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拎著一只變異種兔子,剛從窗戶翻進屋，就看到了一片狼藉的五樓，還有倒在通道另一端的棕熊尸體。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一顆心比外面的風(fēng)雪還要冰,卻見樓梯處慢慢探出一只腦袋。
    在看清頭頂那從卷發(fā)后,他心臟才終于回暖,澀著嗓子喊了聲顏布布。
    “哥哥！”顏布布確認這次是封琛,而不是在進來了什么棕熊后，從樓梯上沖了下來，張開雙臂撲了過去。
    封琛接住他抱起來,看他露在外面的皮膚沒有傷,問道：“沒事吧？”
    “有事。”顏布布哭得滿臉都是淚,“有只熊自己開窗進來了,它想吃我……”
    封琛原想這城里空空蕩蕩的，研究所房屋也堅固,就帶上了黑獅,也沒有鎖死窗戶,免得回來時不方便,沒想到進門就看見這樣的場景。
    “對不起,是我的疏忽，我沒想過變異種的智商會提高,能自己開窗,對不起……”封琛在后怕中不停道歉,將顏布布摟得緊緊的。
    顏布布在擔(dān)驚受怕中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封琛回來，越發(fā)哭得傷心，將眼淚往他肩上蹭。但封琛一頭一身都是積雪和冰渣,反而蹭得他眉毛都白了。
    封琛將他放下，脫外套和圍巾，黑獅已經(jīng)甩掉身上的冰渣，濕漉漉地走過來，舔掉顏布布臉上的雪沫。
    封琛走向棕熊尸身，越接近就越感受到它龐大的體型，也就越發(fā)心驚。
    他繞著棕熊轉(zhuǎn)了一圈，看著它這幅慘烈的死狀，清楚這絕對不可能是顏布布能辦到的。
    “它是怎么死的？誰幫你的？”封琛剛問出口就想到了什么，目光看向了大廳。
    大廳透明墻已經(jīng)完全開啟，而那只比努努量子獸不見了蹤影。
    “比努努殺掉它的？”封琛問道。
    顏布布站在離棕熊幾步遠的地方不敢過來，直道：“你快過來，哥哥你快過來。”
    封琛走了過去，顏布布立即伸手要抱，封琛將他抱起來后又問：“是比努努殺掉的？”
    顏布布將頭擱在他肩上沒做聲，片刻后才小聲道：“是的。”
    封琛左右打量：“那它去哪兒了？樓上？”
    顏布布搖頭，伸手指了下通道盡頭的窗戶：“它殺了熊后就跑走了。”
    “跑走了？出了屋子跑走了？”封琛驚愕地問。
    “嗯，出了屋子。”
    “那你知道它跑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
    封琛聽到比努努已經(jīng)跑掉了，也顧不上詢問經(jīng)過，立即放下顏布布，重新穿羽絨服。
    “你為什么又要穿衣服？你要出去嗎？”顏布布忙問。
    封琛拉著拉鏈，回道：“你的量子獸跑掉了，我要去把它找回來。”
    顏布布愣了下，連忙抓住封琛的手：“別去找它，哥哥你別出去了。”
    “我這次會留下黑獅的，你放心。”封琛以為顏布布是害怕會在遇到棕熊，便寬慰道：“窗戶我也鎖上，什么變異種都進不來。”
    “不，你不要出去。”顏布布抓住他拉拉鏈的手不松，“外面太冷了，你不要出去。”
    “我是哨兵，體質(zhì)比普通人強，沒有那么怕冷。”
    封琛掙開他的手去拿圍巾，顏布布卻將圍巾抱在懷里不給他。
    “不要，你不要出去找它，它跑掉最好，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回我們的家。”
    封琛終于沉下臉：“顏布布，比努努是你的量子獸，也是你的精神體。要是它在外面遇到危險，給你也會帶來沒法估量的傷害。雖然不知道那傷害會是什么，但我們不能去冒這樣的風(fēng)險，必須要將它找到。”
    “不，不，不找它，讓它走，它反正是自己想走的，我沒有趕它。”顏布布突然提高音量，對著封琛大聲嚷嚷。
