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車子勻速向前駛?cè)? 兩邊街景倒退,車內(nèi)只有輕緩的音樂聲傳出。
陳嶼舟瞥了一眼副駕駛上從上車開始便垂著腦袋一言不發(fā)的明芙,騰出只手伸過去托住她下巴,指腹輕蹭她的臉:“我寶寶這羞勁兒還沒過去呢。”
“”
明芙推開他的手, 小聲說:“你別, 這么叫我。”
“怎么了, 不愛聽?”陳嶼舟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這么叫了。”
“”
這人就是故意的。
明芙氣不過的擰了下他的手背:“你好好開車。”
“我怎么沒好好開車。”
明芙嚴謹?shù)募m正他:“兩只手都放在方向盤上才是好好開車。”
“行。”陳嶼舟不緊不慢的說道:“那我把手抽走了。”
說著,一點點把手挪開,跟磨洋工似的。
感受到包裹住她手的溫?zé)嵋稽c點離開,明芙下意識勾住他一根手指。
陳嶼舟動作停下, 愉悅的笑聲從嗓子里溢出:“干什么呢,不是讓我好好開車嗎。”
明芙?jīng)]說話,垂眸看著兩人勾在一起的手指, 又慢騰騰的把手重新塞進他手心里, 然后放到自己腿上, 也學(xué)著他之前那樣捏著他手指玩。
小姑娘依舊是長衣長褲的打扮, 但是只要一想到他的手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布料貼在她腿上,陳嶼舟就不太能控制心里的想法。
他手機里一直存著高二那年暑假, 他和明芙一起去游樂場那天她穿裙子的照片。
照片是他趁明芙不注意偷拍的。
這么多年從來沒刪過。
眼前晃過少女在裙擺的下若隱若現(xiàn)的雙腿,筆直纖細,白皙瑩潤。
陳嶼舟覺得嗓子發(fā)干, 心里罵了聲操。
可真是挖坑給自己跳。
他不動聲色的抽出手撥弄了下空調(diào),然后搭回了方向盤上。
明芙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 眼睛隨著他手的運動軌跡挪動, 最后見他沒有把手重新放回來, 心里莫名有點空落落的。
她捻了捻手指, 問他:“我們?nèi)ツ某燥垼俊?br/>
陳嶼舟簡潔的報了個地址, 沒再多說。
明芙“哦”一聲,過了一會兒扭頭看向駕駛座的方向。
男人右手搭著方向盤,左手擱在車窗上抵著額頭,側(cè)臉線條繃得有些緊。
明芙敏銳的察覺到陳嶼舟的不對勁,想問問他怎么了,剛張開嘴,他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陳嶼舟瞥一眼,是醫(yī)院的電話。
他沒敢耽擱,接起來。
明芙只好把話咽回去。
默默想著自己剛剛是不是哪做錯惹他不開心了。
電話是明天和陳嶼舟一起給病人做手術(shù)的同事打來的,兩人討論明天的手術(shù)方案,時間有點長,一直到到了吃飯的地方才堪堪掛斷。
陳嶼舟還記著這通電話來之前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樣,解了安全帶側(cè)身問她:“剛想跟我說什么?”
明芙看著他,神情沒了接電話之前的沉悶,她頓了頓,問道:“你剛才是生我氣了嗎?”
她想了一路都沒想明白哪里惹到他了。
“?”陳嶼舟被問得一懵:“沒啊,怎么這么問。”
“那你怎么把手抽走了,而且看著還很不開心。”
“我什么時候——”陳嶼舟話說到一半反應(yīng)過來明芙指的什么,看向明芙的眼神變了幾變,最后沒忍住笑出來,湊過去捏了捏她的臉:“怎么長的啊,這么可愛。”
明芙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茫然的眨巴兩下眼睛:“什么啊”
“你把我手放你腿上,還指望我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毫厘,男人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曖昧的拂過她的臉,明芙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立刻紅了臉,伸手去推他:“你這人!”
