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變
“你不是本地人吧?”
回到城隍巷,女人和侯良安聊天的那個時候。
當(dāng)她問出這個問題時,侯良安有些驚奇,他自小離開了村子,回到鎮(zhèn)上生活,雖然地處偏遠,當(dāng)?shù)乜谝糨^重,但他從小到大所學(xué)所講的都是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出來工作后,身邊的同事沒有一個能猜出他的家鄉(xiāng)是何處,為什么她聽出來了?
“您是怎么看出來的?”侯良安問道。
女人低頭一笑:“我曾經(jīng)在驕陽鎮(zhèn)生活過一段時間,對那里的方言比較熟悉,雖然你一直說的是普通話,但難免會有幾個字帶上鄉(xiāng)音。”
侯良安點頭:“原來如此。”
“不過已經(jīng)很淡了,估計再過幾年我就聽不出來了,想必你出來很久了,不會想念家鄉(xiāng)嗎?”女人慈愛地看著他。
“我……沒怎么回去過,”侯良安躊躇著,興許是女人溫柔的語氣打動了他,又或許是今天的湯很好喝,他皺著眉頭說出了自己心中深藏的困惑,“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對于那個地方,有一種抵觸。”
女人說道:“哦?這……阿姨多嘴問一句,你不要介意啊,小侯是不是和家里人鬧矛盾了呀?”
侯良安搖搖頭:“沒有,家庭和睦,我父母長輩很寵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許是小時候的事吧,不過我也不記得了。”
女人心下了然:“我明白,不愉快的事情忘記就忘記了,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買了一些水果,等著,阿姨去給你切一盤。”
“不用麻煩您了,阿姨,我等會兒就走了。”
“沒事兒,不耽誤這點兒功夫。”
見此,侯良安也不再勸阻,只是心中疑惑更勝。
她給他的感覺和那個從樹上掉下來的小姑娘同樣的熟悉,就感覺他和她們的關(guān)系很親密,似曾相識,熟悉又陌生。
房屋面積不大,一居室,外面沒有床鋪,應(yīng)當(dāng)是母女二人共睡一屋。
客廳一目了然,除了一些生活用品,侯良安在茶幾上看到了一個更加熟悉的物品——一只麻雀玩偶。
侯良安笑了笑,漫無目的地想道:我當(dāng)時為什么要買這個?
恍惚間,他腦海中產(chǎn)生了一段模糊的畫面。
一個小男孩趁著大人睡午覺的功夫,偷偷的跑到一個不起眼的房屋前,手里握著一把奶糖,在門縫里張望。
正在洗衣服的婦女一眼就看到了他,笑著將他迎了進來。
“小侯又來了呀,別怕,叔叔睡著了,霜霜還沒睡,說是要等著你來才睡,過去和她說會兒話吧。”
小男孩輕車熟路地走進了一個房間,床上躺著的虛弱的小女孩一見到他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來。
“小安哥哥!”
接過男孩的糖果,迫不及待地拆開一顆放入了嘴里,剛開始很開心,可是慢慢的,女孩開始小聲啜泣起來。
男孩問她怎么了,女孩咬著嘴唇委屈地說道:“小安哥哥,我也想和其他小伙伴一起玩,可是我身體不好,總是生病,其他小伙伴就不愿意和我玩了,我好孤單啊。”
女孩靠在床頭,抬頭看向窗外樹上的枝丫,指著對男孩說道:“你看,外面的小麻雀,多可愛多自由啊,我什么時候才能像它這樣無憂無慮呢?”
這時候,一直聽不到小男孩聲音的侯良安腦中響起一句清脆的童聲,信誓旦旦地承諾道。
“別擔(dān)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之后我就天天帶你玩,想去哪里都可以。你喜歡那只小鳥是嗎?等過段時間我爸爸媽媽帶我去鎮(zhèn)子上,給你帶一只一模一樣的玩偶給你解悶兒,還想要什么,盡管跟我說。”
女孩沒說話,對他綻放了甜甜的笑容,而這笑容漸漸地和另一張白皙的面孔重合了起來。
侯良安無意識地喃喃自語道:“霜霜……霜儀……王霜儀?”
他為什么會記得這個名字?
