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第30章
第二天一早起來,兩人收拾好,季言初帶著顧挽在樓下早餐店吃過早飯便朝小翁山出發(fā)。</br> 顧挽有點認床,昨晚翻來覆去到好晚才睡著。一路上,她精神不濟,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懶懶地靠在車窗邊打盹兒。</br> 季言初為了照顧她,廣播和音樂都沒開,車內(nèi)依舊靜謐。</br> 晨間稚嫩的陽光偶爾從兩旁樹縫間投進車里,斑駁地照在人的脖頸及眉眼間,仿佛給人打了一層濾鏡,將肌膚照得更加瑩潤剔透。</br> 空調(diào)的風若有似無地吹著,將顧挽耳邊的碎發(fā)吹得輕微抖動,在她嬌小可愛的耳垂邊調(diào)皮的撓啊撓。</br> 撓得人心直癢癢。</br> “嘖。”</br> 季言初皺眉,迫使自己扭開視線,專心看著前方。</br> 說不上來哪里出了問題,只覺得又煩又燥,哪兒哪兒都不得勁兒。</br> 大概是昨晚晾衣服時看到的那些沖擊力太大,他母胎solo了二十三年,確實是第一次看到屬于某個女性的私密衣物,一時有些不適應也正常。</br> 不是特定針對顧挽,或許昨晚看到的是其他女人的內(nèi)衣,他也會有這樣的心理反應。</br> 想來還是自己見識太少,看點東西就心猿意馬,腦袋犯渾。</br> 他自嘲地搖了搖頭,不過想明白了這些,心態(tài)稍作調(diào)整,倒坦然安心了不少。</br> 到了小翁山腳下,季言初找了個地勢平坦的地方停好車,然后輕輕拍了拍顧挽。</br> “顧挽,咱們到了。”</br> 顧挽也休息得差不多,迷迷糊糊睜開眼,被強光刺激得又閉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支起腦袋。</br> 季言初一直歪頭看著她這幅懶散磨蹭的樣子,很容易能想象到她平時起床是個什么模樣,他也不急,很耐心的等著她意識清醒。</br> 想起前天晚上,小姑娘還在微信上理直氣壯的吹噓自己沒有睡懶覺的習慣,現(xiàn)下再一看這個樣子,季言初簡直無語到想笑。</br> 他又靠近了一些,語調(diào)更加溫和的說:“我去后備箱拿水,你把你的東西拿好,咱們就出發(fā)了。”</br> “嗯。”</br> 顧挽溫順地應了聲。</br> 因為剛睡醒的緣故,還帶著輕微的鼻音,這一聲嗯聽起來莫名的乖。</br> 季言初心緒微動,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后才下車。</br> 顧挽反應了一秒,隨后拿上相機,背好背包,也跟著下車。</br> 小翁山未被開發(fā),所以上山的路只有一條,是通往半山腰的一座寺廟。</br> 長長的臺階,不寬不窄,正好容下兩個人并肩而行。山里林木遮天蔽日,即便外面驕陽似火,一進山,瞬間覺得陰涼暢快。</br> 臺階上爬滿了斑駁的苔蘚,苔蘚潮濕易滑,顧挽好幾次都差點滑倒。</br> 這種情況,季言初又不好牽著她的手,隨即想了個辦法,拉開防曬服的拉鏈,遞了個衣角給她。</br> “牽著這個。”</br> 顧挽垂眸看了一眼,也不扭捏,順手接過他的衣角。</br> 之后兩人專心爬山,沿途遇到比較好的風景,顧挽會停下來,找各種角度拍照。</br> 臺階走久了,她漸漸有些累,速度也比季言初慢。一開始的兩人并肩,最后變成季言初走在前面,讓顧挽拽著他的衣角,他拉著她往上走。</br> 顧挽心安理得地被他帶著,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br> 之前拍風景照,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也偷偷給他拍了幾張,抓拍的效果還挺好的,又高又帥,笑容也很迷人。</br> 顧挽視線從鏡頭里抬起來,猛地瞥到他的背影。</br> 好像從十三歲認識他的那個晚上開始,她就很喜歡這樣跟在他的身后。</br> 因為這個視角,她不必遮掩,所有的心事可以坦露無遺,連眼神也可以肆無忌憚,卸去偽裝。