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家的變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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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沖舒楝壞笑,“舒小姐,山水有相逢啊”
    被人指名道姓的,不好裝不認識,舒楝剜了勞斯男一眼,假笑,“是啊,哪兒都能遇上,這緣分絕了!”
    本想做個東北抱膀子,霸氣應(yīng)對,奈何推著自行車,不方便擺pose,只好勞動心靈的窗戶表達欠了債還窮橫的情緒。
    高旻看她眉眼官司打得熱鬧,再瞧這運動服自行車的架勢,跟前兩套衣裳比,著裝風格也太跳躍了。
    “前幾天,你是不是去過guvita紅酒吧?”
    “沒錯,去過——”,話到此,舒楝驚覺不對,“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我還知道,你穿著一身煙灰色套裝”
    “兩個小時前,你吃過懷石料理”
    “還有吧就是,你辭職了”
    高旻噙著笑,欣賞舒楝瞬息萬變的神色。
    舒楝思維發(fā)散,“你找人跟蹤我?怕我欠債跑路?”
    舒楝的反應(yīng)證實了高旻的猜測,他笑笑,“那不能夠,違法的事我不干,純粹偶遇”
    舒楝心中仍有疑惑未解,一時顧不上想,好像錯過了某個點,但勞斯男當前,她只好專心致志等著接招。
    高旻看她如臨大敵似地瞪著他,一陣好笑,輕咳了一聲,問:“我和朋友喝了點酒,你要是方便的話,能開車送我們嗎?找代駕,這一來一去的花不少時間呢”
    雖然因為車禍,和勞斯男鬧得有點不愉快,可人家也幫過她,還給送醫(yī)院了,一報還一報,沒道理拒絕。
    舒楝點頭,“行啊……我自行車擱哪兒?”
    高旻搬起自行車放后備箱,回頭,下巴一揚,說:“上車”
    舒楝糾結(jié),“要是把你的車磕著碰著了算誰的?”
    “算我的,好吧?”
    這還差不多,舒楝坐上駕駛位,系上安全帶,確認勞斯男的安全帶也系上了,才發(fā)動車。
    “去哪兒?”
    “半島酒店”
    開了好一會兒,舒楝回過味兒來,瞄了一眼車標問:“你換g65開了?”
    “就你撞我那車,還在修車廠放著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變著法得提醒她!舒楝橫了勞斯男一眼。
    舒楝開車技術(shù)不錯,由于后座載著喝醉的人,怕顛著他不舒服,她開得特別穩(wěn)當。
    g65動力強勁,一腳踩下去,發(fā)動機在耳際轟鳴,和著血流和心跳的節(jié)奏,腎上腺素飆升,興奮感隨之而來。
    黑暗中偶爾的一束光勾勒出身邊人的剪影,高旻看了一眼,不知不覺笑了。
    有些人天生擁有讓人發(fā)笑的本事,這位舒小姐無疑就是。
    舒楝把車開進酒店地下車庫,高旻架著喬瑟夫叮囑:“自行車就不要騎了,太晚了不安全,我讓酒店的人給你叫部計程車”
    “好吧”
    過江隧道不向自行車開放,輪渡又停了,除了打的也沒別的辦法。
    三人乘電梯到酒店大堂,高旻跟前臺說了下,之后朝舒楝點了點頭,架起喬瑟夫向電梯走去。
    看著這一幕,舒楝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倆男人一起開房……嘖嘖。
    門童叫來了計程車,舒楝讓師傅等一下,到門崗那取自行車。
    計程車的后車廂空間窄小,自行車一半架在外面,師傅抱怨:“平時不好這樣子的,會被交警抓的,現(xiàn)在大晚上算了,幸虧你去的地方不遠,否則你給錢我也不去!”
    舒楝暴風稱贊出租車師傅救急救難,把人夸開心了,高高興興地給她送回了家。
    這一天過的,那個累啊!
