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交鋒
回了府的葉落, 當(dāng)然沒少被數(shù)落, 葉十二氣得抱著天下就回房了,當(dāng)晚,拒絕她去和天下睡, 說是她那個腫起來的豬臉,會把天下嚇得做惡夢。
而桑榆, 他當(dāng)然不會像葉十二那樣發(fā)脾氣,他只是瞅了瞅葉落腫起來的半邊臉后, 自己跑到大門口去守門去了, 無論葉落怎么命令,他都置若罔聞,把該辦的事情辦完, 又跑到大門口去站著。
簡凡, 這當(dāng)然是最正常的一個,沉著臉丟下一瓶藥之后, 便要回去睡覺了。
“喂, 簡凡,你不幫我擦藥?”葉落在后面喊他。
“去叫你的皇帝幫你擦。”
“啊?”
簡凡斜她一眼,“你都為他不顧自己的臉了,他還不能幫你擦個藥?”拉開門,揚長而去。
留下葉落拿著一瓶藥苦笑, 原來她們家的人,生氣起來都這么有天份啊!
葉落本來想第二天再慢慢把那幾個人哄回來的,但是沒有想到, 接下來的幾天,她忙得根本沒有時間。
她原本想著正好趁張臺銘不在,可以趁機摸清兵部的水到底有多深的,結(jié)果才去兵部便發(fā)現(xiàn)事情原非她所想像的那么簡單。
兵部的人表面對她恭恭敬敬,但是她要個什么東西,什么東西就不在,要不然,便是十分有禮貌的請她直接去問尚書大人。
她臉色一變,人家就老老實實的跪下,一副任她宰割的樣子。
在兵部混了兩天,葉落憋了一肚子的氣,又不能回府去發(fā),這一日,徑直殺到六皇子府去了。
君誨正在吃飯,一手一個美人摟著,這個喂酒,那個夾菜,端的是享受得很。
葉落雙手抱在胸前,站在廳門口看得津津有味,“嘖嘖,果然凹凸有致,六王爺好眼光。”
一口酒“噗!”的一聲吐出來,君誨瞪大了眼睛,“小葉子,你什么時候來的?”
旁邊的管家這才苦著臉鉆出來,“王爺,老奴本來要通報的,但是葉相身手太好,老奴還沒跑到,他就已經(jīng)到了。”
君誨站起身來,揮了揮手,“你們都給本王下去。”
桌上的幾個女人起了身,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好,給葉落行完禮,退下去了。
君誨這才走向葉落,“你身手好?我怎么沒看出來,不是還被張臺銘那個老家伙揍了一拳么?來,哥哥給你看看,哎喲,可憐這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哦,一點憐花惜玉之心都沒有,這張……。”
話還沒有說完,眼前劍光一閃,君誨連忙躲開,可惜還是晚了一點點,頭發(fā)被削下來一縷。
“喂,小葉子,你干什么?”君誨驚魂未定的瞪著葉落。
葉落吹了吹劍上的毛發(fā),頗為滿意,看來星揚這次眼光還不錯。
“小葉子……。”君誨想走過來,才走幾步,又是一劍殺到。葉落二話不說,舉劍就砍,君誨一頭霧水的上竄下跳,一邊嚷著,“府里的侍衛(wèi),都給我死哪去了,快點給我攔下來。小葉子,你這是發(fā)的哪門子瘋啊?”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譚青探出頭來看了看,頓時眼睛一亮,招呼著手下,“過來,學(xué)著點,葉相的功夫,可不是能經(jīng)常見識到的。”帶著府中的侍衛(wèi),遠遠的蹲著,看得全神貫注,一邊還不自覺的比劃兩下。
可憐君誨跳得滿頭是汗,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么,一扭頭看見那蹲成一圈的侍衛(wèi),氣急敗壞的大吼,“譚青,還不給老子死過來。”
譚青摸摸頭,“王爺,你跟葉相打玩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屬下們就不摻和了。”
“你沒看她是玩真的啊?”
