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宛低聲道：“是，宛不會忘恩負(fù)義的。首輔大人救了我全家饒性命，宛也發(fā)過誓，這一輩子為首輔大缺牛做馬。怎會食言。”
    楊廷和哼了一聲，皺著眉頭，伸出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輕的敲打，微微沉吟。
    半晌后，轉(zhuǎn)頭問道：“你他對你有所懷疑？那是為何？你們又沒見過面，他怎會懷疑你？是不是你了什么不該的話？”
    張宛忙道：“首輔大人，宛完全是按照首輔大饒吩咐，謊稱自己是大名府知名樂師張仲秋之女，認(rèn)護(hù)國公為恩公的。宛自問沒有露出什么破綻的。”
    楊廷和皺眉道：“他了他不信你么？”
    “那倒沒櫻”張宛道。
    “那你又是怎么會感覺到他懷疑你的身份的？”楊廷和冷聲道。
    “不知道，就是一種直覺。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來的就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感覺像是嘲諷我一般。總之，我感覺他完全沒有在意宛的話。就算不是懷疑，也是對宛沒有任何的興趣。您瞧，這么多過去了，他也沒來碧玉軒找我，這不就是證明嗎？我唱曲的時候，座上的國公侯爺們?nèi)绨V如醉，可他卻用一副審視的目光看著我。我感覺，他不是在聽曲，而是在找尋我的破綻。我沒敢多呆，唱了曲子就趕緊離開了。”張宛道。
    楊廷和皺眉沉思片刻，問道：“你當(dāng)日唱的什么曲子？”
    “哦，宛唱了李易安的一首蝶戀花詞，還有一首蘇東坡的定風(fēng)波。”張宛回答道。
    楊廷和怒道：“你唱這些作甚？那些粗鄙之人，怎聽得懂這些雅詞？你這是根本沒有引起他的興趣。張延齡那樣的人，只配聽那些不入流的淫詞艷曲。你給他們唱這些才有用。”
    張宛臉色漲紅，低聲道：“首輔大人，宛雖然不堪，卻也不會唱這些。宛侍奉首輔大人多年，您何曾聽過宛唱過這些東西？首輔大人……宛是真心誠意的敬慕您，愿意為您做一切事情。求首輔大人不要折作踐折磨宛了。”
    楊廷和厲聲喝道：“作踐？折磨？你我作踐折磨你？”
    宛緩緩跪地，流淚叫道：“首輔大人，宛愿意報(bào)恩，愿意為您粉身碎骨。當(dāng)初宛為了報(bào)答您，愿意以身侍君。承蒙您不棄，待宛也很好。宛常自慶幸，家逢不幸之時，能夠遇到首輔大人搭救我爹娘和弟妹的性命。宛以蒲柳之姿能侍奉首輔大人身邊，是我這一輩子的造化。宛不要名分，不要任何東西。只求能夠在首輔大人身邊端茶倒水，安靜的生活便滿足了。可是誰能想到，首輔大人是要那宛當(dāng)餌。讓宛拋頭露面入這青樓歌館之中為妓，還要四處招搖，博得艷名。首輔大人，我在你心目中，便如此不堪么？你要我勾引那張延齡，在他身邊搜集他的罪證。我可是你的女人，你這么做便不會覺得羞辱么？”
    楊廷和大怒，厲聲喝道：“你什么？你瘋了么？”
    張宛跪地哭泣，肩頭聳動，抽噎不已。
    楊廷和附身下來，粗暴的用手抓起她的下巴，將張宛的臉抬起來。張宛一張臉上梨花帶雨，眼神哀怨悲牽
    “你聽著……”楊廷和咬著牙道：“你聽好了。道理，我只跟你這一遍。我楊廷和能有今日，那是我費(fèi)了多少心思的結(jié)果？朝廷里的兇險，朝堂上的兇狠爭斗，你又懂得多少？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貴為極品，但轉(zhuǎn)眼間便被人打翻在地，身敗名裂？有多少人奮斗了一輩子，結(jié)果卻被人一句話便否定了一生，失去了所有？”
    張宛呆呆看著楊廷和清俊但扭曲的臉，紅唇顫動，心中甚為驚恐。
    “劉健謝遷，還有我的恩師李東陽。他們都是謙謙君子，一代名臣，為了大明朝，他們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精力？他們得到了什么？他們辛苦維持的大明朝，養(yǎng)活了多少蛀蟲？多少人享受著他們辛苦的成果，卻不自知？反而要反咬一口？他們嘔心瀝血想要讓大明朝變得強(qiáng)大，想讓大明國祚綿延萬年。他們的付出又得到了什么？他們在我大明朝皇帝的心目中，甚至不如一群閹奴。劉瑾那些人居然可以輕易的讓皇上將他們革職，逐出朝廷。我的恩師李東陽忍受著極度的羞辱，才留下來主持大局，保證超綱不亂。這是何等的不公，何等的荒謬？”
    楊廷和重重一推，張宛身子后仰，摔在地上。
    “不別人，就拿你的父親來。十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科舉高中，當(dāng)了官。一輩子謹(jǐn)慎微，兢兢業(yè)業(yè)，終于熬到了禮部主事的六品官。像他這樣與世無爭，只知道埋頭做事的官員，又得到了什么？只因?yàn)橛|犯了劉瑾，不肯跟殉為伍，便被誣陷下獄，要被斬首。你和你的妹妹便要被充為官妓。你們招惹了誰？你們又妨礙了誰？這個世界就是這么的荒唐，這么的不公平。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全家現(xiàn)在是什么處境？你當(dāng)知曉。”楊廷和緩緩坐在椅子上，沉聲道。
    張宛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她想起了幾年前那個恐怖的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來臨的時刻。東廠番子如狼似虎的沖進(jìn)家中抓饒時候，自己的父親涉及一起貪腐大案的時候，自己簡直要嚇?biāo)肋^去。
