畫。
他慵懶撥弦,黑發(fā)如墨,梨花雨中,白色廣袖云袍。
她翹首佇立,珠玉滿瑯,暗香浮動,長裙搖曳置地。
他們仿佛兩個世界,一個是雪山孤蓮,一個是富貴繁華,一個在隱世孤芳自賞,一個凡塵紙醉金迷,一白一銀,在梨花雨中出奇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