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
鈴鈴鈴——鈴鈴鈴——
半夢半醒間,秦瀟冥聽到了鬧鈴的聲音,閉著眼睛向身旁探去,卻摸了個空。他猛地睜開眼,坐起身,發(fā)現(xiàn)房間里面沒有人。
他焦急地掀開被子下床,想要出去尋找,伸手去拿床頭柜上的手機??稍谟|及桌面時,他愣住了——他沒有帶手機過來,看了眼手指上沾染的灰塵,大腦逐漸清醒,理智回籠。
又做夢了,他想。
每次回到這里都會夢到以前的事情,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秦瀟冥嘲笑地想著。隨手關(guān)掉吵鬧不休的鬧鐘,鋪好亂成一團的床被,拿起手機走出了房間。
秦瀟冥邊下樓邊將手機開機,在手機開啟的一瞬間,消息就如潮水般涌了出來。隨手翻了翻,點了幾條回了幾句就塞回口袋里。
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讓水流了一會兒后,雙手合攏捧水洗臉。冰冷的水潑濺在臉上,順著下顎流入領(lǐng)口,打濕了一小片衣領(lǐng)。秦瀟冥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蓬頭垢面,雙眼無神,下巴還長出了胡渣。
太糟糕了秦瀟冥,這樣怎么出去見人。
胡亂地揉了幾下臉,開始修整自己的儀容。
十幾分鐘后,秦瀟冥穿上風衣,離開了這個他住了二十二年的房子。
D市公安局內(nèi),警察同志們正在各司其職地工作著。
兩個剛來的實習生本來在安分守己地做著事,其中一個像是坐久了,錘了下肩膀,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剛伸到一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立馬坐下來正襟危坐地敲打鍵盤,眼睛時不時的看著外面。
旁邊的一個實習生被她這一通操作看得一愣一愣的,笑著打趣道:“夏小薇同志,今天怎么如此勤奮認真,早上不還在抱怨沒睡飽嗎?怎么,意識到身為人民警察的使命與責任了嗎?”
夏薇沒搭理她,眼睛不轉(zhuǎn)地看著門外,嘴唇不動嗡嗡地說道:“黃小綺,有帥鍋。”
黃雅綺心想,這警局里不是啤酒肚就是地中海,除了隊長一個唯一一個能稱為帥哥的,哪里來的其他帥哥?
剛想開口反駁他,這時警局的門被人打開了,黃雅綺轉(zhuǎn)頭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又長又直的大長腿,向上望去,看到了門把手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再向上望去,她感覺呼吸都停滯了:媽耶,好帥,帥得天崩地裂慘絕人寰。
進來的男人大約二十六、七的年紀,劍眉心目,眼睛深邃中帶著一絲沉穩(wěn),鼻梁高挺,嘴唇淺淡,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長長的衣擺在別人身上怕是要將腿遮蓋完,而在他身上卻只及膝彎處。
他將門打開進來后不忘重新關(guān)上,走到離辦公桌幾步之遙處站定,帶著禮貌的微笑向黃雅綺問道:“請問,周峰周警官在不在?”
黃雅綺:“額……周、周隊長在呢。”她開頭磕巴了一下然后利索地說:“在辦公室,請問您找他有什么事?”
男人說:“以前的私事,過來想向他咨詢一下?!?br />
這時隊長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一個臉上帶著一絲痞笑的男人對他說道:“老秦,來了啊,等著你呢,進來吧?!?br />
男人聽到后對黃雅綺示以微笑點了下頭:“麻煩了?!彪S后轉(zhuǎn)身走進了隊長辦公室。
黃雅綺被那個笑容迷了下眼,暈乎乎地坐了下來。
夏薇眼看男人走了進去之后,立馬過來損她:“哎,剛才不是挺鎮(zhèn)定的嗎,怎么剛剛還結(jié)巴了呢?快擦擦嘴角,口水都流出來了?!?br />
黃雅綺依言擦了下嘴,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后,苦笑不得的說:“行了,別說我了,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br />
辦公室內(nèi),周峰坐在辦公椅上,右手一伸,做了個請坐的手勢:“這么多年你真是雷打不動風雨無阻啊,每過幾個月定點必來,這要讓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還以為你和我有什么不正當關(guān)系呢。”
聽了周峰的調(diào)侃男人不動聲色地反駁道:“能有什么不正當關(guān)系,我覺得你身上貌似沒有我可圖的地方,放心吧?!?br />
周峰到?jīng)]生氣,就這么賤笑著看他。
男人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行了,言歸正傳,關(guān)于我弟弟……秦玄,有什么消息嗎?”
男人正是秦瀟冥,這句話他說了無數(shù)遍,從剛開始的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到現(xiàn)在的從容不迫心平氣和,希望一次次的升起又一次次的打破,每一次過來得到的都是抱歉、沒有、找不到,可不管怎么樣他都必須過來,他要是不來的話,那小孩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周峰看著他的表情,也不再吊兒郎當了,鄭重其事說:“關(guān)于你提供的信息,這個月我沒有找到與你弟弟特征相似的人員,抱歉,但……有一具尸體,年齡差不多二十歲左右,男性,身份不明,和你弟弟十二歲的照片有幾分相似,你……要去看看嗎?”
