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忙著鬧通宵，大人們則睡了個懶覺。
    本來計劃早起看日出，羅娜沒起來，一覺睡到該退房的點(diǎn)。睜眼后給吳澤打電話，發(fā)現(xiàn)他也沒睡醒。
    “你腿疼不？”羅娜問。
    “不疼?！?br/>     “你說實話?！?br/>     吳澤掛了電話。
    羅娜一頭倒在軟綿綿的被子里。
    不該爬那么猛……
    還是坐纜車下去吧……
    回程途中，羅娜收到段宇成的短信，說想請假幾天。
    羅娜看著這幾行字，看了半分多鐘。段小朋友訓(xùn)練刻苦，自制力強(qiáng)，從不需要教練多說話。從他來A大開始，風(fēng)吹雨打，一天晨訓(xùn)也沒有耽誤過，現(xiàn)在竟然在賽前請假。
    吳澤開著車，問：“怎么了？”
    羅娜說：“段宇成要請假，國慶最后幾天不跟隊訓(xùn)練了。”
    吳澤不以為然，“想玩玩唄?！?br/>     羅娜沒說話。
    吳澤看她一眼，道：“你怎么對他這么上心，是個好苗子？”
    羅娜說：“校運(yùn)動會之后就是省運(yùn)會，我們學(xué)校有兩個跳高名額，我想看看他這次的發(fā)揮?！?br/>     吳澤說：“兩個名額，江天肯定占一個了。還有一個也是你們今年挑上來的，叫什么來著那竹簽子，劉——”
    “劉杉?！?br/>     “對，王胖子新寵?！?br/>     羅娜思索片刻，道：“劉杉還可以，江天有點(diǎn)不太穩(wěn)定，小比賽還行，一到大比賽就失常?！?br/>     “他家里條件困難，想得多，壓力自然大。”吳澤把車窗搖下，點(diǎn)了支煙，“你今年不是幫他申請獎學(xué)金了，但一直這么下去也不是個事。心理素質(zhì)不行，不克服肯定走不遠(yuǎn)?！?br/>     羅娜想起田徑隊里雜七雜八的問題，手壓住太陽穴，思來想去也沒什么結(jié)果，最后回到段宇成請假的原點(diǎn)上來，冷哼了一聲：“以后進(jìn)隊要是敢逃訓(xùn)練，看我打折你的腿！”
    狠話只是說說而已，田徑運(yùn)動員的腿跟命根子一樣金貴。
    而現(xiàn)在，段宇成的“命根子”離折就差一步了。
    那天在源鳴山受傷之后，段宇成做了最快的處理。腳崴得不是特別嚴(yán)重，他還能自己下山，回校后就一直待在宿舍靜養(yǎng)。
    他連續(xù)兩天沒有晨練夜跑，三個室友也察覺不對勁了。
    賈士立問他：“怎么了，你終于下定決心做回正常人了？”
    段宇成掏出錢包，“幫我買點(diǎn)東西?！?br/>     “買啥？我們這正準(zhǔn)備出去聚餐呢，你去不去？”
    “不去?！?br/>     “你不去多無聊?！辟Z士立的胖臉上擠出嫉妒的褶皺，“妹子們都提不起興致?！?br/>     “別鬧了，回來幫我?guī)Щ钛雇雌€有云南白藥氣霧劑?！?br/>     一邊換衣服的韓岱聽見這話，困惑地看過來。
    “你受傷了？”
    “腳扭了一下?！?br/>     “怪不得不去訓(xùn)練了，不要緊吧？”
    “沒事?！?br/>     胡俊肖也問：“什么時候弄的，你這樣后天能比賽嗎？”段宇成一口咬定沒有大礙。他將錢包塞到賈士立懷里，“真的沒事，你們快去吧，別告訴別人。”
    在他叮囑完的半小時后，賈士立回來了，還領(lǐng)著個人。
    段宇成從床上驚起，瞪著施茵說：“這是男生宿舍樓，你怎么進(jìn)來的？”
    賈士立哼哼兩聲，“當(dāng)然是在我魁梧身軀的掩護(hù)下?！?br/>     施茵手里提著塑料袋，里面裝著滿滿一袋子藥物和紗布。她焦急地問段宇成：“我聽小胖說你腳崴了。”
    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了……
