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 25 章
乾清宮是先皇的寢殿,原本趙淵就想搬出來,只是養(yǎng)心殿未修繕過,正好乾清宮著火要重新修蓋他便搬了出來。</br> 養(yǎng)心殿也是正殿加?xùn)|西暖閣的布局,東暖閣內(nèi)的稍間改成了書房名為三希堂。</br> 用過早膳,趙淵便要去三希堂批閱奏折,他雖然提早布置好了計劃但那場大火還是受了點(diǎn)傷。</br> 尤其是背上和手上有燒的最為嚴(yán)重,為了演的逼真能瞞過宮中眾人的眼線,便也真的在床上修養(yǎng)了幾日,堆積下來的折子都在三希堂擺等著他。</br> 沈如年還是有些垂頭喪氣的,她身邊的兩個宮女翠玉翠珠不見了,吃了飯想家的心情又被勾了起來。</br> 趙淵看她坐在榻上甩著腳沒有說話,想起之前她還跟自己練字,就干脆把人一塊提進(jìn)了書房。</br> 一問才知道她是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傷感,忍不住的嗤之以鼻,就這也值得她難過這么久?瞧著都是及笄了的人,怎么還跟稚子一般沒得回家過年就要哭鼻子。</br> 在趙淵過往的十九年里除了母妃還在世的那三年,每一日與他來說都是一樣的。</br> 宮里便是如此,被皇帝厭惡的人是不會有人記得的,沒人會因為這一日是不是過年而多看他一眼,哪怕是皇子那些奴才想欺負(fù)了也就欺負(fù)了,母妃過世后他從不過節(jié)也不過生辰。</br> 他只想長大,只渴望長大帶來的能力。</br> 等登基之后過年過節(jié)他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了,他不需要虛假的親情,這些人與他來說不過是螻蟻,所有人只要奉承他害怕他仰望他就可以了。</br> 但這些話怎么和沈如年說?看著她那張要哭不哭的臉趙淵就覺得頭疼的厲害。</br> “過年有什么好的?”</br> “余媽媽會做好多好吃的,還會教我剪窗花包餃子,恒哥會帶我放爆竹還可以去抓麻雀,而且還有新衣服穿。”</br> 這是趙淵第二次從她的嘴里聽到恒哥,在之前祁無名送來的文書里他看過,這是那婆子的兒子小名恒哥,是個平平無奇的少年郎,不管長相學(xué)識都無一處出眾的地方。</br> 不知怎么的,看沈如年說起那人時眼睛亮閃閃的,好似在說什么很厲害的人物,趙淵心里就有些不舒服。</br> 之前他教她解九連環(huán)和寫字的時候她好像也是這般的夸他厲害,原來她的夸贊并不是只對他一個人。</br> “就這些?宮里哪樣沒有?讓常福去給你找。”</br> 沈如年的手指不停地揪著衣袖,衣袖都快被她給扯爛了,也不回答趙淵的話,算是無聲的拒絕了。</br> “就這么想回去?”</br> 沈如年用力的點(diǎn)頭,然后又飛快的搖了搖頭,咬著下唇可憐巴巴的道:“我不回家,我要陪陛下,我要是回家陛下就只有一個人了,那很可憐的。”</br> 余媽媽還有恒哥陪他,她要是走了陛下又生病了怎么辦。</br> 趙淵嗤笑出聲,狂傲的道:“可憐?朕坐擁江山天下都是朕的,朕不用任何人陪。”</br> “可是沒人陪陛下吃飯沒人陪陛下說話也沒人陪陛下睡覺啊,過年就該一塊吃飯然后穿著新衣服一塊守歲,宮里不是這么過的嗎?”</br> 趙淵狹長的鳳眼瞇著,懶得搭理她這樣的傻話,怎么過年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她方才說的這些他一件都不屑的干。</br> 可落在了沈如年的眼里,就是他真的從來沒人陪他過過除夕,陛下真的好可憐啊。</br> 然后就見她一點(diǎn)點(diǎn)的蹭到了他的身邊,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用又甜又軟的嗓音像是哄騙的口吻道:“我可以陪陛下一起吃年夜飯一塊守歲。”</br> 趙淵:???</br> 誰說要你陪,誰說要過除夕了?</br> 但不管怎么樣,沈如年的心情好起來了,她把待在宮里陪陛下過年當(dāng)成了使命和報恩,把想回家的情緒給壓了下去,像只花蝴蝶一樣跑來跑去,快樂的讓常福準(zhǔn)備東西。