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貂皮金表
陳玉鳳剛才也聽見徐鑫說的, 韓超的喉結(jié)在男性中,并不大,但男人都有喉結(jié), 難不成他去過喉結(jié), 這東西還能去掉?
“哥, 徐鑫剛才說的話是啥意思?”她問。
韓超張了張嘴, 如果有可能,韓超這輩子, 不會在任何一件事情上, 對妻子撒謊的。
而就在這時, 張松濤來了, 在喊:“大娃二娃,大清早的你倆跑哪去了, 快回家, 今天咱們得去理頭發(fā),搓個澡,快!”
周末戰(zhàn)斗日嘛, 大家都得戰(zhàn)斗。
“韓叔叔陳阿姨再見。”倆娃跑了。
這正好岔開了話題,韓超跟張松濤寒暄了幾句,帶著倆閨女得回家了。
走在路上, 陳玉鳳又想起一件事,她說:“哥,徐磊看上去人挺不錯的,跟你有什么過節(jié)嗎, 怎么幾乎不說話?”
“我去越南的事, 是上層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知道的秘密, 他當時接班, 帶我的排,以為我死了,憑著要給我復(fù)仇的勁兒,是當時前線戰(zhàn)功最高的排長,他前面結(jié)過婚的,妻子是難產(chǎn)沒的,他當時在戰(zhàn)場上,沒回來,后來部隊又把最佳尖兵給了我,他心里應(yīng)該不舒服。”韓超解釋說。
所以,徐磊曾經(jīng)憑著要給韓超復(fù)仇的勁兒,在戰(zhàn)場上殺敵,連妻子死的時候都沒回來,結(jié)果后來韓超回來,還拿走了最佳尖兵的榮譽,所以徐磊才不理他的?
這事聽起來,徐磊似乎也沒錯。
那小伙子,陳玉鳳倒比徐鑫順眼得多。
她說:“哥,你和徐磊這算不算既生瑜何生亮?”
“你還看過《三國》。”韓超有點驚訝:“我記得你小時候從來不愛看書。”
他覺得很不正常,現(xiàn)在陳玉鳳所做的一切,不是她原本的小腦瓜能想出來的。
小時候的她非但笨,還從不看書。
可現(xiàn)在她叫他刮目相看。
因為今天大獲全勝,陳玉鳳可謂揚眉吐氣,趾高氣昂,都敢跟丈夫說點大道理了:“我不是不愛看,是不敢看,因為鎮(zhèn)上的女人都告訴我,女人讀多了書就會變成咱媽那樣,不安分,將來就會過苦日子。”
人們總喜歡用別人身上發(fā)生的事情去衡量自己的生活。
王果果識字,所以她不安分。
而因為不安分,她不被男人喜歡,日子就過得特別苦。
鎮(zhèn)上的女人看到王果果的人生,就會告誡女孩子不要讀書。
所以不僅陳玉鳳,桂花鎮(zhèn)所有的女孩子都不讀書。
而這種現(xiàn)象,要陳玉鳳不提,韓超也不知道,他和周雅芳一樣,也以為她是個小呆瓜,男人默了好一會兒,說:“現(xiàn)在你可以讀書,想讀多少都行,有什么首都沒有的書,想看的,告訴我,我讓廣州的戰(zhàn)友幫你買。”
他是男人,社會對男人,比女人寬容得多,所以會有一句話,浪子回頭金不換,即使他再是個流氓混混,也總會有人想辦法教化他。
但女人不一樣,社會只要求女人努力,不會有人有耐心去教化她們。
這小媳婦兒剛才把徐鑫唬成那樣,韓超一開始想不明白是為什么,現(xiàn)在有點明白了,她進城后不僅讀了書,還一直在摸爬滾打,學(xué)習(xí)人情世故。
只能說徐鑫太愚昧,也太狂妄了。
他也很愚昧,因為在今天之前,他從來沒看到過妻子的努力。
難得今天倆人一路走,陳玉鳳突然想起件事,要跟丈夫聊聊。
“對了哥,徐師長身體怎么樣”陳玉鳳說:“像他那種層面的領(lǐng)導(dǎo),有沒有在工作中受傷的可能性?”