    “如果它出了事，你的精神域也崩潰了怎么辦？或者變成了傻子什么的怎么辦？”封琛厲聲喝道。
    顏布布緊緊抱著圍巾往后退，說：“那就讓我變成傻子，我不怕當(dāng)傻子。”
    封琛也不要圍巾了，轉(zhuǎn)頭就往窗戶走，顏布布一見便慌了神，又沖到他面前，張開雙手攔住：“我不讓你走，哥哥你別走。”
    封琛停下腳步，顏布布便抱著他大腿，著急地央求道：“我給你畫畫，給你唱歌，我寫字，我做題，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出去。”
    封琛垂眸看著顏布布：“顏布布，是因為你喜歡比努努，它才能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是你創(chuàng)造了它，為什么又這么討厭它？”
    顏布布仰著頭一言不發(fā)，嘴角往下撇著，滿臉都是倔強。
    “讓開。”封琛說。
    顏布布從來不會違抗他的命令，但這次卻依舊抱著他大腿不松：“我不讓。”
    封琛也不在和他多說什么，揪住他衣領(lǐng)往旁邊拎，將自己的腿掙脫出來，大步走向窗戶。
    “哥哥！”身后傳來顏布布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叫。
    封琛慢慢停下腳，轉(zhuǎn)回了頭。
    顏布布的淚水洶涌而出，他大聲嚎啕著：“它就是喪尸，它不是比努努，它不是我的比努努。喪尸咬死了吳叔……我剛剛有了爸爸，但爸爸又沒了……它是喪尸，它不是我的比努努……我恨它，我討厭它……”
    顏布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閉著眼仰著頭，小小的胸脯急促起伏。黑獅急得團團轉(zhuǎn)，不停用頭輕輕去碰他的腿，舔他垂在褲側(cè)的手。
    封琛走到顏布布面前，蹲下，將他摟在懷里，輕輕拍著他后背。
    “讓它走，讓它走……”顏布布的哭嚎聲里帶著深切的痛苦和恨意。
    “我知道，我明白。”封琛將他抱起來，像是抱著嬰孩般在通道里來回走圈圈，不斷地輕聲哄著。
    在封琛的柔聲安撫里，顏布布哭聲漸漸小了下去，只摟緊他的脖子不停抽噎。
    封琛將他抱到樓梯上坐下，接過黑獅默默叼來的紙巾，按在顏布布鼻子上：“擤一下。”
    “吭吭吭……”顏布布還在一抽一抽地。
    “擤一下，別把鼻涕擦我身上了。”
    “吭吭……已經(jīng)擦……吭吭……了一點了。”
    “嘖，你可真惡心。”
    封琛擤掉顏布布的鼻涕眼淚，將下巴擱到他頭頂：“顏布布，你曾經(jīng)在夢里見過大雞蛋，里面躺著比努努，因為有了你的喜愛，所有就有了它的出現(xiàn)。它和你精神相連，你喜歡的就是它喜歡的，你討厭的，它也討厭。”
    顏布布低頭摳著封琛羽絨服上的拉鏈：“可是它還咬你和大獅子。”
    “那是它心情不好。”封琛道。
    顏布布小聲嘟囔：“那是因為它是只喪尸。”
    “可它為什么會變成喪尸呢？”封琛問道。
    顏布布說：“因為它本來就是個喪尸。”
    “不，它本來不是喪尸，是因為它在你精神域里成長的時候，你被喪尸咬了。它在你看到的大雞蛋里成長，像是一只小雞那樣，等著長成后就破殼出來。可就在它即將突破的時候，你在山洞里被喪尸咬了一口。”
    顏布布正在摳拉鏈的手指頓住，雖然沒有應(yīng)聲，卻豎起耳朵聽著。
    “你當(dāng)時出現(xiàn)了很明顯的喪尸化癥狀。”封琛將他一條褲腿撩起來，指著小腿上那個還很明顯的牙印，“這周圍的皮膚都變成了烏青色，你知道吧？蜘蛛網(wǎng)似的。”
    顏布布僵硬地點了點頭：“知道，喪尸臉上都是那樣。”
    “對，你差點就變成了喪尸，但你抗住了，最后還痊愈了，我知道這是因為你的堅持和努力。”
