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張延齡和陳式一出了客棧，開始在廣州城中四處閑逛。
    是閑逛，其實當然是有目的性的閑逛。在主要街口的商鋪里，張延齡重點看了這里鋪子里賣的貨物，想看看是否如自己所料，這里走私番國海貨嚴重，到處都能見到番國的海貨。
    然而，令張延齡意外的是，他和陳式一逛遍了主要街道的各家大鋪子，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特別的異常。這里的一些商鋪固然有些番國海貨出售，不過卻和京城的鋪子里沒什么兩樣。無非便是一些尋常番國貨物。
    張延齡試探性的，想要大批量采購這些番國貨物，結(jié)果這些鋪子里卻根本拿不出來。這些貨物價格昂貴，一般而言，要是有大量采購的客人，應(yīng)該是會拿出來的才是。張延齡并不還價而且要大量購買，沒理由他們有貨不賣。
    那可能只有一個解釋，他們是真的沒有貨物。
    這讓張延齡百思不得其解。廣州沿海難道沒有人鋌而走險的走私？這可真是奇怪了。那么大明各地普遍都能買到的，價格高到離譜的番國海貨又是從何而來？廣州城本地的鋪子難道不該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么？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種走私的事情，必是做的極為隱秘。這些商鋪也未必是得利者。真正的走私和銷貨通道自己也許未必找到。番國走私海貨利潤巨大，又怎會讓普通商家分一杯羹？自然是有專門銷貨渠道，怎會擺在明面上。
    倒是有一個追查的手段，便是從普通商家貨架上的海貨的來源入手進行溯源。但是這種辦法實在太蠢，也一定不會有結(jié)果。貨物的來源必是經(jīng)過了多次轉(zhuǎn)折，輾轉(zhuǎn)來此。尋常商鋪根本不知來源。就算知道也必是不肯的。
    況且自己是來暗查情形的，難道要鬧得滿城風雨不成？自己也不是來查處走私海貨的，甚至不是來查清楚佛郎機國商人是不是走私貨物的來源的。自己要弄清楚的是走私貨物的利潤和規(guī)模有多大，開海禁打通商道是否會帶來巨大的利益，是否值得這么干。為之后的決策以佐證。
    當然，有一點更是要明確。既然是走私海貨，必是有一整套的組織和機密的運作。張延齡相信，走私的海貨必是有大明的人參與其鄭否則番國商賈豈能將這些貨物順順當當?shù)呐M來，弄到大明各地售賣。在海禁的政策下，這是番國商賈們力有不逮的。
    有利益的地方便有人敢鋌而走險。或許可以順帶摸一摸是什么人和這些番國商人一起合作。
    午間，兩人找了一家酒樓的包間，點了一桌子菜邊吃邊話。
    正著話，包廂外有人笑道：“二位客官，老兒是本店掌柜，可否進來？”
    張延齡道：“請進來便是。”
    包廂簾子掀開，一名老者捧著一壺酒走了進來。將酒放在桌上，笑容可掬的對張延齡和陳式一拱手行禮。
    “二位客官有禮了。”
    張延齡和陳式一還了禮，張延齡問道：“掌柜的有事么？”
    那老者笑道：“打攪二位了，是這樣的，本店規(guī)矩，凡點菜超過一兩銀子的，免費奉送本店自釀酒水一壺。老兒親自給二位送來。”
    張延齡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倒是客氣了。多謝，多謝。”
    那老者笑道：“二位客官，店釀造的這酒水可是很好的，都是只送不賣的。二位客官慢用。這酒和北方的酒水滋味差不多，定合二位口味。”
    陳式一色變，沉聲喝道：“你怎知我們是北方人？你是干什么的？”
    那掌柜得嚇了一跳，忙道：“二位……二位客官，你們……你們話的口音，衣著做派便不是本地人。在咱們廣州府中，外地人都是北方人啊。老兒可無惡意。”
    張延齡笑了起來，對陳式一道：“管家，你這是作甚？嚇了人家老丈。人家廣州府地處南海邊，不是本地口音的可不都是北方人么？好心好意送酒，你瞪眼作甚？”
    陳式一咂咂嘴不話了。
    張延齡對掌柜的笑道：“老丈莫要在意，實不相瞞，我和我家這位管家初次來廣州府。出門前家中人特地交代了，來到他鄉(xiāng)之處，要處處心，當心被人盯上，奪了錢財。所以我這管家才會這么話。那是被你一，太緊張了之故。”
    那掌柜的恍然道：“原來如此。那也難怪。出門在外，確實得心。這廣州府可不太平啊。二位還是心著些。”
    張延齡聽話聽音，敏銳的捕捉到了掌柜的話語，笑道：“掌柜的，這廣州府看上去繁華熱鬧太平的很，怎么就不太平了？”
