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天文數(shù)字
秋高氣爽,收稅乃是至關重要的一項工作。</br> 稅吏們已經(jīng)出動。</br> 不只如此,模范營也開始以操練的名義,分別往蕪湖、當涂、繁昌三縣臨時駐扎。</br> 張安世成了總指揮,居中坐鎮(zhèn)。</br> 三個兄弟,則分別在三縣調度。</br> 再加上同知高祥協(xié)助,三縣縣令,也各自在縣衙里鎮(zhèn)守。</br> 幾乎所有的差役和書吏都開始忙碌起來。</br> 推官接受百姓的陳情,調解糾紛。</br> 照磨帶著下頭的文吏也開始接受百姓的檢舉,對官吏不合規(guī)的行為進行糾正。</br> 學正也很忙,他管理本府的讀書人,不過現(xiàn)在可能鬧的最兇的就是讀書人,正因如此,所以……他現(xiàn)在幾乎被人盯著。幾個錦衣衛(wèi)的人看著他,只等各縣那邊,接到什么讀書人鬧事的事,便立即請他簽發(fā)革除讀書人功名治罪的文牘。</br> 這學正幾乎是府里最不肯配合的官員了,沒辦法,他的職責,天然與張安世相悖,在他的心目之中,自己的責任是幫助讀書人,享受他們對自己的尊重。</br> 可張安世不這樣認為,他認為學正應該是彈壓讀書人的工具人。好家伙,大宗師變成了判官,這誰受得了。</br> 張安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所以時刻讓人盯著,管你樂意不樂意吧,報上來了東西,你就得簽字,不簽字,那就是阻撓打擊白蓮教。</br> 各縣的稅吏已開始下鄉(xiāng),而各鄉(xiāng)的保長和甲長,在幾輪換血之后,大多數(shù),還是予以配合的。</br>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陽奉陰違,可壓力從知府衙門層層壓下來,你敢瞞報或者敷衍,最后這軍法落到你的頭上,那就休怪對你無情了。</br> 最可怕的是……稅吏下鄉(xiāng)征繳,竟還動用了火銃。</br> 當然,這也很合理,這是為了防范白蓮教余孽,畢竟這里實行的是軍法。</br> 糾紛也不是沒有的。</br> 當然是有人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于是……當即索拿至縣衙里。</br> 縣里倒也不客氣,畢竟……這家伙影響到大家的績效了,且不說縣令自個兒也希望……能夠得到張安世的青睞,將來好博一個前程。</br> 單單他若是對這些人手軟,一旦沒了績效,就等于是將衙里上上下下的差役和文吏統(tǒng)統(tǒng)得罪,這縣令只怕也要大失人心。</br> 于是……縣里每日都是打板子的聲音。</br> 任何一個新的軍令出來,總會有人不適應規(guī)矩,這時候,你若是但凡松了口,或者跟他來一句商議的口吻,對方只怕就要得寸進尺。</br> 這叫殺雞儆猴,抓到幾個典型,先打了再說。</br> 一筆筆的賬目,還有許多的糧食,開始押運至棲霞。</br> 棲霞這邊,原先的府庫竟是堆滿了,這讓張安世不得不想辦法,去租賃商賈的倉庫。</br> 一連半個多月,張安世幾乎是馬不停蹄,每日著各縣的一舉一動,太平府不大,所轄的不過是三縣,再加一個棲霞而已。</br> ….不過因為是天子腳下,所以戶籍有九萬七千戶,人口大抵是在六十萬上下。</br> 這規(guī)模不大不小,要管理這么多人,尤其是新的軍法要鋪開,卻是極不容易的。</br> 府里的稅吏,則主要是教水路巡檢和陸路巡檢協(xié)助,對商戶進行征稅。