譚青搖搖頭,低聲道,“要玩真的,您早就見血了。”
葉落每一劍劃下去,的確都凌厲無比,但是行家一看,便知道她每一劍都未帶殺意,完全像是在逗著君誨玩,又或者,是在以劍將他逼向哪個方向。
是以一柱香之后,君誨已經(jīng)從王府被追殺到了府外,然后,一路追到了兵部的訓(xùn)練場。
君誨跳進去的時候,軍隊的晚練還未結(jié)束,他眼尖,一下子發(fā)現(xiàn)了虎賁營的曹武將軍,頓時一陣狂喜,“曹武,給我攔下葉知,她瘋了。”
曹武還在一頭霧水,葉落的劍已經(jīng)揮到,他自然的舉劍一擋,急道,“葉相,王爺,這是怎么了”
“她瘋了!”君誨躲在他的身后嚷道。
“給我讓開,我找的不是你。”葉落冷冷的說道。
曹武哼一聲,“葉相,這可是王爺,末將是保護定了。”
“讓開。”
“恕難從命!”
“那我就不客氣了。”葉落運足功力,劍身上光華大漲,寒意逼人。
曹武見狀,心中一驚,連忙將君誨推開,舉劍相迎,兩劍相撞,葉落只是身形微晃,而曹武卻是后退了好幾步,胸悶氣虛,口中微帶腥味。他一咬牙,揉身而上。
剛才是倉猝應(yīng)敵,曹武失了先機所以吃了虧,這一下主動迎上,也是氣勢逼人。
虎賁營是兵部所轄軍隊中單兵作戰(zhàn)能力最強的隊伍,而曹武身為虎賁營的最高指揮官,其武功自然是軍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是以包括被驚動的兵部侍郎在內(nèi)的其他人趕來看到這副場景的時候,都抱了看熱鬧的心態(tài),閑閑的站在一旁,等著看葉落被曹武怎么修理。
軍中男兒多熱血,張臺銘執(zhí)掌兵部多年,如今突然被罰閉門思過,無論內(nèi)中情由如何,兵部的人多少是對葉落是心有怨氣的,此時正巴不得借此機會好好出一口氣,當(dāng)然沒有人上前阻止。
大家都在等著看葉落怎么被羞辱,只有君誨,他凝神看著,嘴角,卻掛了譏誚的笑意。誰輸誰贏,他是心中早有答案了。
或許,已經(jīng)能預(yù)知輸贏的,還有當(dāng)事人曹武。
十幾個回合之后,他已經(jīng)暗暗心驚,想不到這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丞相,居然有如此高強的武藝。她的招式看起來平淡無奇,他的劍帶了千鈞之力殺過去,卻如同戳在棉花上,不僅泄去了所有力道,回劍之時還略有滯力。
他的額頭上漸漸出汗,出招也慢了下來。
周圍幾個稍微級別高一點的將領(lǐng)也看出來了不對勁,互相對望一眼,都有些驚疑不定。
前鋒營的柳一刀湊到副統(tǒng)領(lǐng)姜散的耳邊道,“統(tǒng)領(lǐng)有點不對勁,我們要不要上前幫幫忙?”
姜散有些遲疑,“以多敵少,到時候怕統(tǒng)領(lǐng)面子上不好看啊。”
“可是看樣子,統(tǒng)領(lǐng)似乎有些吃力了。”
君誨突然推了柳一刀一把,“去,給我快點把葉知拿下。”
柳一刀心中暗喜,正好趁此躍入戰(zhàn)圈,反正到時也可以說是被六王爺推進去的。他慣使彎刀,在半空中便將刀拔出,劃成一道閃亮的弧線。
葉落眼角一掃,心中冷笑,彎刀?
彎刀當(dāng)空劈下,葉落并沒有躲閃,一劍向曹武劈去的同時,另一只手改擋為奪,沒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柳一刀落地后,他手中的彎刀已經(jīng)到了葉落手中。
“走!”葉落輕喝一聲,一腳踹在柳一刀屁股上,而她自己,借這一踹之力改變了身形躍起的方向,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轉(zhuǎn)到了曹武身后,左手彎刀套著他的劍,而右手握著的劍,則抵到了他的頸間。
曹武臉色灰敗,劍“哐啷”一聲落地。
葉落收了刀劍,將彎刀擲向柳一刀,“我說過,我要找的,不是你們。”
“刀劍雙修!”柳一刀驚呼了一聲,刀和劍,因為其鋒利部位不同,所以持刀和持劍之人,進攻的主向,武功手法完全不一樣,一般而言,精通其中一種武器,就很難再去適應(yīng)另外一種。想不到葉知竟然刀劍雙修,且造詣如此之高。
葉落也不看他們,轉(zhuǎn)頭看向君誨,“你還跑?”