秦瀟冥:“看?!?br />
這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一開始他對這個人說出他弟弟身亡的可能時,他記得那個少年不顧同事的阻攔沖過來死死的揪住領(lǐng)子大聲地怒吼著:你閉嘴!我弟弟一定還活著!沒有這個可能!他一定活著!
那手勁兒大得都快喘不過氣了,還是局里幾個身手好的將那個歇斯底里的少年控制住他才有喘息的機會。
時間能讓人蒼老,也能讓人成熟。
周峰嘆了口氣,站起身:“跟我來?!?br />
公安局沒有停尸房,無人認領(lǐng)的尸體一般存放在殯儀館,周峰、秦瀟冥二人正走在去往市殯儀館的路上。
周峰有些無聊,便跟他閑聊:“你說你一個大老板,每天忙得不可開交,還要每個月過來跑一趟,不累嗎?打個電話給我不就行了?!?br />
秦瀟冥理了下袖口:“當面談比較清楚,電話有時候說不清楚,有時候也不方便說,有些事情需要親自問親眼看的。”
周峰:“是這個理兒?!?br />
秦瀟冥補充道:“而且,你可能有些誤會。”
周峰:“誤會什么?”
秦瀟冥:“作為老板,很多事情都是下屬去做的,所以我并不是很忙?!闭Z氣及其誠懇。
周峰:“ ……”這天聊不下去了。
轉(zhuǎn)角看到目的地,周峰對他揚了揚下巴:“到了,一起進去吧,空閑的大老板?!?br />
兩人到工作人員那里表明身份說明情況后,將他們帶到了停尸房。
一進停尸房,一股冷氣撲面而來。雖然周峰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但還是被凍得打了一個冷顫。秦瀟冥沒多大反應(yīng),向他問道:“是哪一具?”
社會發(fā)展,人口增多,人員復(fù)雜,每天都有人降生,每天都有人離去。有些離去是自然的,有些則是非正常的。
這個停尸房內(nèi)大約有十幾具尸體,整整齊齊的放在冰柜里。周峰指著其中一個冰柜說道:“這一具,死亡原因是溺死,前天從湖里打撈出來的,已排除他殺,身上沒有能夠指明身份的物品,正準備發(fā)布啟事?!鞭D(zhuǎn)身對著工作人員說道:“麻煩打開,讓他確認一下?!?br />
工作人員將冰柜打開,把尸體慢慢抽出,上面還蓋著白布。工作人員像是剛來的,有些不敢掀開,秦瀟冥看到后說:“辛苦了?!比缓髱鲜痔?,對著尸體鞠了一躬,伸出手慢慢地掀開遮蓋的白布。
在掀到眼睛時,秦瀟冥心里咯噔一下,心臟提了起來。在將臉上的布完全掀開后,他將心緩緩放了下去,肯定地說:“不是。”然后將布蓋了回去。
周峰嘆惜道:“那就好,不過這孩子挺可惜的,這么年輕就沒了,大好年華還沒享受就按下了暫停鍵,留在那冰冷的湖水里,他的父母知道了叫他們?nèi)绾文軌蚪邮馨?。?br />
秦瀟冥將手套脫下,低頭不語。
他也沒想好,要是真的見到了那人的尸首,他不知道要如何接受。他每次過來確認尸體其實只是想確認那人還存活在世上,沒有孤獨地死去,他還能找到他,這何嘗不是給自己的一點安慰呢。
周峰也沒管他有沒有聽到,繼續(xù)自言自語道:“其實有時候我覺得挺神奇的,只要是局里收到不明身份的人員以及尸體,過了幾天你就會過來確認,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八年來幾乎如此,可真是太巧了?!?br />
秦瀟冥像是沒有聽懂他的話外之音,不動聲色地說道:“應(yīng)該是與周警官有緣分吧,畢竟每次我過來的時候,您基本都在呢。”
周峰一頓,隨后笑著指著他說:“這就是男人之間的默契,這叫心有靈犀啊?!闭f完后搓了下胳膊,走出了這寒氣逼人的停尸房。
秦瀟冥跟在他后面,看著他的身影,開口邀請道:“辛苦周警官陪我跑一趟,不如我請您喝杯咖啡吧?”
周峰正想說我不愛喝那苦了吧唧的液體,只見秦瀟冥繼續(xù)說道:“那家店開了十四年了,味道還不錯,離這里不遠,我想,您應(yīng)該不會拒絕吧?”
周峰臉色沉了一沉,眼睛帶了些審視笑著說:“當然不會,樂意至極?!?br />
咖啡店也確實不遠,打了個車十幾分鐘就到了。
店內(nèi)裝修精美,共有兩層,二樓是包廂。二人點完咖啡,服務(wù)員送上來后,包廂里就安靜了下來。
周峰本就沒想喝,拿著調(diào)羹隨意攪拌著:“你要是想說那件事的話,恕我直言,沒什么可說的,犯人都抓住了,來龍去脈都搞清楚了,案子都已經(jīng)結(jié)了,不知道秦老板月我來這里是想說些什么?”
秦瀟冥端起咖啡,吹開浮沫,喝了一口說道:“案子是結(jié)了,可在周隊心里怕不是這么想的,況且……人不是還沒找到嗎?”
秦瀟冥放下杯子,對著那雙凌厲的眼睛繼續(xù)說道:“當年那件案子我也有所耳聞,這些年也在留意,說不定……我能提供一點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