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 70 章
余恒逸坐在馬車內,偶爾的抬頭就能撞見對面被捆著的小姑娘,只能尷尬的移開視線。</br> 在他的想象中,女子不是像他的母親賢惠能干,就該是像沈如年那般天真可愛,再不然也該是書中所說的顏如玉。</br> 他從來沒想過女子會和偷蒙拐騙連在一起,他甚至覺得祁無名在騙他,眼前這人畜無害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劫持沈如年呢。</br> 但就算有疑惑,余恒逸也還是認真的完成祁無名所交代之事,盡職盡責的看著對面的人,絕不讓她逃脫。</br> 有了個犯人要帶著進城,多了輛馬車勢必會讓速度慢下來。</br> 一直到了中午,領頭的楊建安喊了停,隊伍才在路邊的破廟修整之后再上路。</br> “侯爺,過了前面的官道再往前半日便能看到杭州城,為了在關城門之前進城,可能要加快腳步。”</br> 余恒逸也想趕緊進城見到沈如年,“便按你所說的,不必顧忌我。”</br> 然后楊建安就想起了馬車中被捆著的三兩,為了怕她又有什么詭計,這一路上塞著她嘴巴的布條都不曾松開過。</br> “侯爺,那女犯人要給她送飯嗎?”</br> 余恒逸看她柔柔弱弱的靠坐在馬車壁上,既不掙扎也沒有想要逃的樣子,看上去十分的憔悴,不免有了些惻隱之心。</br> 該不是祁無名真的搞錯了吧,這要是把人活活的餓死該怎么辦,總不能運一具尸體過去吧。</br> “祁侍衛(wèi)也只說是要將人押送到杭州,就算是她真的犯了錯,也不該餓死她,給她解了嘴上的布條吧。”</br> 為了不耽誤進程,余恒逸猶豫了片刻,還是自己將干糧拿上了車,讓隊伍繼續(xù)向前。</br> 三兩原本閉著眼靠坐在馬車上,一直等余恒逸靠近才虛弱的睜開了眼,看到他,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的恐懼,還往后退了退。</br> “你別怕,我給你送吃的。”余恒逸怕她不信,說著舉了舉手里的干糧。</br> 三兩這才沒有繼續(xù)往后退,安靜的等余恒逸松開了她嘴上的布條。</br> 然后余恒逸就傻了,就算解開了嘴上的布條,她也還是沒有辦法吃東西啊,因為她的手是捆著的。</br> 這會他手里拿著干糧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如果是讓他自己來說,這樣一個弱女子他們這么多人高馬大的壯漢,害怕的應該是三兩才對,就算把她加開手腳也無妨。</br> 但祁無名交代過,說這個女犯人很是狡猾,這讓余恒逸又猶豫了。</br> 大約是看出了余恒逸的猶豫,三兩也沒有真的希望會有人解開她的手腳,就虛弱的道:“多謝。”</br> 她的聲音又啞又澀,一聽就是很多天沒有喝水過了,余恒逸眉頭瞬間就皺起,就算再如何的狡猾,她也只是個姑娘,如此對待一個姑娘是不是有些苛刻了。</br> 而且解開嘴上的布條,就能看清她的樣子,她的臉只有巴掌大小,也不知是因為餓的還是虛弱,她的皮膚很是蒼白。</br> 雖然臉上有些灰土,但不難看出她的五官和容貌,這樣的人看著根本不像犯人,活脫脫一個落難的富家千金。</br> 或許是看出了余恒逸的糾結,三兩還特別善解人意的道:“大人不必為難,可以放在邊上,我自己咬著吃。”</br> 余恒逸眉頭就沒有松開過,他畢生的愿望就是能做個父母官,能造福百姓的父母官,如今就有人在他面前受苦,他卻什么都做不了,不免有些憐憫。</br> “還是我喂你吧。”雖然不能解開,但是他能喂她。</br> 三兩的眼里閃過一絲的輕蔑和得逞的眼神,祁無名抓到她又如何,她有的是辦法逃出去。</br> 如果押送她的是祁無名,她或許真的逃脫無望,但眼前這個看著就一團和氣的讀書人,她早就吃準了。</br> 世間男子都是貪財好色之輩,眼前的人也不會例外,尤其是他松開了她嘴上的束縛,眼里流露出了心軟,三兩就知道自己贏了。</br> 她故意虛弱又可憐的說不用人喂,她自己咬著吃時,余恒逸也十分配合的說要喂她吃。</br> “多謝大人。”</br> 她等著余恒逸朝她靠近,以往的那些男子也都是一樣的,只要他們看到她的臉,都會按捺不住的想要靠近,尤其是只有兩個人,最是方便動手動腳的時候。</br> 可是讓三兩沒有想到的是,余恒逸說的喂她吃,就是和他說的一樣,真的只是喂她。</br> 他手里舉著已經(jīng)干了的大餅,人坐的離她恨不得有一丈遠,手伸的筆直,臉還側了過去,搞得她好像是什么瘟疫一般。