君誨慌起來,連忙一扯姜散的衣服,“葉知喝醉了,快讓虎賁營把她攔下來,快點,本王命令你們。”
姜散看葉落那像是要殺人的架勢,也有些慌了,如果王爺當(dāng)真是在這里受了什么傷,他們可擔(dān)不起,連忙舉起令旗,“結(jié)陣!”
虎賁營的散石陣極具威力,曾經(jīng)立下赫赫戰(zhàn)績,但是,還從未對崇興王朝自己的人使用過。
“不可!”曹武連忙出聲喝止,一把抓住姜散的手,“這是當(dāng)朝丞相。”
姜散低聲道,“統(tǒng)領(lǐng)不用擔(dān)心,我們只是要阻止葉相,不會傷到他的。”
“對,給本王攔下她,任何后果由本王承擔(dān)。”君誨跳起來。
“你攔得下?”葉落握緊手中的劍,大步朝這邊走來。
“攔下,攔下,給本王攔下。”君誨連忙往后面躲。
曹武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沉默著把手拿開了。姜散令旗一揮,“陣一。”約摸四十多個虎賁營士兵迅速集結(jié),排成隊形。
君誨暗暗捏緊了拳頭,看向葉落的眼神,藏了擔(dān)憂之色。他知道葉落武功極好,可是這散石陣成名多年,她能不能毫發(fā)無傷的破了?
葉落的眼中極快的劃過一絲亮色,早就聽說過散石陣,可惜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可真是老天賜給的好運啊!府兵的陣法還略有欠缺,她想過很多法子,都一直沒有辦法改到盡善盡美,如果能窺破這散石陣,不知道對于府兵的訓(xùn)練會不會有所助益
想到這里,她暗暗運氣,將功力提升至極致,護住全身要穴,毫不遲疑的躍入陣中。
一入陣,便覺得飛沙走石,四面八方都有石子襲來,還夾雜著巨石滾動的隆隆聲音,讓人心生怖意。
葉落橫劍于胸前,一方面阻擋擊來的碎石,一方面刻意觀察陣式的變化和走勢,并不急于破陣。
她不急,卻不知道急匆匆向此處趕來的君泓如何的心急如焚。他接到通報,說是葉知大鬧六王爺府,兩人一路殺到兵部大營去了,此時又跟虎賁營打了起來。
他一聽便丟下折子匆匆趕來,胡鬧,簡直是太胡鬧了,那兵部大營是什么地方,加上張臺銘這事,葉知不知道保護好自己便罷了,居然還給別人找機會來對付他?
他一個人單槍匹馬,還不知道會出什么事呢?
他又氣又急又擔(dān)憂,帶著禁衛(wèi)軍趕到的時候,正看到葉落在散石陣中左奔右突,被汗水打濕的發(fā)絲貼在臉側(cè),臉色蒼白。
“住手!”他大喝了一聲。
就在那時,“散!”隨著葉落的聲音,塵土四散揚起,結(jié)陣的幾十名士名跌坐在地上,而葉落,站在陣中,除了發(fā)絲凌亂外,無半點損傷。
“葉知!”君泓卻是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對勁,連忙上前一把扶住她。
“小葉子。”君誨也跟著跑過來,滿臉憂色,“你怎么樣?”
葉落閉了閉眼睛,平息著翻涌的氣血,“無礙。”
“六皇弟,這是怎么回事?”君泓厲聲問道。
君誨抹抹額頭上的汗,“皇兄,我在跟小葉子玩。”
一聽這話,姜散差點沒吐血三升,王爺,你玩什么不好,玩到這里來,傷了虎賁營這么多人!這個王爺,也未免太……
“胡鬧!來人,把六王爺帶回府去。”他看了看四周,“所有士兵的醫(yī)藥費,都到王府去領(lǐng)。”
這才扶著葉落往回走,輕聲道,“能走嗎?”
葉落點頭,“叫人準(zhǔn)備筆墨,就近找一間屋子。”
東西很快準(zhǔn)備好,葉落一進門便坐了下來,拿了筆在紙上畫。
“小葉子,你在畫什么?”君誨也賴著不走,跟了進來。
葉落沒理他,君泓也哼了一聲,“離他遠點,別影響他。”
“皇兄,小葉子在畫什么?”