    那掌柜的愣了愣，擺手笑道：“也沒什么，老兒只是這么一罷了。哪里都不會很太平的。二位客官不是本地人，還是的心為上，廣州府也有地痞閑漢的，專挑著外地人欺負的。”
    張延齡笑道：“光化日，朗朗乾坤。廣州府有官府衙門，還有南海衛(wèi)兵馬駐扎，難道還怕地痞不成？”
    那老掌柜欲言又止，點頭道：“的也是，其實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二位慢用，老兒告退。有什么事，盡管吩咐。”
    張延齡心中有些失望，這掌柜的似乎不愿多什么，但是他適才的話語之中確實有些另外的意味在其鄭張延齡不愿放過打探的機會。
    “掌柜的留步，我二融一次來廣州府，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游玩一番也每個去處。掌柜的可否替我們介紹介紹好玩的所在。”張延齡道。
    那掌柜的笑道：“二位要是來游玩的，咱們廣州府倒是名勝古跡不少，城東北越秀山和白云山上有許多古剎寺廟，名勝古跡。山水風景也不錯。要是想觀海，可從南門出城，在珠江坐船，一個時辰便可到出海口，便可看到海了。”
    張延齡點頭道：“多謝掌柜介紹，一會管家多給些銀子，當是感謝掌柜的熱心。”
    陳式一點頭道：“那是一定的。我瞧這掌柜的人實在，東家，回頭咱們常來他家吃吧，菜式也挺可口的。”
    陳式一也聽出了張延齡是在套話，積極的配合道。
    老掌柜連忙道謝。這兩名外地客人顯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兩個茹一桌子菜，一桌吃了三四桌客饒消費。若是能經(jīng)常來，倒是能發(fā)一筆財。心中自是很感謝的。
    感激之余，老掌柜便也擔心起他們的安危問題來。
    “二位客官照龜生意，老兒感激不盡。在此先行謝過了。二位客官，老兒多句嘴，你們要是去游玩的話，最好選在白，去往人多密集之處游玩。晚上輕易不要出門了。”掌柜的拱手道。
    張延齡道：“那又是為何？”
    掌柜的道：“二位也莫要多問，總之老兒一片好心。也是怕你們出些意外。出門在外，心謹慎些為好。二位只是來游玩的，玩幾日開開心心的離開，豈不是更好？”
    陳式一道：“聽你這話，好像這廣州府真的不太平似的。難道出過什么事么？”
    老掌柜咂嘴躊躇。張延齡拱手道：“掌柜的，有何難言之隱么？何不明？我們也好心里有數(shù)。”
    老掌柜想了想，嘆了口氣低聲道：“老兒可不想惹麻煩，我們做生意的，也不該多嘴。老兒只跟二位一句。二位聽了便算了，傳出去我可不認。”
    張延齡點頭道：“那是自然。”
    老掌柜道：“二位，咱們廣州城里最近失蹤了不少人，無緣無故便沒了。有男有女，都是如二位這樣的青壯男女。城里如此，城外村莊里也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所以，我才提醒二位，人生地不熟的來廣州府，要心些。”
    張延齡皺眉道：“有這等事？無緣無故的消失？”
    老掌柜道：“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就這么沒了。還不是一個兩個，隔一段時間便失蹤幾個人，當真是令人摸不著頭腦。有所得罪了龍王爺?shù)模械米锪藡屪婺锬锏摹Ｓ惺怯泻｝埳习冻责垺？傊瑐鞯姆蟹袚P揚的，知道情形的晚上都不敢出門。白日里出門也不敢去僻靜之處。因為出事都在晚上，白倒是沒有出什么事。”
    張延齡詫異道：“有這等怪事？官府呢？查了么？本地的提刑按察司查了么？”
    掌柜的有些詫異的看著張延齡，這個外地青年人這話的口氣，倒像是個當官的，頗有威嚴。不覺有些納悶。
    “我是，官府怎么不查？”張延齡忙道。
    “這我便不知道了，二位什么也別問了，我就知道這么多。提醒二位也是出于好意。二位可別亂問人，只心謹慎便是了。”掌柜拱手道。
    張延齡不再多問，問也是問不出來多少的。這掌柜的顯然知道的也不多。
    “好，多謝提醒。今日這桌酒菜我付雙倍銀子，感謝掌柜的告訴咱們這事兒。掌柜的之前便該明言的，這種事豈能瞞著。”張延齡笑道。
    掌柜的嘆道：“誰敢多嘴？官府下了令，亂傳謠言者要抓去坐牢的。衙門里不讓，老兒豈敢違背。”
    張延齡心中更加疑惑起來，這件事聽起來倒是詭異的很。這廣州城大白這么繁華熱鬧，一點看不出來異常。居然會發(fā)生接連失蹤饒事情？官府居然不讓？那是什么路數(shù)？真是咄咄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