那個姑娘叫霜霜,記憶中的小姑娘也叫霜霜,會是巧合嗎?
還有那個一直微笑著的女人……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際,門外一聲刺耳的尖叫聲打亂了他的思緒。
“啊!!!”
侯良安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外,剎那間,余光看到了什么東西正朝他的后腦勺掄了過來。
梆的一聲,侯良安手肘劇痛難忍,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電光火石間他瞬間轉(zhuǎn)身用手肘護住了頭部,好險,差點被當(dāng)場開瓢,不過他感覺自己的手已經(jīng)斷了,太疼了。
侯良安眼中泛著淚花,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面目猙獰的女人,已經(jīng)不復(fù)之前的靦腆溫柔,她手里舉著高壓鍋的蓋子,大力的喘息著。
剎那間,他想起了她的名字,顫抖著說道:“阿、阿姨?你是謝心荷,謝阿姨是嗎?”
誰知,女人憤怒地吼道:“誰準(zhǔn)你叫她王霜儀的?她姓謝!她是我的女兒!!!”
吼完,女人正準(zhǔn)備再次動手,這時,門外傳來了驚呼聲。
“賈耀澤?你坐在地上干嘛?李楠的頭繩找到了嗎?”聶誠進疑惑的問道。
聽到這個聲音,謝心荷眼中怨毒之意更勝。
“找不到就算了,老師給楠楠買幾個更漂亮的,地上涼,快起來吧。”
這是秦玄的聲音!
侯良安如獲救星,朝門外大喊道:“田霄!快來幫忙!”說完就要起身。
謝心荷眉頭一皺,心有不甘,惡狠狠地瞪著侯良安,直接轉(zhuǎn)身將一整個高壓鍋抱起來,砸向了侯良安,迅速的跑出門外。
侯良安只能顧及躲避,讓她逃了出去。
門外的賈耀澤依舊坐在地上,半天反應(yīng)不過來,被嚇傻了,弱小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著。
看著跑出來的謝心荷,心中更加恐懼,捏著粉紫色花邊頭繩,顫栗的抬頭看著她。
秦玄感覺不妙,女人的氣場一之前的完全不一樣,透露著危險的氣息,心中一緊,一邊朝這邊跑過來,一邊著急地沖著孩子喊道:“愣著干什么!小兔崽子,還不快跑!”
已經(jīng)晚了,等賈耀澤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被謝心荷控制住,逃離秦玄他們的范圍了。
跟在身后的李楠已經(jīng)被嚇哭,一個勁兒地喊著媽媽。
聶誠進則是無助地站在她身旁,不知所措。
秦玄追趕中不忘扭頭朝著侯良安吼道:“你帶著這兩個小孩去趙阿姨家,確定安全后再過來幫忙,我手機沒帶,記得報警!”
侯良安忍著劇痛,看著秦玄,又看著面前兩個無助的小孩,頭痛欲裂,心中一片混亂。
謝心荷在這里住了好幾年了,哪條路人多,哪條路人少,哪條路好走,她都一清二楚。
只是她身為一個女人,耐力遠遠比不上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況且她還抓著一個累贅,累贅還在不停地掙扎著。
謝心荷狠狠地掐住賈耀澤,陰沉地警告:“老實點!再亂動我扭斷你的脖子!”
賈耀澤還記得她獰惡的面孔,瞬間被嚇得一動不動,淚水汪汪。
“別跑了,那個出口因為修理下水管道被封了,你不知道嗎?綁架兒童可是重罪,現(xiàn)在放手還來得及!”秦玄在后面窮追不舍,不斷地勸解著。
謝心荷心想:放手?哈哈,來不及了。
眼看就要追到了,這時候謝心荷突然拐進一棟樓房,一邊瘋狂地向上爬,一邊不斷地將旁邊的雜物弄倒,阻攔著他的步伐。
樓房并不高,只有四層,轉(zhuǎn)眼間女人就跑到了樓頂天臺。
侯良安做事迅速,報完警后,將兩個孩子交給趙絮薇,不顧自己的傷勢,跑向了謝心荷逃跑的方向。
這時候隱隱有人走了出來,疑惑地詢問著街坊鄰居:“誒,我剛剛好像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你聽沒聽到?”