“不知道。”君泓答得干脆。
“…… 。”皇兄,你那個樣子,像是你什么都知道似的好不好!
過了好一會兒,君誨才看出來端倪,“小葉子,你畫的是散石陣?”
葉落專心致志,一聲不吭,君誨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君泓,“皇兄,她畫的是散石陣?”
君泓抿了抿唇,好半響,才微微彎了唇角,“嗯。”
這個,就是他愛著的人,有著這般無與倫比的才華和膽量,名聞天下的散石陣又怎么樣,他不但可以破解,還可以竊為已用。
“小葉子,你真的都記下來了?”君誨問得小心翼翼。
葉落頭都沒抬,“把他給我丟出去。”
于是,片刻之后,君誨就被韋崎給請了出來。
君誨咬牙切齒,哼!皇兄,你就自個兒去折騰吧,這么沒有兄弟情深,以后休想再讓我來點醒你!
想著自家皇帝哥哥被那個無良的小魔女蒙在鼓里還一副傻兮兮幸福得不得了的樣子,君誨突然就心理平衡了,心情大好的哼著歌兒回府了。
至于將要賠償?shù)尼t(yī)藥費,沒關(guān)系,他幫了小葉子這么大個忙,改日去葉府可以多要點回來。
葉落畫完,又細細的檢查一遍后,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來,放下筆。
“我說的話你都忘了?”君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葉落連忙堆起笑容,“沒忘,一點都沒忘。”
“那我說過什么?”
“……。”他說過那么多話,誰知道他問的是哪一句啊?葉落腹誹著。
君泓臉就更黑了,“我說過你不能再拿自己冒險,你今天又是在干什么?”
葉落反應(yīng)過來,“我這不是心急嗎,張臺銘只思過一個月,我得趁這點時間摸清兵部的情況,萬一真有什么隱藏的勢力,我們也得借機挖出來。天縱良機,稍縱即逝啊!軍隊是個依靠實力說話的地方,我要在短時間內(nèi)收服這些人,得給他們一點信服的理由,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那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我不是怕你不答應(yīng)么?”
“你原來早就知道我不會答應(yīng)啊?”君泓氣急,“柳一刀是父皇的人,我本來已經(jīng)找到他了,正在商量如何做,你何必這么急,萬一被傷到了可如何是好?”
葉落這才想起君柏那張紙來,時間一長,她差點忘了,“你收編了先皇留下來的所有勢力?”
“還在梳理當(dāng)中,不過也差不離了。不過,你怎么會知道?”
葉落眨眨眼,“那當(dāng)然,我爺爺是先皇心腹嘛,我自然是知道一點的。”
君泓從懷里摸出一張紙來,“這是父皇留給我的,你看看,還有什么可用的不?”
葉落撫了撫額頭,有一種想嘆氣的沖動。
“你怎么了?”
“君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啊,葉知,你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君泓有點擔(dān)心的想來探探她的額頭。
葉落低頭躲開,“君泓,我如今身為丞相,又入主兵部,我葉家府兵,不亞于你的禁軍,我身邊的影衛(wèi),武功甚至有可能高過韋崎。紅袖郡主對我一往情深,十萬兵馬我隨手可得,花間國的風(fēng)飛絮也與我頗有淵源,你身為一國之君,在陰謀重重的皇宮長大,看的是勾心斗角,學(xué)的是謀略算計,你就真的一點防范意識都沒有?”
君泓定定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葉落嘆了一口氣,“君泓,你這樣的帝王,不會成為千古明君。”
“不,葉知!”君泓上前兩步,迎視著她的眼睛,“我并不輕易相信人,就算是陪我長大的詹春,理智上我知道他能信任,可是他如果在我背后,我都睡得不安穩(wěn)。我的睡眠極淺,稍微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讓我驚醒。身為一個帝王,我們多疑,處處防備,時時留心。”
“可是,葉知,我不輕易相信人,卻不代表不能信任人。對你,我愿意交付我的信任。”
“如果,最后,你信任錯了呢?”葉落喃喃道。
“那是我的愚蠢,與人無尤。”君泓笑了,“葉知,你是我唯一全心信任的人。”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葉落看著看著,抬起手來,擋住他的視線。
“葉知,你怎么了?”君泓有些不滿,拿下她的手。
葉落搖搖頭,“我是想知道,在皇宮長大的你,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一雙眼睛。”干凈透明,不帶一絲雜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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