    段宇成說：“你們買什么了這么大一袋，我看看?！?br/>     施茵開大袋子，把藥一一拿出來。
    段宇成隔空瞪了賈士立一眼——
    不是讓你別說嗎！
    賈士立瞪回來——
    我不小心的！
    賈士立氣哼哼走了，屋里剩下段宇成和施茵。
    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diǎn)半，屋外陽光濃郁，氣氛溫和。段宇成從鋪上下來，施茵說：“你小心點(diǎn)?！彼敕鏊斡畛烧f：“沒事?！?br/>     施茵小瞧了田徑運(yùn)動員的身體素質(zhì)，段宇成壓根都沒走梯子，兩手抓著床邊的鐵沿，直接靠上肢力量從床上平穩(wěn)地翻下來了。
    施茵被這動作嚇得叫出來，“我的天！”
    段宇成單腳落地，跨坐到椅子上。
    “說了沒事吧，你不跟他們?nèi)コ燥垎幔俊?br/>     施茵看著段宇成的右腳踝上綁著固定繃帶，皺眉道：“你怎么受傷的？”
    段宇成笑道：“不小心弄的，不礙事。”
    他背對著陽臺坐著，陽光從身后灑來，把皮膚照得薄薄的。他的笑容和聲音完美融入光芒，和諧得像是個美夢。
    施茵不自覺放輕聲音。
    “你這樣后天能比賽嗎？”
    “當(dāng)然能，沒你們想得那么嚴(yán)重?！?br/>     施茵還是一臉擔(dān)憂，段宇成安慰她說：“我從小到大受傷無數(shù)次了，都是家常便飯了。這事就你們幾個知道，千萬別再告訴其他人了。你幫我看著點(diǎn)賈士立，他那嘴簡直就是個喇叭?！?br/>     他拿來云南白藥，拆了外包裝。
    施茵勸他：“要不運(yùn)動會別參加了，明年再比吧，反正運(yùn)動會年年都有?！?br/>     “不可能?！倍斡畛苫瘟嘶纹可恚安豢赡艿让髂?，放心，不會有事的?！彼Z氣柔和，聽起來卻毫無轉(zhuǎn)圜余地，施茵只能把剩余的話全都咽回去了。
    兩天后，運(yùn)動會如期召開。
    運(yùn)動會算是大學(xué)里比較重要的活動，體育學(xué)院尤為忙碌。羅娜一大早五點(diǎn)就爬了起來，隨便抹了一把臉就趕往體育場。吳澤到的更早，正在測試比賽用的電動計時儀。見羅娜來了，從桌上拿了個面包飛給她。
    羅娜啃著面包抬頭看，太陽還沒出來，不過天色透亮，應(yīng)該是個大好天氣。
    吳澤測試完儀器，打著哈欠來到羅娜身邊，他們兩個都被分到徑賽項目做裁判。吳澤點(diǎn)一支煙，示意羅娜看旁邊的裁判席。
    “等會你坐中間那個位置?！?br/>     “有啥講究？”
    明明周圍沒什么人，吳澤還是貓下腰，在她耳邊小聲說：“我偷偷在下面放了個風(fēng)扇，別的都沒有?！绷_娜被他的呼氣吹得耳朵癢，手肘頂了他一下，吳澤低聲淺笑。
    太陽東升，氣溫慢慢高了起來。
    八點(diǎn)左右，運(yùn)動員和觀眾陸續(xù)到場，校領(lǐng)導(dǎo)們姍姍來遲，于主席臺就坐。開幕式開始，經(jīng)過半個多小時冗長的表演和講話，九點(diǎn)十分，比賽正式開始。
    不管高中大學(xué)，只要開運(yùn)動會，氣氛總是熱烈膨脹，加油助威的聲音震耳欲聾。而且大學(xué)沒有高中管得那么嚴(yán)格，很多觀眾都下了看臺，到賽道兩邊給自己學(xué)院的運(yùn)動員加油。只要沒有妨礙到比賽，工作人員都沒有阻攔。
    羅娜一門心思撲在成績上，上午都是各種預(yù)賽，選手之間的水平相差不是一星半點(diǎn)，一個體育學(xué)院的400米專項運(yùn)動員，把小組第二的甩開快200米遠(yuǎn)。
    百米小組賽開始，羅娜翻看選手名單，找來找去沒看到段宇成的名字。
    沒報百米？