她只是覺得那樣牽手比較省力,根本沒想到男人的想法會飄散的那種地步。
她那點力氣根本推不動什么,陳嶼舟握住她的手腕,垂下頭抵上明芙的肩膀,笑聲含混:“沒辦法啊,一碰到你就忍不住。”
車子停在餐館露天停車場的最外圍,明芙紅著臉下車,一個人悶頭往前走。
陳嶼舟笑著嘆了口氣,死皮賴臉的追上去,手指強硬的插進她的指尖,緊緊地扣住。
明芙還記著他在車上說的話,不想給他牽,小幅度的掙了掙,卻被對方扣得更緊。
“別動,這兒有點繞,一會兒你再丟了。”
“”
她又不是小朋友。
陳嶼舟訂的餐廳是家私房菜館,中式復(fù)古的設(shè)計,分成前后兩個院落,前院是大廳,后院是包廂,中院是一座花園,潺潺溪流橫穿花園,兩側(cè)栽種著山茶花,一道木橋跨在溪流之上,蜿蜒的走廊上掛著一排紅色的燈籠。
低調(diào)又奢華,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那些人才會來光顧的地方。
陳嶼舟大概是這里的常客,不用服務(wù)生引領(lǐng),輕車熟路的帶著明芙到了一間包廂門口。
明芙拽拽他的手:“就我們兩個人,不用這么鋪張吧?”
“不止我們倆。”
“還有誰嗎?”
陳嶼舟只笑了下,推開包廂的門帶著明芙進去。
包廂裝修的也十分精致,實木雕花的桌椅,落地窗可以盡覽外面花園的景色,刺繡屏風(fēng)阻隔開餐廳和里間的休息室。
桌邊坐著一位穿著旗袍的婦人,頭發(fā)低挽在身后,正慢慢的盞著茶,舉手投足矜貴又優(yōu)雅。
聽到門口的動靜,抬眸看過來。
明芙看到婦人看見自己后,一改之前的沉靜,雙眼明顯的亮了一下。
然后起身走到她面前,熱切的握上她的雙手。
“這就是我二兒媳婦?”陳禾歡喜的看著明芙,不住的點頭:“長得真漂亮。”
“媽,這是明芙。”陳嶼舟沒反駁陳禾對明芙的稱呼,隨后適時附身在明芙耳邊解釋:“這是我媽媽。”
看著婦人和陳嶼舟有七八分像的眉眼,明芙也能猜到,只不過她完全沒想到陳嶼舟會帶她來見他媽媽,大腦現(xiàn)在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
只下意識的順著陳嶼舟的話喊了聲“媽媽”。
陳嶼舟挑了挑眉,知道小姑娘大概是被嚇到了,還沒反應(yīng)過來。
陳禾喜笑顏開的應(yīng)了聲,直接上手把手腕上那只水頭極好的鐲子擼下來往明芙的手上戴。
明芙驟然回神,連連擺手拒絕:“阿、阿姨,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陳禾嗔她一眼:“怎么又變成阿姨啦?剛剛不是叫的媽媽嗎。”
“不是,阿姨我”
明芙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的嘴瓢,無措的轉(zhuǎn)頭看向陳嶼舟。
陳嶼舟接收到她的眼神信號,雙手從她身后穿過,接過陳禾手里的鐲子給她戴上,仔細端詳一陣,點頭:“還成,挺好看。”
“”
好看什么好看,這人怎么還幫倒忙啊。
陳嶼舟偏頭看她:“見面禮,應(yīng)該的。”
陳禾看著他們兩個小年輕這么膩歪的模樣,臉上笑意更勝,也跟著勸:“就是就是,快收下,也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你就帶著玩。”
明芙本還想拒絕,但對上陳禾那雙笑盈盈又含著期待的眼,話卻是怎么都說不出來了。
她點點頭:“謝謝阿姨。”
“你這孩子,說什么謝謝,都是一家人。”陳禾拉著明芙坐下,然后指了指對面的座位,“陳嶼舟,你坐那邊兒去。”
陳嶼舟不太滿意的“嘖”一聲,走到對面坐下。
“菜還沒點,明芙喜歡吃什么?”陳禾把菜單拿給她:“你看著點。”
“阿姨我吃什么都可以,您點吧。”
陳嶼舟看出明芙的局促,也知道得給她個適應(yīng)的時間,起身拿過菜單:“我點,你倆聊。”
陳禾對此絲毫意見沒有,她倒了杯茶遞給明芙:“這白毫銀針喝著味道不錯,你嘗嘗。”
明芙忙不迭地接過來:“謝謝阿姨。”
明芙模樣清純乖巧,說話也細細柔柔的,是長輩一看就會喜歡的那種類型。
陳禾越看臉上笑意越濃,她問:“聽陳嶼舟說你是律師呀,平常工作累不累?”
