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手機里就收到了第二條消息。
    ——是一串亂碼。
    遠山湊看到之后嘆了口氣，動手給岡部倫太郎打電話。
    在確認世界線曾經(jīng)被改變之后,  他們四個人曾經(jīng)私下里約定過幾組密碼，在前面隨機輸入數(shù)字或者字母,  真正讀取時只看后四位，根據(jù)密碼內(nèi)容的不同來采取不同的行動。
    而這一組密碼的含義是,  單次的d-mail沒有產(chǎn)生應有的效果,  “他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數(shù)輪世界線的變動,  需要找岡部倫太郎重新開會商量?！?br/>     考慮到手機當中那條關于灰原雄的短信，情況究竟如何他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粗略的考量。
    “喂……岡倫。”
    “來研究室，桶子和紅莉棲也在?！?br/>     岡部倫太郎言簡意賅。
    十五分鐘之后，四個人齊聚在桌前。
    岡部倫太郎顯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組織這樣的會議，他態(tài)度平靜地表示，自第一次觀測到咒術師灰原雄的死亡之后，這已經(jīng)是世界線變動的第十三次，而之前的十二次當中他們都未能成功阻止死亡的結局。
    橋田至倒抽了一口冷氣。
    根據(jù)他們?nèi)缃衩鞒鰜淼臅r間機器理論,  世界線是收束的。
    所謂“收束”，就是鄰近的世界線最終都將導向類似的結局——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哪怕給過去的自己發(fā)下當期的彩票中獎號碼，基于各種各樣的意外擾動,  也不可能會突然天降大獎。
    只有一些關鍵的變動會對世界的走向帶來影響,  而大多數(shù)時候，  d-mail并非無所不能。
    “這是第十三次?！?br/>     岡部倫太郎宣布。
    “之前十二次的嘗試里,  你嘗試了讓灰原和七海兩個人變更任務,  結果他在另一個任務當中意外身亡；還考慮過請求其它咒術師協(xié)同配合,  但這只是一個二級任務,  咒術界判斷沒有必要增派冗余的人手。”
    他還嘗試過通知五條悟或者夏油杰，結果前者正在沖繩出差，后者則在宮城縣，兩個人一南一北，都抽不出空及時回東京；當然也考慮過雇傭冥小姐幫忙，結果任務咒靈倒是成功祓除了，但就在這兩個人回高專的路途當中，突然遭遇到行方不明的咒靈襲擊。
    ……結局仍舊是那個結果。
    “不出意外的話，這是一條「灰原雄死亡」的世界線?！?br/>     岡部倫太郎摸著下巴，有了之前拯救紅莉棲和真由理的經(jīng)驗，十幾次的世界線跳躍還不至于讓他太過絕望，大家的情緒如今都還很穩(wěn)定，在排除掉過去的幾種方案之后一一思考對策。
    找人，找咒術師，雇人幫忙，阻止他們前往指定地點——幾種嘗試均以失敗告終。
    “我親自去過嗎？”
    遠山湊問：“那到底是個什么咒靈？”
    “你讀過七海同學寫的報告，內(nèi)容不是很詳細，只知道是產(chǎn)土神，屬于當?shù)氐腻e誤信仰所構建出來的咒靈，在分類上算作是過咒怨靈和假想怨靈的結合體。”
    岡部說，這樣的回答他也已經(jīng)說過了幾遍：“順帶一提，咒靈的等級是一級，情況最慘烈的一次那個村子里的人死了一大半，我不建議你親自前往現(xiàn)場進行調研?！?br/>     明明是一級，卻被匯報成二級事件，他或許需要先確定一下這究竟是失誤，還是……
    “我聯(lián)系過輔助監(jiān)督嗎？”
    遠山湊問：“我是說，這個任務的責任監(jiān)督究竟是誰？”