“他干的是行政管理,去軍分區(qū)也會帶警衛(wèi),不可能受傷的,如果他受傷,就是我們工作的失職。”韓超說。
“那他有沒有可能出門的時候被壞人用槍打?”陳玉鳳努力用自己沒水準的語言形容一場意外的發(fā)生。
韓超止步,提高警惕:“鳳兒,你是不是聽說過些什么,或者看到軍區(qū)發(fā)生了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倒也沒有,我就說有沒有那種可能性,他會出意外的可能性,畢竟現(xiàn)在他是咱的爸,我比誰都希望他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陳玉鳳說。
韓超畢竟做過間諜,雖說九十年代大搞開放,但部隊的開放是在背后有一大批人兢兢業(yè)業(yè),如履薄冰的護衛(wèi)下開放的。
人都說新時代沒有間諜,不是的,間諜永遠存在。
“只有一種可能性,內(nèi)部有間諜,并且針對的就是他。”韓超頓了頓,說:“鳳兒,但凡你在軍區(qū)發(fā)現(xiàn)有任何不正常的人,事,一定要告訴我。”
軍區(qū)外面,大家覺得世界一片太平,但內(nèi)部的軍人隨時都在警惕,和平年代的戰(zhàn)爭沒有硝煙,但它更殘酷。
“至少目前沒有,快回家吧,咱從今天起要關(guān)門了。”陳玉鳳搓著雙手說。
關(guān)門歇業(yè),她等這一天可等的太久了,甚至比開業(yè)那天還高興。
不過韓超卻說:“我得出去一趟,你先回。”
“你去哪兒?”陳玉鳳不過隨口問一句。
韓超一摸腦袋:“理個發(fā)。”
他是在撒謊的,可陳玉鳳一丁點都看不出來,因為他表現(xiàn)的特別正常,說理發(fā)時候撫了一下腦袋。
“哎……哥。”陳玉鳳忽而止步。
韓超也止步,眉容目靜。
陳玉鳳說:“但凡叫溫州發(fā)廊的地方都不能進,那不是正經(jīng)理發(fā)的地方。”
韓超頓時眉頭一皺,她立刻改口:“我相信你不會違反政策,去那種地方。”
這男人,在陳玉鳳眼里就是愣頭青一個,傻乎乎的。
打死她也不信他會去溫州發(fā)廊。
但事實是,韓超回家換了衣服,出門轉(zhuǎn)了幾大圈,去的還正是一個溫州發(fā)廊。
當然,他不是去犯錯誤的,而是因為,徐鑫在溫州發(fā)廊。
他和徐鑫的事,也該有個了結(jié)了。
倆閨女先一步回酒樓,一人捧個凍柿子跑來了,甜甜咂一口,捧起來給陳玉鳳看:“媽媽快看,塑料吸管,吸柿子特別香。”
凍柿子可是冬天難得的美味,掛在墻頭等落雪,里面凍成水兒,吸它的汁兒可香了,但誰發(fā)明的,用吸管兒吸里面的汁兒,這也太可愛了。
“誰給你們弄的,外婆嗎?”陳玉鳳問。
蜜蜜搶著說:“不是啦,是徐爺爺幫我們弄的。”
陳玉鳳捧過蜜蜜的柿子吸了兩口,又冰又甜,沁心窩。
周雅芳這會兒在前廳,看見閨女回來,特地跑出來,專門給了陳玉鳳一個凍柿子:“你總嘴饞,干嘛搶蜜蜜的呀,媽給你留著呢。”
蜜蜜看看外婆給媽媽留的柿子,頓時覺得自己的不香了:“外婆好偏心喔,媽媽的柿子比我的大一倍。”
陳玉鳳的柿子簡直比得上她的腦袋大,一吸,滿滿的汁兒。
她可得意了,對著蜜蜜炫耀:“因為她是我媽,她當然更疼我,不疼你。”
“就你嘴貧,跟孩子吵架。”周雅芳拍了閨女一把:“快回屋暖著去。”
陳玉鳳轉(zhuǎn)過彎子,正好碰上徐師長,他倒不是來吃飯的他但凡不忙工作的時候,他就會捧本書在酒樓后堂,邊看,邊等王果果。
而陳玉鳳之所以專門問韓超,什么情況下徐師長會出意外,還是籍于那本書。
因為書里曾提過,說就在這幾年,馬琳會猝死在辦公室,徐師長則會出意外。
日子得過,危險得防,通過韓超,陳玉鳳知道了一件事,像徐師長這種極別的領(lǐng)導(dǎo),車都是防彈的,只有一種可能,除非有間諜,而且專門就是要他的命的。
她不想這樣的事發(fā)生,她在思考,自己該做些什么呢?
