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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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兵小羅跟大多數(shù)參軍的人不同,俗話說好男不當(dāng)兵,小羅很多同伴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成了邊軍。
而小羅則是因為家人皆被突厥強盜殺害,才想要成為邊軍,他的愿望就是為了多殺突厥強盜為爹娘報仇!
可是自他成為邊軍到如今,已經(jīng)整整三年,別說殺突厥強盜,就是連突厥強盜的正面都沒有見一回。
小羅甚至開始懷疑世界上是不是其實并不存在突厥強盜,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可是就在此刻,他真正的看到了突厥強盜,不是一個,而是整整一群。
不過他見到這些強盜的第一個瞬間,看到的居然是他們在內(nèi)斗——
沒錯,黑呀此刻睚眥欲裂,怒視著哈巴,手中肌肉鼓起,手里的長矛用力的朝哈巴擲去!
“你居然聯(lián)合漢人狗官來害我,哈巴你這個漢狗,你不顧盜義,卡錯大神都會鄙視你!”
哈巴也是一臉驚詫,他真的敢對卡錯大神發(fā)誓,他絕對沒有串通漢人軍隊,不過眼下,事實就在跟前,他顧不上解釋,身體十分驚險的避開黑呀的長矛,接著又避開了身側(cè)的飛來的大刀,這一瞬間哈巴逃生技能全開,簡直都快趕上當(dāng)初當(dāng)初逃婚的靈敏。
顯然卡錯大神沒有完全拋棄他,雖然當(dāng)初他逃婚失敗,可是這一次他逃命卻成功了。
黑呀擲長矛沒有插中哈巴,手下的大刀也沒有砍中哈巴,雖然氣憤不已,但是眼下逃跑重要,黑呀?jīng)]有再對付哈巴,而是帶著手下開始狂奔。
而這時候,陸鳴和他的手下才反應(yīng)過來。
高喊著:“殺突厥強盜!”
卻是沒有一人向前沖,反而傻愣愣的站著,愣是給黑呀他們準(zhǔn)備逃跑的時間,因為他們當(dāng)中大多數(shù)人居然是第一次遇見活生生的突厥強盜。
愣了好一會,愣頭青小羅怒目圓睜,手抖的拿著長矛,閉著眼沖了出去,前面的小伙大喊:“哎喲,我的屁股!”
如同一聲號令一般,大家才反應(yīng)過來,胡亂的跟著往前沖,原本就不整齊的隊伍,更加混亂,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是他們才是被追殺的強盜一般。
就連老大陸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來就是個市井小混混,靠著幾分機智混到今天的地位,十分怕死,可是也十分想升官,冷不丁看到這么多突厥強盜,興奮和恐懼交織著,還好他是坐在馬背上,若是站在地上,定然可以看見他顫抖的雙腿……
這樣一耽擱,正好給黑呀們逃跑時間。
只有幾個跑的慢的倒霉蛋被逮住……只是畫面也十分慘烈,跑的慢的最后只有二十多人,就是那些個貪喝酒的,可是陸鳴帶著兩千邊軍,團團圍住,愣是沒人敢率先動手,好像圍住了史前巨獸一般。
老郭和阿福→_→←_←實在是不忍直視。
阿福也終于明白為毛當(dāng)初他和七姑兩人就能讓那些突厥強盜給封了個黑旋風(fēng)的稱號,實在是這些邊軍太沒用了……
邊軍們像是從沒有吃過羊的灰太狼,被羊嚇的一愣一愣的,老郭看著他們的模樣,仿若又看到當(dāng)初叛軍沖進(jìn)皇宮,宮里那些御前侍衛(wèi),感覺是一模一樣的。
本地最大的流氓團伙,邊軍同志們,對著二三十個突厥強盜開始使用酷烈的眼神殺死你的技能,激動又緊張的盯著他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靠近。
阿福無語的望著老郭,老郭無辜的聳了聳肩,心中還僥幸的想,幸虧當(dāng)初他拿到虎符的時候沒有腦抽的想自己率領(lǐng)大軍謀反,還是給小薇當(dāng)玩具比較靠譜。
最后,跟抓豬仔一樣,兩千大軍激動的沖上去人擠人的把這些強盜給按住了,就這樣的成果,這些邊軍居然高興的不行,好像戰(zhàn)勝了千軍萬馬一般。
陸鳴帶著大勝的喜悅,這一刻完全忘記了身后的恐懼。
“你們放心,有我們在,那些強盜定然不敢再來!”陸鳴拍著胸脯,一副救世主的模樣,不等阿福邀請,大刺刺的帶著手下進(jìn)莊子了。
對付突厥強盜經(jīng)驗不足,發(fā)揮的不太好,但是對平民百姓,陸鳴他們都已經(jīng)是老手了,從好好說話到撒潑威脅各種手段都使用的如火純青。
阿福顧不上和他們扯皮,更想看看莊子怎么了。
老郭和阿福帶頭前行,峽谷深幽,兩千人馬要通過還要好一陣。
第一次路過這峽谷,老郭的心是忐忑的,懷著對未來未知的恐懼和茫然,可是此刻,老郭的心是急切的,只恨不得峽谷短一點再短一點。