    岡部倫太郎報了陌生的名字：“輔助監(jiān)督本人沒有嫌疑，在第十次跳躍的時候你見過一面那個人，對方的懊悔和痛苦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沒有主動傷害年輕咒術師的意圖?！?br/>     “……”
    那么情況就很奇怪了。
    大概是由于已經(jīng)循環(huán)了太多次，在他們幾個到來之前，岡部倫太郎就已經(jīng)提前準備好了之前幾次世界線跳躍當中積累起來的資料。
    七海和灰原這一次即將前往的地方是個沒什么特色的邊陲小鎮(zhèn)，而這座小鎮(zhèn)糟糕的地方在于邪丿教興盛。
    由于寬松的宗教管理政策，日本記錄在冊的小眾宗教不知凡幾，而其中像是奧姆真理教那樣居心叵測的宗教數(shù)量也有不少。以他們最熟悉的盤星教舉例，教祖堂而皇之地雇兇殺人，但在沒有可靠證據(jù)的情況下，他們?nèi)耘f作為合法的宗教在進行著社會活動。
    “第十一次世界線跳躍的時候，你懷疑是否是這個宗教組織決心動手殺死咒術師，所以大家對這個宗教做了一定的調查……但結果是，他們的信仰雖然很有問題，但也僅限于此，這群人對于咒術師的存在一無所知。”
    如果路途上沒有耽擱的話，從東京緊急趕往那個小鎮(zhèn)的時間不超兩小時，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出事的時間約摸是今日的下午六點，整體盤算下來，他們還有半天的時間用于準備。
    遠山湊看了看論壇當中標記的咒靈地圖，那個位置確實有咒靈標記，等級為二級，狀態(tài)是“待處理”，如果有下載過他們的程序且開了定位的人走到那附近的話，會自動收到附近道路檢修請繞行的建議。
    在第五次的世界線跳躍中，他曾經(jīng)手動將這個位置改為一級咒靈，并且向周圍所有的咒術師發(fā)出了警告。
    當時在論壇內(nèi)有人提出質疑，隨后輔助監(jiān)督前往現(xiàn)場之后確認了咒靈等級就是二級，到最后兩名二年級的學生仍舊難逃一劫。
    ……似乎是有什么關鍵的信息被他忽略了。
    就目前已知的信息而言，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二人都是沒什么根基的咒術師，出身于普通人的家庭里，社交范圍也很單?。粡男愿窠嵌壬峡紤]，他們二人脾氣都很不錯，也很難說剛剛入學兩年就遇到了什么得罪人的情況。
    至于有目的的暗殺……那就更難以想象，十劃咒法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術式（參考五條悟小時候曾經(jīng)遭到過密集的暗殺），在過去的幾次跳躍中，他們幾個人將網(wǎng)上的信息搜了個遍，確保網(wǎng)上不存在關于七?；蛘呋以膽屹p。
    他們兩個在網(wǎng)上根本就查無此人！又不像是五條和夏油他們一樣擁有著攪風攪雨的名聲……
    跨越世界線的戰(zhàn)略和普通的計策制定不同，比起“采取某種巧妙的方式來規(guī)避單一問題”，更重要的是分析的過程。
    要思考。
    讓他們兩個中的任意一人死在咒靈的手上究竟有什么好處，而這個過程究竟會導向怎樣既定的未來……
    從單一的視點向前觀測，世界是一個難以被精確測算的混沌體系，任何一個微小節(jié)點的變化就可能會造成難以估量的后果；而從更高的維度向下俯視，“世界”則成了一個巨大的紡錘，無數(shù)的可能性從四面八方凝聚在一起，走向一條收束的終點。
    根據(jù)論壇反向追查的結果，這個地點的咒靈匯報竟然真是由論壇里的網(wǎng)友完成的。
    在發(fā)現(xiàn)這個情報之后，遠山湊一開始立刻就想到了“有人靠著謊報咒靈等級來作怪”這個可能性，可在進行賬號追蹤以后，大家又紛紛覺得概率不大——這個賬號的主人雖然不太愛說話，但在過去的幾個月中完成了好幾次的咒靈匯報，而且每一次都采用了他們自己制作的科學咒具，咒術師本人只不過是將咒具當中讀取出來的信息原封不動地填寫上去。