    顏布布忙道：“我非常非常努力，我就是這樣，看我，這樣。”
    他兩手握拳放在腰間，彎著腰使勁用力，用力得頭在抖，臉也漲得通紅。
    “看見了嗎？我就是這樣堅持下來了。”顏布布咬著牙道。
    封琛摸了摸他發(fā)頂，“可是當(dāng)我看到你的比努努，看到它變成那個樣子后，我心里也有了一個猜測。”
    顏布布停下動作，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封琛。
    “我覺得你能完全康復(fù)，沒有留下任何后遺癥，一方面是因為你的努力，一方面是你身體里的量子獸替你擋住了那些喪尸病毒，替你生了病。”
    顏布布茫然地問：“它，它替我擋住……替我生病？”
    “你的比努努還睡在大雞蛋里，是個還沒出殼的小雞仔。它能感受到你生病，也知道你很難過，所以它替你吸收了那些喪尸病毒，讓你能好好的站在這里。”
    “顏布布，所以它不想這樣的，但是它沒有辦法……就和吳叔一樣，它沒有任何辦法。”
    封琛低低的聲音像是在嘆息，但顏布布還是一字不落地聽清楚了。
    他愣愣地看著封琛，眼睛里有一層瑩潤的水光在閃動。
    “它雖然咬人后也不會讓其他人變成喪尸，但它是你的精神體，如果和你保持精神聯(lián)系，可能會將喪尸病毒在傳回給你。我覺得它不想讓你受到喪尸化的危險，所以才切斷了和你的精神聯(lián)系。雖然它現(xiàn)在看上去很可怕，但你不能討厭它，也不能將它趕走，明白嗎？”
    顏布布將臉埋在封琛肩上，片刻后才哽咽著問：“它和吳叔一樣，都是因為我嗎？”
    “這不是你的錯，你也不想被喪尸咬的。”封琛將顏布布推開了一點：“但是你不能在討厭它，知道嗎？”
    “我不討厭它，我，我這就去找它。”顏布布胡亂抹著眼睛。
    封琛說：“我去找它就行了，你就在家里等著。”
    “可是——”
    “可是它要是自己回來了呢？”封琛打斷他道：“家里一個人都沒有，它進不了屋子，氣得又跑了怎么辦？你就留在家里等著，我去找到它，把它帶回來。”
    顏布布抽噎著：“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去。”
    “不行。”
    “哥哥，讓我去找它吧。”
    “別以為我和你好言好語說了這么多，你就可以得寸進尺了。”封琛自己站起了身，“回樓上去，字寫完了沒？算術(shù)題做完了沒？”
    “……還沒。”
    封琛斥道：“那還看著我干什么？還不快上樓？我等會兒就帶著它回來了。”
    顏布布一步三回頭地上了樓，封琛這才將圍巾手套什么的戴上，從窗戶翻了出去。
    黑獅這次沒有跟著封琛，而是就留在樓里。它開始打掃一團亂的五樓，將棕熊尸體拖到最近的房間里關(guān)上，清理摔碎的物品垃圾，在將機器人叼下來，讓它掃地拖地。
    封琛往前走出一段后，才發(fā)現(xiàn)找到比努努是多么的難。
    大雪飛揚，大大降低了視野范圍。他不知道比努努去了哪個方向，四周全是一片白茫茫，地上就算曾經(jīng)留下了腳印，也迅速被積雪填平。
    他一邊漫無目的地尋找，一邊大聲喊比努努。如果比努努能循著聲音過來，哪怕是想攻擊他也行。
    封琛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走著。雖然他穿得很厚，也有哨兵體質(zhì)，卻依舊凍得不行，于是干脆調(diào)出精神力，給身體外加了一層罩。就算擋不住寒冷，也能擋擋風(fēng)。
    雪片紛揚，看似就要落到他身上，又輕飄飄地拐了個方向，從他身側(cè)悠悠飄落。
    “比努努，比努努……”
    四處皆是雪，那些冒出頭的殘垣斷壁也被蓋住。封琛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兒，只覺得腳已經(jīng)凍得發(fā)木，就連舌頭也不聽使喚，比努努三個字都快不能準確發(fā)音。
