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向芊芊
謝旻修趕到搶救室的時候,向芊芊還沒出來。</br> 手術(shù)已經(jīng)進行了快三個小時,向旌緊張得走來走去,整個過道都被陰霾的低氣壓籠罩著。好不容易看到謝旻修來了,向旌馬上問:</br> “芊芊為什么會受傷?為什么那么多人沒事就她受了傷?!我問程婷她又不說,你們是不是要急死我?”</br> 程婷就坐在走廊長椅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br> 謝旻修知道瞞不了向旌,坦然承認,“她……是為了幫我。”</br> 向旌明顯一愣,卻沒有往那方面去想,良久也只是嘆了句,“這個傻丫頭,就是太重情義了。”</br> 他們這幫人都是從十幾歲就玩在一起的,謝旻修在向旌眼里,和自己一樣,就是向芊芊的第二個哥哥,平時照顧她,關(guān)心她。</br> 所以危難關(guān)頭,向芊芊幫謝旻修而受傷,向旌完全能理解。</br> 他完全沒有往男女方面去想。</br> 等得心煩意亂,向旌抽出根煙給謝旻修,“要不要?”</br> 謝旻修搖頭,“我在這等,你去吧。”</br> 向旌太緊張了,必須要去吸支煙冷靜下。</br> 他離開后,過道就剩向家的其他親戚,謝旻修和程婷單獨坐在一邊。</br> 兩人開始都是沉默的。</br> 不知過去多久,或許是終于受不了這種無聲的煎熬,也許是拼命維持的平靜外表終于崩潰,程婷主動說:</br> “她喜歡你。”</br> 謝旻修垂眸,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閃現(xiàn)著段時弋舉起槍那一刻,向芊芊不顧一切沖向自己的畫面。</br> 她的眼神,她的急切,她的無畏勇氣。</br> 可明明在剛進去的時候,她也嚇到發(fā)抖。</br> 她一直都是個傻白甜的小姑娘,一直都是喜歡追著自己叫修哥的小丫頭。</br> 可她卻那樣毅然地倒在自己面前,倒在血泊里。</br> 直到最后一刻,她的眼神都還在看著自己,靈動如星的眸子在自己面前漸漸失去光輝。</br> 謝旻修的手放在衣兜里,用來遮掩一直在顫抖的身體。</br> 他不敢去想,可大腦卻反復(fù)推送著那一幕,讓他一遍一遍地受著良心上的折磨。</br> 程婷見他沒說話,又說:“你應(yīng)該早就知道了吧。”</br> 謝旻修閉上眼,很疲憊,“現(xiàn)在別說這些好不好。”</br> 他是真的不想提。</br> 他只希望向芊芊千萬不要有事,不然自己這一輩子都無法心安。</br> 可謝旻修的回答卻好像刺激到了程婷,她頓了頓,垂眸自嘲一笑,“如果你想重選,我接受。”</br> 謝旻修皺眉,“什么重選。”</br> 程婷看著他,眼里包著一點淚光,“你知道我在說什么,我不想去揣測為什么關(guān)鍵時刻你會在我們之間猶豫,可她為了你命都不要,你難道不感動?”</br> 謝旻修頓了頓,坐直,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程婷,你的意思是剛剛我應(yīng)該毫不猶豫地選你,放棄芊芊?”</br> 程婷眼淚在眼睛里滾動,卻一直忍著沒流下來,“阿修。”</br> 她哽著聲音,“我們在一起七年了。”</br> 在這一點上,謝旻修或許可以理解程婷的立場,卻無法贊同。</br> “七年就要用芊芊的生命換取我們活下去的權(quán)利?”謝旻修撇開頭不再看她,半晌,“我做不出來。”</br> “所以你寧可我們一起去死?”程婷眼淚終于掉下來,一直壓抑著的恐懼也一并釋放,“可能你覺得我現(xiàn)實,覺得我冷血,可是為什么非要選這么慘烈的結(jié)果?”</br> 說著,程婷譏諷地望著謝旻修,“你也可以用我的生命換取你們活下去的權(quán)利,只要你高興,我愿意。”</br> 謝旻修這個時候只想安靜,只想等芊芊出來。</br> 他一直看著手術(shù)燈,“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就別再說了。”