“聽到了,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是在抓小偷嗎?”
“瞎說,哪個小偷笨到大白天偷東西的,八成是哪個女人給老公帶綠帽子被發(fā)現(xiàn)了,正追著打呢。”
“哎喲,這小孩也太可憐了。”
…………………
侯良安皺眉,心道:這以訛傳訛的速度也太快了點。不過這時候沒工夫跟他們糾正,還有要緊事要做。
循著或開窗或出門議論紛紛的人們,侯良安找到了他們所在的樓房。
爬上樓后,看著踩在了天臺邊緣的謝心荷,太陽穴猛地一跳,心臟被提到了嗓子眼。
賈耀澤被謝心荷抱在懷中,兩條腿止不住地打顫,驚恐地看著他們,無聲地說道:救救我。
他不敢亂動,怕這個瘋癲的女人一氣之下將他丟下樓。
秦玄在與她對峙著:“謝阿姨,我不知道您為什么這么做,但無論怎樣,孩子是無辜的,你也是母親,知道孩子對于一個母親的重要性,不是嗎?”
侯良安也說道:“謝阿姨,我知道您就是我小時候見過的謝阿姨,也知道您過的很苦,但霜霜不是好好的嗎?您為什么要這么做?”
空中傳來了警笛聲,秦玄分辨出來,有警車和消防車的聲音,向侯良安小聲問道:“救護車什么時候到?”
侯良安心臟重重地跳了兩下,也知道最壞的后果是什么,吞咽著口水說道:“馬上,醫(yī)院和警局、消防局方向不同,路段較為擁擠,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了。”
這時女人大聲笑著,詭異又凄厲:“哈哈哈哈,我為什么這樣?我為什么這么做?小侯啊,你剛剛不都記起來了嗎?啊?你不會以為那真是一場噩夢吧?”
隨后,女人止住笑聲,神秘地說道:“我可是看見你了喲。”
秦玄疑惑地看著侯良安:“你認(rèn)識她?那正好啊,趕緊勸勸她。”
侯良安心慌撩亂,理不清頭緒。
那不是夢境嗎?霜霜還活著啊,若是真實的,那他就不會見到長大成人的她了啊。
可霜霜還活著,謝心荷卻說那段夢不是假的,她看見了自己……
“小澤!小澤啊,別怕,媽媽來了……”
此時,樓道傳來了凄慘的哭喊聲。
鄧?yán)蛱m不顧警察的勸阻,推開他們,磕磕絆絆地爬了上來,看到自己的兒子被人挾持,頓時慘叫一聲。
趕來警察的是周峰和董桐二人,在接到報警時,聽到是城隍巷的案子,立刻跟著其他警員一路趕了過來。
在看到謝心荷的時候,眉頭一皺,目光轉(zhuǎn)向侯良安二人,注意到秦玄的時候,突然愣了一下。
這小子有點眼熟啊……
不過眼下有更要緊的事,周峰把這點困惑壓了下去,目光冰冷的凝視著謝心荷。
樓層雖然不高,但消防員是以人民的生命安全為首位。因為路口狹窄,他們一路將救生器材抬進了巷口,在樓下開始鋪設(shè)救生氣墊。
本就狹窄的道路被厚厚的氣墊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幾個消防員開始從側(cè)邊隱蔽靠近,隨時準(zhǔn)備將人救下來。
周峰和董桐則在對面竭力穩(wěn)定謝心荷的情緒,因為在鄧?yán)蛱m出現(xiàn)后,她瞬間變得更加瘋狂,像是要將她碎尸萬段。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鄧?yán)蛱m,感受到我當(dāng)初的痛苦了嗎?”謝心荷陰惻惻地問道,手指還在賈耀澤的脖頸間不斷游走,仿佛隨時終結(jié)這嬌嫩的生命。
鄧?yán)蛱m眼神兇狠地看著威脅自己兒子性命的女人,而在分辨出她的身份后,頓時如遭雷劈,嘴唇顫抖著,神經(jīng)質(zhì)地開口說道:“你、你、你為什么?不……不……你不能,你女兒本就藥石罔效了,你不能傷害我的兒子。”
“你不能傷害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