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馬全黃四他們曾經(jīng)說過別的勛戚的莊園里逼著佃戶以兒女抵債的事情，自己還將他們訓(xùn)斥了一頓。現(xiàn)在看來他們只是礙于面子沒說張鶴齡也是這么干的。看來這應(yīng)該是普遍現(xiàn)象了。
    由此可見，大明朝的權(quán)貴階層從內(nèi)心里就沒把老百姓當(dāng)人看，他們瘋狂攫取財富已經(jīng)到了不顧人倫廉恥的地步。
    這樣的事居然如此普遍，一方面說明大明朝從根子上已然腐爛，另一方面則說明弘治皇帝治下的所謂中興之世只是個笑話，他絕對不是一個好皇帝。縱容權(quán)貴如此作惡，百姓如此疾苦卻無人去管，這怎是個明君所為。
    “哥哥，我只是來借銀子，至于怎么做我自有想法。在我的莊園里，我不想那么做。”張延齡沉聲道。
    張鶴齡呵呵笑道：“得，我現(xiàn)在管不了你，你做事也不用征求我的意見。不過一萬兩銀子不是個小數(shù)目，我可拿不出。就算有，我也不會借給你去打了水漂，造什么水庫。小弟啊，別天真了。我知道你想要名譽(yù)，說什么為以后打算。你饒了朱麟是可以的，我認(rèn)為你說的也是有道理的，將來或許有用得上他們的地方。勛貴們對咱們的看法很重要。但是對這些莊園里的佃戶便不必如此了吧。你想當(dāng)大善人么？那也不能當(dāng)借銀子去花銷的大善人不是么。”
    張延齡嘆了口氣，他并非不知道張鶴齡的德行，自己的記憶雖然不完整，但是也記得哥哥是個視財如命甚為計較的主兒。來借這么一大筆銀子，自己其實(shí)做好了被拒絕的準(zhǔn)備，也有了對策。
    張延齡伸手從袖筒里取出一疊紙張來，遞給張鶴齡。張鶴齡道：“這是什么？”
    張延齡道：“南城莊園的地契。那里的兩千畝地是分家的時候分給我的，我知道哥哥一直想要。畢竟那和你南苑大大莊園是連在一起的。哥哥不是找我說過幾次么？這次我便將那兩千畝地賣給哥哥。市價良田二十兩銀子一畝，我那片地也不全是良田，便折個中，十兩一畝。兩千畝地，兩萬兩銀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拿兩萬兩銀子出來，那兩千畝地便是哥哥的了。”
    張鶴齡吃驚的張大嘴巴。當(dāng)初分家的時候，南城張家的大莊園是做了分割的。張鶴齡是長子，大部分的田畝歸于他所有，張延齡拿了西山莊園的地。但是張皇后覺得對張延齡有些不公平，便做主將南苑的莊園劃了兩千畝給了小弟作為補(bǔ)償。這當(dāng)然也是對張延齡的偏愛。為此張鶴齡有些耿耿于懷。那兩千畝地幾乎都是良田，但張皇后這么做他不敢反對，便私下里不止一次的跟張延齡說要將那片地歸于大莊園中，使莊園完整，便于管理云云。
    之前的張延齡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他知道張鶴齡的心思，自不肯放手，張鶴齡心里很不高興。但現(xiàn)在他居然主動要將那兩千畝地賣給自己，這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張鶴齡當(dāng)然高興的差點(diǎn)笑出聲來。
    “小弟，這……不太好吧。雖然我確實(shí)說過幾次，但這是二姐做主劃給你的地，我得了怕是二姐會不高興。再說，你這是賣地?fù)Q錢去亂花銷啊，我若是收了豈非是助長你亂花銀子？”張鶴齡咂嘴道。
    張延齡笑道：“親兄弟，明算賬。地是我的，我要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二姐不會管這些事的，畢竟是賣給自家人。至于我怎么花銀子，那更是我的私事。哥哥是不想要么？那好，我賣給別人家去。哥哥便不用擔(dān)心這些了。”
    張延齡伸手抓起地契起身拱手告辭，張鶴齡忙道：“哎哎，你瘋了么？怎可賣給別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哎，你急什么啊？”
    張延齡笑道：“兄長，咱們也不要說這些虛頭巴腦的話，兄弟之間直截了當(dāng)豈不更好？這樣吧，三天內(nèi)你把兩萬兩銀子送來我府中，地歸你。過了時間，我便賣給別人。就這么簡單。我還有事，便先回府了。”
    張鶴齡瞪著眼的時候，張延齡已經(jīng)大步流星的離去。張鶴齡跺了跺腳，大聲叫道：“管家，管家，帶著賬房的人來見我。”
    ……
    次日上午巳時，張延齡應(yīng)約來到崇文門外正東坊北街的吉慶酒樓。這家酒樓甚是高檔，雖在繁華地段，但卻很是幽靜。
    來的似乎早了些，還沒到客人用餐時間，所以酒樓內(nèi)外并無太多人跡。不過上了二樓之后，張延齡立刻便聽到了內(nèi)包廂中傳來的大聲說笑之聲。
