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從前的煙花如灰飛
“一個人站在去年的那條街,空氣有點眷戀。”
舞臺上,少年的琛哥兒被少年的容哥兒傷了心,立在夜色中有些淡淡的惆悵。
所以說她現(xiàn)在有些喜歡演戲了,因為情緒是真的,雖然其實應該是唐銘被她傷了心了。
“從一開始就知道,感人愛情故事結束的都很早。怎么我都沒有想到,原來我不是故事的主角。”
舞臺上她是故事的主角。下了舞臺,她就不是故事的主角了。
她原以為是的,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明白了,就算整件事是因為她才鬧出來的,她也不是主角,最多只是給了有心人一個契機的導火索。
可她不想不明不白的做這個導火索,去引爆那頭不知道是山崩還是地裂。她自己把自己給掐滅了還不行嗎?
專心看戲的老太太卻被臺上人這一曲給逗樂了。
難怪容華這么喜歡她呢,敢情倆人一個德性,專門有本事把苦得不行的失戀情歌唱得意氣風發(fā)斗志昂揚的,還透著那么點兒云淡風清的意思。
臺上,琛哥兒在云淡風清地想容哥兒:
“月光下說的‘我愛你’,‘為什么’是個永遠的謎。說了‘再見’心還在這里,‘親愛的’你想不想聽……”
可老太太知道她這會兒心里多半想的是銘哥兒。
林琛的確是在想唐銘。
最早拿到這首歌詞的時候,她就差點笑噴了,第一時間發(fā)給他看,然后他也差點噴了:“誰啊這是?那天我記得特意查看過周圍沒人偷窺啊。”
在那個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露天籃球場,夜色里,第二天一早就要出發(fā)去美國讀書的唐銘向林琛告別。
“恭喜你啊,夢想成真!”林琛以為自己明白他為什么這么趕著在大晚上的堅持一定要跟她見一面了。
那段時間大家彼此鼓勵,為了“堅持自己最初的夢想”各自跟家里頂牛,兩個人在硝煙彌漫的家庭戰(zhàn)場外結下了深厚的戰(zhàn)友情誼,她當然為他終于能如愿以償感到開心。
誰想到月光下的唐銘認認真真看著她眼睛表白:“我愛你。”
“為什么?”林琛傻了半天冒出這么一句,讓唐銘一時氣結。他苦心營造的那點兒浪漫氣氛啊!
最后林琛總算是明白過來了,難怪他那么喜歡找她去看演唱會呢。
容哥兒的演唱會,前面的位置看過了看后面的,左邊的位置看完了看右邊的,山下的位置看完了看山上的。
再聽到唐銘對容哥兒臺上臺下種種正史軼聞如數(shù)家珍,她最初還以為他是容哥兒的瘋狂粉絲,自己又喜歡音樂也向來當容哥兒是偶像,既然有人肯陪她這么瘋,她也就一咬牙把攢了這么多年的壓歲錢都拿出來花門票上了。
誰想到唐銘動機這么不純呢,她就說怎么每次自己給他門票錢的時候,他臉上表情反倒跟自己欠了他錢不還似的。
林琛雖然這方面有點遲鈍外加被動,但不是真傻。換個人就算肯陪她瘋,她也不會樂意領情。
于是唐銘就如愿以償了。
臨分別的時候兩個人說“再見”,卻說了幾十遍都沒法真的再見。
到最后唐銘鼓起勇氣第一次叫她:“親愛的,再見。”輕輕在她腦門上吧嗒了一口。
然后他就看見林琛的臉“蹭”地就紅了,蚊子哼似的回了句一模一樣的話,再做賊似的回了件一模一樣的事,緊接著就扭頭跑得比兔子還快。
這樣兩人才真的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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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情于歌聲的不止林琛,還有容華。
臺上,游戲花叢的風流容哥兒終于有一天覺得累了,帶些蕭索帶些消沉:
“游戲再好玩,不過燒時間。拒絕有多難,繼續(xù)更加為難。”
了解容華的不止唐得,還有老太太,知道他這令觀眾看得心里抽疼的情緒是真的,雖然臺上只是一場游戲一場夢。
“如從來沒有他,記憶怎需要他,亦那么吸氣那么呼氣哪會驚怕。”