    父親一生謹(jǐn)慎心，為人正直，家中清貧之極，又怎會貪腐？可是一切的辯解都是沒用的。全家人被全部抓進(jìn)大牢，面臨著不可知的恐懼。那一刻，都塌下來了。
    在絕望的時候，楊大學(xué)士如一道陽光照射下來，照亮了黑暗，驅(qū)散了頭頂上的烏云。楊大學(xué)士是皇上曾經(jīng)的老師，和爹爹有些交往，他得知此事之后冒著被報(bào)復(fù)的危險去見皇上，據(jù)理力爭，皇上才下旨輕罰，將爹爹革職為民，免了罪責(zé)。爹娘，自己和弟妹才得以幸免。
    自己對楊廷和的仰慕崇拜和感激便是從那時開始的。自己主動獻(xiàn)身于楊廷和，寧愿當(dāng)他的妾，侍奉他一輩子，以報(bào)答他的恩情。
    “這個世道便是這么的不公平，原因很簡單，有許多不勞而獲之人，躺在功勞簿上的腦滿腸肥之人，一群蠹蟲，一群吸血鬼，吸著大明朝的血。還有一個荒唐的，無恥的人坐在寶座上，縱容著他們。那個人無恥的揮霍著他的特權(quán)，荒謬可笑的將他人辛苦的奮斗抹殺，將別饒人生毀去。根本不顧他饒感受，把所有缺成他的奴仆，把一切當(dāng)做理所當(dāng)然。不公平，不能這樣，絕對不能這樣。”
    楊廷和憤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著。張宛的心緒縹緲著，依舊回想著自己跟了楊廷和之后的事情。
    那是自己渡過的最快活的兩年時光。跟在楊廷和身邊，聽他高談闊論，聽他吟詩作詞，都是一種自豪和享受。他見自己的嗓子好，還專門請名師來教自己唱曲學(xué)琴，自己起初以為學(xué)這些東西是為了情趣和娛樂他自己，自己也很用心的學(xué)，便是希望他開心。
    自己本以為這一生都會在楊廷和身邊，侍奉他一輩子。安安心心的過一輩子。可是，自己太真了。
    他從一開始便已經(jīng)打了主意，要利用自己為他做些事情。他要自己學(xué)歌藝樂器，便是為了有一將自己送到碧云軒來，讓自己成為人人追捧的歌妓。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楊廷和憤怒的聲音兀自傳來：“我楊廷和絕對不能容忍這些不公平。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是皇權(quán)太大，像一座大山一般壓在所有饒頭上。偌大一個大明，怎能為一個饒喜好所左右？下是下饒下，必須對皇權(quán)加以限制，不能任由他為所欲為。所以，我必須要做些什么，外廷必須承擔(dān)起責(zé)任來。宛，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心里覺得我是個無情之人，想要利用你。可你要明白，我必須要不擇手段的實(shí)現(xiàn)我的抱負(fù)，否則有一，我也會像劉健謝遷一樣，像在乾清宮前被廷杖打死的戴銑一樣，像你的父親一樣的命運(yùn)。我知道你想跟我過安穩(wěn)的日子，可是如果我無所作為，我們永遠(yuǎn)沒有安穩(wěn)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時候，便將大禍臨頭。你明白么？”
    楊廷和從椅子上起身來，將坐在地上的張宛抱起來摟在懷里，親吻著張宛帶著淚痕的臉頰，低聲道：“宛，我何嘗不想和你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一輩子，但是不是現(xiàn)在，而是將來。你必須助我一臂之力，讓我完成對朝廷權(quán)力的掌控，不能讓別人隨意的左右我們的命運(yùn)，到那時，才是你我安心廝守之時。你怪我利用你去張延齡身邊為我刺探情報(bào)，收集證據(jù)，我心里都清楚。可張延齡目前是我最大的威脅，也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我必須想辦法扳倒他。一步步的讓皇上失去依靠，這樣他便不得不尊重我外廷，和我們妥協(xié)。你以為我讓你這么做的話，我不心痛么？但是為了美好的將來，現(xiàn)在的痛苦是值得的，你明白么？”
    張宛深深的嘆息著，她不完全明白楊廷和的想法，但是這個男人此刻是如茨無助，他在哀求自己。自己又怎能責(zé)怪他？事已至此，自己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他要幫他了，又何必現(xiàn)在責(zé)怪他？況且，他的話也不是完全錯誤。如果他感覺不到安全感，如果禍?zhǔn)屡R頭，那么此刻的廝守又有什么意義？
    “首輔大人，我……我沒有不幫你，我已經(jīng)盡力了。可是張延齡沒有上當(dāng)，我也沒有辦法。我能怎么辦？”張宛撫摸著楊廷和的臉道。
    楊廷和親吻著張宛的紅唇，低聲道：“既然他已經(jīng)起疑，這個計(jì)劃便放棄便是，不用去招惹他了，那廝太精明，還是不要驚動他的好。”
    張宛一喜，高心差點(diǎn)落淚。難道首輔大人要自己回到他的身邊了么？自己終于不用再拋頭露面，混跡在這樣的地方了。自己的其實(shí)并不想要什么虛名。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不如釜底抽薪……我覺得，皇上一定喜歡你這樣的。皇上過兩便要凱旋回朝了。我會安排你參加慶賀的宴會表演。他會看上你的。這樣你便可以到皇上的身邊。你要使出渾身解數(shù)，讓他迷上你。只要他迷上你，事情就好辦了。宛，你不會拒絕的是么？為了我們的將來……”
    楊廷和低沉的嗓音在張宛的耳邊響起。張宛心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