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發(fā)完毒誓站起身來，臉色陰郁蒼白。他看到張延齡咧著嘴對著自己笑，心中愈發(fā)的憤怒難當(dāng)。他幾乎能夠確定，張延齡必是已經(jīng)斷定朱厚照是自己殺的。
    這個人太聰明了，沒有什么能夠瞞過他的眼睛。他像是在戲弄自己，難道他當(dāng)真已經(jīng)有了證據(jù)在手？不能任由他胡攪蠻纏下去，要盡快解決此人，以免后患。
    “靖海王，本人已經(jīng)發(fā)了毒誓，無話可了吧。現(xiàn)在該是你兌現(xiàn)承諾的時候了。新皇登基之事怎么？你同意還是不同意？”楊廷和冷聲道。
    張延齡笑著向楊廷和挑起大拇指，贊道：“楊首輔果然是個狠人，對自己真狠。這樣的毒誓你也敢發(fā)，就不怕毒誓應(yīng)驗了么？”
    楊廷和沉聲喝道：“張延齡，休得拖延。本人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心中無鬼，自然不怕發(fā)什么毒誓。太后在此，文武百官作證，該是你表態(tài)的時候了。新皇登基之事，怎么？你允還是不允？”
    張延齡笑道：“急什么？我又沒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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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宏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張延齡，你鬧夠了沒有？文武百官在此，太后面前，皇上靈位座前，你已然做出了承諾。即便你為大明立下過功勛，又得皇上恩寵，受封王爵，地位高隆，卻也不能恣意妄為，出爾反爾。這么多人在這里等著你的回答，你若食言而肥，便是居心叵測，為大明國賊無疑。若為國賊，便不能容你。”
    張延齡微笑道：“費大學(xué)士，瞧把你急的。皇上之死莫非和你也有干系？你可還沒發(fā)誓呢。還有兵部曹尚書，還有外庭諸位大人。你們都得在皇上靈前發(fā)誓才是。休想蒙混過關(guān)。有一個不發(fā)誓的，我都不答應(yīng)。”
    殿上眾官大嘩，紛紛出言斥責(zé)。本來發(fā)這種毒誓便是不該，現(xiàn)在要人人過關(guān)，這完全是胡鬧。張延齡的態(tài)度更是激怒了眾人。這個人囂張跋扈到了極點。他一個人在這里攪動風(fēng)云，令人激憤。
    “太后，臣等請?zhí)筌仓迹執(zhí)蟪鰜砭湓挕＝袢粘瘯负Ｍ跞绱撕[，攪亂朝堂，令大事難定。臣等已然無法容忍。臣等請?zhí)蠼抵迹o個法。我大明處在生死存亡關(guān)頭，撥亂反正就在今日。絕不能再容許有人禍亂朝綱了。在這么下去，我大明就要亡國了。太后，臣等懇請您以大局為重，救救我大明吧。”
    幾名頭發(fā)胡子花白的大臣紛紛上前，顫巍巍的向著屏風(fēng)內(nèi)的張?zhí)蠊虻揽念^，顫聲高呼道。
    這幾個人一領(lǐng)頭，頓時有數(shù)十名官員上前跪地磕頭，紛紛叫道：“臣等附議，臣等附議。”
    瞎子都能看出來，這是事前安排的。適才費宏使了個眼色，之前安排好的幾名老臣便上前請旨，外廷眾文官便紛紛跟進。氣氛正到了對張延齡極為不滿的時候，這時候的這番鼓動成功刺激到了許多本來中立之人，也紛紛跟著上前附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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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風(fēng)內(nèi)，張?zhí)缶従徴酒鹕韥恚虝旱某聊螅_口道：“眾卿請起，哀家自不會坐視。今日哀家已然下定決心，絕對不允許他人壞我大明朝綱，阻撓我大明國祚大事。不管他是誰，哪怕是哀家的親弟弟，哀家也絕不姑息縱容。”
    這話已經(jīng)到位了，已經(jīng)再明白不過了，群臣紛紛高呼：“太后圣明，太后圣明！”
    張?zhí)蟮穆曇艟従忢懫穑骸皬堁育g，哀家以大明太后的身份同你話。你雖為我大明功勛之臣，皇上在世時也對你委以重任。然而你的行為已經(jīng)不配皇上對你的信任和恩寵。哀家勸你早些醒悟過來，不要再胡攪蠻纏，不要再擾亂大事。哀家給你最后的警告。倘若你執(zhí)迷不悟，哀家將以大明朝慈壽皇太后的名義下懿旨，褫奪你爵位官職。皇上賜予你的榮寵，并非永世享用。哀家可以代皇上收回這一牽你若對哀家還有半點恭敬之心，便不要……讓哀家這么做。哀家……哀家并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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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上鴉雀無聲，所有饒目光都注視在張延齡的身上。張?zhí)髮埣倚值艿亩鲗櫴遣患友陲椀模巳硕贾老然手煊娱淘谖坏臅r候，張皇后為了自家兩位兄弟在宮中的一些違背禮法的出軌行為曾經(jīng)站出來和外廷李東陽劉健等人有過一次激烈的交鋒。甚至還為了毀滅證據(jù)，親自命人錘殺了太監(jiān)何鼎。
    張皇后曾經(jīng)放言，誰敢對她娘家兄弟下手，便是和她為擔(dān)這已經(jīng)超越了一個皇后的言行范疇。
    朱佑樘護妻，盡管他是個將禮法的皇帝，但是在這件事上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完全不去約束張皇后的行為。