“童年時沒有他,記憶一般似畫,亦每天吸氣每天呼氣不用靠他,誰覺得牽掛……”
臺上的容哥兒連唱了四個“他”,觀眾都知道,他想念琛哥兒了。
臺下的老太太瞥了下唐得,眼神里透著怨;唐得也瞥了下老太太,眼神里透著愧。
這個“他”要是當年那個英姿颯爽的穆桂英,今天怎么會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兒。
“如合起雙眼,從前的煙花如灰飛的眉彎。如抬頭沒有煙,心中總有花,燒散過后煙花總會似白雪無瑕。”
老太太很聽話地合起雙眼,就看見她的穆桂英眼角眉彎都帶著笑,白雪無暇。
再睜開眼抬頭,原來她早已經(jīng)從前的煙花如灰飛了。
可由她引發(fā)的臺下這場一點都不好玩的游戲,卻無法停止地一直玩到今天,而且當真是“繼續(xù)更加為難”了。
一定要苦中作樂說一句的話,只能說方才臺上那個小穆桂英真是跟當年的穆桂英一脈相承的好本事,最擅長做只小蝴蝶扇扇翅膀就攪得天下大亂,還自以為結束游戲的開關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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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終于散場了,老太太也終于累了。
唐得本要陪送她回去,卻被拒絕,只淡淡丟了一句話:“你們哥仨這回怎么斗我都不會再管了,不過得等我走了再說。”
唐得心里咯噔一驚,卻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唐家跟莫家斗了幾十年不分勝負,少半因為實力旗鼓相當,而多半是因為有老太太壓著才不會落到兩敗俱傷的下場。
論正正經(jīng)經(jīng)打商戰(zhàn),莫越不是唐得對手;論不講規(guī)矩下黑手,唐得不是莫越對手。
因為有老太太在,唐得不會主動挑釁,不會在自保有余之后還對莫越趕盡殺絕。
因為有老太太在,莫越不敢不擇手段,不敢把對旁人那一套全盤用在唐得頭上。
但現(xiàn)在老太太不管了。
不管了的意思就是隨便莫越怎么亂來,對林琛要殺要剮都隨他去,想一勞永逸解決唐家沒問題,只要他有這個能耐。
不管了的意思還有隨便唐得怎么反擊,為保林琛也好為自保也成,想一勞永逸解決莫家也可以,只要他有這個本事。
唐得明白老太太這層意思,她心里頭還是偏了小外孫。真的不再限制游戲規(guī)則,玩起陰的狠的莫越才是行家,他唐得不是對手。
他一時不明白的是另一層。
等她“走了”再斗是指等她離開本地,還是指等她離開人間?唐得沒敢問。他看得出老太太不止是人累了,心也累了。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老太太當夜就不聲不響回了瑞士,臨走時叫人送來了一盤錄像。
看完這盤錄像,唐得怔怔發(fā)了半天呆才一拍大腿:“我怎么就忘了,莫言那別墅本就是干媽留給他的!”
那只扇翅膀的小蝴蝶還真是個小穆桂英,無論是勾人的模樣還是嚇人的模樣,冷靜的模樣還是激動的模樣,嚴峻的模樣還是溫柔的模樣,都神似了當年那個穆桂英□□上十成。
難怪干媽肯送來這盤隱蔽閉路電視的錄像,恐怕不止是因為它足以證明林琛對她說的是實話自己的確沒有對莫言動手。
唐得長長吁了口氣,又長長吸了口氣。他想他知道干媽為什么會一改初衷這么快離開了,更開始覺得干媽其實是偏自己這邊的。
這個林琛,害苦了思思的兒子,卻又似足了思思。她也算是極品中的極品了。
唐得再不想見林琛也不行了。有些事她必須得知道,而且是立刻知道,不然還不知道她會自作聰明到什么時候。
當然除了唐銘跟莫言其實是親兄弟這事,不是他不想讓林琛再多幾分負罪感,是他實在沒法在小輩面前把上一輩的亂事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