    而倘若是匯報上去的數(shù)值和機器檢測出來的結果不符合，后臺的算法將會自動向上取整，并且將這個結果通過自動發(fā)消息匯報給遠山湊，等待他們進行進一步的處理。
    在這樣嚴格的規(guī)則之下，理論上應當很難出現(xiàn)什么漏網(wǎng)之魚。
    kenjyaku，遠山湊還記得這個名字，對方的咒靈識別效率很高，只有最開始失誤過一次。
    “這樣吧，我親自去看看?！?br/>     最終他下定決心：“我的手臂上會佩戴生命狀態(tài)監(jiān)測的手環(huán)，如果真出現(xiàn)什么意外，岡部你就——”
    “嗯?！?br/>     時間穿梭機，將意識和記憶發(fā)送回過去的辦法：“注意安全，我的耐心很有限?！?br/>     “那就多拜托你啦?！?br/>     遠山湊故意用很輕松的語氣說道。
    d  mail能夠傳遞的情報量非常有限，只能壓縮在三十六字節(jié)以內(nèi)，要是內(nèi)容復雜的話連個長點的句子都很難敲出來，因此倘若遇到這種世界線收束的情況，他們一次一次向過去傳遞消息只能依靠岡部倫太郎的大腦和他的記性。
    這顯然是一種沉重的精神負擔，他要一個人背負循環(huán)往復的死亡，但至少目前岡部倫太郎的精神狀態(tài)都還很穩(wěn)定，可以看出他在努力顯出可靠的模樣。
    ——制定計劃，然后去執(zhí)行。
    不知道應該怎么辦的話，就用最笨的排除法。
    遠山湊掏出手機，聯(lián)系了一下灰原他們，表示自己想要收集一些野外的咒靈數(shù)據(jù)，希望他們在出任務的時候能夠把自己也一起帶上。
    七海建人面露難色，他覺得自己還沒有一邊殺咒靈一邊保護非術師的那種從容。
    灰原倒是態(tài)度積極，可他也同樣很擔心遠山湊的安全。
    “二級咒靈我們兩個配合著倒是沒問題，可要是還得保護一個普通人，那就……”
    “沒關系，我會用無人機跟在你們的旁邊，本人就停在帳的外面，不會親自進去看?！?br/>     他說：“只要讓帳能夠保持手機信號暢通就好?！?br/>     還能這樣！灰原雄眼睛一亮，男孩子小時候大多都向往過遙控飛機，只不過家里經(jīng)濟條件有限，他也很懂事地不會要求父母去買些太昂貴的玩具……
    “需要動手操作嗎？”
    “基本上是全自動的?！?br/>     “哎——”
    “……你要是想玩的話之后也可以送你一臺?！?br/>     “真的嗎，那太好了！”
    七海建人阻止的話滾到喉頭，看到自己小伙伴快樂的表情，又硬生生咽了下去。能有什么辦法呢？他覺得隨便收別人貴重的禮物不太好，帶著非術師去祓除咒靈不守規(guī)矩，這個安排到處都是漏洞……但一個成熟的咒術師要學會抓大放小，尤其是在五條悟的磋磨之下，他感覺自己的脾氣已經(jīng)好了很多。
    輔助監(jiān)督那邊也很好敷衍：遠山湊在巖田監(jiān)督那邊刷足了面子，而且還愿意主動承擔起開車的責任，都是業(yè)內(nèi)人士一來二去也愿意讓他增加一些實踐經(jīng)驗——說不定等對方大學畢業(yè)以后他們還能再撈來一個同行。
    行程被敲定下來之后，他又打了第二個電話。
    “喂，家入小姐……嗯，我是遠山?！?br/>     “抱歉，暫時還不能說明理由，但還請你能夠幫我一個忙……下午還有病人？突然安排的？”
    高專的醫(yī)務室里，硝子沖窗外吐了個煙圈：“沒關系啦，等上層問起來，我就說是五條讓我逃課幫他買東西——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對吧？放心，那群人也不敢追究到五條頭上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