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
秦玄大驚失色,久違地放縱才開了個頭就戛然而止。
臥室門是向內開的,兩只手提著東西,所以他現在保持著左邊肩膀抵著門的姿勢,但秦瀟冥的腳卡在那里,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該再有所動作——比如將兄長的腳踢出去并關門反鎖的動作。
但他也不敢直接將們讓開,只得干笑著說道:“哈哈,瀟冥哥,好巧啊,你也在家呢,剛剛怎么沒出聲啊?!?br />
弄得他藏匿罪證的時間都沒有,當場被捉了個正著,好生尷尬。
秦瀟冥雙手抱胸,一言未發(fā),腳下稍稍施力。
秦玄不敢阻攔,眼睜睜的看著他走了進來,并且關上了房門。
這是要家法伺候嗎?秦玄忐忑不安地想著。
下一秒,秦瀟冥的手并沒有像小時候那樣落在他的額頭上賞他一個毛栗,而是溫柔地接過那些熱量報表的糖油混合物,放在了書桌上。
秦玄詫異的看著他將自己的手握在手心,力道如同癡迷的收藏家小心翼翼地捧著易碎的精美瓷器,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碎了它。
少年的手堅硬中帶著柔軟,有著男性的力量,又有著青澀的稚嫩。
他已經不是十二三歲的小孩了,身高估摸著不會低于一米八了,雖然近距離的時候秦瀟冥還得微微低頭看著他。
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被困在八年前呢?
年齡尚小的孩童,做什么事情都不懂得分寸,過盈過虧都會產生問題,所以父母家人會不斷的更正他,約束他,直至他長大。
就好比現在,秦瀟冥看到他購買了過量的不健康的食品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制止他這種行為,并要好好說教一番。
可是他總是忘記,他已經錯過了八年的時光,總是以成年人對待稚童般的態(tài)度管教著秦玄。他也察覺出秦玄為了配合他,不傷害他,而沒有對這種不合時宜的束縛產生不滿,愿意聽他長輩般的嘮叨。
若是換做其他家庭的兄弟,這種事情絕對不會成為矛盾的起因,不值一提。
管太多,會不會令人生厭?會的吧……
“我不該這樣,”秦瀟冥低頭貼著秦玄的額頭,黝黑而深邃的眼睛專注的看著他,呼吸炙熱, “我該怎么做才對?”
秦玄心臟怦怦直跳,緊貼的皮膚吸收了對方的溫度,臉頰熱度直線上升,甚至感覺耳朵隱約出現了轟鳴。
他感覺到了對方近乎灼傷他的視線,以及頸間若有若無的令人頭腦發(fā)昏的氣味,被逼得不敢抬頭。
乍一聽到他的低喃,秦玄亂作一團亂麻的大腦勉強找出了線頭,暈乎乎地做出了反應:“做、做什么?”
秦瀟冥寬厚有力的手掌帶著薄繭,撫上他的側臉,拇指劃過眼角,感受到了一絲顫動,那清澈的眼睛浮著一層水光,煞是好看。
那大眼睛咕嚕來咕嚕去,就是不肯看他,似是含著羞澀與膽怯。
心中微微一動,一絲危險的想法在他心里發(fā)芽,還沒探出頭就被他狠狠壓下。
神色一凜,覆在柔嫩臉龐上的手移開,掐了一下秦玄泛紅的耳尖,隨即拉開了緊貼的距離。
“我是說,你也已經長大了,我總是拘著你管著你,你肯定心生不滿,所以我想著,改變一下相處的方式怎樣?但我確實我從下手,所以想征求你的意見,你想要我怎么對你,小玄?”
