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另一個世界
秦默給趙渲去電話的時候,秦蓁正坐在一邊盯著他的動作。
“我現(xiàn)在這些資料,你有幾成把握?”秦默問。
“三成,”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溫和而清晰,聽上去就讓人覺得舒緩,可話語里的內(nèi)容卻讓秦默的心沉了下來。“或許更低。”
“還缺什么?”秦默抿著嘴唇問。
“什么都不缺。”趙渲在電話另一端異常直接地回答他,聲音難得緩和下來。“秦默,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兩個教官證人,兩個當初的學員證人,一份學員的證詞,還有已故學員的父母作為證人,一份視頻,一份學校所有人的合同。老實說,趙渲也沒有想到秦默能做到這種地步,換了控告其他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稱得上是鐵證如山。可唯獨這一次,趙渲也沒有把握,真的能將對方告倒。
“秦默,剩下的是屬于另一個世界的規(guī)則。”趙渲的聲音有些沉重,“我只能說,我會盡力而為。”
幾天下來,趙渲也知道了秦默的職業(yè)。
秦默在網(wǎng)絡上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流浪的王者,即使沒有隨從和領土,他依然可以憑借他高超的技術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只要有足夠的技術,秦默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無所不能。
可現(xiàn)實的規(guī)則遠比網(wǎng)絡上復雜的多,哪怕他們的證據(jù)再充分,準備的再完備,甚至就算秦默把當初學校里所有的學員都找來作證,他們的勝率也只有三成。
“秦默,如果你愿意把被告席里的張敬梓剔除,我可以保證你的官司必勝。”趙渲這樣說。
秦默忽然輕輕地笑了一聲:“就算我愿意剔除,你愿意么?”
那頭趙渲忽然不說話了。
現(xiàn)在的趙渲跟沈卓云是一類人,有仇必報,沈卓云沒有動手是因為他現(xiàn)在還沒有能從另外一條路摧毀張敬梓的勢力,趙渲沒有動手是因為他之前都沒有等到時機。
而秦默就是趙渲的時機,秦默的路子野,風險也大,可現(xiàn)在的趙渲,就是一個賭徒。
“秦默,你能查到之前八班教官的住址么?”趙渲沉默了片刻,開口問道。
秦默一愣,最后還是把實話說出來了:“他已經(jīng)死了。”
趙渲一窒,隨即就聽到聽筒里傳出來的聲音:“是趙源活活打死的。”
秦默剛說完這句話,對面似乎就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怎么了?”秦蓁在那邊問他,他搖了搖頭,沒把實情說出來。
秦蓁看了他半晌,皺了皺眉:“秦默,你真打算跟沈卓云這么一直攪合著了?”秦默沒想到秦蓁會問這個,沉默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秦蓁真的有些擔心了。
她原本是極信任自己的這個弟弟的,頭腦清明,有主見,有能力,可只有在面對感情和交際方面,秦默的能力幾乎可以用負的來算。
沒什么別的原因,生活環(huán)境導致的。
說起來,秦家人幾乎都沒有一個正常的童年。
秦蓁的童年可能比秦默要輕松一些,至少秦蓁的父親是一開始就不在了的。秦蓁的母親是出了名的清高,對所有追求她的人都不屑一顧,偏偏看上了對她不假辭色的清貧男人。當然,現(xiàn)實很少有電視劇里千金小姐和窮小子的狗血愛情,卻遠比電視劇里要殘忍的多。
對方根本是早有蓄謀的騙婚,每一點都把握得很好,原本想財色兼收,卻沒想到秦家的二老輕而易舉的就拆穿了他。男人遠走他方,卻沒想到兩人已經(jīng)有了秦蓁。
后來秦蓁跟秦家的姓,秦蓁的母親繼續(xù)清高著,不過是一場失敗的感情,對她來說算不上什么。而她對秦蓁說不上恨,可面對著一個留著欺騙者鮮血的孩子,她也喜歡不起來。
而這份不喜,在她發(fā)現(xiàn)秦蓁喜好經(jīng)商的時候猶甚,經(jīng)商,可不就是投機取巧么?再一聯(lián)想到秦蓁身上那欺詐者的血液,她又覺得果然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越發(fā)的厭惡起來。
可秦蓁是從小就跟著秦老爺子到處蹭吃喝,從沒少過吃穿的大小姐,交際上也清明的很。
而秦默是表面上的少爺,小時候過的苦,長大了那就是宅男生活,別說交際了,在秦蓁這種老狐貍眼里,他心眼都沒長幾個。
這時候秦蓁才反應過來,讓秦默跟沈卓云相處,那就是把肉包子送到狗嘴邊,現(xiàn)在包子居然真的被叼走了,秦蓁有些替包子擔心了。
秦蓁想了一萬個理由,可都覺得勸不住秦默,什么社會輿論,什么旁人目光,什么沈卓云不是好東西秦默一清二楚,可那沈卓云就是有這個本事,把秦默忽悠的明知有南墻,偏往墻上撞!