    幸好還有個家可回。
    家對舒楝而言,不僅僅是容身之所,還是充電恢復(fù)精力的港灣,給她溫暖與庇護,安撫她不為人知的疲憊與傷痛。
    往前推幾年,她就跟上了發(fā)條似的,加不完的班,趕不完的飯局,k不完的歌,認真算起來,在外邊待的時間比在家多。
    當時家在她概念中就是花錢租來睡覺的地方,尚處在馬斯洛需求理論的低級層次,還沒達到愛與歸屬感的高度。
    人在掙扎求存時,是無暇他想的。
    舒楝充分理解那時粗糙生活的自己,一沒時間,二沒金錢,想精致也精致不起來。為了在大城市立足,為了打拼事業(yè),她拿出拼命三郎的勁頭,發(fā)揚吃苦耐勞的精神,在理想主義光輝的照耀下,不以為苦反以為樂。
    記者和文人一樣,都需要點氣節(jié),這點陶淵明做得特別酷,不為五斗米折腰,他辭官回家務(wù)農(nóng)時寫的《歸田園居》,其中的一句: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舒楝特別喜歡,也一直奉為圭臬,哪怕在現(xiàn)實中經(jīng)歷了一番寒徹骨,有富貴于我如浮云的年少輕狂,櫛風沐雨后消失無蹤,她依然堅守住了底線,不出賣良心,不違背本意。
    美中不足的是,道德、操守、良心似乎跟錢天生不合,舒楝在報社當記者的那段日子窮的叮當響,雖說她的出稿量不算少,可沒有額外的進項,單憑杯水車薪的稿費,根本租不起像樣的房子。
    她就跟城際盲流似的,從城西竄到城東,從一所便宜的房子搬到另一所便宜的房子。她住過地下室、八個人擠的拼租房、巴掌大的亭子間……
    舒楝不怕吃苦,怕搬家,被迫走人的情況層出不窮,什么房東收房自用、突然發(fā)神經(jīng)漲房租、室友要和男友雙宿雙*飛……
    馬不停蹄地換房子苦不堪言,當記者就夠奔波了,如果大后方再不穩(wěn)定,那可真就沒戲唱了。報社同事看她見天兒跟三毛流浪記似的,上班上得尖嘴猴腮,心中大為同情,就給她介紹了一住處,老公房,住的都是拆遷戶。
    據(jù)同事講,房子老了點,但勝在地段好,交通便利,周邊生活設(shè)施也齊全,更錦上添花的是,替舒楝介紹的這處是政府回收房,交給物業(yè)托管,租住的話,只要定期交租,什么亂七八糟的事都不用管,也不用擔心被房東趕出來流離失所。
    舒楝一聽那敢情好,轉(zhuǎn)念一想,這種條件的房子租金肯定不便宜,只好攤手做遺憾狀:“姐,我掙的那三瓜倆棗你還不清楚,這房子我租的起嗎?”
    “租金不貴,房子也沒多好,一室戶,有個熟人在那家物業(yè)做客服,我讓她先別把房子的出租信息掛房屋中介,給你留著”
    這位女同事懷孕了,挺著肚子坐班,舒楝替了她不少活,給舒楝找房子,也就一順水人情。
    現(xiàn)成的便宜,舒楝也不推辭,簽租房合同帶搬家請了一天假搞定。
    二十來年的老房子,也不期待它能好到哪兒去,不就圖個事少穩(wěn)定么,舒楝簡單添了幾件生活必需的家具和小電器,就安營扎寨不動地了,一住就是五年。
    這五年發(fā)生了很多事,舒楝為了理想撞的頭破血流,黯然從報社辭職,又摸爬滾打換了幾份工作,老房子陪伴她度過了這段兵荒馬亂的歲月。
    后來進了城投集團,隨著職位的晉升,工資也水漲船高,她把中二時期糞土當年萬戶侯的心態(tài)收好,譏諷自己,偉人的名言可不是為了標識叛逆這么膚淺。你以為你是誰,美國隊長么?你丫的就老老實實工作賺錢,免得待在老家的親媽為你擔驚受怕之余,還要操心你的溫飽,眼巴巴等著你啃老。
    工作了這么多年,加上運用手上的人脈和資源接私活的收入,舒楝的積蓄買一套小面積的單身公寓完全沒問題,可她一直沒挪窩,延續(xù)艱苦奮斗的生活方式。房間里除了一張木床和衣柜連沙發(fā)都沒有,電視機和冰箱還是二十世紀初產(chǎn)物,沒有空調(diào),夏天吹風扇冬天喝熱水。
    舒楝在老房子住得絕對稱不上舒坦,主要圖方便,除了租金,物業(yè)費這啊那啊都不用管,她也就晚上回來睡個覺,餓了,小區(qū)門口有大排檔,24小時便利店,非常的煙火人間。
