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2)
待奉行召來七大魔君,我早已定定地立在殿堂外的門柱之上。我手握上古神器赤練槍,血紅色的戰(zhàn)袍隨著魔界陰風獵獵作響。
七大魔君都非常恭敬地拜見了我。我知道他們既然都有那個本事將魔界一分為七,定然也會想到我此次叫他們前來的用意。他們雖然面上表現(xiàn)的一幅尊崇我始祖女神身份的模樣,心里必定會有諸多異議。所以我就承了魔界開門見山的作風,道:“以一對七,若你們贏了,我少綰自當毀掉魔尊令牌,從此不再干涉魔界事務,若輸了,你們就交上兵權,從此聽我差遣,各位意下如何?”
七位魔君知道今天這一架在所難免,雖然面露難色但還是順了我的意。我提起赤練槍,飛身躍下柱頭,穩(wěn)穩(wěn)立在地面,揚塵四起。既然要打,那么就要打得讓對方輸?shù)眯姆诜?br />
不過,我也沒有小瞧這七位魔君的本事,更何況我神力尚且只恢復到六七成,若不在十招之內將他們制服,恐怕只會讓自己元神大傷。我調動內力驅動天火,使其與赤練槍相輔相成,雖然這種做法可能會使我遭到天火反噬,不過為了在短時間內占得上風,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們魔族做事一貫決絕剛烈,從不曉得后果二字怎么寫。
來如風去如箭,扯人頭,扎人面,即使是沉睡了十九萬年,我和赤練槍的配合依然是天衣無縫。我借著天火沖出七位魔君的魔障,借力于長槍之首,發(fā)射數(shù)丈,一招,便擊破了魔君陣法。
七位魔君滿臉訝異,我翻身拔起深陷地面的赤練槍,收了天火,腳蹬門柱便又退回剛開始站立的地方,一身戰(zhàn)袍連一個褶都沒有。我默默告訴自己,這,才是始祖女神應有的風范。
我反手握槍,極其平和地問道:“各位可有不服?”而后,魔君齊刷刷的跪地抱拳。朗聲應道:“眾魔君愿交上帥印,誓死追隨女君!”
我點了點頭表示滿意,隨后說出了我窮盡一生極力追崇的一句話:“很好,我們魔族,定要與神族勢不兩立,與天同齊!”
我覺得我著實有點低估鳳凰天火的威力了。
自從和七大魔君打完那一架,我便時時感受到天火灼燒心臟的痛苦,神力也不受控制似馬上就要從我體內的命丹爆發(fā)。我這回可能有點玩過頭了。
仇還沒報,就被自己的天火給玩兒死,祖宗我覺得這著實又是一件可以列入魔族史冊的千古糗事。
開始我并不在意,覺得偶爾疼那么一兩回可以當賣賣萌,可后來當我閉關修養(yǎng)之際這種疼痛和之前被墨淵刺穿心臟的舊傷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一同蔓延到我全身上下,好幾次都讓我差點被自身功力所噬,我不得已只能封住全身幾大要穴,壓制住命丹中的所有神力。
我從小到大都沒怎么求過人。當初慶姜極力讓我去制服四海八荒的神獸取回他們的命丹,即使我知道他是想演一出借刀殺人的戲碼,我也沒有服過軟。當然,每次的代價慘重,以至于現(xiàn)在我身上仍然滿是和上古神獸搏斗時留下的猙獰地近乎可怕的傷痕。
不過這一次我卻只能寄希望于和我關系并不怎么好的天底下第一只鳳凰折顏,同為鳳凰,他命丹的仙澤或許可以救我。
去十里桃林找折顏之前,我聽奉行說折顏近些年一直都過著閑云野鶴的日子。我覺得這著實符合他的性格。他這個人向來不太有什么追求,即便墨淵是他的朋友,當初的神魔混戰(zhàn)他也從未表明自己的立場,一直抱著一種你們打你們的,我就看看的路人甲心態(tài)。我覺得有時候用大智若愚來形容他是再貼切不過的,只是世事難料,我猜得中這前頭,卻猜不著這結局。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十九萬年不見,折顏他,玩兒著玩兒著居然玩兒斷了袖子。
我揩了揩額頭上冒出的冷汗,贊嘆自己怎么這么有眼力見兒。折顏不僅套了一張娘炮的面皮,也懷了一顆娘炮的粉嫩少女心。
我從來沒有來過十里桃林,只記得在水沼澤中,墨淵經(jīng)常對我說,十里桃林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地方。那時候墨淵時常坐在學堂前的一顆挑花樹下,輕撫著一把桃木色的瑤琴,一曲鳳求凰如行云流水,被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拿捏得恰到好處。入耳澹無味,愜心潛有情。桃花紛紛飄落,我望著面前神色俊朗的墨淵有些出神,一時間鬼迷心竅的脫口而出:“娘炮,以后帶我去十里桃林吧?!?br />