終于黑暗過去,黎明出現(xiàn)。
老郭他們走出了峽谷,看到了莊子。
好像昨日剛剛離開一般,莊子更漂亮了,入眼的也不是想象中的被強盜光顧后的狼狽和破敗,而是干干凈凈的模樣,雞鴨悠閑的散步,稻田成片成片的收割好,稻草都整齊的碼好,那房屋高墻,更是一點事都沒有,還有幾處炊煙裊裊。
一副寧靜村莊的感覺,美不勝收,讓人覺得像是回到了家中一般,莫名的放松了下來。
陸鳴更是眼神一亮,這地方好啊,比他住的地方都好,易守難攻,風(fēng)景優(yōu)美……
就在這時,忽然陣陣鼓樂,地動山搖一般,“轟隆隆”的巨響,在整個山莊里環(huán)繞,聲聲不絕,回應(yīng)著“轟隆隆”的聲音。
整整齊齊的隊伍,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每個人都穿著皮靴,靴子底下不知道縫上了什么東西,總之每個人每一踏步,都像是大軍邁進(jìn),都能聽到齊刷刷的腳踏聲,整齊如一。
每個人的腰上都系著一塊綠色的牌子,走路的時候還能聽到整齊的牌子撞擊聲,啪!啪!啪!這一支隊伍也就三百人左右,可是一眼望去,卻比陸鳴手下兩千大軍更有氣勢,每個人臉上都表情嚴(yán)肅,聽口令指揮,連邁步都是一樣大小。
這樣齊刷刷的走來的時候,陸鳴他們甚至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他們只是走過他們身邊,又整齊劃一的離開了,聽著那讓人心悸的腳步聲,陸鳴仿佛看到了那傳說中的天將神兵。
這隊整齊劃一的軍隊只是為了護送那一面鮮紅的鍋旗。
四個舉著鍋旗的人迎面走來,踢踏著長腿,剛剛是大軍,人多,看不清腳步,現(xiàn)在只有四人的時候,就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的步伐是多么整齊,多么有力。
卡熊忽然激動的拉著老郭的胳膊道:“祭師,祭師,卡豹他們舉著你的畫像哩!”
老郭看著那鮮紅旗子正中心畫的圓圓的一口鍋,想到自己走的時候,卡豹說都把自己記在皮子上的事情……=_=
一行人跟在隊伍背后,一起走到了廣場。
護送老郭的兵油子本來就心有恐懼,看到這場景就更老實了,而陸鳴那些邊軍原本還想進(jìn)來當(dāng)大爺?shù)模墒沁@會子也不太敢放肆,難得安靜的跟在后頭。
這似乎不是一個普通的莊子,這大道比陸鳴在省城看到的還要結(jié)實平坦,而最近了,更是不得了,入眼的是一個巨大的練兵場,在寬闊的高臺上,居然堆著一摞摞高高的尸體,至少有二三百人!
陸鳴和手下們都不自覺的有些抖,而他們抓住的那二三十個俘虜抖的更厲害了。
老郭和阿福也驚訝莊子的變化,不過在陸鳴面前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都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
那尸體旁邊還有綁著密密麻麻的俘虜,看著十分慘烈……
看到老郭和阿福,站在旗桿前面的七姑他們并沒有開口打招呼,只是神情明顯松了一口氣。
小薔薇更是驚訝,想不到自己做夢居然這么準(zhǔn),不過升旗的時候,是整個莊子最莊重的時候,她也按捺住激動,站在原處。
由七姑站起來開口道:“全體肅穆,升鍋旗。”
七姑的話音剛落,鼓樂重新敲響,那面鮮紅的旗幟被緩緩的上升到空中,所有人都把手舉到額頭跟前,莊嚴(yán)肅穆!
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耳邊環(huán)繞著鼓聲,眼中飄揚著紅旗。
萬里奔馳的老郭和阿福看到那鮮紅的旗幟,不知不覺居然眼睛濕潤了。
而身后的陸鳴更是心生恐懼,一個能把戰(zhàn)旗對待如此慎重的民族,絕對是戰(zhàn)無不勝的!
他看到他們升起的不是旗,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恐怖力量,他忽然覺得十分不安,一種滲入骨髓的不安,卻又不知道如何述說。
升旗完畢。
在長輩和小薔薇的鼓勵下,蓮哥兒肅穆的走上了臺,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袍子,因為一夜未眠,白色長袍有些皺,也有些臟,他原本就瘦,這會子看著更瘦,一頭黑發(fā),整齊的扎起來,露出了清秀無比的臉龐。
在站起來的那一瞬間,蓮哥兒是有點腿抖的,可是在邁出了步伐再落地的時候,他的腳步就沉穩(wěn)了下來,他站在高臺上,抬頭看了看飄揚的紅旗,再低頭看了看那堆死去的強盜,和受傷的俘虜,最后才把目光落到了面前的眾人身上,自然也掠過了九伯伯和阿福叔身后的邊軍。
陸鳴他們看到上臺的蓮哥兒,一下子覺得輕松起來,這個莊子再強大,主事的居然是個小孩,看來他們這次收獲不小,油水大大的有,真是幸運!