    羅娜覺得奇怪，如果問除了跳高以外，段宇成對什么項目最有興趣，那肯定是百米。平時他也有訓(xùn)練短跑，他還跟羅娜提過想要在這次運(yùn)動會把百米跑進(jìn)11秒。
    經(jīng)管學(xué)院派出的百米運(yùn)動員預(yù)賽成績慘不忍睹，下場后羅娜找到他，問有關(guān)段宇成的事。
    “我不知道?。　蹦敲麑W(xué)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是臨時上的，昨天才告訴我要比賽，真無語了，累死我了！”
    “好好休息吧?！?br/>     羅娜給段宇成打電話，沒人接。她看向跳高場地，那邊還在做準(zhǔn)備，沒開始比賽。
    段宇成不知所蹤。
    “奇了怪了?！绷_娜念叨著回到裁判席，吳澤問怎么了，羅娜跟他說明情況。
    吳澤無謂道：“沒報就沒報唄，可能想專注一個項目拿成績。”
    羅娜說：“你不知道，他那人精力過剩，最喜歡兼項了，校運(yùn)會這種小比賽不可能只報跳高?！?br/>     吳澤聳聳肩，不以為然。
    上午十點(diǎn)半，跳高比賽開始了。
    羅娜聽到廣播后馬上站起來望向跳高場地，這回看到了段宇成。他應(yīng)該是剛在外面熱了身進(jìn)來，比賽服外面還套著長袖運(yùn)動服，蹲在地上整理東西。
    羅娜立刻沖他喊——
    “段宇成！”
    體育場人聲嘈雜，但段宇成還是瞬間聽到她的聲音。他站起身，遠(yuǎn)遠(yuǎn)望過來，沖羅娜一笑，舉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吳澤靠著椅背，拿水瓶敲敲羅娜手臂。
    “喊什么喊，坐下。這不是來了么，你說你瞎擔(dān)心什么?！?br/>     羅娜坐下，吳澤輕笑道：“做教練的肯定有偏愛的徒弟，但你別表現(xiàn)的太明顯了?！?br/>     羅娜看他一眼，沒說什么。
    百米預(yù)賽還在繼續(xù)，但羅娜視線總不由得往跳高那邊瞄。
    段宇成脫了外套在場地邊壓腿，賈士立和施茵在旁邊幫他拿東西。
    有人冷笑一聲。
    “你比賽還帶助理的？”
    段宇成回頭，江天站在后面。
    施茵是擔(dān)心段宇成腳傷，非要來幫忙，賈士立則是跟著施茵來的。段宇成沒說話，江天又問：“聽說你要羅教答應(yīng)你比賽贏了就讓你進(jìn)校隊？”
    段宇成說：“是又怎樣？”
    江天笑了笑，“真有意思。”說完便走了，施茵皺眉道：“這誰啊，有毛病??？”
    段宇成接著壓腿，說：“隊里的前輩。”
    施茵嘀咕道：“陰陽怪氣的神經(jīng)病?！?br/>     說話間，又蹦跶來一個人。劉杉被施茵吸引過來，眼睛放光?！巴?，你小子?！彼吡硕斡畛梢荒_，“可以啊你?！?br/>     “你別踢他！”施茵怕他碰到段宇成的右腳，段宇成沖她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劉杉來回看看，不明所以。
    裁判吹了聲哨子，比賽快開始了，段宇成和劉杉前往賽場。
    賈士立小聲問施茵：“噴霧劑帶著沒？”
    施茵：“沒，他說不用，放教室了?！?br/>     賈士立嘖了聲，“你別聽他的啊，趕緊拿來。”
    賽道上還在進(jìn)行100米預(yù)賽，羅娜的目光隨著運(yùn)動員移動。
    忽然，一個小跑著離開體育場的身影進(jìn)入她的視線。
    施茵以最快速度取來噴霧劑，剛跑進(jìn)場地就被人扯住了。
    羅娜手掌力量很足，勁大的不像個女人。她下手果斷，施茵根本沒來得及反應(yīng)，手里的藥瓶就被抽走了。
    羅娜手持消腫噴霧，看向施茵，眼神冷得像冰。
    “給誰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