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的官員們怎么也沒想到，這才消停了幾個月而已。眼看著新年將至，大伙兒還思量著終于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個年，好好的享受一下新年的長假。結(jié)果，又鬧出這種事來了。
    皇上這圣旨一下，之前被人嗤之以鼻的流言成為了現(xiàn)實，當(dāng)真是如炸了鍋一般。
    倘若這件事不涉自己的話，那倒是可以在旁袖手，當(dāng)個吃瓜群眾。但問題是，這件事，幾乎涉及了大明朝上上下下的眾多官員的利益。
    圣旨中的其余兩條倒也罷了，打擊面最廣的便是禁止土地兼并買賣之事了。官員們手頭有了銀子，除了吃喝玩樂之外，最大的愛好便是購置田產(chǎn)，買地買田了。那玩意可是鐵桿莊稼。
    大明朝官員的俸祿低的要命，就算是朝中大員們，他們的俸祿也是極低的。想要維持體面的生活，就得靠著私人莊園田畝土地的供給。所以，大多數(shù)官員在任時，都會想方設(shè)法的為自己購置田產(chǎn)，以備不時之需。
    當(dāng)官這種事，可未必能當(dāng)一輩子。俸祿拿不了一輩子，但是田產(chǎn)是自己的。哪怕就是被革職了，辭官了，家里有地，心里不慌，照樣可以過日子。田產(chǎn)越多，日子過的越滋潤。
    然而，這一道禁令下來，這條路一下子便堵死了。
    這其實還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許多人從圣旨中嗅到了一股不祥的預(yù)福朝廷之前可從沒有在官員的田畝，軍屯之事上做過文章。先帝在世時，朝廷便已經(jīng)是財政吃緊了，也有人將此事歸結(jié)于土地兼并和官員吞沒田畝的事情上。但是，弘治皇帝還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賞賜土地給皇親國戚們么？這明什么？這明先帝知道，不能在這件事上下手，否則牽扯太廣。
    現(xiàn)在可好，皇上下了這種旨意，便捅破了那層眾人認為不會捅破的窗戶紙。破窗之后，下一步恐怕便是破門了。再往后，便是要登堂入室了。
    禁止買賣土地不可怕，畢竟許多人手里已經(jīng)撈了不少田產(chǎn)。可怕的是整頓軍屯便意味著正式動手整頓土地政策，這其實是一種變革的開端。
    整頓軍屯便是吹響了號角，侵入了禁區(qū)。軍屯之后呢？會不會清算他們手中所握著的田產(chǎn)？畢竟很多人手中攥著的田產(chǎn)的來路不正，手段也并不光明正大。許多人都是趁著饑荒年月，或者是欺騙威脅的手段從老百姓手中奪來的土地，其實是經(jīng)不起清算的。
    此事立刻引起了軒然**，官員們立刻開始四下里打探消息，打聽內(nèi)幕，相互商討對策。但是很快，他們又都平靜了下來，因為他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必要這么激動。自己手里的那點田產(chǎn)算得了什么？國公侯爺們，外廷的大員們才應(yīng)該是反應(yīng)最為激烈的。這件事他們自然要出面去管，又怎輪得到自己瞎操心。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消息，等待著國公侯爺們和外廷大佬們雪片般的上折子反對這件事的消息。他們做好了準備，一旦撕咬起來，其余人再推波助瀾，將這件事給頂回去。
    這件事雖然下達了圣旨，但是圣旨也不是不能撤回。也許皇上打定了主意，但是主意也不是不能改變。
    然而，令所有人驚愕的是，他們所希望的情形并沒有出現(xiàn)。即便是和劉瑾仇怨極深的李東陽楊廷和等外廷重臣們，也沒有如他們想象的那般利用這次機會去大肆抨擊，大肆行動。
    李東陽他們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般。當(dāng)日照常在公房做事，中間歇息的時候還在院子里打了一套五禽戲健身。午間還是在楊廷和的陪同下去了承門外的李二娘面鋪吃了一碗他最喜歡的陽春面。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里，直到傍晚時分，李東陽離開公房回家的時候，也沒有對此事有任何的反應(yīng)。相反，整個下午，李東陽還以有要事要整理為名拒絕了外廷一些官員的求見，將他們拒之門外。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什么要事要辦。他和楊廷和下了一下午的棋。棋力本來不輸于李東陽的楊廷和，當(dāng)下午被李東陽殺了個落花流水，三盤皆墨。
    不過，國公侯爺們那邊倒是有了些動靜。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午后時分，包括團營七八位侯爺和幾位國公在內(nèi)的勛貴們紛紛聚集于地壇英國公府的豪華外宅之鄭看起來是要聚集起來商議對策。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這幫人在初更時分紛紛散去，一個個喝的醉醺醺的。幾名侯爺還是被隨從抬上馬車的。并不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秘密的商談，倒像是年前的一次集體的聚會一般。