    剛剛翻過一個雪包，他突然一腳踩空。他左手去抓地面，卻只按住了光滑的冰層，身體跟著積雪往下墜落。
    他拔出匕首去扎旁邊的墻壁。但這墻壁無比堅硬，匕首尖帶出一串刺耳的刮擦聲，他重重摔到了底。
    這里距地面足有七八米，好在他身體外有著精神力形成的防護層，所以摔下來后也沒有受傷。
    他站起身打量四周，發(fā)現(xiàn)這是一處人工鑿成的圓洞，看那洞壁是堅硬的黑鋼石，難怪匕首扎不穿。
    海云城有這種深洞的只有一個地方，便是城南方向的礦場，沒想到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竟然轉(zhuǎn)到這兒來了。
    封琛往上面攀爬，但洞壁太光滑，表面還覆蓋了一層冰，沒有任何可以讓他著力的點。
    他試著和黑獅取得精神聯(lián)系，但距離太遠，感受不到半分黑獅的存在，也就沒法取得聯(lián)系。
    封琛喘著氣，用匕首在洞壁冰層上挖洞，但這冰層也只覆蓋了薄薄一層，他挖出個洞后，連手指都摳不進去。
    。
    顏布布將封琛布置的作業(yè)寫完，就去到窗戶旁，一邊玩著比努努，一邊不時往外面瞧，嘴里和黑獅說著話。
    “哥哥為什么還不回來？他是不是沒有找著……比努努。”顏布布本來習(xí)慣性地要說喪尸變異種，臨到嘴邊改了口。
    黑獅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顏布布看著手里的比努努玩偶，將它舉高，盯著它看了會兒，又湊到它耳邊用氣音說道：“我以后不會兇你了，你也不要兇我好不好？”
    比努努不會說話，他沉默片刻后，又輕輕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顏布布就等在窗邊，不時看看外面。在一次看出去后，他看見風(fēng)雪里竟然出現(xiàn)了一群人，速度很快地往這邊移動。
    他知道海云城的人都乘著大船離開了，不想現(xiàn)在還能看見其他人，有些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
    那的確是群人，大概有七八個，都劃著雪橇，穿著厚厚的被積雪覆蓋的衣服，像是群移動的大雪人。
    “獅子，獅子快來看。”顏布布驚訝地用手指戳著窗戶，“看那里有人，他們在朝我們這邊過來。”
    黑獅走過來，盯著那群人看了片刻，目光露出了防備和警惕。
    隨著他們的接近，顏布布聲音也小了下去，逐漸消失在嘴里。
    雖然那些人的頭臉都用圍巾包住，但他看見其中一人轉(zhuǎn)頭時，沒有被圍巾遮蓋的眼部是銀白色的金屬。而另一個人的右手沒有戴手套，抬手時會露出一段金屬臂。
    顏布布的心直往下沉，他嚇得都不敢立即跑走，只慢慢后退，后退，一直退到從窗外看不到他的地方。
    “獅子，你快過來，快過來，他們是壞人。”他聲音僵硬地喚道。
    雪地里，一群劃著雪橇的人停了下來，其中一人指著面前的樓房：“礎(chǔ)執(zhí)事，這房子窗戶上都沒有積雪。”
    礎(chǔ)石拍了拍頭頂?shù)拿弊樱巧厦娴姆e雪簌簌往下掉：“看見了。”
    “這樣的天氣，窗戶沒有被雪封住，屋子里肯定有溫控設(shè)備。我們要不進去看看？如果合適的話，就住在這兒？”
    礎(chǔ)石笑了聲：“他媽的，本來是想去海云塔，但有這么一棟樓，誰還想住在塔里？走，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2-04-1320:32:21~2022-04-1420:45: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