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臉面
,紅樓之璉二爺 !
顧不得其他,賈璉趕緊對著走到門邊的六王爺一揖到底,語速極快的追問:“可是我那姑父有甚不妥當?本不該耽擱王爺要事,只是姻親骨血,到底心里擔憂。”
楊垣本是想吩咐賈璉之后查查林海其人,這會兒見他如此在意這門姑表親,心下詫異之余倒也打消了心中一些模模糊糊的思慮謀劃,頃刻間便略微改了主意。
畢竟賈璉其人很是得用,又忠心耿耿,楊垣是打算好好培養(yǎng),日后當作臂膀的。如今一步有諸多走法的棋,為著免生嫌隙改了也無妨。
楊垣這些心念轉(zhuǎn)動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他轉(zhuǎn)過身大踏步走過去把還弓著身的賈璉扶起來,重重拍了賈璉背后一下:“好你個賈璉,心思倒是不少。且把你那顆心放回肚子里,只是打聽下林海的為人,真有事自會使人與你說。你那姑父的位子有多燙手,你總不會不知吧?盯著的人多著呢。”
賈璉最近雖說也記著練些拳腳強身健體,底子卻不過就是個清瘦的公子哥兒,哪里撐得住壯碩的楊垣這大力的拍打,好險直接拍倒了。等他站直了、咳嗽也停了,楊垣已經(jīng)領(lǐng)著太監(jiān)侍衛(wèi)們一陣風似的離得遠了。
抬頭四顧,見偌大的地方又只剩下他和門外的幾個護院,賈璉嘆了口氣,伸手拿過一盞涼了的茶仰脖灌了進去。
六王爺從小養(yǎng)的粗糙,如今心懷抱負了也并不愛在茶葉之類的金貴物上浪費銀錢,故而這處院子里的茶葉不過是勉強入口。這會兒茶又已經(jīng)涼透了,灌進嘴里帶著股澀味,直順著喉嚨攪進胃里。
若不是曾苦熬了那么些年,換成上輩子的賈璉,這樣的茶能直接吐了。可如今他甚至想再灌進一壺去。
諸多姻親里頭,賈璉自己的外家周家是近乎死絕了的,上輩子僅存的幾個血脈也終生耗在了流放之地,無緣相見。而父系這頭,與賈璉牽扯最多的一是林家、一是薛家。
賈璉悔悟之時,覺得自己最對不住的人莫過姑父姑母一家。當年姑母離世,家里派仆婦接了林妹妹來,林家是給了大筆銀錢的。這事兒府里掌事理家的主子們都知曉,可是他自己就那么眼睜睜隨著仆婦們瞎說八道。后來林姑父去了,他更是借著幫林妹妹理喪的便利幫著府里吞下了林家?guī)纵呑拥募覙I(yè),還任人說林家絕戶、林妹妹吃用都是賈家供養(yǎng)。
不管在這些事情里有二嬸娘王氏多少手筆,鳳哥兒又做了什么,動手昧下林家家財?shù)氖撬Z璉,任由人欺侮林家遺孤的也是他賈璉。是他賈璉違背了在林姑父病床前的誓言。
其實他前生一直覺得林妹妹心里都明白,只是因為無處可去,又心系寶玉,才默默忍耐下了。以至于許多年他都不敢面對這個姑表妹。
就憑他辦的這樁缺德事,落到后頭的下場就不冤枉。
上輩子他混賬又沒本事,只隱約知道林家絕戶之事不簡單,卻甚事不懂。如今他既然跟了明主,自然要想辦法多多補償,只盼著姑父姑母并表妹表弟一家四口和和美美順順利利。
六王爺雖然在諸位皇子里算是光明磊落體恤下情的,但是成大事者不可能不沾隱私算計,今兒既應(yīng)了他,想來就算他日真有個沖突矛盾,總可試著轉(zhuǎn)圜一二。
賈璉怕的是其他皇子,特別是手段陰狠又少顧忌的三、四兩位王爺忍不住對林姑父一家下手。
林姑父說是簡在帝心,在巡鹽御史這樣要緊的位子上坐了十多年,可圣上把人扔在那樣要命的職務(wù)上烤著,連最終都沒能允乞骸骨的折子,又哪里算是真心看重呢。不過是將人當作一把趁手的刀。
賈璉又自斟了幾盞冷茶壓了壓心中翻涌的思緒,才漸漸把心沉了下來。
若說是林家的事情,賈家再沒有人比自個兒更清楚,倒是也不必再多番打聽,只需小心著在老太太那兒套套話,免得隔著太久記混了事情即可。如今更要緊的是把差事辦的再出彩些。
六王爺身邊出謀劃策的謀士文人很是有幾個,比起心眼子就是賈璉再活上幾輩子也比不過人家,但好在他會賺錢,對商賈之事也感興趣,倒也算有點用處。畢竟成大事可少不了銀子,六王爺又不愿意白吃下面的孝敬,生財有道的好掌柜自然就值得器重了。
