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燕大。
    “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期，提香以色彩聞名藝術(shù)史，在他的筆下, 色彩與明暗濃墨重彩刻畫, 線條反而居于次要地位……”
    講臺上，青年正神色從容地授課, 雖然只是穿著簡單的白襯衣，可藏不住周身的清冷氣質(zhì)。
    他將幻燈片切換到名畫《酒神祭》上：“油畫顏料層層堆積，掃描有一定色差。”
    “那季教授, 真實的顏色是什么樣的呢？”坐在前排的一個學生舉手問。
    “你們想看嗎？”
    青年緩聲問。
    “想！”
    教室里異口同聲興奮地回答。
    青年低頭看了眼腕表，抬起頭輕聲道：“那好, 我盡量快一點。”
    講臺后就是一塊畫板, 他拿起筆沾上顏料，輕松地在白色的畫布上勾出輪廓。
    任寧停下做筆記的手，向畫板望去, 畫的是酒神庫巴斯，同她對油畫細筆描摹的印象不同，季教授下筆極快, 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她在西班牙的普拉多博物館見過真跡，人物慢慢在青年筆下成形, 顏色與原畫毫無差別, 比掃描圖更為真實。
    任寧不禁屏住了呼吸, 眼里透出崇拜，卻沒有驚訝。
    因為授課這位是被譽為能載入藝術(shù)史的當代畫家, 剛被燕大聘為最年輕教授的季維。
    課間休息的時候，前排的女生低聲交談：“聽說季教授的伴侶是陸影帝，以前還一起上過戀愛綜藝。”
    “本CP粉必須嚴肅聲明, 上的不是戀愛綜藝，只不過看起來像戀愛綜藝而已。”
    “季教授大學一畢業(yè)就結(jié)的婚，家里養(yǎng)了五只貓，有只還是貓崽崽，直播時總聽見貓叫。”
    任寧皺了皺眉，她對娛樂圈的話題不感興趣，然而她看著講臺邊季教授的畫，也不禁想，他的伴侶會是什么樣的人。
    正在她思考的時候，一個戴口罩的男人坐在了她身邊。
    男人眉目英朗，嗓音溫和而又冷冽，聽不出情緒：“可以坐這兒嗎？”
    有的人大概天生便引人注目，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她看得愣了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忙說：“可以。”
    幸好這個時候上課鈴響了，她收回視線，注意力集中在了季教授身上。
    “在那個時代，提香被譽為群星中的太陽，所繪的《花神》藏于佛羅倫薩烏斐齊博物館，畫作里蘊含的強烈感情使得有人說像情人的凝視。”
    “如果真是對情人的愛——”站在講臺上的青年眼神掃到她這邊，不知為什么耳尖紅了，頓了頓才說，“那一定是超越欲望的愛。”
    她敏銳地感覺出，季教授說到最后一句話時語氣顫了顫，驀地害羞了。
    任寧下意識轉(zhuǎn)過頭，身邊的男人靜靜注視著季教授，不像在聽課，視線反而溫柔得——
    像在看情人。
    她心下驚愕，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聽到季教授的聲音從講臺上傳來：“接下來的時間，請大家寫一篇關(guān)于提香藝術(shù)風格的鑒賞，寫好了可以提前交上來。”
    她打開筆帽，正要在白紙上書寫，身邊的男人突然問了句：“借張紙好嗎？”
    他的聲音太具有蠱惑力，像是在什么地方聽過一樣，她沒猶豫就從筆記本上撕下了一頁紙：“好的。”
    “謝謝。”
    男人溫和地答謝。
    任寧不是一個八卦的人，可她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人和季教授是什么關(guān)系，他真的是燕大美院的學生嗎，可看穿著完全不像。
    她偷偷瞄向男人筆下的紙。
    字是少見的好看，一看就是練過的，力透紙背，筆鋒沉穩(wěn)，上面只寫著一句話。
    ——你是群星中的太陽。
    她的目光緩緩下移，看到落款是……陸慎行。
    當男人把紙張交上去，她第一次看到容色清冷的季教授臉變得通紅，她想起之前女生們說的話，忽然意識到那個男人是季教授姓陸的伴侶吧。
    可她想清楚后不久，下課鈴便響了，喧囂的人群外，她只能望見男人牽上青年的手，離開了教室。
    “季教授和他的伴侶很般配。”她怔了怔說。
    “你不是不關(guān)注娛樂圈嗎？”坐她前面的室友轉(zhuǎn)頭問了句。
    任寧低下頭，沒多說。
    她只是想到，正如提香一般，注定會被載入教科書的季教授名字旁，也會有另一個人的名字。
    *
    下午，燕大附屬幼兒園。
    三歲的陸貓貓像所有貓科動物一樣巡視著他的領(lǐng)地。
    每到這個時候，幼兒園老師便很頭疼，陸貓貓不像別的小朋友又哭又鬧，但他實在是太能爬了！
    只要一不注意就能爬到高高的書柜上趴著，睡著了還會喵兩聲，可他長得好看，也不哭不鬧的，老師們都愿意寵著他。
    這天，新來的老師好不容易把陸貓貓從書柜上抱下來，哄道：“貓貓不是真的貓，是人類的小孩呀，要是被你媽媽看到該會多擔心啊。”
    陸貓貓不喜歡讓人抱，從她的懷里掙脫出來，奶聲奶氣地解釋：“貓貓沒有媽媽的。”
    老師一怔，這么小就沒媽媽了嗎……
    她眼里滿滿都是心疼，鼓勵道：“貓貓要好好長大，你媽媽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
