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忙站起身來看著門口，只聽腳步聲響起，有人挑起了門簾，朱厚照披著大氅從外邊邁步而入。
    “臣張延齡叩見皇上！”張延齡連忙行禮。
    “舅舅不必行大禮。免了吧。”朱厚照笑著道。
    張延齡道謝起身，朱厚照脫了外氅交給身后跟隨的劉瑾拿著，上前給張?zhí)笮卸Y。
    “母后等急了吧，我午間喝了些酒，腦子昏沉沉的，一覺睡到了現(xiàn)在。都怪劉瑾，不早些叫醒我。叫母后和舅舅久等了。”朱厚照道。
    劉瑾在旁笑道：“是是，都怪奴婢。奴婢見皇上睡得香甜，便沒忍心叫皇上起來。是奴婢的錯，太后請勿責怪。”
    張?zhí)笪⑿Φ溃骸澳且矝]什么。只是皇上中午喝什么酒？喝的昏昏沉沉的豈非誤事？你父皇在世的時候，中午是從不飲酒的。就怕誤了事情。”
    朱厚照臉色有些尷尬了起來。劉瑾忙笑道：“回太后，這是奴婢的錯。奴婢見皇上這段時間辛勞的很，身子有些乏累。正好又是新年，便讓皇上喝幾杯解解乏。是奴婢錯了。”
    張?zhí)簏c頭道：“原來如此，那倒也罷了。過年了喝幾杯也是無妨。皇上初理國事，當注意身子才是，不要太過辛勞。”
    朱厚照道：“兒臣知道了，叫母后費心了。”
    朱厚照看了一眼劉瑾，投去贊許的目光。他可不是什么因為辛勞喝酒解乏。中午用膳的時候見侍奉的兩名宮女容貌可愛，自己一時興起臨幸了她們，這才身子疲乏沉睡不醒的。若不是因為要來見母后，他還想多睡一會。
    “坐吧，菜都涼了。”張?zhí)蟮馈?br/>     朱厚照點頭，走到桌旁坐下，看著桌上的酒菜眉頭皺眉道：“今日年夜飯，便是這般飯食？”
    張?zhí)蟮溃骸霸趺矗炕蕛河X得菜不好么？”
    朱厚照皺眉道：“這有什么好的？粗茶淡飯，尋常菜肴，葷菜都沒兩樣。這還冷冰冰的。”
    張延齡這才注意到桌上的菜肴確實不太豐盛，都是尋常菜式，確實樸素的很。適才自己倒是沒注意到這一點。
    張?zhí)蟪谅暤溃骸盎蕛海阆訔夁@菜不好么？若是你父皇在世，必會這菜式太過奢侈了。哀家特意今晚為你加了兩道葷菜呢。”
    朱厚照皺著眉頭不話。張延齡忙笑道：“吩咐廚下再炒幾個菜便是了。今日年夜飯，理當豐盛些。今晚飯菜豐盛，預(yù)示著我大明朝百姓之家明年生活會更好。”
    劉瑾笑道：“侯爺?shù)暮苁牵颈闳シ愿缽N下加幾個菜。加幾樣皇上愛吃的。來個鵝肝炒筍片，烤鹿肉，油烹鵪鶉，炙鴨。如何？”
    朱厚照點頭笑道：“好好。你去吩咐他們做。”
    劉瑾笑瞇瞇的點頭要去吩咐。張?zhí)蟪谅暤溃骸安辉S去！”
    眾人都是一愣。張?zhí)蟮溃骸盎噬希剿啬銗墼趺闯员阍趺闯裕裢聿怀伞＝裢砭蒲绮荒茇S盛奢侈，因為你父皇今晚在席上。我不想惹你父皇生氣。”
    眾人愕然。朱厚照皺眉道：“母后此言何意？父皇……已經(jīng)去了啊。”
    張?zhí)笾噶酥干砼砸蛔找巫拥溃骸安唬裢硎浅詧F圓飯，你父皇就在這里。他今晚便跟咱們一起吃團圓飯。”
    眾人脊梁后發(fā)冷，驚愕嗔目。張延齡這才發(fā)現(xiàn)，那張椅背上搭著一件普通的袍子，那應(yīng)該便是朱佑樘生前穿的衣服。椅子前的桌上，擺著一副碗筷和空酒杯。那應(yīng)該便是為朱佑樘準備的。張?zhí)笫且赃@種方式來滿足自己團圓的愿望，寄托對丈夫的哀思。