</br> 三兩忍不住的看了看自己,她常年會扮成乞丐或是街邊賣身的,時刻要保持著灰頭土臉依舊不丑陋,她很有自信,就算此刻虛弱,也能勾起男子的憐憫之心。</br> 那他為何不看她?這是欲情故縱?</br> 三兩想不通,但眼前的余恒逸已經(jīng)將手里的大餅往她臉上懟了過來。</br> 懟的位置還不太對,險些要撞到她的鼻子,三兩沒有辦法,只能挪了下身子咬住了在眼前晃悠的餅。</br> 她還是不死心,她不信真的有人是不為所動的,便故意的裝作嗆去的樣子,劇烈的咳了幾聲。</br> 余恒逸聽到咳嗽聲迅速的回頭,臉上眼里都是緊張,三兩就更不懂了,從他的眼神里她是能看出心軟的,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做出這幅清高的樣子。</br> 此處又沒別人,這道貌岸然的是要裝給誰看。</br> “你沒事吧?要不要喝口水,準備干糧的時候也不知道會多個人,都是好存放的干糧,確實是難以下咽。”</br> 三兩趕緊搖頭,“奴家犯了錯,能得大人一口吃的已經(jīng)很是感激了,絕不敢有怨言。”</br> 余恒逸臉上依舊還是很緊張,因為他得給她喂水了,喂水和喂吃的有些不同,這個再不看著只怕是真找不到往哪里喂。</br> 他依舊是坐的很遠,兩人中間恨不得再塞兩個人進來,他就這么維持著超遠的距離,堅持的將水喂了進去。</br> 期間幾乎不看她,臉上除了緊張也找不出別的神情,難道真讓她遇上奇葩了?</br> 說來也是奇怪,這先是個單純好騙的沈如年,然后是個冷戾的黑衣男,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個四大皆空的讀書人,最近是所有不正常的人都給她遇上了不成。</br> 三兩不死心,她要想逃走只能從余恒逸這下手,便不經(jīng)意的用下巴去頂杯子。</br> 正巧馬車顛簸了一下,杯子里的水就全潑灑了出來,將三兩胸前的衣襟都給打濕了。</br> 她穿的是布衫,夏日又很單薄,這么一潑瞬間就透了。</br> 余恒逸看了一眼,就傻了,三兩心想這回總要暴露本性了吧,故意裝作嬌滴滴的樣子,眉眼低順的仰頭看他,無助的喊他:“大人。”</br> 可讓她更加沒想到的是,余恒逸只看了一眼,就瞬間轉過頭去,不算白皙的臉上跟燒起來似的,一路蔓延到了耳后根。</br> 而且他迅速的站了起來,還因為太過緊張,腦袋直接的撞到了車頂,他也像是未曾察覺到疼痛般的,直接朝外出了馬車。</br> 三兩:……</br> 她行騙這么多年,還從未失手過,這是遇上了真的正人君子還是遇上了傻子?</br> 最讓三兩哭笑不得的是,沒過多久,布簾掀開一條縫從外面遞進來一塊棉布,搖搖晃晃的丟在了她坐凳旁邊。</br> 三兩:……</br> 這是讓她用嘴叼著布,擦自己的衣襟?</br> 以后余恒逸全程都沒有再進過馬車,三兩不知該高興她有了單獨的時間,可以有機會能脫身,還是該生氣,她居然會在一個老實人身上跌的這么慘。</br> “侯爺,天黑了,咱們怕是趕不上進城了,只能在附近住上一晚,明日清晨再進城。”</br> 余恒逸朝著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們離關城門只差這么一點時間,就算不甘心也只能如此。</br> 這是進城前的最后一個村子,他們找了戶農(nóng)舍給了那對夫妻銀子住下,楊建安則是去視察附近的情況。</br> 等余恒逸用完晚膳,就想起了馬車上的三兩,今日之事不管是馬車顛簸還是別的原因,總歸是他將茶水潑灑了出去,都是他理虧。</br> 尤其是還灑在了那樣尷尬的部位,導致他一下午都不敢進去見三兩,也不知道這會衣服干了沒有。</br> 和農(nóng)婦道了謝,從她那接過一碗飯菜,猶豫了片刻,余恒逸還是將飯菜端到了馬車旁。</br> “姑娘,我現(xiàn)在可以進來嗎?”</br> 沒人看守著她,三兩就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用口舌配合著她藏起來的破鐵片,將繩索割斷了一半。</br> 她一直聽著外面的動靜,知道他們要在此處留宿,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時間割斷繩子跑出去,可沒想到這個時候余恒逸又會突然過來。</br> 三兩將有裂痕的部分給藏好,心想著這人真是道貌岸然,之前人多他不敢暴露,現(xiàn)在沒了人終于想要下手了。</br> 她在心里冷笑一聲,啞著嗓子虛弱的道:“大人請進。”