</br> 可真的過去了嗎?</br> 程婷低頭扯了扯唇。</br> 從向芊芊挺身而出的那一刻,他們?nèi)齻€人已經(jīng)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br> 幸好,又過了個把小時,向芊芊終于平安無事地從手術(shù)室出來了。雖然手術(shù)成功,但人出來的時候,她整張臉都是慘白的,醫(yī)生說失血過多,需要好好的休養(yǎng)。</br> 向旌一個從來都大大咧咧的男人,都心疼得沒忍住,在沒人的地方悄悄抹著眼淚。</br> 病房外,已是深夜。</br> 一波一波的人來看完向芊芊后,病房終于恢復(fù)了平靜。</br> 謝旻修和程婷一直沒離開,但也一直沒進去。快十二點了,宋蠻出來看到他們,閉了閉嘴,想說什么,卻不知該怎么說。</br> 她是一直知道向芊芊心事的那個人,也知道經(jīng)過剛剛那一場驚險,謝旻修和程婷心里肯定也已察覺。</br> 兩邊都是朋友,宋蠻站在哪邊都沒立場,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問:“芊芊睡了,要不要出去吃點東西?”</br> 謝旻修沒說話,程婷頓了頓,起身,“我們?nèi)グ桑谶@里守著。”</br> 臨走時程婷看了眼謝旻修,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壓下了一切。</br> 她雖然什么都沒說,謝旻修卻明白她的意思。</br> 誰也不可能把今天的事當(dāng)做沒發(fā)生過,謝旻修必須要有一個選擇。</br> 可他能怎么選,他根本沒得選。</br> 從向芊芊從手術(shù)室里推出來的那一刻起,謝旻修心里的自責(zé)和后悔就在成倍蔓延。</br> 他憑什么讓這么多年一起長大的姑娘蒼白著一張臉躺在那,他憑什么?</br> 謝旻修恨自己沒有早早地發(fā)現(xiàn)向芊芊的心意,而不是時隔六七年,才從她那堆情書里看到她這些年的癡情。</br> 如果可以早點發(fā)現(xiàn),或許他可以早點阻止她,拒絕她,就不會發(fā)生現(xiàn)在這樣的事。</br> 說到底,他不值得。</br> 謝旻修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病房門。</br> 向芊芊睡得很沉,嘴唇?jīng)]什么血色,整個人都好像失了神采般,安靜地躺在床上。</br> 謝旻修坐在她床旁,仔細看著這張臉。</br> 剛剛坐在外面那幾個小時里,他想起了很多過去從未放在心上的事。</br> 其實向芊芊喜歡自己,早就有跡可循。</br> 高二那年,謝旻修的生日,當(dāng)時快要月考,大家都沒心思玩,可向芊芊卻在一家餐廳定了包廂,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拉著他和向旌,江其野,還有其他幾個同學(xué),愣是給了他一個驚喜。</br> 當(dāng)時她拿著奶油往謝旻修身上抹,說得很輕松,“我這幾天背書都背累死了,好不容易有</br> 個玩的機會,怎么能錯過?”</br> 就那樣,緊張的學(xué)習(xí)之余,謝旻修還是過了個愉快的生日。</br> 還有一年籃球賽,謝旻修扭了腳,看臺上的向芊芊緊張地沖下來,“修哥你沒事吧?”</br> 可后來應(yīng)該是怕自己看出來,她又問身邊的江其野,“七爺你呢,有沒有傷到?”</br> 她總是這樣善于偽裝,以至于謝旻修這么久都沒能察覺,以至于——</br> 最終給她造成了這樣大的傷害。</br> 病床上的向芊芊忽然皺眉哼了聲,估計是傷口疼,有些難受。</br> 謝旻修不知道她是哪里不舒服,手忙腳亂,無處下手,只能很輕地在她身上拍了拍,像哄小孩兒似的輕拍著。</br> 很神奇,向芊芊很快就撫平了眉頭,但同時也醒了過來。</br> 見她要睜開眼,謝旻修趕緊往后退了退,坐到床邊冰冷的板凳上。</br> 拉開彼此的距離。</br> 他不想再傷害她。</br> 這些年,謝旻修和向旌一樣,把向芊芊當(dāng)做自己的妹妹。