</br> 商稅的征收,其實還算順利,商賈們雖有隱瞞情況的,但是鬧事的卻沒有,一方面是他們本身的地位低下,另一方面則是他們自己也清楚,在太平府經(jīng)營和買賣,確實比其他地方環(huán)境要好的多。</br> 其他地方,雖稅收看上去低得可憐,可實際上各種盤剝往往付出的代價要高得多。</br> 何況還有太多的不確定性。</br> 到了十月末,高祥急匆匆地跑來見了張安世。</br> 高祥見面就立即道:“公爺,征收大抵到了尾聲了,應該差不多了,現(xiàn)在只有幾處偏鄉(xiāng)的稅賦還有一些出入,需要核對。”</br> 張安世總算松了口氣,道:“真是不容易啊,就好像打仗一樣,每日都有層出不窮的事發(fā)生。”</br> 高祥點頭道:“是,太多從前沒有出現(xiàn)過的事,一一料理下來,真是頭痛,不過好在,通過這一次……的事,總算是將規(guī)矩立下來了,以后再有類似的事,也就有了成規(guī)可循。”</br> 張安世道:“數(shù)目這幾日報上來吧,我估摸著,其他各府的征收,也差不多了。”</br> 他頓了頓,便道:“還有什么事嗎?”</br> 這是送客的意思。</br> 高祥苦笑著,卻是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道:“公爺聽說了嗎?京察已經(jīng)開始了。”</br> “京察?”張安世挑了挑眉道。</br> 高祥以為張安世對此一點也不了解,便耐心地道:“吏部每三年,要對京城的官員進行一次京察,對他們評定好壞,今年恰是第三年,京察只在京城進行,不過太平府也屬京城,在京察之列。”</br> 張安世笑了笑道:“噢,你三年前的京察,如何?”</br> “中等。”高祥如實道:“不好不壞。”</br> 張安世倒是有點好奇起來,便道:“不好不壞會咋樣?”</br> “自然是別想升任,當然,也不會罷黜。”</br> “還會罷黜?”張安世訝異地道,倒是對此有些意外。</br> “當然會,若是劣等,自是要罷黜的。”</br> 張安世道:“可我沒聽說過,有大臣因此而罷黜過啊。”</br> 高祥笑道:“因為雖有京察以來,卻幾乎沒人被評為劣等。”</br> “我懂了。”張安世道:“是中杯、大杯、超大杯的意思。”</br> 這話在高祥看來就是云里霧里,他一臉懵逼,不懂。</br> 張安世沒有多解釋,只是道:“好啦,其他的閑事別去管,干好你自己的事便是。”</br> “是。”高祥點點頭道:“下官待會兒就要啟程,去一趟當涂縣,當涂縣有一處山林的情況出現(xiàn)了糾紛。”</br> 張安世揮揮手道:“去吧。”</br> ….又過了幾日,連那偏鄉(xiāng)的數(shù)目,也算了出來了。</br> 張安世讓自己的書吏進行最后一次的折算。</br> 就在此時,那李照磨卻是氣喘吁吁地跑了來。</br> 在堂廳里,張安世還沒落座,他便急躁躁就叫著:“公爺……公爺……”</br> “怎么了?”張安世嫌棄地看著他。</br> 李照磨分管的乃是風紀,是監(jiān)督官員的,所以理論上,他要隨時與吏部進行一些溝通。</br> 像是很急,他是一口氣跑進來的,此時,他喘著氣兒道:“出事啦,出事啦。”</br> 張安世落座,卻是氣定神閑地道:“能有什么事?”</br> “咱們太平府今歲京察,這上上下下,有十八人……京察都為劣等,其中八法之中,幾乎全占了,就說高同知的評判是:貪、酷、不謹、浮躁、才弱……”</br> 李照磨臉色很難看:“下官……下官也沒得什么好,下官的評判是:無為、浮躁、才弱。”</br> “評價最好的,也不過是陳學正,陳學正的除了年老之外,其他都算是平平。至于下頭各縣的縣令……就更糟糕了。”</br> 張安世顯然再也維持不住澹定了,怒道:“入他娘,這是誰評的?”</br> “吏部啊。”</br> 張安世氣休休地道:“他們這是要做什么?