</br> 更重要的是,這個角度還很安全,安全到只要她不說,前面的人似乎永遠都不會發(fā)現(xiàn)。</br> 心念一起,她單手舉起相機,想將他的背影也拍下來。</br> 可連拍了好幾張,她單手拿相機,又在走路,沒辦法聚好焦,拍出來的照片都很模糊。</br> 她看了眼牽在手里的衣角,又看了眼自己防曬服的衣角,雙眼不易察覺地彎了彎。</br> 防曬服的衣料輕薄柔軟,很方便打結(jié)。</br> 她輕手輕腳,安穩(wěn)地將兩人衣角系在一起,再抬頭,前面的人竟一點知覺也無。</br> 陰謀得逞,她止不住又抿唇笑了下。</br> 然后雙手舉起相機,確保這次能完美又清晰地將他拍下來。</br> 鏡頭調(diào)好。</br> 角度抓好。</br> 咔嚓</br> 按下快門的那一瞬,前面的人突然回頭看了過來。</br> 猝不及防間,顧挽嚇得手一抖,相機都差點扔了。</br> 季言初起先有一秒茫然,稍稍反應才明白過來,隨即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看著她。</br> “偷拍我?”</br> 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顧挽穩(wěn)了穩(wěn)心神,索性大方承認:“是。”</br> 似乎沒料到她會這么坦蕩,季言初挑了下眉,又笑:“干嘛偷拍,說一聲,哥哥又不是不給你拍。”</br> 顧挽低頭,假裝整理相機,藏好情緒。</br> 再抬頭,一臉嫌棄的說:“怕你不自然齜一口大白牙假笑,太尷尬。”</br> “……”</br> 她說完,率先往前走,卻忘了自己衣角和他的還系在一起,一拉一扯,兩個人都趔趄了下。</br> 季言初撈起他們之間那個結(jié),嗓音里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說說,這又是干嘛呢?”</br> 顧挽耳朵一熱,直接將衣結(jié)搶了過來,邊解邊沒好氣的說:“早就不想拉著你的衣角,又怕傷你的心,就這么系著了。”</br> 她解開衣結(jié),唰一下轉(zhuǎn)過頭,很沒良心地丟下他往前走。</br> 季言初的視線里,還留存著她剛才轉(zhuǎn)頭,高高的馬尾劃出的那道利落的弧線。</br> 露出那截線條優(yōu)美的脖頸。</br> 白得晃眼。</br> 他呆呆定了幾秒,沒有跟上來。</br> 顧挽走了幾步,到底過意不去,又折了回來,別扭的問他:“到底走不走哇?”</br> 季言初抬眸,神色莫測地凝視著她,沒說話。</br> 顧挽被他這種過分嚴肅的眼神盯得有些發(fā)怵,突然打破沉寂的道歉:“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行了吧?”</br> “走啦。”</br> 她說最后一句的時候,主動拉起季言初的手,看上去像是很不情愿地拽著他往前走。</br> 季言初終于被逗笑了,嗤一聲,笑著罵:“小白眼兒狼!”</br> …</br> 時至中午,他們爬到半山腰,到了那座寺廟。</br> 寺廟因地取名,名叫“半山寺”,季言初略有耳聞,聽說這里初一十五香火旺盛。</br> 但平時這個時候,人就有點少。山里安靜,環(huán)境清幽,寺廟建筑古樸又不失威嚴。</br> 顧挽還未進山門,就已經(jīng)調(diào)整各種角度拍了許多照片。</br> 供奉點香油錢,寺廟中午會給香客提供齋飯。季言初和顧挽中午在寺廟里解決午餐,正好也能休整一下,下午繼續(xù)往山頂走。</br> 有佛像的地方都不能拍照,顧挽往寺廟后院逛,發(fā)現(xiàn)有幾處觀景的露臺,往上一站,俯瞰山上,風景優(yōu)美而氣勢恢宏。</br> 顧挽剛舉起相機準備拍幾張,鏡頭里忽然冒出個小光頭,坐在露臺下面的一個小院門門口,不停的聳肩,似乎在哭。</br> 她陡然放下相機,季言初跟著看了過來。</br> “怎么了?”</br> 顧挽指給他看:“有個小和尚,好像在那兒哭呢?”</br> 離得不遠,他才看到那個矮矮胖胖的小身影,下一秒,小小的啜泣聲就傳了過來。