向旌心眼大,做事不夠細心,所以很多時候謝旻修彌補了向旌缺失的那一部分去關(guān)心向芊芊,無形中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xí)慣。</br> 向芊芊出國玩,他會跟哥哥一樣叮囑她注意安全,不要亂跑。</br> 向芊芊說去相親,他也會跟哥哥一樣問問是哪里的人,干什么的,可不可靠。</br> 謝旻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這些關(guān)心造成了向芊芊一再深陷。</br> 可無論如何,他都是那個無法原諒的罪魁禍首。</br> 所以他強逼自己冷漠地告訴向芊芊,“我跟程婷求婚了。”</br> 謝旻修要把向芊芊從深淵里拉出來,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對自己徹底死心。</br> 忘了自己,重新開始。</br> 他也不配她的喜歡。</br> 所以,謝旻修只能選擇絕情,選擇親自遞出那把捅到她心里的刀。</br> 他看出了她強裝的笑,看出她閉上眼睛說要睡時不停顫抖的眼睫。</br> 盡管心也在同樣的難過著,可他沒有退路。</br> 那樣一個壓抑又轟烈的夜晚后,彼此再無聯(lián)系。</br> 謝旻修試圖修復(fù)和程婷的感情,彼此都希望那天的事從沒有發(fā)生過。</br> 沒有過選擇,沒有過受傷。</br> 可或許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哪怕只是一點點,一絲縫隙,都無法再回到過去。</br> 那天之后,程婷開始變得敏感多疑。</br> 謝旻修回去晚了,她會追問是不是去找了向芊芊;謝旻修沒有及時回復(fù)消息,程婷也會在回來后反復(fù)檢查謝旻修的手機。</br> 盡管謝旻修耐著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沒有,自己也不會做這樣的事。可這樣的猜忌還是像瘋狂生長的帶刺藤蔓,在他們之間不停糾纏著、傷害著對方。</br> 終于,在宋蠻和江其野大婚的前幾天,所有的不信任因為一條微信徹底爆發(fā)。</br> 程婷拿著手機問謝旻修,“宋蠻什么意思?明明知道向芊芊和我們的事,還要請我和她一起做伴娘?她想暗示什么?是希望我知難而退,成全你和她的好閨蜜?”</br> 謝旻修那段時間在幫江其野忙臻愛系列上市的一系列法律流程,每天都忙得早出晚歸。</br> 他明白程婷在那件事上丟失的安全感,所以每次爭吵時都會盡可能地去包容和理解,可他并不認為這一切問題應(yīng)該蔓延到別人身上。</br> “我說了很多次,我和芊芊已經(jīng)說清楚了,芊芊是蠻蠻的好朋友,蠻蠻結(jié)婚芊芊不可能不去,如果你不想,我們可以不去,我可以遷就你的所有,但你不要這樣惡意去猜測別人好不好?”</br> “我惡意揣測?謝旻修,我在你眼里變成這樣的女人了嗎?”</br> ……</br> 因為這四個字,又是一場無休止的爭吵。</br> 到最后,謝旻修累了。</br> 程婷也累了。</br> 從歇斯底里到相對無言,也不過短暫兩個月。</br> 程婷平靜地說:“事實上從你在我和向芊芊之間猶豫的時候我已經(jīng)放棄了,可我舍不得,我希望我們還可以走下去,可你也看到了,回不去了。”</br> 程婷始終放不下那件事。</br> 或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無法釋懷的,到底是謝旻修那一刻的猶豫,還是自己沒有像向芊芊那樣挺身而出的愧疚。</br> 芊芊為謝旻修擋的那一槍,原本應(yīng)該是她這個正牌女友做的事,如今這樣的記憶每天都在赤淋淋地嘲笑和譏諷著程婷。</br> 她不知道心底無法原諒的那個人是謝旻修,還是自己。</br> 總之,煎熬到最后,她心神俱疲。</br> “分手吧,我們結(jié)束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br> 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爭吵和信任危機的一次次爆發(fā)后,謝旻修沉默了很久。