欺負我張安世嗎?”</br> “這倒沒有……”李照磨一臉復雜地看著張安世:“他們對公爺您的評價,還是不錯的,說您能夠恪盡職守,而且年輕有為,勤勞且能干……”</br> 張安世:“……”</br> 張安世大抵明白了,這些家伙們,當然不敢得罪他張安世,但是不妨礙他們借此敲打靠近張安世的這些官員。</br> 而且吏部的京察,本身就是朝廷的意思,也就是代表了朝廷對于太平府官吏的看法。</br> 張安世認真地看向李照磨道:“若是評了劣等,會如何?”</br> “要罷官的。”李照磨苦笑道:“最輕的也要拍提問、或降職調用,可能再過一些日子,吏部就有文書下來了,下官……下官可能……要去瓊州做縣令或者縣丞了。不過高同知的處境可能會是最糟糕的,他極可能要被革職。”</br> 張安世冷笑道:“是嗎?這吏部豈不是欺負人?我去找他們算賬去。”</br> 李照磨卻忙道:“切切不可啊,若是如此,那就真的要出事了。公爺若是反對京察,豈不是授人口實?吏部天官……他們只是干自己的本職,若因這個便去大鬧,豈不是反而被人吃準了我們劣等嗎?”</br> 頓了頓,李照磨接著道:“何況這也不是吏部自己能拿主意的,京察還需都察院的御史核準,除此之外,大理寺也負責協(xié)助……真要算賬,這算得過來嗎?”</br> 張安世皺著眉頭,一時沒吭聲,倒是漸漸冷靜了下來。</br> 他明白李照磨說的沒錯。</br> 想了想,張安世道:“把大家都召集起來,我開一個會,咱們一起拿個主意。”</br> ….李照磨點頭。</br> 他如喪考妣,哪里想到,報應來得這樣的快。</br> 于是匆忙去請人,沒多久,在本府的諸官便一個個黑著臉來了。</br> 那同知高祥,更是臉色鐵青。</br> 他對于京察沒有什么幻想,覺得能維持中等即可,可哪里想到,居然有人下手這樣黑,這是擺明著要整死他啊。</br> 從洪武年間開始,京察劣等,被罷黜的官員寥寥無幾,哪里想到,他竟在其列。</br> 他心里禁不住無比蒼涼,只暗暗搖頭,也罷,也罷,看來橫豎他是躲不過了。</br> 這豈不也好嗎?當初他就想過辭官的,現(xiàn)在也算遂了心愿。</br> 可雖這樣想,心里卻還是有著不甘,自己主動辭官,這叫高風亮節(jié),現(xiàn)在被罷黜,卻是落水狗。</br> 活了大半輩子,宦海浮沉,還算兢兢業(yè)業(yè),哪里想到,最終落到這么一個下場。</br> 此時,張安世看著眾人道:“事情都知道了吧?”</br> 高祥起身,行了個禮:“公爺……這幾日,下官會想辦法將交辦的事清理一下,等新的同知……”</br> 張安世擺擺手:“這么急做什么!他們說你劣等,你便自認劣等?說要辭你的官,你便不做官了?”</br> “這……”</br> 張安世見眾人一個個臉色鐵青,心頭倒也不好過。</br> 張安世道:“他娘的,官字兩張口,平日里都是我張安世拿捏別人,今日竟還有人想要拿捏我張安世,這群狗膽包天的東西。”</br> “公爺。”高祥苦笑道:“京察的結果已出,說這些牢騷話,也是無用。與其滋生事端,不如……”</br> 眾人都點頭。</br> 雖然大家都曉得,事情的結果很難讓人愿意接受。</br> 可他們更怕的,卻是張安世因此去鬧。</br> 這要是鬧起來,就真的天下人側目了,不但官沒得做,還可能成為眾失之的。</br> 他們很清楚……沒人能拿張安世怎么樣,那吏部,不一樣給張安世評了個優(yōu)等嗎?</br> 可一旦成為眾失之的,他們這些人,就可能要遭受二次傷害,那就真的是斯文掃地,最后一點體面也不剩下了。</br> 張安世抿了抿唇,卻道:“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是想要忍氣吞聲,甚至索性……直接一了百了。