“不累的。”
“以后有空多來家里吃飯,我給你做好吃的,看看你這小細胳膊。”陳禾叮囑她:“可不能為了追求瘦就不顧健康,那樣可不行,身體會垮。”
陳嶼舟按照明芙和陳禾的口味各點了幾道菜,服務(wù)生出去后,他拆了碗筷,一邊用熱水涮燙一邊說:“我在呢,還能讓她跨了?”
“你?”陳禾斜他一眼:“你都吊兒郎當沒個正型呢,能照顧好誰。”
“誰沒個正型了,你兒子我現(xiàn)在也能擔得上一句年輕有為。”
陳嶼舟把涮好的一套餐具先放到明芙跟前,明芙立刻把餐具挪到旁邊的陳禾面前,速度快的跟拿了什么燙手山芋似的。
陳禾被她逗笑,寬慰她:“沒事兒,他先給你是應(yīng)該的,男人就該疼自己老婆,不然還找他們干什么。”
明芙聽到那兩個字,不好意思的垂垂眼。
陳禾手還覆在明芙的手背上,看向陳嶼舟,說道:“都三十了還年輕呢?能不能對自己有點清晰的認知?別這么自戀。”
明芙聽著這話,沒忍住彎了彎唇,頭頂小片陰影落下,她下意識抬眼,便看到男人把新涮好的另一套餐具放到她面前。
她鎮(zhèn)定的拿起茶杯遞到嘴邊遮住笑。
陳嶼舟哼一聲,坐回去,屈指敲了敲桌面糾正道:“虛歲二十七,沒三十,您這數(shù)學(xué)當年是體育老師教的吧。”
“對啊。”陳禾應(yīng)得坦然:“你外婆教的,她當年就是體育老師,你有什么意見嗎?”
陳嶼舟倒是真忘了這茬,他噎了噎:“沒意見,您對。”
陳禾輕哼一聲,想起之前的話題,轉(zhuǎn)頭問明芙:“陳嶼舟沒欺負過你吧?對你還成?”
“沒有。”明芙靦腆的笑笑:“他對我很好,也很照顧我。”
陳嶼舟看她一眼,清淺笑意爬上眼底。
總算不是小白眼狼了。
“那就成。”陳禾說:“要是他對你不好,你可千萬別慣著他,下不去手打就跟阿姨說,我替你收拾他。”
明芙心里一暖,原本的緊張也驅(qū)散不少。
雖然陳嶼舟和陳禾一見面就在拌嘴,但是她也能明顯感覺出這母子倆的感情很好。
沒多久菜便上齊,三人一邊吃一邊聊。
陳禾是個健談的,和明芙說了好多陳嶼舟小時候的糗事,絲毫不怕敗壞自家兒子在心上人心里的形象。
陳嶼舟見小姑娘聽的開心,也沒制止他媽。
能哄她高興,丟點人也沒什么。
一頓飯吃得融洽又自然,結(jié)束后,陳嶼舟去結(jié)賬,包廂里只剩下了明芙和陳禾。
明芙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就這么收下這只鐲子,她摘下來還給陳禾:“阿姨,鐲子您還是收回去吧,真的太貴重了。”
陳禾接過那只鐲子。
明芙正準備松口氣,就見陳禾握著她的手又重新把鐲子給她戴上了。
“阿姨”
陳禾拍了拍明芙的手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明芙,其實阿姨很早就知道你了。”
這句話來的有點突然,明芙愣愣的“啊”了一聲。
“你和陳嶼舟是高中同學(xué)沒錯吧。”
明芙點點頭:“是。”
“那就沒錯。”陳禾說:“他家里的床頭邊放了一張照片,是你和他的合照,看著是你們上高中那年的冬天拍的。”
“就你們兩個互相看著對方,你抬頭看他,他低頭看你,你倆深情對望那張照片。”
那張照片是高三上學(xué)期新年最后一天下雪,鄭顏薌給他們拍的照片。
明芙也有一份,她沒想到陳嶼舟也有,并且還洗出來放在了床頭。
聽著陳禾的用詞,明芙有點臉熱,她小聲解釋:“那張照片是偷拍的,我們都沒準備好。”
言下之意就是,沒有什么深情對望。
陳禾笑瞇瞇的,也不知道信沒信:“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對他來說不一般,你別看他長得好像挺招女生喜歡,但其實一次戀愛都沒談過,身邊玩得好的女生就是桑吟,他和桑吟也有一兩張合照,但是我從來沒見他在意過那些照片,拍了就拍了,每次板著張臉跟誰欠他錢一樣,跟和你那張照片完全不一樣。”
陳禾嫌棄的吐槽了兩句陳嶼舟,繼續(xù)道:“陳嶼舟這人從小就不服管,他外公一直想讓陳嶼舟繼承他的衣缽,以后該怎么走一早就給他安排好了,出國深造學(xué)習(xí)一圈再回來,所幸他也喜歡這條路,省了不少事,可后來有一天他突然跟我們說他不想出國了,我當時就猜可能會和你有關(guān)。”