</br> 最后平靜地說:“好。”</br> 像是一段旅程終于走到了終點,亦或是彼此都知道橫在心中的那個心結(jié)無法抹去,這段感情的終結(jié),兩人都沒有挽留,更沒有拖泥帶水。</br> 謝旻修只提了一個要求,安安靜靜地分手就好,誰都不要說。</br> 兩人和平分手,程婷以考研為理由,沒有去參加宋蠻的婚禮。謝旻修獨自一人去了新西蘭,在婚禮現(xiàn)場,看到了久違的向芊芊。</br> 她恢復(fù)得不錯,臉上有了生氣,在陽光下笑得很開心。</br> 在選擇合作伴郎的時候,向芊芊跳過了謝旻修,選了江其野的一個朋友。</br> 看著他們一起走開的身影,謝旻修微怔,卻又釋懷地在心里說——</br> 芊芊,真誠地祝福你能遇到比我更好的男人。</br> 你值得。</br> 婚禮后沒多久,向芊芊出發(fā)去美國進修珠寶課程。</br> 所有的朋友都在機場來送她,謝旻修原本不想去,想徹徹底底地消失在她的世界,卻被不知情的向旌臭罵一頓,</br> “我妹要去三年才回來,你有沒有良心?你不來兄弟都沒得做!”</br> 沒有辦法,謝旻修只能去了機場。</br> 路上的時候他一直在想,三年……</br> 她是真的死了心吧,所以才會走得這么決絕。</br> 這樣也好,不能給她的,就不要阻止她去找新的。</br> 謝旻修到的時候,宋蠻他們都到了,一群人圍在向芊芊身邊不舍地告別著,見他來了,向芊芊朝他微笑著招呼:“修哥。”</br> 叫了那么多年的稱呼,這一刻卻有些物是人非的恍然。</br> 謝旻修淡笑著,像過去一樣說著叮囑的話,“</br> 一個人過去要注意身體,照顧好自己。”</br> “嗯。”</br> 話里已然多了過去沒有的疏離。</br> 這時向芊芊忽然跟宋蠻說,“蠻蠻,你幫我去買杯咖啡吧。”</br> 宋蠻頓了頓,當(dāng)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拉著江其野和向旌離開,給他們留下一點空間。</br> 人都走后,向芊芊從包里掏出一疊信。</br> 是謝旻修看過的那些,每一封都裝著粉色的信封。</br> “在家收拾東西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信盒被動過,問了才知道原來我哥把這些信都拿到其野家去了。”</br> 向芊芊說著低頭笑:“我當(dāng)時很緊張,很怕你們都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問我哥這些粉色的你們看過嗎。”</br> 頓了頓,向芊芊抬眸看著謝旻修,“我哥說,粉色的謝旻修看過,說寫的不行,所以他們都沒看。”</br> 謝旻修唇輕動著,卻不知道該說什么。</br> “所以你在退休宴之前就知道了,對嗎。”向芊芊平靜地問。</br> 良久,謝旻修才承認,“是。”</br> 向芊芊輕輕彎了彎唇,開始撕手里的信,“謝謝你給我留了最后一點體面,沒有讓別人知道這件事。”</br> 謝旻修:“……”</br> 旁邊就是垃圾桶,向芊芊慢慢撕著,丟著,說著。</br> “喜歡你是我這些年最大的秘密,也是我青春歲月里做過的最美的一場夢。不過現(xiàn)在,我愿意在你面前親手結(jié)束這場夢。放心,今天之后的向芊芊會徹底告別過去。”</br> 向芊芊平靜說著,撕完最后一張后,微笑著抬起頭,“修哥,祝你幸福。”</br> 她臉上很淡然,謝旻修看得出,她是真的放下了。</br> “謝謝,你也會的。”</br> “嗯,再見。”</br> “再見。”</br> 沒有再等宋蠻他們回來,這聲告別后,向芊芊轉(zhuǎn)身進了安檢。</br> 身后就是那個她愛了多年的男人,可這一次,她沒有再回頭。</br> ……</br> 之后便是毫無聯(lián)系的三年。</br> 謝旻修離開了江納,獨自開了一家律師事務(wù)所,一門心思撲在了事業(yè)上,逐漸成了明城非常有名氣的大律師。