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
雨過天晴之后的空氣總是那么的清新濕潤,最適合外出散步,清理洗下肺里沉積許久的濁氣。
秦瀟冥也是這么想的,在他為數(shù)不多的回家的日子里,選擇躺在自家門外院子旁的躺椅里閉目養(yǎng)神。雨后微涼的風(fēng)吹拂少年精致的臉龐,撩動他額前的碎發(fā)。少年呼吸輕淺,雙手交叉在腿上,仿佛已經(jīng)入睡。
突然,少年耳邊傳來了汽車發(fā)動機的聲音。
父親這么早就回來了嗎?少年心中這么想著,睜開緊閉的雙眼看向入口處。
司機劉叔將車停穩(wěn)在入口,隨即車門打開,一位穿著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他并沒有向以往那樣直接走進家門,而是繞過車尾,打開后座的另一扇車門,對著里面伸手并溫和地說道:“別怕,下來吧?!?br />
秦瀟冥挑了一下眉,從躺椅上起身,一只手隨意地插進口袋里,慢慢地向他們走去。
只見父親從車后走過來,手里牽著一個……小孩?
少年腳步一滯,停在原地,目光在父親和小孩之間徘徊,表情一片空白,大腦高速飛轉(zhuǎn)。
男人看見自己兒子的表情,像是猜到了少年心中所想,為了防止他的胡思亂想,男人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聲。
“咳,瀟冥,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孩子是我從福利院領(lǐng)養(yǎng)回來的,爸媽覺得你太寂寞了,給你做個伴,以后呢,他就是我們的家人了?!鼻販Y將右手搭在小孩兒的肩膀上,將他輕輕推向秦瀟冥。
小孩低著頭,小小的雙手背在身后,穿著洗的泛白短袖和一條破舊的牛仔褲,站得直直的,好似很緊張,一動不動。
少年微皺眉頭,眼神中有一絲不解地看著眼前堪堪到他腰部的小不點,心中一陣無語。給我做伴?怕是我還要給他換尿布。淡淡說道:“嗯,知道了?!彪S后轉(zhuǎn)身離去。
他實在是不能理解他的父親哪里蹦跶出來的想法心血來潮去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
他也沒什么心思去想,正在讀高一下學(xué)期,事情還挺多的。
秦父看著兒子的反應(yīng)也不好說什么,嘆了口氣,低頭轉(zhuǎn)向小孩:“別緊張,哥哥不是討厭你,只是不善表達,你們慢慢接觸就好?!比嗔巳嘈『⒌男∧X袋,將他帶進門,對著廚房喚道:“婁姨,幫忙把這孩子帶去房間休息?!?br />
婁姨笑著應(yīng)道,將手中的水漬擦干凈,走過來,輕輕地握住小孩的手:“小朋友,來,跟著阿姨走,阿姨帶你去你的房間休息?!?br />
小孩低著頭的應(yīng)了一聲:“嗯?!?br />
婁姨帶著他往樓上走,安慰他說:“以后有什么事先生夫人不在的時候可以和婁姨說,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br />
小孩雖然還是有些緊張,但還是禮貌的回復(fù)了一句:“謝謝婁姨?!?br />
“唉,這孩子真懂事兒,乖啊,好好休息,晚上婁姨給你做大餐。”婁姨摸了摸小孩的頭,將他帶進房間,教會小孩怎么使用花灑以及冷熱水調(diào)節(jié)后,下樓去準(zhǔn)備晚上的晚餐了。
本來是準(zhǔn)備幫小孩洗澡的,可是小孩神情有些戒備,并一再表示自己會洗澡后,她只能親手教一遍怎么使用,隨后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小孩,要是忘記了的話一定要叫她過來幫忙,她才走出房間。
小孩聽著婁姨的腳步聲逐漸變小,悄悄松了口氣,抬起頭,開始觀察自己的房間。
房間很大,很溫馨,白色的墻面,米色的窗簾,床單是清新的淺藍色,簡約且舒適。
神經(jīng)一放松,困意就涌上來了。他才六歲,本就是很容易犯困年紀(jì),看了看桌子上的鐘表,心想:下午兩點,晚飯差不多應(yīng)該是六點左右吧,抓緊睡一下。
他掀開被子將自己縮成一團躺了進去。今天這一天都太不真實了,會不會一覺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個美好的夢,自己還是在破舊潮濕的床板上躺著呢?