秦玄一頭霧水看著他,揉著耳朵說道:“怎么對我……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啊,要是非要改變的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變,哥哥你怎樣都可以吧。”
從到了秦家就一直被秦瀟冥管著,這種管束又不嚴苛,而且他覺得這種有人管著的感覺很好,說明自己被在意著。
“怎樣都可以是什么意思,我說什么你都照做嗎?”秦瀟冥指著桌子上的甜點,眉梢微微揚起,語調含著笑意與捉弄,“這些全部沒收也可以?雖然我原本只準備沒收一部分的,既然你這么說了,那我就……”
話音到了這里惡劣地掐斷了,秦瀟冥轉身,邁開長腿,作勢收走。
“等等!不行……這樣對我太殘忍了,”這種被在意的感覺太深沉了,他承受不住,連忙張開雙手擋住兄長的魔手,看著秦瀟冥不懷好意的笑容,心里發(fā)毛,加上了一個條件,“你……你總得詢問過我的意見才行,不能專政獨裁,剝奪我的快樂?!?br />
秦瀟冥點點頭,似是已經明白,開口詢問道:“那么請問小玄,哥哥將這些零食全部沒收可以嗎?”
秦玄斬釘截鐵地拒絕道:“不可以!”
這個話題似是可以終結,但秦瀟冥又開口問道。
“那么,我將其中的黃油曲奇、芒果慕斯、草莓千層和葡式蛋撻收走可以嗎?”秦瀟冥一邊點一邊說,每說一個秦玄的眉頭就皺一分。
那都是他最愛吃的,真是太壞了。
秦玄幽怨地看著他,委屈地說道:“不可以?!?br />
秦瀟冥看著他那可憐巴巴的小眼神,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彎曲食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哈哈,不逗你了,趕緊放冰箱冷藏吧。不過這些甜品放不了多久,買這么多不怕壞嗎?還是太看得起自己的小肚皮了?”
秦玄見他放過了這些熱量炸彈,呼地一下松開了提著的那口氣,一邊挑出今天準備消滅的部分,一邊開口回答道:“我自己一個人肯定吃不完呀,哥你不愛吃,但不代表別人不愛吃啊。”
嗯?這是準備送人?
“你要送給誰?”秦瀟冥坐在床邊,忽然想到了什么,心情頓時有些不愉快,但又不好表達出來,便裝作不在意,“是今天碰面的朋友嗎?”
“嗯?啊,不是他,他無辣不歡,送蛋糕還不如送兩斤辣椒給他令他開心,我是準備送給小孩子吃的,就我教的那個小孩,”秦玄將準備送給小朋友的蛋黃酥、奶油蛋糕和焦糖布丁分裝在一個打包盒里,“趙阿姨平時挺照顧我的,所以……”
話音未落,秦玄只覺背后一暖,溫暖的胸膛包裹著他,那若有若無的氣息頃刻間濃郁起來,他瞬間僵成一塊木板,不知所措地握住胸前結實的手臂。
秦瀟冥下巴抵住秦玄的頭頂的發(fā)旋,輕微地摩擦著,抱著單薄的身體,眼底滿是心疼。
“小玄啊……”
“……嗯?”因為太過震驚,秦玄的聲音打著轉,意識到自己的糗態(tài)后,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問道:“怎么了?”
秦瀟冥猶豫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是否開口,直到秦玄脖子快僵疼的時候,開口問道——
“哥哥今天在你房間睡一覺好不好?”
最后秦玄已經有些頭暈目眩了,忘了自己說了些什么,只知道秦瀟冥松開他的身體,轉身走出了房間,然后抱了一個枕頭和一本筆記本電腦過來。
這時候秦玄才意識到:啊,我剛才答應了啊。
這個臥室原本就是秦瀟冥住的地方,也是最大的一間房,床的尺寸就是再加上一個人也是足夠的。
但不知為何,秦瀟冥將枕頭放上去的時候,總是感覺這張床莫名小了許多,不再那么空曠了。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你睡里面,我睡外面?”秦瀟冥詢問道。
秦玄別扭地點頭:“唔……”
到了做晚飯的時候,冰箱里的菜恰巧沒有了,秦瀟冥回來時很匆忙,沒來得及補貨,只得叫人從自家飯店做好了打包送過來。
夜晚來得很快,秦瀟冥催著秦玄洗完澡出來后,自己也進去洗了。
雖然隆冬未至,但晚上還是會有些許冷意,怕小孩感冒,早早地開了空調。
房間暖意四起,秦瀟冥便隨意穿了件睡袍走了出來,胸口的水珠還未擦拭干凈,隨著他走動的步伐,順著流暢的線條滾入隱秘之處,消失不見。
秦玄從未如此認真地盯著手機,仿佛上面的故事格外吸引人。
“行了,別看了,靠這么近也不怕眼睛瞎了,”說完就將秦玄的頭與手機屏幕隔開,“等會兒給你倒杯熱水,喝了就睡覺……或者,你想喝牛奶?”