</br> 程婷考研成功,去了A市繼續(xù)攻讀學(xué)位,去年和同門師兄修成了正果。</br> 得知她要結(jié)婚的消息時,幾個男人正在包廂里喝酒。</br> 向旌咋咋呼呼,“說起來你們當(dāng)年是怎么分手的啊?連我們都瞞著,要不是后來我在A市看到程婷和別的男人走在一起,我差點也要送你一條綠圍巾了。”</br> 謝旻修和程婷的分手可以稱為十大未解之謎,至今他們幾個朋友都不知道原因。</br> 謝旻修如今獨當(dāng)一面,也愈加成熟,他抬了抬眼鏡,輕輕淡淡地一言帶過,“就是不合適了,沒什么原因。”</br> 向旌還想再問,江其野在桌下踢了他一腳,話題便岔了過去。</br> 向旌后知后覺地察覺自己搞壞了氣氛,干笑兩聲,神神秘秘地說:“行行行,別喪,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br> 江其野勉為其難地配合了他一下,“你不便秘了?”</br> “去去去。”向旌懶得理江其野,高興地說:“我妹后天要回來了!終于啊!三年都沒舍得回來一趟,這個臭丫頭,我這次非……”</br> 向旌在那balbala的數(shù)落向芊芊有多狠心,但話雖說著,眉眼里卻是掩不住地雀躍。</br> 江其野不動聲色地瞥了謝旻修一眼,卻發(fā)現(xiàn)那人捧著酒出神地看著窗外夜景,眼底情緒探測不出,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一點沒聽見。</br> 三天后。</br> 向家喜氣洋洋,比過年還熱鬧,向芊芊離開三年終于學(xué)成歸來,是整個家族的大喜事。</br> 飯桌上,親朋好友們噓寒問暖,打心眼兒里心疼又舍不得這個離開了三年的丫頭,大家都圍著她,向旌好幾次都沒跟親妹說到話,好不容易等人都散了,向旌才找到機會問她:</br> “這次回來了不走了吧?”</br> 向芊芊笑,“看心情,前不久我看到一個建筑設(shè)計的課程也不錯——”</br> “打住!”向旌直接打斷,“你要敢再走我就打斷你的腿,國外有什么好的啊,留你老哥一個人在國內(nèi),你良心怎么過得去?”</br> 向芊芊手撐著下巴問:“怎么,沒了我你還會寂寞不成?再沒人也還有其野和修哥陪你啊。”</br> “別提了。”向旌嫌棄地搖搖頭,“江其野自從結(jié)了婚就每天回家抱老婆,現(xiàn)在蠻蠻懷孕了,他更是不見人影。謝旻修自己開了個律師所,忙得跟女人的大姨媽似的,一個月才見到他一次。”</br> 向芊芊喝了口水,隨口問道,“修哥和程婷沒要孩子嗎?”</br> 向旌:“啥呀,他們早就分手了,哪來的孩子。”</br> 向芊芊一頓,緩緩放下杯子,“分手?”</br> “是啊都好幾年了,哎別說人家了,說說你吧。”向旌八卦地湊到妹妹身邊,“你跟那個裴公子怎么樣了?”</br> 向旌說的裴公子是上次宋蠻和江其野婚禮上的伴郎之一,也是江其野的同學(xué),裴宴南。</br> 向芊芊背過去,“什么怎么樣。”</br> “別演,別對你哥演,我上次去美國看你的時候,那男的天天給你送花,干嘛,他冤大頭沒事給你獻愛心嗎?”</br> 向芊芊被向旌說得不禁一笑,“你煩死了,別這么說宴南。”</br> 向旌喲了一聲,“都喊得這么親密了,嘖嘖,看來我快有妹夫了。”</br> 向芊芊正欲說話,手機響了。</br> 向旌眼快地看到屏幕上顯示的來電名字是一個【裴】字。</br> 他馬上做了個夸張起哄的表情,向芊芊躲開他走到窗邊接——</br> “喂?現(xiàn)在?好吧那我過來,你直接在那邊等我。”</br> 向芊芊掛了電話就去換衣服,向旌八卦地問:“約會啊?”</br> 向芊芊:“沒有,宴南約我說點辦珠寶展的事。”</br> “臭小子,肯定是假借說事悄悄約會,改天把他叫到家里來,讓我過過目。”</br> 向旌逼逼叨的時間里,向芊芊已經(jīng)換好衣服走人了。</br> 裴宴南跟她約在一家咖啡廳,向芊芊開過去的時候,咖啡廳門口的車位已經(jīng)停滿。她只好把車停在隔壁的書店門口。</br> 可能是因為晚上的緣故,視線不太清楚,她倒車的時候沒注意,后門擦掛到了隔壁的一輛路虎。