    站在包廂門口伺候的兩名仆役眼尖的很，看到張延齡便立刻大聲通稟道：“建昌候張侯爺?shù)剑　?br/>     包廂門很快打開，里邊走出來幾個人來，為首的正是朱麟，旁邊站著他的弟弟朱鳳，還有兩名三十歲左右的身著錦服器宇軒昂的男子。
    “哎喲，建昌候來了，我還說巳時已到，張侯爺還沒來，正準(zhǔn)備派人去府上相請呢。”朱麟大喜著上前拱手道。
    張延齡笑著還禮道：“豈敢再讓人去請，小公爺請客，我自是一定要來的。只是沒想到你們來的這么早。”
    朱麟笑道：“你是跟我們聚的少，咱們這幾個聚會可不是為了吃吃喝喝，那是要來聊天喝茶聯(lián)絡(luò)感情的，所以來的早些可以商量些事情說說話。”
    張延齡笑道：“原來如此。”
    朱麟側(cè)身指著身旁那名皮膚白皙相貌英俊的錦服青年道：“這位是英國公府張侖張小公爺。”
    張延齡拱手道：“延齡見過張小公爺。”
    張侖笑聲爽朗，拱手還禮道：“這還是第一次跟建昌候見面呢，建昌候器宇軒昂不同凡響啊，有禮，有禮了。”
    朱麟笑著指向另一位身材高大壯碩的中年男子道：“這位不用我介紹了吧，定國公府延德小公爺。建昌候和延德小公爺應(yīng)該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張延齡看著那雙目炯炯相貌威武的中年男子遍尋記憶，一時間居然記不得自己和這定國公府的小公爺見過面。
    徐延德拱手道：“建昌候好，延德有禮了。”
    張延齡還禮道：“見過徐小公爺。”
    朱麟笑著道：“進(jìn)屋子里喝茶吧，邊喝茶邊聊。”
    于是眾人進(jìn)了包廂落座，里邊桌子上早已茶水瓜果點(diǎn)心擺了一桌子。
    “建昌候，今日你是主賓，他們二位都是我拉來作陪的，夠給面子吧。我大明京城三大國公府小公爺，未來的兩位國公陪你，除了你建昌候誰能享受這等殊榮？”落座后朱麟擠著眼笑問道。
    張延齡知道他所言非虛，張侖是英國公張懋的孫子，張懋如今是團(tuán)營總督之職，位高權(quán)重。張侖將來也是要襲英國公之位的，且領(lǐng)這團(tuán)營軍職，身份非同小可。徐延德是定國公徐光祚之子，徐光祚是領(lǐng)著京城五軍都督府的，徐延德也領(lǐng)著團(tuán)營軍職，將來也是定國公爵位的繼承者。這座包廂里的幾個人可以說是大明朝勛貴集團(tuán)未來的領(lǐng)頭者，都是尊貴無比的身份。
    “何止是兩位未來國公？是三位才是。你不也是未來的成國公么？我這面子可大了，能和未來的三位國公同席，真乃莫大榮幸。倒是延齡在這里顯得有些不上臺面了。”張延齡笑道。
    朱麟哈哈大笑起來道：“建昌候何時變得這么會說話，我今日才發(fā)覺。”
    張侖笑道：“是啊，我也才發(fā)覺建昌候原來說話這么風(fēng)趣。你建昌候不上臺面，誰上得了臺面？我們這些都是勛臣出身，建昌候可不同，那是皇親國戚呢。”
    這話聽得相當(dāng)刺耳，這正是平素其他勛戚私下里看不起張家兄弟的原因。此刻提起，倒像是當(dāng)面打臉?biāo)频摹?br/>     朱麟忙給張侖遞眼色，笑道：“建昌候莫要見怪，張侖這話并無他意。”
    張侖也忙道：“對對對，我沒有別的意思，建昌候可莫要見怪。”
    張延齡微笑道：“我可沒見怪，張小公爺說的是實(shí)情。不過，勛臣也罷，皇親國戚也罷，都是大明臣子，倒也沒什么不同。要硬說咱們有什么不同的話，那便是你們生下來便在國公之家，我生下來是在普通士人之家罷了。我也不知道我姐姐會成為皇后，我會成為勛戚中的一員。你們的身份倒是注定的，我的身份倒像是撿來的一般。但此事我也無法選擇不是么？難道我還要因此感到羞愧不成？”
    張延齡這話綿里藏針，事實(shí)上是反擊了張侖的挑釁，但說的很是委婉。
    張侖有些尷尬，朱麟忙打著哈哈道：“說這些作甚？今日我是特意設(shè)宴感謝建昌候的。這一次若不是建昌候高抬貴手，我怕是要栽了。建昌候雖然年紀(jì)輕，但是度量大，不計前嫌，我甚是欽佩。”
    張延齡道：“些許事情，老是謝來謝去便沒意思了。不管你們認(rèn)不認(rèn)同我張家兄弟的身份，卻也不能改變我們是勛戚之中的一員的事實(shí)。在我看來，咱們勛戚之家鬧歸鬧，但卻絕不能真正傷了和氣。那樣會給人鉆空子的。咱們勛戚現(xiàn)在都是別人眼中釘肉中刺，自己再不爭氣，再不團(tuán)結(jié)，將來怕是要被別人離間打散，成一盤散沙，任人宰割了。”
    朱麟點(diǎn)頭道：“說的很是。”
    徐延德在旁忽然沉聲開口道：“建昌候這話怕是有些過了，我們是誰的眼中釘肉中刺？誰又敢對我們動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