就這么想著,想著,小孩慢慢進入了夢鄉(xiāng)。
可是夢里卻不是那么的讓人心情愉悅。
“小六,找到你嘍,快出來呀,別怕我,哥哥是真的想和你玩啊,乖,出來哥哥給你糖果吃喲。”
門外那稚嫩的嗓音在小孩的耳朵里像是魔鬼的低吟。
小孩緊緊的縮在墻角,雙手抱著自己的小腦袋,將頭深深地埋進雙膝間。
小孩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會走,只聽見砸門的聲音還在持續(xù)不斷,他在心里默念著,祈禱著: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淚水在小孩的眼眶里打轉(zhuǎn),在即將溢出之時,突然,他聽見了門鎖扭動的聲音。
他愣住了,恐懼驟然像潮水般涌上心頭,心臟劇烈跳動,一下一下錘擊著小孩單薄的胸膛。
他猛的抬起頭,眼睜睜見那扇門慢慢打開,卻無能為力。
只是,門外的不是那個令他恐懼的惡魔,而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年。
他的表情淡淡的,眉毛像墨水一樣濃密卻不夸張,鼻梁高挺,嘴唇的顏色是淡紅的,臉龐棱角分明。最突出的便是他的雙眼,如浩瀚星辰,深邃而耀眼。
是秦瀟冥。
至于他為什么要來呢,故事還要從一個小時前說起。
他在回到房間后,便開始奮筆疾書,完成自己的學(xué)習(xí)任務(wù)。
他對自己的要求很高,除了學(xué)校老師布置的作業(yè),他還在圖書館買了一些高難度的輔助資料來練習(xí)。正在他遨游在知識的海洋里無法自拔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咚?!?br />
“請進?!鄙倌攴艘豁摃貞?yīng)道。
“少爺,沒打擾到您吧?”婁姨笑著開門走進來,“少爺真是勤奮刻苦,但還是要勞逸結(jié)合,不要把身體累壞了?!?br />
“嗯,知道了。”少年心不在焉地說道,余光一瞥,看到了婁姨手里的東西。
“婁姨,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秦瀟冥指著她手上拿的東西問道,這是一套衣服,可風(fēng)格也不像是他的樣子,樣式也很小。
婁姨看著他的表情,笑了一下。她照顧少年有七八年了,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并不是很喜歡小孩子,但不是很了解原因,似乎是在她來之前所發(fā)生的事了。
但如今家里又恰恰來了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是要長期一塊兒生活的。
婁姨將那套衣服放在床邊木柜上:“今天先生帶回來的孩子因為時間匆忙,沒有給他及時準(zhǔn)備換洗衣物,剛剛托老劉帶了幾套過來。少爺你大他不少,往后就是他的兄長,他孤身一人來到這陌生的環(huán)境,對一切都不熟悉,小孩子內(nèi)心很脆弱,別讓孩子覺得你討厭他?!?br />
婁姨說的是他說了四個字扭頭就走了的那件事。他也反省了一下,確實有點冷漠,可當(dāng)時他腦子里有些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
“……所以,這衣服要我給他送過去?”他看著那套衣服,一臉的深仇大恨,慢慢的將視線轉(zhuǎn)移,盡力忽略掉它的存在,繼續(xù)看著他買的資料書。
嗯?送過去?她怎么沒想到呢?這是一個改善關(guān)系的機會。
“少爺可真是通情達理,本來我只是想過來看您,慰問一下,然后把衣服送給那小孩,沒想到少爺這么善解人意?!辈坏壬倌攴瘩g,婁姨繼續(xù)道:“我想,這對少爺一定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肯定能做到。”
……他還能說什么呢,感覺像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婁姨意味深長的笑容,也明白了這位長輩的想法。
“好吧,等會兒我給他送過去?!?br />
嗯,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他為自己的“智商”點贊。
俊朗的少年上身倚靠在門框邊,手上托著一套衣物,面無表情的看著小男孩。
他發(fā)現(xiàn)這男孩雖然有些瘦小,但臉上還是有些嬰兒肥,眼睛黑亮黑亮的,鼻子小巧精致,嘴巴……也挺小的。姑且算是可愛吧,但這小孩怎么在微微發(fā)抖?額頭冒出了一排汗,眼中的驚恐之色還沒有完全消散,正直愣愣地看著自己。
他想了想,眼睛在房間四處尋找,看到了離男孩稍微遠一些的桌子,動作緩慢的走進房門,將衣服放在桌面上,轉(zhuǎn)頭向男孩輕聲說:“六點鐘晚飯開始,洗個澡換套衣服吧?!闭f完,退回房門外。
好一會兒,看男孩像是回過了神,點了點頭表示回應(yīng)后,便轉(zhuǎn)身出門,順手將房門帶上。
房間內(nèi)里,小男孩坐在床上,情緒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了。他確實夢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不過,都已經(jīng)過去了……
起床洗澡,換上了新衣服,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摸著舒服的面料,神情恍惚。呆呆的看了一會兒,轉(zhuǎn)頭看向鐘表:五點四十分。
越是臨近六點,心里就越是緊張。
我是要直接下去嗎,要怎么打招呼,我應(yīng)該坐在哪里,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
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男孩走向了房門。
一打開門,就發(fā)現(xiàn)門旁站著一個人。男孩抬頭看去:是剛剛那個哥哥。
秦瀟冥也低頭看了他一眼。
本來是怕這孩子記不住時間,想著要不要帶他下去,又思忖著如何開口。于是就在門口躊躇了幾分鐘,沒想到這孩子時間觀念還行。
“……走吧,下去吃飯?!闭f完抬腿就走,速度比平時慢了一些。
男孩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時不時地看著少年的背影,暗暗觀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