此時上午十一點,前廳還未上客,菜也基本配齊。
王果果得歇口氣,徐勇義就把窩在懷里的保溫杯遞給她,水是溫的。
“真累。”她狂喝一氣水說。
周雅芳隨后出來,說:“我的腰已經(jīng)疼了好久了,酒樓忙,沒時間去看一下。”
包嫂子蹣跚著步伐也走了出來,深吸口氣,攤攤手說:“玉鳳,雖然工資挺高,但我……”太累了,即使工資很高,包嫂子干不動了。
她想辭職,只是因為陳玉鳳對她太好,所以說不出口。
話說,陳玉鳳等的,就是這個大家都扛不住的時刻。
這時宣布關(guān)門歇業(yè),不是正當好的時機?
但她剛要張嘴,就聽身后響起陳凡世的聲音:“鳳兒?”
陳玉鳳回頭,還真是陳凡世。
他病好時間應(yīng)該不長,額頭上縫過的疤還清晰可見,一手提個尼龍袋子,另一手提著幾個大紙盒子,把尼龍袋子放到地上,從中拎出一件貂皮大衣來:“鳳兒你快看,我給你媽買的啥。”
不說大家給驚到了,陳玉鳳也是一驚,陳凡世該是個死人啊,他怎么會詐尸?
這時后堂很多人,周雅芳怕丟臉,慌得推他:“你別說了,趕緊走,行嗎?”
“雅芳,你救了我,我特別感謝,咱倆原來就是夫妻,現(xiàn)在依然是,看看,水貂皮,你再看這個,大金璉子,再看這個,小手表。”陳凡世非但不走,還樂呵呵的對陳玉鳳說:“鳳兒,前段時間你讓你媽救我,照顧我的恩情我一直記著呢,看看,我剛一出院就來了,我要跟你媽復(fù)婚。”
經(jīng)他一提,陳玉鳳突然想起來,前段時間酒樓偶爾丟一掛臘腸,一盒蒸菜,她一直以為軍區(qū)有賊,還曾專門抓過賊。
其實當時不是有賊,而是周雅芳悄悄把菜送給陳凡世了。
也就是說陳凡世本來該死的,是周雅芳去救的他。
他住院的時候也是周雅芳在悄悄照顧。
王果果應(yīng)該早知道這事,推了徐師長一把,示意他和倆小丫頭上樓,又讓包嫂子回前廳,把人都趕走,好讓陳玉鳳處理這件事。
親媽懦弱,還背著她悄悄照顧陳凡世,這讓陳玉鳳深受打擊。
她甚至很生氣,還有點恨其不爭,進城那么久了,周雅芳怎么一點都沒改變?
但她不相信她媽會吃陳凡世這顆惡臭十足的回頭草。
她問:“媽,你不想復(fù)婚吧?”
周雅芳終于硬氣了一回,接過陳凡世的貂皮扔遠了:“復(fù)什么復(fù),我是怕他死了,臭了,人要罵我閨女才救他的,我有酒樓,有閨女,我復(fù)啥婚?”
陳凡世大概也沒想過周雅芳會拒絕自己,而且貂皮很貴的,這一件八百多塊,他忙把貂皮抱了起來,說:“不對,要前段時間,你肯定愿意跟我復(fù)婚,現(xiàn)在不想復(fù),是因為你看王果果嫁了個師長,心氣兒高了,也想找個更好的。”
當時陳凡世癱在家里動不了,電話打到機關(guān)食堂,求周雅芳去照顧。
她和王果果商量了一下,怕真眼睜睜看著陳凡世死,要給女兒造孽,要影響閨女的名聲,于是把他送醫(yī)院,并且天天送飯,照顧。
王果果再嫁個師長,男人還溫柔體貼,她也很羨慕,但她沒有再婚的想法。
此時徐師長就在樓上,還有倆工人,她的孫女也在窗戶里看著。
陳凡世居然這樣說她,周雅芳既氣又恨,還覺得屈辱。
可最終只罵了一句:“陳凡世,你不要臉!”
陳凡世自以為是的夸耀起了自己:“我有三套房,五個鋪面,我還有好幾樣股票,我比別的男人差啥,你也這把年齡了,難道還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王果果在樓上也要氣死了,看手邊有把菜刀,拎起來就想往下沖。
幸虧徐師長攔住了。
周雅芳說:“我……我情愿洗一輩子碗也不嫁你。”
陳凡世把那件貂皮往周雅芳身上披:“你就別說氣話了,就當爛鍋配爛蓋……”
啪的一聲,有個東西抽在陳凡世額頭的傷口上。
是墻上掛的凍干的雪里蕻,要不是憤怒之極,陳玉鳳不會糟蹋糧食,但她抓著雪里蕻,就朝著不要臉的親爹抽了過去,啪的一聲,專抽傷口!