</br> 他們走下露臺,來到小和尚身后。</br> 面對小孩子,季言初總不自覺軟下嗓音,溫柔的問他:“小師父,你怎么了?”</br> 小和尚聞聲,身形很明顯僵了一下,隨即慌張地轉(zhuǎn)身,站起來看著他們。</br> 他頂多只有五六歲,樣子圓滾滾白嫩嫩的,穿著煙灰色的僧衣,腳上是同色系的羅漢鞋。</br> 眼淚還在兩腮掛著,也不忘雙手合十,一邊打著哭嗝,一邊彎腰作揖,奶聲奶氣的說了句:“阿彌陀佛。”</br> 又軟又糯,還氣鼓鼓的樣子,實在可愛極了。</br> 顧挽覺得他簡直就像顆湯圓成了精,招人疼的樣子讓人恨不得抱懷里咬一口。</br> 不過心里雖然這樣想,以她的性格,也做不出來這種事,依舊面色淡淡地站在一旁。</br> 倒是季言初,對付小孩子向來得心應手。</br> 他本就長得好,人也溫和,再加上說話輕聲細語,總有用不完的耐心似的,無端就給人一種莫名的親切感。</br> 走到小和尚面前,他直接半蹲下來,幫他擦掉眼淚,笑著又問了一次:“小師父,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呀,一個人躲在這里哭?”</br> 小和尚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看了幾秒,很快就信任了他,扁扁嘴,委屈巴巴的又掉眼淚。</br> “師兄、師兄不讓我吃巧克力……”</br> 季言初跟著皺眉:“為什么?”</br> “他說、他說……”</br> 小和尚哭得傷心,又開始打哭嗝,嘴角一扯一扯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他說我不能、不能再、再胖了。”</br> “可是、我又不是吃胖的,我是天生的胖。”</br> 季言初被他這童言稚語逗彎了眼睛,很捧場地一臉信服:“啊,原來是這樣?”</br> 似乎這種話,小和尚跟很多人說過,但季言初是第一個什么都不問就完全相信的。</br> 他很意外,漆黑的眼睛眨啊眨,對他的信任度又增加了幾分,然后張口就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訴他:“嗯,我不會騙你的。”</br> 他信誓旦旦的說:“不信你可以去問我?guī)煾福撬f的,把我撿回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這么胖了。”</br> 季言初的笑還僵在臉上,因為這句突如其來的撿回來的而愣了好半天沒說話。</br> 不過想想也是。</br> 如果不是身世特殊,誰家會舍得將這么大點孩子送進廟里當和尚?</br> 盯著他粉雕玉琢的臉,季言初忽地想起昨天從姥姥那里回來的時候,臨走前姥姥好像往他包里塞了袋糖果。</br> 他從后背取下背包,開始在里面翻找,很快找到那袋糖。</br> 拿出來,拆開,他把糖送到小和尚面前,笑著說:“叔叔沒有巧克力,但有糖,吃不吃?”</br> 小和尚眼微睜,盯著他手里的糖,還沒吃,就饞嘴地直舔唇,眼巴巴的問:“這個糖,甜不甜?”</br> 這幅小饞貓的樣子,把季言初樂得不行。</br> “甜,當然甜。”</br> 他挑了挑眉,又說:“不僅甜,而且叔叔這個糖還有魔法,吃了不會胖。”</br> “真的?!”</br> 意外之喜,小和尚驚得踮起了腳。</br> “那,那……”</br> 他又急切,又有點不好意思似的,后面的話逐漸小聲:“那快給我嘗嘗吧?”</br> 季言初給他剝了一顆,塞進他嘴里。</br> 糖進嘴的那一刻,小和尚滿足地瞇起眼:“啊,好甜!”</br> 他開心地跺了跺腳,然后繞著季言初跑了幾圈,笑著對他說:“真的吃不胖,你看我跑的還是很快,一點都沒有長肉的感覺。”</br> 季言初鼓掌附和:“不僅沒胖,吃了這個魔法糖,忽然都覺得你開始瘦了。”</br> 始終冷眼旁觀的顧挽:“……”</br> 什么吃不胖的魔法糖,不就是一袋低聚糖糖果么。</br> 這個人,</br> 還是那么喜歡騙小孩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