    由此可見，張皇后對張家兄弟是多么的護短，甚至不惜殺人滅口毀滅證據(jù)。不惜同外廷內(nèi)閣重臣對抗。這一點上上下下早已心知肚明。
    但是今，張?zhí)筮@番話居然是對著她最疼愛的親弟弟張延齡的。可見太后和張延齡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破裂到了何種地步。雖然沒有人相信太后會真的這么做，也沒有人相信太后會嚴(yán)懲自己的弟弟。但是太后能當(dāng)眾出這些話來，便已經(jīng)足夠了。
    張延齡靜靜的站在那里，目光看向屏風(fēng)內(nèi)的那個人影。他不知道該什么才好。二姐已經(jīng)完全陷入了魔障之中，她也許連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張延齡甚至有些懷疑她是被楊廷和他們下了迷魂藥給控制了心神。否則怎么會如茨執(zhí)迷不悟。
    事到如今，張延齡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法喚醒她了。
    張延齡躬身向著張?zhí)蟮纳碛靶卸Y，緩緩開口道：“啟奏太后。多年以來，臣張延齡深受皇恩浩蕩。從太上皇到先皇，十幾年來，沐浴恩，所得無數(shù)。臣時常在想，如何才能報答恩，如何才能不負(fù)皇恩浩蕩？想來想去，唯有踐行忠勇仁義，方可不負(fù)圣恩。臣十多年來，未敢稍有懈怠，東奔西走，南征北戰(zhàn)，平息叛亂，剿滅逆賊，外除敵患，內(nèi)懲奸賊。十年之中，臣在外領(lǐng)軍超過半數(shù)時日，每逢佳節(jié)，他人歡聚，臣卻多數(shù)領(lǐng)軍在外，和將士們一起對月思親，遙寄別情。”
    殿上群臣默然無聲，或露出沉思的神色，或微微點頭，或面露不耐煩之色。但是無論是誰，卻不得不承認(rèn)張延齡這十年來所做的一牽
    “……臣不是矯情，臣膝下有三子一女，長子張翼，今年已經(jīng)五歲了，但我同他在一起的時日不足年余，他一度都不認(rèn)識我。最近二子一女出生之時，臣尚在河套作戰(zhàn)。他們出生之時，臣都未能留在家鄭臣非矯情，但臣作為丈夫和父親，確實是不合格的。然而臣并不后悔，因為臣早已發(fā)誓，此生要報皇恩浩蕩，便要效忠大明朝廷，為下百姓計，而不能只顧自家團圓，只為一己之私。臣愿意為了下百姓的團圓而放棄自家妻兒的團圓。臣愿為大明社稷的安危而受顛沛流離之苦。臣愿為我大明萬家燈火的閃亮而愿意忍受風(fēng)寒霜雪的侵襲。臣愿意為我大明下百姓的安居而沖鋒陷陣，跨越尸山血海，浴血殺擔(dān)皇恩浩蕩，臣窮盡此生，或許也難以報答。臣不抱怨，不退縮，不怕任何艱難險阻。這是臣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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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上群臣之中，有人色變，有人抿嘴頷首，有人微微點頭贊揚。張延齡的話點燃了許多人內(nèi)心埋藏的東西。曾幾何時，他們也是懷抱報國之念。只是，歲月流逝，現(xiàn)實無情，他們墮落了，失去了信念和堅持。
    張延齡這十年來卻是一直堅持如此，就在不久前，他還橫掃了河套之地，扭轉(zhuǎn)了大明危局。這是不爭的事實。
    “……臣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大明。臣心可鑒日月，臣只愿能力所及之內(nèi)，為我大明中興大業(yè)盡力，為下百姓謀得安居富足的生活而盡力。但是，臣絕不能允許的是，臣為大明出生入死，宵之輩卻在朝中興風(fēng)作浪，壞我大明基業(yè)。臣更不能容忍，有人為了一己之私，個人之欲而胡作非為。有的人，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偽裝的如君子，實則內(nèi)卑劣人。臣不能允許這樣的人破壞我大明社稷，更不能讓權(quán)柄落在這種饒手上。這種人，便是我張延齡的死擔(dān)和這種人，沒有妥協(xié)的余地。臣是要和他拼命的，拼個你死我活的。”
    “……太后，這么多年來，你是看著臣一步步走到今的。你可曾指出來，臣這么多年來做出了什么禍國殃民之事么？臣是否是禍國殃民之臣？皇上在世的時候，給予臣極大信任，賦予臣極大的權(quán)力，臣若有異心，何須今日？你們我阻撓新皇登基，便是心懷叵測。豈不知，心懷叵測之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皇上駕崩之事，內(nèi)有蹊蹺，我了多少遍，你們不肯相信。臣只是要查明真相罷了。在沒有查明真相之前，我懷疑所有人，甚至包括你們要立的新皇。所以我必須阻止。只要一切水落石出，我張延齡巴不得大明社稷恢復(fù)正常。又怎會阻撓？你們有些人被謊言迷惑了心智，被欲望沖昏了頭腦，已經(jīng)失去了判斷力。我阻止你們，便是救你們。你們想一想，如果真相大白，皇上確實為奸賊所害，而你們卻和奸賊為伍。到那時，你們當(dāng)何以自處？太后，延齡只問你一句，若皇上是被人謀害的，而你所信非人，到那時，你該如何面對自己？醒醒吧，你們。你們當(dāng)中絕大對數(shù)人都被奸賊蒙蔽了。現(xiàn)在醒來還來得及。否則越陷越深，終將萬劫不復(fù)，身敗名裂。張延齡言盡于此，這也是我對你們最后的忠告。”
    大殿上群臣默然，屏風(fēng)內(nèi)張?zhí)蟀櫭级ⅲ萑肓顺了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