陳凡世慌的捂臉:“玉鳳,我這傷口才好不久。”
“我們從明天開始就要歇業(yè)。”陳玉鳳怒不擇言。
“鳳兒,酒樓太累咱不干了,爸有鋪面,以后都是你倆母女的。”陳凡世說。
再一雪里蕻抽到腦袋上,陳玉鳳指著育苗班:“從明天開始那地兒就屬于我們娘幾個了,我們要開廠,建公司,我們的產(chǎn)品要賣到全國各地,我媽就是我們的老板娘,你算老幾你就說她爛鍋配爛蓋?”
“玉鳳,你是不是發(fā)癲啦?”陳凡世已經(jīng)退到鐵門口了,招架不住。
陳玉鳳毫不留情,把他的貂皮大衣砸了出去:“撒泡尿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配得上我媽嗎,狗見你都嫌臭!”
“鳳兒,你這是不孝,哪有孩子阻攔父母再婚的?”陳凡世兩手叉腰,還想耍一下親爹的威風(fēng),隔著鐵柵欄,陳玉鳳把他提的三金哐啷一聲也扔出去了:“你是爛鍋,我媽可不是爛蓋,以后記得天天來,看我媽是怎么給油辣椒廠當老板的!”
轉(zhuǎn)身往回走,她氣的混身瑟瑟發(fā)抖。
周雅芳跟女兒一個性格,此時又羞又氣,動都不會動了。
看女兒也氣壞了,還要跟她解釋:“閨女,媽真沒那種想法。”
王果果也下樓了,說:“鳳兒,你得理解,雖然陳凡世跟你在報紙上斷絕關(guān)系了,但知道的人并不多,你媽幫你照顧他,是為防人口舌。”
周雅芳憋了口氣,又說:“鳳兒,不能關(guān)店,我不能叫你爸小看了我。”
雖然費勁一點,但此時周雅芳和王果果都有一片雄心。
尤其是周雅芳,她之所以能撐著,是因為她不想被男人瞧不起。
所以陳玉鳳稍微解釋了一下,她們就明白了。
呆在后堂洗碗,擦桌子掃地也是賺錢,賺的很光榮,但有些勢利眼嘴上不說,心里卻瞧不起她們,陳凡世想復(fù)婚,還要說個爛鍋爛蓋,就因為周雅芳一直在洗碗。
轉(zhuǎn)賣油辣椒,可以按點兒上下班,周末還可以休息。
更重要的是干凈,沒那么臟。
解釋完,握上周雅芳的手,陳玉鳳說:“媽,我開酒樓,是用你的古玩,公司也是,你有啥可自卑的,以后咱們的小軍嫂會賣到全國各地,你是大老板!”
“老板就算了,鳳兒,我以后不想再見你爹,有啥辦法能不叫他進軍區(qū)不?”周雅芳說。
陳玉鳳說:“必須讓他來,最好他天天都來,看你怎么當大老板!”
包嫂子橫插一句:“對,我也不辭職了,咱們一起干大事業(yè),當大老板!”
周雅芳緩緩站起了身。
陳玉鳳以為她要發(fā)表一番演講給大家打氣,說:“媽,你有話就盡管說,我們聽著呢。”
徐勇義也說:“有什么就勇敢點講,不要害羞,我們都是一家人。”
后院的醬缸上有盆兒,里面湃著凍柿子,周雅芳濾掉里面的水,把那小柿子四個一盤,擺到了前廳的桌子上了。
柿子樹就是酒樓后面,柿子是前幾天幾個孩子爬上樹摘的。
周雅芳和王果果人善,也大方,不拿這東西賣錢,但凡來吃飯的人,每桌送四顆。
這時眼看12點,酒樓開始上客了。
港商李嘉德最近一直在軍區(qū),他當然很精明,在軍區(qū)不賺錢,但借軍區(qū)的項目在首都站穩(wěn)腳跟,他就可以圖別的生意。
這會兒請個領(lǐng)導(dǎo)來吃飯,談生意,看周雅芳端來柿子,笑著對他請的客人說:“別看這酒樓小,但它能讓人有種家的感覺,要沒我,這地兒您高書記可沒資格進,瞧瞧,你要在外面吃飯,有人會送你柿子吃嗎?”
“沒有沒有,不會。”客人笑著說。
李嘉德順勢說:“所以您的改建,必須我來!”
“好好好,合作愉快!”這位高書記說。
咂一口,真甜啊!
周雅芳進了廚房,習(xí)慣性的去水池里撈碗,沒撈著,又拿起抹布去擦臺面了。
婚姻就不想了,可她想跟女兒一起干事業(yè)。
她絕不能叫陳凡世那種狗都不如的男人小瞧了她,想復(fù)婚,他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