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3
沈妄心里亂得很。
他身體底子一向很好, 也幸好當時沒有傷到要害, 在醫(yī)院里住了小半個月,就恢復了不少。期間,鄭楊彬來看過他兩次, 不過沈妄都沒見。只是等人走了,沈妄又望著門口不說話。展航就在邊上無奈地嘆氣, 問他,“你這是怎么了?就算是心里氣他, 也別這么折磨自個兒啊。”
沈妄沒說話,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
齊寶生也來看過他一次,畢竟沈妄這個人對齊家來說還是很有意義的。本來還算是相談甚歡,但是說到鄭楊彬, 和如今鄭家重新崛。沈妄就明晃晃繞開了話題。齊寶生眼神閃爍了一下, 也就不再糾結在這里。沈妄若是能對鄭楊彬死心,對齊家來說, 才是最好不過了。
不錯, 他是心里亂得很。他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這個人。
沈妄這輩子頭一回,生出了逃避的念頭。
但是見不到人,他又忍不住擔心。雖然周大公子拍著胸脯打了包票,一定把人給照顧好了。沈妄卻怎么都覺得不靠譜。
沈妄在醫(yī)院里躺了好些日子,就教展航給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xù)。這一陣子, 景俊辰常常來看他,周君誠也來過幾次,但是次數(shù)不多。沈妄每每都想問問鄭楊彬的情況, 卻又開不了口。
只是聽齊寶生之前說,鄭成借著那位恩師的關系,重新占據(jù)了一席之地。而鄭家之前的一些安排也都慢慢開始起作用。如今,算是避過了換屆的危局。當然,鄭家是沒法如當初老爺子在時那般如日中天了。但對于如今鄭家來說,反而是個好事。當初吞食鄭氏的小魚小蝦如今都有些消化不良,鄭楊彬早早就在鄭氏里做了手腳。故而當初景家才沒有在這一塊插手。這也是鄭楊彬和景俊辰早有約定。景家從鄭家這里分去的東西,權當是勞務費了。而當初占了便宜的,如今付出代價都不小。尤其是韓家,可以說是一朝傾覆。
等鄭楊彬又肅清了鄭兼等鄭家旁系,鄭成手里的資源實際上是增加了不少。甚至比當初還要多上一些。更有,鄭楊彬手里還握著國外的許多資產。鄭楊彬如今對于鄭家來說舉足輕重,鄭家自然會為他操心。
想來應該不會有事。
沈妄心想。
然而,心里那些悵然若失卻揮之不去。鄭家重新站起來了,沈妄真心為鄭楊彬感到愉悅。這人從來就是站在高處的,何曾那樣低微?
鄭楊彬眉目間隱藏極深的不甘和壓抑,沈妄卻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不忍極了。他其實也都計劃了,包括怎么扳倒鄭兼,怎么利用局勢的變化,拉鄭成一把,怎么幫著鄭楊彬重新開始自己的事業(yè)。這些他全都沒給人說過,只是在心里思量著。
然而,才忽然知道,那人思謀遠慮,布置了這么細密的一個局,連自己和齊家都算計進去了。如今鄭大公子重新站回那個位置上,沈妄卻覺得,那個人好像就從此不屬于自己了。高高在上,睥睨不羈。
若不是昏迷中那個讓他豁然開朗的夢境,沈妄說不定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鄭大公子按在床上,把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問問清楚,讓他給自己好好交代了。鄭楊彬隱瞞這么多,沈妄心里并不怪他,若是易位處之,他自己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只是那位黃小姐,卻真真兒惹火了他。不論他能不能說出個道理,沈妄都要干的他下不了床。
沈妄知道,他自己其實十分信任鄭楊彬。那會兒見到鄭楊彬和黃貞,他本以為鄭楊彬要借著黃家的力量拉鄭成一把。又因著驕傲和自尊不愿意向自己開口。后來鄭成的現(xiàn)身,卻讓他發(fā)現(xiàn)事情根本不是這樣。但,又是哪樣呢?
一朝夢醒。平生自知。
沈妄心里,亂得很。
他本來以為,他們之間的糾葛從上一世到這一世,無論如何都斬割不斷。如今卻發(fā)現(xiàn),支離破碎得可以。鄭楊彬于他而言,原來本就是一個過客。沈妄突然找不到將兩人緊緊聯(lián)系的緣由了。
同樣,也找不到自己當初執(zhí)著的理由了。
只要一松手,就會這么分開。
“沈妄!”展航忽然在耳邊叫了他一聲。無奈的從他手里拿走了門卡,在門上刷了一下,又塞回他手里。“我在一邊看了半天了,你都沒把門開開,還是說你壓根就不想我進去,這是婉拒呢?”