    在家徒四壁的老房子住習慣了,舒楝逐漸養(yǎng)出了浪子習氣,文藝點的說法是灑脫不羈愛自由,大白話就是沒心沒肺,以方女士來看,閨女這是提早過上了老光棍的生活。所以隔三差五地催舒楝找對象,就怕她一條道走到黑。
    日子過的隨心所欲無牽無掛,長輩們是不贊賞的,哪能對以后沒個章程打算,隨隨便便對付著過呢。
    唯物辯證法告訴我們,事物是發(fā)展變化的,生活也一樣。話說起來,改變的起因有點無厘頭。
    有天下班,晾在陽臺的床單不見了,舒楝探頭往下看,銀白色的布料落在一樓違章搭建的車棚上。
    敲開了一樓的門,燙的滿頭卷的鄰居上下打量了舒楝幾眼,這才側(cè)身讓她進來。
    舒楝問鄰居借了把人字梯,爬到棚頂,拿下床單,道了謝,鄰居把她送到門口,一臉的欲言又止。
    看她神神秘秘的,舒楝有些不明所以,就含笑等她開口。
    “舒小姐,儂曉得伐,儂格屋子有毛病的——”
    “毛病多了去了,老房子嘛”
    鄰居拍拍舒楝的胳膊,示意她湊近說:“儂勿曉得,儂屋里廂住過孤老,伊西特勒,三天后才被寧發(fā)藝……”
    本地話舒楝勉強聽得懂,鄰居向她透露,自己租的房子死過人,這又怎樣,二樓的一戶前幾天剛辦過喪事,生老病死再平常不過了。
    鄰居看她不以為意,只當她無知者無畏,索性把老房子發(fā)生的怪事添油加醋說了個遍。
    什么老人死后,屋里一到晚上就會有腳步聲,特別瘆人,什么深夜有咳嗽嘆氣聲,動靜太大,嚇跑了好幾個租戶,慢慢的,兇宅的名聲傳揚了出去,沒人敢租,老房子空著直到碰上舒楝這個冤大頭。
    回想起簽租房合同時,物業(yè)管理處的經(jīng)理客氣的不得了,生怕她不簽字,一個勁的夸小區(qū)的優(yōu)點,說最適合上班族住了。現(xiàn)在看事出有因啊,難怪租金低的可疑。
    但不管怎么說,她這幾年在老房子里住得太太平平,想來那些詭異傳聞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鄰居講完又篤悠悠地加了一句,“舒小姐,儂格八字噶硬,鎮(zhèn)邪”
    舒楝聽她講話陰陽怪氣,心知這是怪自己好心當作驢肝肺,也不計較,笑笑上樓去了。
    到了和老媽一周一次的通話時間,舒楝隨口提了提老房子的事,感慨孤寡老人晚景凄涼,“媽,你雖然不老,可空巢,千萬當心點,降血壓的藥記得按時吃”
    “呸呸呸,你媽我健康的很,你舅你姨都在身邊,街坊四鄰也常來常往,就算我有個萬一,也絕不可能孤零零的沒人知道!倒是你,看看新聞,多少人年紀輕輕的過勞死,住的那小區(qū)鄰里之間人情淡漠,門一關(guān),誰也不認識誰,真要人命關(guān)天了,誰管你?”
    得,又開始老調(diào)重彈了,舒楝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無非是勸她找個男人,以免老了孤苦無依,好像嫁人跟萬能靈藥似的,包治百病。
    見舒楝無動于衷,方女士改變策略,勸她買房,說現(xiàn)在的房子必須得換,住了這么多年的兇宅,多晦氣啊,萬事講討彩頭,換個新房轉(zhuǎn)轉(zhuǎn)氣運。
    舒楝是沒忌諱的,膽兒也挺肥,好歹跑過社會新聞,跟過幾次兇殺案,也見識過巨人觀尸體,壓根不覺得死過人的房子有什么可怕。
    不過就她目前的現(xiàn)狀講,買個房顯然比結(jié)婚容易實現(xiàn),再說房子一天一個價,早買早安心。
    說動了女兒,方女士表示要給她添錢買房。
    “千萬別!我有錢買房”
    “哎喲,你那倆錢也就夠買個廁所”
    方女士不由分說就往女兒賬戶上打了錢,舒楝一查賬戶,多出了一長串零,大吃一驚,方苓女士的財產(chǎn)狀況她一清二楚,公路局的小辦事員,錢權(quán)皆無,全指著年底發(fā)獎金,結(jié)果陽光工資政策一實行,福利都沒了。
    “媽,哪兒來那么多錢?你可不能犯錯誤”
    “你媽我兢兢業(yè)業(yè)工作,沒拿過單位一張紙,我會犯錯誤?放心,這錢是舒昱鳴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