    “沒有媽媽。”
    小寶寶似乎聽不懂她的話，睜著圓圓的貓眼，又奶聲奶氣地重復(fù)了一遍。
    老師更心疼了，摸了摸陸貓貓毛茸茸的腦袋，打定注意不再提他媽媽的事。
    午休后原本是看動畫的時間，可電視調(diào)試出了點問題，播放的是陸影帝去年封神的片子《白夜》。
    在這部片子里，陸影帝扮演的是一名連環(huán)碎尸案的兇手，可以溫和地抱著貓，也可以面無表情解剖尸體。
    她平時很少看電影，更不會鑒賞影片，可她看著屏幕上陸影帝的表演，后背滲出冷汗，后知后覺想，難怪陸影帝有演技教科書之稱。
    不知什么時候，陸貓貓循著聲跑過來了，望著電視蹦出了兩個字：“爸爸！”
    “陸影帝是你爸爸？”老師問。
    陸貓貓重重地點頭，驕傲地不得了，可電視里的陸慎行不理他，小寶寶又有點傷心。
    老師的目光從電影里神情冷漠的陸慎行，移到穿著貓爪印小衣服的陸貓貓身上，她不禁好笑地搖頭，氣質(zhì)完全不像啊。
    修電視的人很快來了，換了臺。
    可沒想到一換臺，陸貓貓更是抱住電視里不動了，親昵地喊：“爸爸。”
    電視里報道的是一位姓季的青年藝術(shù)家家畫展，青年眉目古典，有股說不出來的氣質(zhì)。
    老師這算是發(fā)現(xiàn)了，陸貓貓管長得好看的人都喊爸爸，她失笑：“如果兩個人都是你爸爸的話，那為什么他們都在電視里，可你不在電視里。”
    陸貓貓昂起小腦袋，“喵”了一聲，似乎在認真地反駁。
    修理工也樂了，開玩笑說：“也可能他們不喜歡你。”
    小寶寶聽懂了這句話，虛弱地垂下小腦袋，像是真的難過了，一直到放學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巡視自己的領(lǐng)地了。
    放學時是幼兒園最忙的時候之一，越來越多家長涌到園門口接自己的孩子，待人群慢慢散了，老師才松了口氣。
    她正要轉(zhuǎn)身往回走時，聽見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下意識問：“你好，請問你們接誰？”
    “陸域。”
    青年嗓音溫柔。
    她的腦袋里轉(zhuǎn)了會兒，才反應(yīng)出是陸貓貓的大名，她望著青年的臉龐怔住了，這不是剛剛電視上報道的青年畫家嗎？
    她想到某個可能，心臟怦怦地跳著，視線緩緩落到青年身邊的男人上……
    盡管戴著口罩，但她腦袋轟地一聲，認出了是陸影帝，原來貓貓真的是兩人的孩子。
    她手足無措地帶著兩個人走進園區(qū)：“貓貓還在教室里。”
    教室門是開著的，她走進教室，對著趴在小課桌上懨懨的小寶寶說：“你爸爸來接你啦。”
    陸貓貓總的來說，是一個十分矜持的小朋友，平時不僅不讓人抱，連碰衣角也不肯。
    可她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陸貓貓蹬著小短腿，迅速往青年的方向跑，抱住青年的腿，仰頭看著青年，很明顯是想要人抱了。
    季維正要抱住小寶寶，身旁的陸慎行拎起陸貓貓：“我來。”
    在男人懷里，陸貓貓打了個小哈欠，安心地閉上眼，在夢里嘟嚕了一句：“貓貓也想去電視。”
    “特別想去。”
    可季維卻聽到了。
    他怔了怔，貓貓想上電視嗎……
    他和陸慎行都不是擅長表達的人，或許是沒安全感的緣故，陸貓貓是一個特別獨立的寶寶，很少提出要求，他的心揪了一下。
    他看向陸慎行，男人的神色沒有絲毫改變，似乎是沒把寶寶的話放在心上。
    畢竟他愛豆很注意對家人的保護，從沒有媒體曝光過貓貓，粉絲都以為他們家里又養(yǎng)了一只小貓，他只好壓下話。
    陸慎行的視線在青年的臉上停了停，過了陣移開了。
    回到家，男人輕輕將貓貓放到臥室的小床上，季維給小寶寶蓋上了小被子。
    “你今天不是要看劇本嗎？”季維好奇地問。
    “看完了。”男人淡淡說。
    季維“哦”了聲，他轉(zhuǎn)身向房間外走去，然而下一刻男人從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季教授要考考我嗎？”
    “怎么考？”
    冰涼的手擱在腰間，季維臉發(fā)燙。
    很快他就知道了。
    男人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下，他的身體上布滿吻痕，偏偏男人還啞聲念著臺詞：“他在海面上，風浪侵襲著他的身體，不斷拍打著他。”
    “海水從他雪白的脖頸往下流淌，進入到他單薄的衣物里，他全身都濕透了，像是從深海被沖到岸上的魚，只能引頸受戮……”
    季維的意識逐漸模糊，仿佛與臺詞描繪的畫面重合，他從沙發(fā)上被抱上柔軟的床，耳邊的海浪聲更大了，如同是浸滿了海水，溢到了床單上。
    陸慎行繼續(xù)專注地吻他，因為貓貓還在睡覺，他只能壓抑著自己的喘|息聲，墮入到深海中。
    第二天他醒來時，手機推送了一條新聞。
    ——陸影帝確定參加親子旅游節(jié)目。
    作者有話要說：　　老陸很喜歡貓貓的，畢竟
    ——是維維的寶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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