</br> 余恒逸掀開布簾彎著身子進了馬車,他依舊是不敢去看三兩的臉,然后把飯菜的碗往她面前遞了遞。</br> “該吃飯了。”</br> “你是來給我送飯的?”</br> 余恒逸愣了一下,不然他來還能做什么?就對著她訥訥點頭,“應該會比中午的干糧好入口。”</br> “你為什么會關心一個犯了事的女囚餓不餓?”三兩覺得這個人大概真是腦子被驢踢了,不然怎么會蠢得這么無可救藥。</br> “人不是都得吃飯嗎,和是不是犯錯沒有關系。”</br> 三兩看著眼前人一本正經(jīng)十分誠懇的樣子,仿佛他的周身都在發(fā)光,難道這天下真有不貪財不好色只為他人著想的人?</br> 她的心里隱隱有種奇特的感覺,這么蠢的人她好像剛遇見過一個,而且要不是因為那人,她也不至于現(xiàn)在這么慘的被捆在這里。</br> “你認不認識一個姓沈的女人?算了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br> 結果眼前人就咧嘴笑了,“你是在說如年嗎?她是我妹妹。”</br> 三兩:……</br> 她可算是知道了,原來傻真的會遺傳。</br> *</br> “陛下,明日臣會開西城門,將城外的災民放進城,并將城中東西兩處的糧倉打開,作為救濟災民之用。”</br> 趙淵這幾日收到最多的也是關于難民的消息,西北大旱農(nóng)田顆粒無收,他已經(jīng)安排朝中欽差往西北運糧,但也只能解決一部分的問題。</br> 還是有很多的災民救濟不過來,只能舉家南下,城外的難民越來越多,光靠兵馬鎮(zhèn)壓不讓他們進城也不是辦法,這才有了開倉放糧的主意。</br> “皇叔此舉也是為了百姓,朕自然是支持的。”</br> 趙暉燁就知道他是不可能拒絕的,便將后日的安排給說了,“既然陛下在城中,不如就請陛下同往,主持開放西面的糧倉。”</br> 他的提議也很合理,他雖然是越王管理著越地,但趙淵是皇帝,就算他隱瞞身份,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有皇帝在,自然輪不到他一個越王做主。</br> 趙淵半瞇著眼,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扣,他不喜歡這種吵鬧出風頭的事情。</br> 他已經(jīng)坐穩(wěn)皇位,完全沒有必要再去爭這些虛名,而且誰知道趙暉燁會不會設了陷阱等他。</br> 趙暉燁沒有打斷他思考,就安靜的在旁邊等著他開口。</br> 可屋內的其他人卻沒有趙暉燁這么好的耐性,張燚看了他好幾眼,沉不住氣的跪下道:“屬下聽聞,城內有名的官紳都會去。”</br> 趙淵還是沒有說話,張燚咬了咬牙繼續(xù)道:“聽聞很多夫人姑娘都會去捐助,我們府上的沈姑娘也會去。”</br> 這回不僅趙淵的眼神變了,就連趙暉燁也側目看他,這是何時做的決定,怎么他這個王爺反而不知情。</br> 既然沈如年要去,那就算趙暉燁有什么陰謀,他也必須要去。</br> “朕準時到。”趙淵從椅子上站起,不帶絲毫情感冰冷的丟下一句話,便大步的朝外走去。</br> 等趙淵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趙暉燁才皺著眉的看著張燚,“上次我不是說了,不要將如年扯到這件事里,你怎么擅作主張。”</br> 張燚跪下重重的磕頭,“機會只有一次,若是狗皇帝回了京城,咱們可就再沒機會了,王爺下不了決心,那便由屬下來下,屬下愿以項上人頭來保證沈姑娘的安全。”</br> 他說的這些,趙暉燁如何不懂,可他不舍得讓沈如年冒險。</br> 但面對屬下鏗鏘有力之言,他還是猶豫了,為了這個皇位已經(jīng)犧牲了太多的人,還有母妃在期盼著他,若是再丟了這個機會,他此生可能都觸摸不到那個位置了。</br> 他還想起了昨日靈燕所說的話,沈如年和趙淵日日私會,想來她恢復記憶是早晚的事情。</br> 妒火將他最后一根弦給燒毀,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緩緩的道:“明日一切都按計劃進行。</br> 人人都在為了后日的賑災而準備著,就連沈如也有點小心事,撐著下巴正在思考,她是不是該給趙淵準備個禮物,他每日都給自己準備好吃的,她好像從來沒有給他做過什么。</br> 他的那個荷包好像有點丑,要不再給他做個新的荷包?如果做荷包要做什么花樣呢?</br> 這可真是個讓人為難的問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