明芙愣怔看著陳禾,好半晌沒有反應(yīng)。
她從來不知道陳嶼舟這個打算。
她最開始聽到的,便是他要出國的消息。
在她想跟他表白的那個晚上。
“我們家對孩子一向放養(yǎng),出不出國都憑他自己決定,但是他外公很固執(zhí),一定要讓他出國留學(xué),他們兩個談了很久,他外公才勉強松了口,具體怎么談的我們都不知道。”
陳禾抬手給明芙整理了一下垂在身前的頭發(fā),“你們高中畢業(yè)那年夏天吧,有一天他特別晚才回家,都后半夜了,我下樓去倒水就看到他燈也不開,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那天還下雨了,他淋得跟落湯雞一樣。”
因為陳嶼舟小時候被綁架過,家里人都很寵他。
要什么給什么,只要他提,家里人就一定會滿足他所有要求。
陳禾還有段時間很擔心在這么溺愛的環(huán)境下,陳嶼舟會不會長歪,但是并沒有。
陳嶼舟除了有點傲慢和嬌氣,沒什么別的毛病。
所以陳禾從來沒到想過她有一天會在自己這個恨不得能呼風(fēng)喚雨的小兒子身上看到“失魂落魄”這四個字
他整個人隱在暗處,只有樓梯上朦朧的燈光描繪出他的大致輪廓。
陳禾當時被嚇了一跳,按開客廳所有的燈才看清陳嶼舟的模樣。
他僵坐在沙發(fā)上,脊背挺得筆直,像是拉到最大限度馬上就斷掉的弓,被雨淋濕的頭發(fā)狼狽的往下滴著水。
任誰看到他這副樣子都知道出了事。
陳禾走過去問他怎么了,得到的卻是沉默。
陳禾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一片。
她連推帶搡的把他從沙發(fā)上拽起來,讓他回房間洗澡。
人是拽起來了,緊接著“啪嗒”一聲,有什么東西掉到了地上,兩人齊齊低頭看去。
是個花栗鼠模樣的掛墜。
這掛墜像是陳嶼舟身上的什么開關(guān)一樣,陳禾正準備蹲下給他撿起來的時候,就見剛剛還一副提線木偶模樣的陳嶼舟先一步把東西撿起來。
外面的雨還沒停,雷電交加著在天空劈下,陳嶼舟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被狂風(fēng)吹動著的木槿樹,在黑夜里張牙舞爪。
“媽。”陳嶼舟突然開口,嗓子啞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數(shù)次。
陳禾聽見他問自己。
“我這人是不是挺討厭的。”
很平靜的語氣,表情也沒什么起伏,可這句話卻說得讓陳禾心里一揪。
即便過去這么多年,她都還清楚的記得這個場景。
陳禾和回憶中抽身出來,看著明芙:“所以我那個時候知道我兒子有個特別喜歡的女孩子,但是他可能是做錯了什么,把人家小姑娘弄跑了。”
“我這兒子脾氣傲還倔,也沒受過什么挫折,后來他外公生病去世,遺言就是還希望他去國外留學(xué),他沒辦法,只能答應(yīng),再加上當時他可能還拉不下臉再去找你,忙完他外公的喪事就出國了,不然我覺得你們應(yīng)該不至于錯過這么多年,不過好在他回來找你了。”
明芙眼眶倏然變紅,想說些什么,可是嗓子卻哽得厲害。
“你別多想,阿姨跟你說這些不是怪你什么,只是想告訴你,我們家沒有什么門第觀念,你也不要有壓力,他今天早上著急忙慌的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見你一面,就是怕你多想,你家里的事他怕你傷心,也不讓我多問,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兩個。”
明芙?jīng)]說話,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眼睛鼻尖都是紅的。
陳禾抽了張紙巾,溫柔的沾掉她眼角溢出來的淚:“如果你也喜歡他,就給他個機會,別辜負你們倆的緣分,也別辜負中間隔著的這么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