很多村莊寧愿被突厥強盜搶,也不愿意去找邊軍幫忙,就是因為突厥強盜搶了就跑,而邊軍比突厥強盜還狠,住下來不吃喝干凈不走了。
此刻,小小的莊子上,郁生蓮開始了他人生第一場公眾演講。
面對的是一個小莊子的幾百人,幾百俘虜,幾千邊軍。
“昨日,我們共同經(jīng)歷了莊子上最艱難的一天!雖然,我們早有準(zhǔn)備,但是面對來勢洶洶的強盜們,我們當(dāng)中有人膽怯了……”
蓮哥兒說到這,話音頓了頓,目光輕掃過所有人,而狼蛛?yún)s覺得那目光炙熱的簡直要把他焚燒了,心都快跳出來一般,當(dāng)時他有猶豫過要不要跑出來給首領(lǐng)哈巴報信,最終還是沒有行動,此刻只覺得自己像是被發(fā)現(xiàn)了一般。
“然而,令我高興的是,我們當(dāng)中更多的是勇士,不僅有鄰村的阿嗷勇敢的帶著伙伴前來報信,廚房的烏里一個人就抓住了68名俘虜,開荒苦力狼蛛更是一個人搶收了32袋糧食……所有人都站起來反抗,有兩人受重傷,有二十人受輕傷。我們沒有懦夫,沒有叛徒,沒有逃兵,我們都是勇士!”
說到這里,大家都覺得心情澎湃起來,連卡落族人都忽然覺得自己*~*~噠!
被列為重傷員的卡菊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著屁股,他的屁股被一根長矛扎了,老脫兔給他包扎了之后,屁股腫了好大一圈……
而被列為輕傷員的烏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掌,大腳拇指磨破了(←被新草鞋磨噠!),也被輕微的包扎了,很是得意的挺著胸膛,接受眾人的矚目。
“今天,我們站在這里,我們站在這片用我們的汗水和鮮血澆灌出的土地上,我們的頭上頂著我們的紅旗,我們——是莊子的主人,而那些入侵者,那些隨意踐踏我們勞動成果的入侵者,他們踐踏的不僅僅是我們的勞動成果,還是我們的尊嚴(yán)。
只要這面鍋旗在上空飄揚一日,我們就永遠(yuǎn)是自己的主人,我們要維護自己的家園,用實力來維護,我很高興,我們都是勇士,危難時刻,我們都奮起抗?fàn)帯?br/>
我們?yōu)樽约憾鴳?zhàn)!無論誰來入侵,我們都將鐵血掃除!”
蓮哥兒說的很激動,面色嚴(yán)肅,小小的拳頭揮舞著,底下所有人都被說的熱血沸騰,恨不得再來一波入侵者,好打出去。
所有人齊刷刷的喊道:“鐵血掃除!鐵血掃除!鐵血掃除!”
喊的陸鳴他們臉色蒼白不已,腿腳都有些發(fā)軟。
老郭站在后頭,一臉欣慰,蓮哥兒不愧是他的學(xué)生,青出于藍(lán),知道在這群大多數(shù)都不識字的人面前,用白話居然能說出這樣蠱惑人心的感覺,連他背著一個駝背都有上陣殺敵的沖動!
要打動別人,先要打動自己,此刻蓮哥兒只覺得心情激動,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仿若置身于戰(zhàn)場廝殺搏斗,熱血沸騰,兩眼都陷入了鮮紅的血液當(dāng)中。
而當(dāng)他的目光落到底下坐著的小薇身上,看到她朝他揮手的時候,蓮哥兒慢慢的冷靜下來,嚴(yán)肅的臉露出了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
他的演講還沒有結(jié)束,眾人也沉浸在熱血當(dāng)中,結(jié)果臉上掛著笑容的蓮哥兒按計劃說出了最后一段話:
“這些強盜的尸體,按照卡落族的習(xí)俗,我們將會全部焚燒,把骨灰撒入密林,塵歸塵土歸土!”
而這個有些羞澀的笑容成了陸鳴心中畢生的噩夢,那個少年才十歲,就能面帶微笑的把人尸體都焚燒了,尸骨不留,挫骨揚灰,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乃至若干年后,默默無聞的邊軍老大陸鳴成為節(jié)度使,甚至走上了寵妃的路線,深受皇上喜歡,如日中天之時,在朝堂上看到那名年輕的官員郁生蓮的時候,仍舊兩腿發(fā)抖,習(xí)慣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