    這頓飯的氛圍便不用了，冷菜冷飯冷氣氛，屋子里又清冷的很，朱佑樘的空位置又扎眼的很，著實尷尬又詭異。
    張?zhí)蟛坏竺總€人都要向著空椅子上不存在朱佑樘敬酒，而且口中的也都是關(guān)于朱佑樘的舊事。
    “……記得去年，咱們也是在這個屋子里吃團圓飯，你父皇那時還談笑風聲，身子康健。席間還跟我們，咱們一家子要長長久久，永遠都在一起。可誰知僅僅一年時間，他便去了。留下哀家一個人，留下皇兒你年紀便不得不擔當大任。當真是造化弄人，讓人難以接受……”
    “皇兒你知道么？我這一個多月來夢到你父皇，夢見他還活著。但是醒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夢一場。你父皇已經(jīng)永遠的去了。你再也沒有父皇了。你父皇在時，塌下來他替你頂著，現(xiàn)在你可怎么辦？你過了今晚才十五歲，可如何擔當這樣的大任？”
    “皇兒。你一定要好好的努力啊，要跟你父皇一樣，好好的當這個皇帝。你父皇辛辛苦苦一輩子，我大明才有今日的局面。在你手里，你可不能讓你父皇的辛苦白費啊。”
    “……皇兒你性子跳脫，哀家真擔心你無法繼承你父皇的遺愿，擔心你不能做好事情啊。要是那樣的話，你父皇在泉下怕也不能瞑目了。皇兒你不能教你父皇失望啊……”
    張?zhí)笞彀筒煌＃粫袊@，一會流淚，一會兒又對這朱厚照絮絮叨叨的叮囑。剛開始，朱厚照還勉強的應(yīng)和幾句，點頭應(yīng)答幾句。但最后，他不但不話，連筷子也放下了，臉色陰沉之極。
    張延齡感覺要糟糕，正欲打個原場的時候，朱厚照猛然站起身來大聲道：“母后，今晚還讓不讓人吃飯了？父皇已經(jīng)死了，你這些有什么用？”
    張?zhí)篌@愕看著朱厚照，發(fā)現(xiàn)他滿臉通紅的瞪著自己。
    “我已經(jīng)十五歲了，我現(xiàn)在是大明朝的皇帝，怎么當皇帝我自當知曉，不用母后來教我這些。從今往后，我的事情，母后不用再管了。母后好好的呆著，兒子好好的奉養(yǎng)你便是。這坤寧宮母后也不要住了。這里有父皇太多的痕跡和回憶，對母后不好。劉瑾，年過了之后，你去跟王岳他們一聲，母后要搬到別的宮里去住，母后選個想住的地方叫他們好好的整飭一番，過了正月便搬過去。”
    劉瑾站在角落里低低的答應(yīng)著。
    張?zhí)筻聊靠粗旌裾眨@愕叫道：“皇兒，你……這是作甚？哀家不過是了幾句……”
    朱厚照大聲道：“母后，從到大你的我還少么？我是你的兒子，你給過我好言語么？你的眼里除了父皇，便是你張家兄弟，對我，你只會板著臉教訓(xùn)。我甚至是吃奶娘的奶長大的。你疼愛過我么？今晚本來高高興心團圓，你卻老是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翻來覆去的教訓(xùn)我。父皇死了，母后。你擺著這張空椅子作甚？還想拿父皇的威嚴壓制我么？哼！從今日起，母后還是少這些。兒子不愛聽你的這些教，更不可能按照你的想法做事。兒子可不會學(xué)父皇，你便不要白費口舌了。”
    張?zhí)蠼械溃骸盎蕛海阍蹩蛇@么話？”
    朱厚照大聲道：“母后，我一向這么話，母后不想聽，我走便是了。劉瑾，起駕，回宮！”
    劉瑾忙道：“奴婢遵命！請皇上擺駕回宮！”
    朱厚照冷哼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