    在這之后，便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動靜。
    忍著臘月的寒冷冬夜守在國公侯爺們府前的好事者，凍得渾身冰涼也沒能等到國公侯爺們半夜里避人耳目偷偷入宮的情形。只得失望回家鉆被窩，免得凍死在京城寒冷的冬夜里。
    ……
    建昌候府后宅東院。談如青的房里。帳縵低垂，牙床抖動。帳縵之內(nèi)，傳出令人耳熱心跳的異樣之聲。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一切歸于平靜。不久后，一只雪白的手臂從紗帳之中穿出，拿起床邊柜上的薄衫縮了回去。
    床上的談如青穿上衣服，嗔怪的看著躺在一旁的張延齡，臉上紅潮水未消。
    “如何？”張延齡躺在一旁瞇著眼笑著低聲問道。
    談如青用綿軟無力的手在張延齡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雖然用了力，但是其實只留下了幾個指甲印。她實在是沒有氣力了。
    和張延齡的夫妻之事讓她既迷戀又害怕。她迷戀于夫君帶給自己的極樂之感，但是又難以承受他的恣意放縱。既想又怕，既渴望又膽怯。
    “你……你是瘋了么？受了什么刺激了？回來便折磨人。”談如青嗔道。
    張延齡從英國公府聚會回來之后，直接進的東院。談如青其實都已經(jīng)睡著了。張延齡便直接鉆了被窩，開始行動。談如青發(fā)現(xiàn)時，已然失守。便索性任其妄為了。
    “如青，對不住。今兒我確實受了刺激。呵呵，真是受了刺激。”張延齡道。
    談如青拿了布巾替張延齡擦了汗，摸到了張延齡的衣服。為他披上一件綢緞睡衣。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了？你跟瘋了一樣。”談如青嗔道。
    張延齡坐起身來靠在床頭上，看著談如青笑道：“也沒什么，朝廷里的事情罷了。有人捅了馬蜂窩了。自作孽不可活。果然被我料中了。即便明知事情不可為，他還是要干。這便是劉瑾。呵呵呵呵呵。一個自視甚高，卻又自卑之極的人，急于證明自己的家伙。膽怯懦，但同時又內(nèi)心極度膨脹的劉瑾。”
    談如青皺眉道：“劉瑾？那個太監(jiān)么？他又怎么了？還在干壞事？”
    張延齡沒有回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依舊呵呵笑著：“李東陽楊廷和他們，呵呵呵，真是老狐貍啊。悶聲不響，像是沒事人一般。這是巴不得劉瑾去干這件事，巴不得他得罪下人啊。哎，這件事他們難道不該發(fā)聲么？應(yīng)該全力支持才是啊。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啊。他們外廷不是一直都想這么干么？哎，看來所謂的忠正之臣也不過如此。嘴里都是正義，心里都是利益。呵呵呵，真是有意思。”
    談如青看著張延齡嗔道：“你在傻笑些什么？你知道我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的，朝廷里的這些事莫要跟我。我可不愛聽。不早了，睡了吧。”
    張延齡一把將談如青摟在懷里，撫摸著她渾圓的肩頭，輕笑道：“如青，是我不對，朝廷里的那些破事怎可在家里？你們永遠也不要接觸到那些陰暗的勾當(dāng)才好。適才我是不是特別的粗魯？你是不是覺得很難受？咱們再來一回，這一回夫君我溫柔些便是了。”
    談如青俏臉煞白，推開張延齡的手便往帳幕外爬，卻被張延齡一把拖回，壓在身下。
    在溫柔的動作之中，張延齡的思緒飛回了英國公府的聚會宴席上。那幫侯爺們?nèi)呵榧^，一個個摩拳擦掌的怒罵劉瑾，強烈建議兩位國公帶著他們聯(lián)名上折子抵制此事。場面一度失控。
    但是，英國公張懋這徐光祚兩饒話卻讓他們消停了下來。
    “這件事，你們誰想要去鬧，便自己去鬧。老夫和定國公是絕對不會上折子抵制的。如果要上折子，那也是上贊成的折子，而非反對的折子。諸位，你們自己決定吧。”
    “……”
    “可是二位國公，咱們要是不擺明態(tài)度的話，劉瑾豈非要得寸進尺。今后，咱們還有活路么？咱們怎能不管？”
    “各位，劉瑾這么做是犯了大忌，是得罪了所有人。但目前還輪不到咱們出面。他要整頓軍屯，那幫人該自己站出來才是。他劉瑾想要斷我們勛戚之家的財路，也得先過了那一關(guān)。咱們得先觀望。各位需得耐得住性子才是。總之，老夫和定國公，對了，還有朱公爺，還有建昌候，都不會半句話的。”張懋道。
    眾侯爺無言以對，兩位國公不肯出面，他們還怎么鬧？他們代表不了勛貴集團，他們只能代表自己。勢單力薄，根本沒意義。
    “就這么干看著？什么也不做？”有侯爺不甘心的道。
    徐光祚撫須笑道：“老夫借用建昌候的一句話來告訴諸位。要想讓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有人自己發(fā)了瘋，咱們可沒義務(wù)去提醒他。今日英國公做東，美酒佳肴這么多，權(quán)當(dāng)咱們勛戚的一次年前聚會。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