這可不成,你們跟了我這么多日子,現(xiàn)在府里行的又是軍法,好不容易你們肯用命,而且大家也都有了經(jīng)驗,怎么可以讓那些狗官說什么便是什么?你們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br> 高祥:“……”</br> 高祥沒有在張安世這里得到一丁點的安慰,只是這家伙的話,卻令他很震撼,他已分不清,張安世這是夸獎還是罵人了。</br> 當然,現(xiàn)在沒有人有心思去認真琢磨這個,只是滿心的覺得萬念俱灰。</br> 一輩子的心血,付諸東流,能不心灰意冷嗎?</br> 張安世看著他們垂頭喪氣的樣子,便道:“都給我振作起來,既然他們要如此,那么……你們也放心,我張安世絕不教你們?yōu)殡y,不會鬧事。不過……”</br> ….張安世頓了頓,便又道:“可現(xiàn)在你們既還是府里的官,在一日,就要干好一日。所以現(xiàn)在大家伙兒,也別干別的,將手頭的事放下,所有本府九品以上官員,都跟我張安世來。”</br> 高祥狐疑道:“公爺……去哪里?”</br> “去戶部啊。”張安世道:“咱們今年的稅賦,是收了上來,自然而然要去戶部呈送錢糧及財政收支、稅款賬目。這不是我們應該做的嗎?”</br> 高祥:“……”</br> 張安世則道:“把人叫上,現(xiàn)在出發(fā)。”</br> 高祥等人頓時覺得壓力甚大。</br> 顯然,他們不是那種喜歡招搖過市的人。</br> 可張安世,擺明著就是要招搖過市。</br> 他竟破天荒的,讓人準備了許多精美的馬車。</br> 除此之外,召集了上百個差役,有的在前頭打牌子,有的在前頭鳴鑼開道。</br> 這牌子上,書著:太平知府張……亦或者是太平府同知等等字樣。</br> 要知道,雖說地方父母官出行,都很講究排場,可在天子腳下,父母官屁都不是。</br> 在這京城里,隨隨便便都能砸死一個翰林的地方,當?shù)氐闹⒅h,就是一個屁。</br> 在這兒,可能連位高權重的侍郎出行,都不敢讓人鳴鑼打牌子呢。</br> 可張安世……居然別出心裁。</br> 一時之間,一個長長的隊伍,便出現(xiàn)在了官道上,浩浩蕩蕩,從者如云,數(shù)十輛車馬,猶如長蛇。</br> 高祥坐在馬車里,聽著外頭的鑼響,尤其是聽到那差役們大呼:“閑人回避”之類的字眼,心都快要跳出來了。</br> 張安世卻是得意洋洋,將他那輛新車教人取了來,自己坐在這舒適寬敞的新車之中,在前呼后擁之下,朝著京城進發(fā)。</br> 棲霞距離京城不過遲尺距離。</br> 等過城門的時候,守門的人便給嚇了一跳。</br> 從洪武年間開始守城門,這都過去了這么多年,還沒有哪一個……知府敢有這樣排場的,即便是……應天府的府尹……他也沒這膽子啊。</br> 這也算是碰到了人才了,這知府怕是以為自己是在瓊州上任吧。</br> 不過,等城門守備正待上前去喝問,話還沒出口,立即見到了太平府三個字,又立即灰熘熘地躲開到了一邊,不吭聲了。</br> 冗長的隊伍,魚貫而入,緊接著,便奔內城去。</br> 這一路……沿途不少軍民百姓見了,個個目瞪口呆,京里的百姓,是沒見過地方父母官這樣的排場的,尤其是一些孩子,個個新奇極了,便蹦蹦跳跳地跟在了后頭,以至于這隊伍更長了。</br> 此時,在戶部部堂里,當值的周侍郎正與吳主事閑談。</br> 戶部這幾日確實很忙碌,各府縣都要趕緊的呈送錢糧及財政收支還有稅款賬目,可以說,這是戶部此時最忙碌的時候。</br> 不過這畢竟下頭的文吏來負責具體工作的,對于主官而言,顯然只是甩手掌柜罷了。</br> ….“聽說了此次京察嗎?哎……真是沒想到啊……”周侍郎笑吟吟的:“還是他們吏部會玩花樣。”