秦蓁這頭腦子里轉(zhuǎn)了十八道彎,一抬頭看見秦默那眉毛擰的跟麻花似的,忍不住問:“你這是怎么了?”
秦默嘆了口氣,最后還是得找秦蓁來拿主意:“案子律師接了,但是跟我說只有三成把握。”
“三成?”秦蓁挑了挑眉。“那這律師不錯。”
秦默回過味來了,看她一眼:“你早就知道這官司難打?”
秦蓁聽他說這事,反而放下心來了:“我是早就知道你這官司有可能打不成。”
秦默聽出秦蓁的言外之意,臉色倏忽嚴肅起來了。
“我倒是沒想到你動作這么快,我還以為你要再過一陣的。”秦蓁笑了一下,跟秦默說。“你想告的是誰你自己心里還有數(shù)么?你沒數(shù)我可以告訴你,我一開始就沒想過你這官司能打成。”
“秦默,你把我當姐,我就真拿你當親弟弟。以后秦氏也好,榛葉也好,都是你一半我一半。你今年二十二,還能不管事,那等你三十了,四十了,我不能一直拿著你這些東西,就算我不惦記著,你身邊有的是人惦記著,只要不是你拿著,一個弄不好,這些東西就連我都不知道哪去了。”秦蓁說的坦然。“就你這些東西,秦鴻鈞都找我要過幾次了,甚至還給我下過套。秦默,這些我以前不跟你說,是因為你沒必要知道,現(xiàn)在我跟你說,是因為你也要背起責任來。”
“當然,我不是要求你立刻就背。”秦蓁看著秦默的神色認真,倒是拍了拍他的肩。“但是有些東西你要明白。”
“執(zhí)著是好事,認真努力也是好事,但是大人世界有大人世界的規(guī)則,有些東西,是你不應當執(zhí)著,而且再怎么努力也沒用的。”秦蓁說。“秦默,你不能總像個孩子。”
沒錯,在秦蓁的眼里,秦默就像是個孩子。
秦蓁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時候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的,或許是最近,有或許是很早之前,什么是大人,什么是孩子,這世上沒有什么清晰的界定線。
可什么時候,當你學會退讓,學會妥協(xié),學會自主遺忘的時候,可能就已經(jīng)在一點點長大了。
“你讓我放棄官司?”秦默皺著眉看她。
“不是讓你放棄,而是讓你把握好。”秦蓁的神色帶著了若指掌的意味。“我一直沒有阻止你,就是想讓你自己認清楚。大人世界的規(guī)則就是大魚吃小魚,除了張敬梓這一條大魚你碰不動,剩下的所有人,你想告誰就告誰,甚至你沒有證據(jù),都能輕而易舉地把他們送進牢里。”
“可如果你動了張敬梓,我都不敢說我能保下你。”
秦默第一次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秦蓁。
明明是親密的姐弟倆,他們兩個仿佛不在一個世界里。
秦蓁說:“沈卓云支持你,是因為沈卓云本人就是個瘋子,你看他經(jīng)營之道就能明白,他每一項決策都是不計后果的向前,每一天他都在玩賭博,有可能家財萬貫,有可能一無所有。”
可秦默,你輸?shù)闷鹈矗?br/>
秦蓁其實從來不想把這些話擺在秦默的面前的,秦默就應該是秦默的樣子,如果他手里沒握著那些令人垂涎的財富,如果他不執(zhí)著于復仇,如果一切都沒有如果。
秦默必須學會長大。
“秦默,你想想,你現(xiàn)在是不是就像一個賭氣的孩子?”秦蓁問。“是,當初那個學校確實可怕,可秦默,中國還有很多個這樣的學校,你可以一個一個都告倒么?當初受害的學生有人死了,有人精神出現(xiàn)了問題,可你還是完完整整的,你什么也沒有失去啊。再退一萬步講,就算你要報復,那張敬梓只是一個幕后支持人而已,你有必要追著他不放么?”
秦默抿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肯說。
秦蓁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明天有一場應酬,你跟我一起來。”一雙同秦默相似的鳳眼盯著他,眼里帶著認真和安撫。
“我?guī)阋娮R一次,大人的世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