</br> 向芊芊下車,發(fā)現(xiàn)路虎車被擦出了好幾條痕跡。她嘆了口氣,看了看周圍,但沒找到任何車主人的線索。</br> 無奈之下,只好回車里找了便簽和筆,寫下一行字——</br> 【抱歉,不小心擦到了您的愛車,請聯(lián)系這個號碼與我商談賠償事宜。】</br> 下面?zhèn)渥⒘俗约旱膰鴥?nèi)新號碼。</br> 把便簽放在路虎車的擋風(fēng)玻璃上用雨刮器夾住,向芊芊才放心地離開。</br> 裴宴南這時給她打來電話,“到了嗎?”</br> “快啦,我在門口,馬上就——”向芊芊一直低著頭,沒注意撞到了迎面過來的人,她下意識抬頭,“不好意思,不……”</br> 可話卻戛然停住。</br> 記憶中無比熟悉的那張臉,忽然猝不及防地重現(xiàn)在自己眼前。</br> 謝旻修穿著灰色的襯衫,松開了兩顆扣子,胳膊上隨意搭著一件外套,就這么突然地,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在自己的世界。</br> 四目對視,謝旻修當(dāng)然也認出了向芊芊。</br> 三年沒見,過去的那個傻白甜妹妹穿著設(shè)計干練的套裙,身上佩戴的項鏈很漂亮,謝旻修認識,是她自己設(shè)計的。</br> 她剪短了長發(fā),氣色很好,整個人明艷又自信。</br> 兩人都有些意外,但卻也是意料之中。</br> 許久,還是謝旻修先開口:“好久不見。”</br> 向芊芊也回過神來,淡淡笑,“嗯,好久不見。”</br> 但彼此似乎也只剩這一句問候,過后便陷入了某種沉默。</br> 不遠處有人喊向芊芊的名字。</br> 是裴宴南。</br> 裴宴南聽到向芊芊電話說了一半就掛掉,以為出了什么事,從咖啡廳里尋出來,一眼就看到站在這邊的她。</br> 向芊芊沖他點點頭,禮貌對謝旻修說,“我…男朋友在等我,先走了。”</br> 謝旻修轉(zhuǎn)身,認出咖啡廳門口站著的男人是當(dāng)年江其野婚禮上被向芊芊選擇的那個伴郎,這幾年也一直聽江其野說他在追向芊芊。</br> 謝旻修笑了笑,點頭,“好。”</br> “再見。”</br> “再見。”</br> 無聲無息地擦肩而過。</br> 像最熟悉的陌生人,短暫地交叉過后,再次分開。</br> 咖啡廳里,裴宴南耐心地給向芊芊講解著手里的場地圖,“這是一家美術(shù)館,場地很大,中間可以搭個升降臺,你不是想讓朋友的樂團在現(xiàn)場演出嗎,這個地方是不是最合適?”</br> 向芊芊回國想舉行一個小型的個人展,人還沒回來,裴宴南就已經(jīng)在國內(nèi)幫她找好了地方。</br> 這些年他都是這樣,每件事永遠在向芊芊還在想的時候,就已經(jīng)幫她做好了后面的所有。</br> 有他在,向芊芊從沒為什么事煩惱過。</br> 外人眼里,裴宴南是最佳的男朋友人選,向芊芊也不否認他的優(yōu)秀和體貼。</br> 可或許是那段無果的暗戀在心中造成的傷害太大,很長一段時間里,向芊芊好像失去了愛人的能力。</br> 她不知道再愛一個人應(yīng)該是怎樣的,也不知道自己對裴宴南的這種不抗拒,算不算是愛。</br> 她渴望,卻又畏懼。</br> 裴宴南見她走神,輕輕問:“不滿意嗎?”</br> 向芊芊一怔,笑著搖搖頭,“怎么會,我很喜歡,謝謝你宴南。”</br> 裴宴南微頓,而后斂起笑,“芊芊,別對我用謝這個字。”</br> “雖然你還沒有接受我,但我相信。”裴宴南靜靜地說,“總有一天,只是時間問題。”</br> “我會等。”</br> 向芊芊動了動唇,又沒忍住笑出來,把一塊甜品塞到裴宴南嘴里。</br>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祥林嫂嗎,這些話都說了幾百遍了。”</br> 她一笑,裴宴南便也松了神色。</br> 正說著,向芊芊的手機忽然響了。</br> 似一道打破靜謐的刺耳鐘聲,將正在相談的兩人被迫停下。</br> 是一條陌生的短信。</br> ——</br> 【你好,我是路虎車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