</br> 吳主事有心討好這位當值的侍郎,便符合地笑著道:“這也是沒法子,聽說……那邊鬧的太兇了……”</br> “罷了,罷了。”周侍郎壓壓手,道:“眼下還是不要在部堂里說這個,若是夏部堂知道,又要訓斥我們了。”</br> 吳主事心領神會地笑了笑。</br> 就在此時,外頭鑼鼓喧天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了。</br> 周侍郎皺眉道:“這是什么動靜?”</br> “這……下官去看看。”</br> 冗長的隊伍,終于抵達了戶部。</br> 戶部的門前的差役,瞠目結舌,一個個眼睛都直了。</br> 呈送錢糧賬目的府縣多的是,甚至各省的布政使司,也有不少。</br> 但是鬧這樣大動靜的……卻是聞所未聞啊!</br> 這時,當前的一輛馬車里下來了一個人,這人穿著蟒袍,長身而立,渾身透著貴氣,他抬頭看了一眼這戶部的大門,隨即便踱步走進了這戶部大門。</br> 見著幾個還愣在原地的門丁,這人從嘴縫里蹦出了一個字:“滾!”</br> 門丁下意識地避讓一邊。</br> 于是,這人便大喇喇地領著眾人,一路直接進了戶部大堂。</br> “是何人在此……”迎面,是吳主事氣急敗壞地走來。</br> 張安世看著他,從容不迫地道:“太平府知府張安世。”</br> 吳主事的臉立即青一塊紅一塊,也就短暫的失神之后,就立即換上了笑臉:“原來竟是威國公,失敬,失敬。威國公……此來……所謂何事?”</br> 張安世不客氣地道:“報賬來的,我是知府,今年的秋稅已收了,照例各布政使司、府、縣,都要來呈報錢糧賬目。你他娘的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br> 吳主事:“……”</br> 張安世道:“卯房在哪?我要先去點個卯。”</br> 吳主事忙道:“哎呀,不過是呈送錢糧賬目而已,怎么勞您大駕?派一個文吏來,也就是了,請,請……”</br> 吳主事乖乖地領著張安世進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時的腦子是暈乎乎的,他無法確定……眼前的這家伙到底是來干什么。</br> 卻見張安世帶著浩浩蕩蕩的官員,不急不慌地道:“好了,誰負責入賬的……”</br> 吳主事忙道:“下官……下官……不才,可以親自為公爺辦理。”</br> 張安世挑眉看著他道:“你一個人?”</br> “下官略通會計,應該足夠了。”吳主事笑了笑。</br> 張安世道:“不是我瞧不起你,不過你一個人的話,可能……一個月也算不完。”</br> 吳主事有點急了:“公爺……下官就是負責錢糧的主事,說起來,不是下官吹噓……實在是……”</br> 可說到此處,吳主事突然就不吭聲了,甚至一雙眼眸緩緩地張大了一些,整個人像是被驚到了,眼中顯出了幾分不可思議。</br> 因為……他看到一個個差役,搬來了一個個的箱子。</br> 這一個個巨大的箱子,看著有點沉重,哐當一下,被擱置在了地上。</br> 張安世輕描澹寫地轉過身去,伸手揭開了其中一口箱子。</br> 便見那箱子里頭,卻是一沓沓的賬簿,整個箱子都滿了。</br> 而這樣的箱子……竟足有七八口。</br> 吳主事立即覺得自己的腦子發(fā)暈得厲害,就像吃醉了酒一樣,暈乎乎地道:“怎……怎么……這么多……”</br> 張安世道:“來,你來核驗吧,這是你自己說的,我今日倒要開開眼……”</br> 吳主事:“……”</br> ………………</br> 第一章送到,商量一個事,求點月票……可好。</br> .</br> 上山打老虎額提醒您:看完記得收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