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佳人自不問涼薄
北魏都城同城。
貴影閣。
笙歌曼舞銷金窟。
最高層閣主的房間里——
西域清紗在夜風(fēng)的微拂下輕輕的飄著,印度香料的味道氤氳開來。
琉璃臺上擺滿了奇瓜異果,玉釀瓊脂。
兩個身形曼妙的姑娘坐在臺邊剝荔枝,羊脂玉一樣白嫩的手托著紅的發(fā)亮的水晶碗,不緊不慢。叮叮咚咚的古琴聲不絕于耳,彈琴的女子穿著一身水藍(lán)色紗裙,黑亮的發(fā)髻上插著簡簡單單的一只檀木簪子,不時抬起頭來沖著琉璃臺邊金絲榻上側(cè)臥著的人微微一笑。
屋子兩邊各站著一排身著華服的美艷女孩子,都在盈盈的笑著,靜候差遣。
只有一個人,他的存在絲毫不影響這屋子里一派祥和的氣氛,卻也沒有被這氣氛打動,他跪在屋子的中央,緊緊盯著金絲榻上的人,一言不發(fā)。
而金絲榻上的側(cè)臥著的人,瞇著眼睛,修長的手指輕輕地隨著琴音打著拍子,仿佛根本沒有看見這其樂融融里,還有一個家伙不識時務(wù)的跪在那里,一動不動。
“閣主”,門簾子外面有人畢恭畢敬道,“四王子制下侍衛(wèi)總管石非問求見。”
榻上的人睜開眼睛,對著彈琴的女子淺淺一笑,那女子會意朗聲道,“請石大人在凌軒稍候片刻。”
“是”門外那個人領(lǐng)命而去。
閣主懶洋洋的起身,左手邊的兩個女子款款上前,給閣主披上四羽飛金袍子。旁邊已經(jīng)有人掀開琉璃臺后的門簾,請閣主移步凌軒。
“符鵑!”跪著的人大喝一聲。
閣主置若罔聞,不緊不慢的走了出去。
那個人身形一委,癱坐在地。他本已受了極重的傷,強(qiáng)跪了一整天,全憑一股信念撐著,而今所求之事卻毫無轉(zhuǎn)機(jī),整個人的神情早已委頓不堪。
一屋子鶯鶯燕燕香氣彌漫,他卻只覺得眼內(nèi)酸澀。
“符琴”彈琴的女子輕輕一笑,“你還是回去吧,好好養(yǎng)養(yǎng)你的傷,別不等救回你家公子,就先自己死在這兒。我們貴影閣可擔(dān)不起這個罪名。”
符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蘭玦,你我同門師兄妹一場,別做得太絕了。”
“哈哈哈哈。”蘭玦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師兄妹。”她的語調(diào)忽然變得冰冷含霜,“這話你和閣主說,看看閣主愛不愛聽。”
符琴恨恨的哼了一聲。
“玦姐姐。”琉璃臺邊剝荔枝的一個姑娘脆生生的喊了一聲,“也許咱們閣主心里面還是疼那個弟弟的,巴不得他死的不痛快受了委屈,也許還會幫著補(bǔ)一刀什么的,你說是不是?”
周圍的女孩子都跟著笑了起來,銀鈴一樣的笑聲伴著琴音煞是好聽。
“你們……”符琴氣得倒吸一口氣,“你們……。”卻說不出話來。
蘭玦冷冷道,“符大人,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你家公子要是知道你今天跪在這求我們,恐怕沒死也要?dú)馑溃埢匕伞!?br /> 符琴強(qiáng)撐著站起身來,“好,好,算你們夠狠,請你轉(zhuǎn)告符鵑,她早晚有后悔的那一天。”說著轉(zhuǎn)身向門邊走去。
蘭玦微微一笑,“符大人慢走,你的話我轉(zhuǎn)告不了,這個世上,沒有符鵑這個人。”
符琴身形一頓,恨恨的一跺腳,掀簾而去。
夜已經(jīng)深了,街上行人寥寥,遠(yuǎn)處的雞鳴狗叫聲傳來,顯得這夜更加靜謐。
符琴踉踉蹌蹌的走著,腳步聲一深一淺,踏在青石板路上格外的引人側(cè)目。
滴水不沾的在貴影閣受了一天的鄙夷,沒顧得一身的傷痛,這時一股腦的發(fā)作起來,萬箭攢心一般,讓符琴舉步維艱。一想起老將軍被人捉走,大公子戰(zhàn)死沙場,小公子又不知所蹤,手下三萬精兵盡數(shù)全軍覆沒,平日里把酒言歡的眾位兄弟只剩下半死不活的自己,這個修羅場上浴血而生的硬漢不由得悲從心來,鼻子一酸。求人這條路暫時是走不通了,得勢時趨之若鶩的狐朋狗友此刻對自己一定避之唯恐不及,符鵑這個心狠手辣的妖女根本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腦子里盤盤算算七八個念頭,竟都是一轉(zhuǎn)即逝,半點(diǎn)也幫不上什么忙。符府暫時也是回不去了,聽聞有人落井下石在明德帝那里參了符家滿門一本,那昏君竟下令派御林軍先把整個符府翻了個底朝天。符琴身為符大將軍制下第一先鋒,受慣了眾星捧月,此情此景卻落得喪家犬一樣的境地,方知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實在走不動了,立在當(dāng)間兒,搖搖晃晃仿佛一時三刻就要倒地不起,長嘆一口氣,正要抬頭看看天色,卻聽聞極輕微的一聲“滴答”。符琴饒是重傷之下,冰刀客卻絕非浪得虛名,他一抬手三支冰梭早已飛將出去。
“哼”身后那人一聲冷笑,三支冰梭卻一只不落的被她接在手里,“符都督好身手啊,看來一時半會兒還上不了路。”
符琴冰梭一出,甚少失手,深知身后這人武功定然不低,暫見對方尚未動手,不知是敵是友。他不敢貿(mào)然回頭,一手緊捏另三支暗器在手,一手暗暗運(yùn)氣,穩(wěn)了穩(wěn)心神,朗聲道“敢問尊駕所為何事。”
“哈哈。”身后那女子輕輕一笑,“符都督莫怕,何不轉(zhuǎn)身咱們好好說話兒。”
符琴此刻落得下風(fēng),任由這女子嘲笑,不動聲色,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只見對方輕紗蒙面,身形曼妙,縱不見廬山真面,聽聲辨色,也知是美貌女子,甚是年輕。這舉止行為雖刻意掩蓋,但脫不了貴影閣的幾分行跡。
他心中不知來者何意,不想輕舉妄動,微微一笑,并不答話。
“都督想必心存疑慮,但此刻不是說話的地兒,我家主人深知都督此刻所想之事,欲邀都督前往一敘。你敢來么?”這女子娓娓道來,說道你敢來么這四個字,又是輕輕一笑,笑聲輕曼動聽,卻帶著幾分貴影閣中人特有的輕視調(diào)笑。
符琴此刻早已沒了什么懼怕,生死之念不知在心中過上了千百遍,還說什么敢不敢。
“走著。”他收起冰梭,一抱拳,“多謝姑娘相邀,請吧。”
那女子微微一笑,不再多話,一轉(zhuǎn)身一伸臂,輕盈曼妙的一使輕功。
符琴一咬牙暗暗用勁緊隨其后。
兩人一前一后的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