沈妄就笑了,推門而入。
站在門口,他沒法否認心里隱隱的期待。然而推開房門,那隱秘的期待就憑空破碎了。屋子里空蕩蕩的,沙發(fā)邊的小玻璃方桌上,都鋪滿了一層灰塵。
自從兩個人在一起,沈妄就沒有雇過保潔,房子都是自己打掃。這也就是說,屋里好久沒有人了。
沈妄把外套搭在衣架上,鞋也沒換,抹起袖子去拿了工具就要做清掃。展航直接接了過來,“成成,您還是歇著吧,教我來。”沈妄也就從善如流坐了下來。看著展航收拾屋子。
等全部收拾好了,展航洗了個手,坐在沈妄邊上,“沈妄,下周我就要回去了。”
沈妄一怔,忙問,“怎么了?”
展航揉著右手無名指,“那邊還有些事情,我回來也就是幫幫你,現(xiàn)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我也不能不回去了啊。”
沈妄默然,“不考慮在國內發(fā)展一下?我記得你給我說過,在國外也沒那么好混。”
“國內也有國內的好處,畢竟有這些人脈,辦事什么反而十分方便。”展航笑笑,“在國外想出頭是不容易,但是我卻不是因為放不下在那邊的事業(yè)根基。而是……”
“嗯?”
沈妄看著他,然后落到他右手空著的無名指上,似有所悟。
“嗨,還不是被個人給套牢了么。”展航為自己剛剛莫名的不好意思搖了搖頭。然后挺坦蕩的說,“我還琢磨著下個月給他求婚呢,不回去怎么成?”
沈妄驚訝,“怎么都不見你給我說?難道不準備請我喝喜酒了?”
“當然不會了。”展航眼里滿是笑意,“我這不一定能成呢,這不是心里還沒底嗎?等我得手了,你可必須得到。”
沈妄拍了拍他肩膀,點了點頭。
等展航離開了,沈妄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子了,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一點兒聲響。他之前一個人住了那么久,都沒有覺得房子原來這么空。心里生出一絲絲孤寂似的感覺。
等又坐了一會兒,沈妄發(fā)現(xiàn)自己忍耐不住了,就站起來到書房開了電腦準備處理一下這一陣子積壓的工作。公司的發(fā)展越來越壯大,沈妄需要顧及的事務也越來越多。他打開電腦,就認真看了起來。等到全心投入到工作中,那些凌亂的的思緒就漸漸平復下來。
直到夜幕垂落,沈妄掛斷了副總的電話,才從公務中脫身出來。整個房子里光線暗淡,看不清家具,只有書房的臺燈和電腦屏幕發(fā)散出一點瑩瑩光芒。沈妄靠在椅子上,放松身體,背部傳來一陣酸痛,頭也有些發(fā)暈發(fā)脹。
他本就沒有完全康復,就辦理了出院手續(xù),回到家也應該好好休養(yǎng)。今天卻米水未進就埋頭處理公司事務。只是沈妄現(xiàn)在還是一點兒胃口也沒有。他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后站起來,把整個房子的燈都打開了。
頓時,燈火通明。
本來想著出去吃點東西或者叫個外賣。只是略一猶豫了,沈妄還是走到廚房,隨便弄一點兒得了。冰箱里面的東西還是半個月前的樣子,沈妄本來就沒有吃飯的欲望,隨手拿出兩個雞蛋,想著……下碗面條算了。
現(xiàn)在,他弄得最好的就是這個了。沈妄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悠悠嘆了口氣。然后拉開了放著干面的柜子。
雙層的柜子里,只放著一盒干面。
沈妄有點兒奇怪,他記得自己可是專門定做了好多福記干面,就全放這里了。這個有點類似超市的速食掛面,但是制作工藝不同,更加營養(yǎng)健康。也還不是因為那個人愛吃。
沈妄拿起那盒干面,忽然發(fā)現(xiàn)下面還壓著什么。
壓著什么?沈妄皺眉,把手上的面盒放到一邊,一手扶著柜子,彎腰,另一手伸進去取了出來。挺大的一個牛皮紙袋,分量也挺沉。
沈妄滿心疑竇的打開袋子,里面是一沓大小不一的紙質材料。沈妄抽出幾張,快速掃過去,臉色就沉了下來。然后就粗暴的塞了回去。在袋子里翻了翻,里面還夾著一個信封。沈妄心里忽然隱隱生出些荒誕不經的些預感。白色硬質防水紙做的信封正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沒寫,背面用膠封住了。沈妄用手指摸了摸,里面只薄薄的放著幾頁紙。他沉吟了一下,還是從架子上抽出把餐刀,把信封挑開。然后,取出里面折成三折的紙,打開——
只看了一眼,沈妄心里就是巨震。
意識里一瞬間變成空白。身體無意識撞到了柜子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沈妄驟然驚醒。捏著紙的手指一松一緊,最后狠狠握住。眼里的神色也由茫然變?yōu)楹蒽濉?br/>
拔腿飛奔出去。
沈妄坐進車里,啟動發(fā)動機。然后,車子飛馳呼嘯!
鄭楊彬,你還真是好樣兒?
你憑什么?你給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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