聞言秦玄一個激靈抬起搖頭說道:“不不不,熱水就行熱水就行,謝謝哥哥。”
喝完熱水后,秦玄乖乖的躺在床上,裹緊小被子,和秦瀟冥道了聲晚安后,打了一個哈欠,眼含著困意的淚水,慢慢入睡了。
身旁的秦瀟冥在黑暗中數著秦玄的心跳和呼吸,確定他睡著后,慢慢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秦玄睡相一直很好,不踢被子不搶位置,也不說夢話不打呼嚕,反倒是他有個壞習慣,喜歡抱著什么東西睡。
對此小孩倒是不抱怨,任由他抱著,充當一個布娃娃的角色。
秦瀟冥很久沒有這么仔細地觀察著小孩秦玄了,剛才為了讓他睡得安穩(wěn),稍稍在水里融了一點助眠的東西。
他想要確定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
在適應了黑夜后,秦瀟冥能夠借助微弱的亮光觀察房間的環(huán)境,動作輕微地下了床。
走到秦玄的床邊,伸手順了一下他的頭發(fā)后,走到床尾的位置,輕輕地掀開了被子。
自從秦玄被他找回來后,第一天他就發(fā)現一個異樣。秦玄在洗完澡后,腳上還穿著淺襪,盡管那雙拖鞋很保暖。
而今天周峰給他發(fā)的帶有血跡的鋼釘,更讓他覺得那里有問題,他想確認一下。
雖然這有些不妥,沒有經過秦玄的同意,但若是和他說了,必定不會讓他知道了。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說不定小孩就是怕冷呢?
但下一秒,這種僥幸的猜測瞬間破滅,驚天動地的厲雷震碎了他所有的理智。
本應是白皙的,完美無瑕的腳底,分布著十幾個像是利器扎進去的傷口,腳背上還有些許細長的劃痕。
這些傷口顏色并不是那么深,卻破壞了這雙腳的完美,也在秦瀟冥的心尖上滾了千萬刀。
秦瀟冥咬著牙,赤紅著眼,撕心裂肺的疼痛奪走了他的呼吸,仿佛吸一口氣,那裹挾著利刃的呼吸就會順著器官戳爛他的五臟六腑。
顫抖著手碰觸著這令他心碎的傷疤,只一下,他便不敢再碰,似乎他的這種觸碰,會使得這原本已經痊愈的傷口重新裂開。
只是這一處便讓他肝膽欲裂了,那隱藏在深處的不為人知的傷痕必定會讓他神形俱滅。
他盯著這雙傷痕累累的腳看了許久,仿佛被時空定格。
直到睡夢中的秦玄感覺到了冷意,將腳縮回了被褥,才將秦瀟冥快要消散的魂魄重新招了回來。
他將被子放下,重新掩好,回到了床上。
大腦亂作一團,想著這傷口是那畜生直接扎進去的,還是逼迫著秦玄踩上去了,不論哪樣,都痛的秦瀟冥心里直抽抽。
他不會放過那個人,千刀萬剮都不能澆滅他心中的怒火。
若是有一種藥能夠使人起死回生,他一定會用在那個人身上,將世間所有痛苦的厲刑用在那人身上,讓他一遍遍痛苦的死去,又一遍遍的活過來。
直到那人成瘋成傻,感受不到任何悲歡,才肯罷休。
許是他陰沉的氣壓驚擾了秦玄,小孩嘟囔了一句,尋找熱源般抱住了他的手臂。
秦瀟冥用力閉上眼,伸手將秦玄攬入懷中緊緊抱住。
而他過于沉痛的心情并沒有察覺到那一聲微弱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