琴聲戛然而止,墨淵緩緩抬頭對上我的目光,清明的雙眼分別深深烙印著一個我,我就是被這么望著,也沒出息地覺得全身像是被困住了般無法動彈。他眼中含笑,淡淡應道:“自然?!?br />
我被情不自禁的回憶攪得有些心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覺得即使后來墨淵欺騙了我很多次,但至少有一句話是真的,十里桃林,果真是我從鳳凰蛋里爬出來后所見到的最美的地方。
花搖水霧輕,桃林葉蓁蓁。我伸出一只手,接住一粉紅色的花瓣,我想,即便墨淵最后沒能兌現(xiàn)他帶我來桃花林的諾言,我也應該感謝他曾經(jīng)反復為我描繪過的醉人美景。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我醒了醒被風吹的有些酸的鼻子,一個淺轉身,迎上了那一雙不知在我夢里出現(xiàn)過多少次的眼睛。
一襲玄色長袍卷著桃花瓣,被風微微掀起衣袂,我即使閉著眼睛也能無二致地描繪出面前人清冷的面龐以及他周身上下彌漫著的淡淡的桃花香氣。
“少綰?!?br />
這便是我沉睡了十九萬年腦海中依然清晰的墨淵的聲音。
我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我曾無數(shù)次想過會如何與他重逢,最好是我馬上抄起赤練對著他的心口來上一槍,讓他也嘗嘗心臟被刺穿是何種滋味,只是眼下,我早就功力盡失,別說報仇,如何在他出招之前自救倒還成了一個問題。
我頗有些惆悵。
在本應該對酒當歌的桃林里遇到曾經(jīng)心愛的那個人,我想的不是怎么樣與他互訴衷腸,而是如何避免自己再次成為對方劍下的孤魂。我想,窮途末路大概就是形容祖宗我的。
我從腰間迅速抽出一條帶鉤的軟鞭,展開架勢便要等待墨淵的攻擊。
雖然這場實力懸殊的搏斗輸贏不用多加揣測,但是我還是不想讓自己死的太難看,功力沒有了,我還有蠻力。在來之前我就預料到了可能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所以就吩咐奉行,若我在兩柱香內還沒有飛鴿報平安給他,就讓他帶著七大魔君來桃花林,殺他個片甲不留,血染桃林。由此看來,其實最終誰輸誰贏,到還不能妄下定論,即便我死了,墨淵也沒辦法功成身退,對此,我頗為滿意。
可是,墨淵就那么站著,定定的將我望著。
我討厭墨淵向來后發(fā)制人的狗屁風度,更討厭那鎖在我身上的熟悉的目光,于是我使出全身的蠻力便要將鞭子甩出去,我知道這根本就傷不了他,可是,可是,我就是想殺了他!
墨淵沒有躲,也沒有反抗。軟鞭上的鉤子劃破他玄色的外袍,露出了白色的中衣,上面漸漸明晰的血痕突然有點讓我心痛。
我抬起頭來質問墨淵:“為什么不動手!祖宗我難道已經(jīng)不濟到不配和你交手的份上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腳下也因為用力過猛而有些穩(wěn)不住。墨淵一張臉凄涼的可怕,不復清澈的眼睛里卻是我看不透的無奈和悲傷??墒撬烤乖跓o奈些什么?悲傷些什么?因為我活過來差點砸死了他的新娘?可是當年一劍刺死我的人是他啊。
我不想再同他糾纏下去了,或許他是看我可憐,想放我一馬。既然他都懶得與我動手,那我為何還要在這里自取其辱。我要回魔族,我要立刻回魔族!
我扔了沾有他血跡的軟鞭,腳步踉蹌的便要離開,卻被墨淵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冰涼的像章尾山里的棺木,我剛想要掙脫,墨淵在我手腕上的力道便又加重了幾分,我神色愴然地回過身,對上他清冷悲涼的目光,疲憊的說道:“你都懶得殺我,還要我在這里干什么呢?”
墨淵加在我手腕的力道松了松,半晌,幾個顫抖混沌的音節(jié)從他的喉結艱澀蹦出:“少綰,你受傷了。”
我覺得有些好笑:“這樣你不是更開心?”
他不再說話,只是低頭看著我。墨淵本就生得好看,此刻些許是逆著光的原因,墨淵他似乎清減了許多,臉色還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可既便如此,他的風采一如當年。只是,他再好,都已經(jīng)和我無關了。
我避開他的眼神,祈禱著奉行快些來桃林。突然,心口再次傳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攪得我頭腦發(fā)昏,一個沒站穩(wěn),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