只盼著自己盡心盡力,能多得些臉面,好在要命的時候救人性命。
這么一想,賈璉登時就打起了精神,準備順著之前那個南北鋪子的路子再好好籌劃一二。只要能把這條南北都延至關(guān)外的商路打通了、夯實了,不僅近幾年銀錢上受用,他日成就了大事,也能為充盈國庫和圣上的私庫打好底子,想開海禁的時候也能少走些彎路。
匆匆提筆把心中一閃而過的計策都一一寫下,賈璉又在人選一條上添上了“柳湘蓮”三個字。雖說主要押運的人肯定要是六王爺?shù)挠H信,但他也可以推薦一二人選。柳湘蓮其人有些俠義心腸,今生又因緣巧合早早認識,不如勸他干一番事業(yè)出來。即便有些風險,總好過他在京中揮霍家產(chǎn)、與人淘氣生事,還能幫六王爺收攏一批市井之人,兩全其美。
涂涂改改直折騰了近兩個時辰,又把少了五萬兩的賬面再次整理妥當,賈璉將幾處要緊的事情拿暗語寫了分別夾近幾本惟妙惟肖的避火圖里,又親手將其余紙張撕碎了填進烹茶的小火爐里。
直等到一切都盡數(shù)化為灰燼,他才慢條斯理起身收拾清爽自己,又跟前頭的管事媽媽要了兩個一向有大志向的嬌媚女戲,這才面上一派悠然閑適的走了。
只是他今日著實比預(yù)料中的晚了不少,帶著兩個面上低眉順眼的女戲才剛到角門下馬,賴大就已經(jīng)帶著人等在了門口,笑嘻嘻給他問好,口中說是老太太有事請璉二爺務(wù)必到家就過去一趟。
賴大話說的恭敬有禮,卻帶了七八個小廝等著,顯然老太太這會兒很是不虞,怕是惱了他了。
賈璉心里略一掂量,就笑著應(yīng)好,還從身上扯了個荷包下來,塞到賴大手里,道是辛苦他老天拔地頂著太陽等這半晌,回身就對興兒使了個眼色。
興兒論機靈那是一等一的,直接就打了個千兒,笑瞇瞇先輕扇了自個兒兩下才開口說道:“二爺贖罪,先還說回來伺候好二爺,定要去尋賴爺爺學些眉眼高低,這會兒既然二爺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大老爺又等了一天了,不如小的們先替二爺去給大老爺陪個不是?”
賴大自然是不想放他們走的。他們都是打算好了的,璉二爺去老太太屋里且要呆上個把時辰,他們便就著這個空兒好好的審審興兒旺兒,之后璉二爺自個兒尚且灰頭土臉的,又能為兩個奴才怎么樣。
可賈璉就等著興兒這話,話都沒聽完就點了頭。賴大再拿自己當回事也不好在正經(jīng)爺們面前硬仗腰子,又有賈赦的臉面頂在前頭,老太太也沒明說能拿人,他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興兒旺兒帶著兩個低著頭也掩不住一身妖嬈身段的女子往賈赦的東院走了。
不過這樣一來賴大倒也放了心。回頭老太太、太太問起璉二爺?shù)男雄櫍还馨堰@事兒一說,后面的話也就不用回了。左不過是去了些骯臓地界,給大老爺尋美人去了。
大房的爺倆也算是荒唐到了一起去,聽人說昨兒大老爺還賞了璉二爺個好丫頭。
賴大心里直咂嘴,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直把賈璉送到了二門,才領(lǐng)著一群小廝自回前頭去。
賈璉也沒多說什么,略點了點頭就一路快步走到了賈母的院子外頭。
他一露頭,就有守在外頭的小丫頭子往里頭跑著報信,卻不見平時常與他說笑的大丫頭們,屋門口更是連個打簾子的都沒有,他心里就更有數(shù)了,面上還是笑嘻嘻的自己掀了簾子進去,彎著眼笑著給賈母跪下請安。
這一跪,賈璉特意選了個舒服些的姿勢,果然之后賈母并沒有叫他起來,屋子里的大小丫頭皆是屏息靜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賈母端坐上首,晾了賈璉半天,才重重咳了一聲,沉聲問道:“昨兒夜里寶玉燒成那樣,府里全都驚動了,玻璃替我去尋你,你房里的丫頭說你也病了,不好起來,便算了。你們都是我的孫兒,我心里自是一般疼愛。也是為著老爺們都上了年歲要保重身子,你是將來府里頂門戶的爺們,才會想著尋你來掌事。你既然夜里起不得身,想必是得了仙丹妙藥,今兒才能出府辦事到這個時候才回來了?”
賈母素日對賈璉也是百般疼愛,只是寶玉自落地起就沒真正病過,昨兒突然就發(fā)起熱來,賈母駭?shù)冒胍苟紱]睡著,折騰到天光微亮才真正歇下,一院子鬧了個人仰馬翻。今兒歇了晌午起來再一聽說賈璉到掌燈時分還沒回來,當即就怒了。
寶玉才多大,他這個做嫡親堂兄的竟然裝病躲懶,毫無愛護幼弟之心,也沒有絲毫對她這個老祖宗的尊重,再不教訓一二怕是就要忤逆了。
賈母之前倒是想把長子賈赦叫來罵一頓,讓他好生管教兒子,可再一想,賈璉這一年多來愈發(fā)荒唐,可不就是讓他這個做老子的帶歪了?與個糊涂蟲說話又能頂什么用?這才一直忍到如今,真?zhèn)€兒是越想越氣。
賈璉自然不能認自己是裝病,畢竟現(xiàn)在還不到他能直接不看老太太臉面的時候。他只能換了副愧疚模樣,一臉誠懇的回道:“孫兒昨兒確實很是不爽利,臨睡前又貪涼,一冷一熱有些受不住,胡亂吃了點子丸藥睡得有些沉了。今兒因著老爺昨日有吩咐,這才出了門,也沒想著能耽擱這么久。一家子骨血,還請老太太千萬別這么想,否則孫兒哪里還有臉面見人呢。”
反正日后賈珠有臉見人,他賈璉就有臉見人。賈璉心中嗤笑。
又是只找他的麻煩,也不知賈珠那邊又是個什么說法,八成還是老一套,讀書辛苦,暑氣這樣重,身子骨不好,再半夜叫起來怕熬壞了。只是賈珠不來,于情于理都沒有他必來的說法。
來是情分,不來,說到皇城里,最多也就是個親情寡淡。對著二房這樣的好親眷,能濃起來才真是稀奇事情。
退一步說,弟弟的生病,又沒有什么大癥候,誰家會一上來就要把當哥哥的扯過去守著?
只賈璉也知道這樣的話同老太太說根本沒有,略辯白幾句也就垂了頭不再說話,一副靜聽教誨的乖巧模樣。
賈母見賈璉還算聽話,心中的氣多少消了一點,正準備苦口婆心好生教導(dǎo)他一二,免得再出一個賈赦那樣的孽障,就見先前替她去榮禧堂送東西給賈政的大丫頭琉璃白著臉進來了,神色間很是不好,一雙杏眼不停瞅過來。
這些大丫頭都是賴嬤嬤仔細挑揀,她又親自□□過的,露出這副形容那必是出了大事情。想到琉璃是從二房那邊過來,賈母心里不由就咯噔一下,一時也顧不上教訓賈璉,命賈璉先起來之后就把琉璃叫到了身邊。
琉璃幾步急行到賈母身邊,才剛剛附耳說了幾個字,就見賈母直接站起了身,唬的幾個近身的丫鬟婆子匆忙過來攙扶,生怕她一下子起得猛了有個閃失。
出了這樣大的事,賈母哪里還有心思與賈璉說話,勉強撐著說了句讓他回去好好思量思量,就揮手把人打發(fā)了,自己領(lǐng)著丫頭婆子就要去二房那邊走走。
賈璉也不多問,乖巧孝順的應(yīng)了聲就走了,回頭就從翠兒她們口中探到了消息。
寶玉房里管事的大丫頭媚人不知怎的借著送東西的機會跟賈政混在了一處,挨了賈政身邊趙姨娘一巴掌,又被趙姨娘將事情捅到了王夫人跟前,王夫人大怒之下就要把媚人發(fā)賣出去。
媚人是老太太親自挑了放在寶玉身邊的,口口聲聲都喊著冤枉,賈政則自認堂堂正正,全是趙姨娘胡攪蠻纏,言語間不小心就與王夫人置了氣,王夫人不能跟賈政鬧,就要打趙姨娘,趙姨娘就說自己有了身子,如今正鬧得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