</br> 趙淵懶得管她想要怎么折騰,只要別打擾他清靜做什么都行。</br> 沒過多久高呂榮就來求見,兩人在三希堂議事,沈如年自然不會去打擾。</br> “沈主子想要什么,奴才這就讓人去準(zhǔn)備。”</br> 沈如年掰著手指頭一樣樣的數(shù),餃子一定是要的,魚也不能少吃了魚年年有余,還要有爆竹新衣服。</br> 衣服不用她擔(dān)心,造辦處的人早就送來了好幾件新衣,除了這些還有什么要準(zhǔn)備呢?</br> 沈如年總得有什么給忘了,咬著手指不停地想,突然想了起來,悄悄的問了常福,得知真的有那東西就讓他準(zhǔn)備還不許告訴陛下。</br> 三希堂內(nèi)高呂榮面色有些凝重,“今日之事百官定是敢怒不敢言,尤其是越王和太皇太后只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br> 趙淵翻看著手中的戰(zhàn)報,隨意的嗯了一聲,“國師放心,朕明白怎么做。”</br>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七王爺?”</br> “怎么,國師對這只會哭的孩子也感興趣?”</br> 趙淵倒不是忌憚太皇太后和陳家,只是當(dāng)時看到他就想起了自己年幼時。他討厭只會哭的弱者,同樣都是從小受制于人,他能活下來趙明熙為何不能。</br> 沒想到高呂榮也會關(guān)心趙明熙的死活,趙淵鳳眼微瞇嘴角帶了個玩味的笑,國師這是覺得他不好控制了?也看中了趙明熙年幼又蠢笨?</br> “微臣只是聽說七王爺有些頑劣,怕孩子太小會吵著陛下養(yǎng)病。”</br> 趙淵聞言輕笑一聲,“養(yǎng)病?國師不是最清楚朕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嗎?這是光靠養(yǎng)就能養(yǎng)好的嗎?”</br> “是微臣無能,陛下且再等等,微臣已在竭盡所能的尋解藥,定當(dāng)……”</br> 不等他說完,趙淵就將手中的筆給重重的擱下,“國師送了個所謂的藥引到朕的身邊,到底是無能還是無心?”</br> 高呂榮頓時愣住了,他從未想過趙淵居然會疑心他,但轉(zhuǎn)念一想就明白了緣由,只覺有些苦澀。</br> 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陛下中毒微臣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但微臣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鑒,微臣會用解藥來證明此言,還望陛下好些休息,朝堂和百姓都離不開陛下。”</br> 這樣的話趙淵已經(jīng)聽膩了,嘴角噙著笑淡淡的道:“那朕便等國師的好消息了,只是也別讓朕等太久。”</br> 話已至此,高呂榮自然知道趙淵對他誤會頗深卻也沒辦法解釋,只能恭敬的磕了個頭退了出去。</br> 沒想到出殿門的時候還碰上了沈如年,沈如年也看到了他,丟下常福就跑過來和他說話。</br> 高呂榮沒有絲毫不耐煩,認(rèn)真的與她見禮:“沈姑娘許久不見。”</br> 他對這個小姑娘還是很有好感的,至少有她在才保住了趙淵的性命,而且他發(fā)現(xiàn)沈如年在宮里住了段日子出落的越發(fā)水靈了。</br> 見沈如年一直沒走,就猜她是有事找她,“沈姑娘找本座可是有事?”</br> “我想問問高大人有沒有再去過我家,有沒有見過余媽媽和恒哥,余媽媽答應(yīng)會讓恒哥給我寫信,可我都進(jìn)宮這么久了都沒消息,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想我。”</br> 高呂榮聽著這樣的話不禁有片刻的恍惚,這般心思單純?nèi)缰勺影愕娜顺四侨司惯€有第二個,許久才回神道:“不曾見過。”</br> 沈如年期待了許久,沒聽見想要的答案就有些失望,看來只能等陛下病好了她才能出宮見到他們了。</br> 看她小臉上掛滿了失落,高呂榮沉思片刻道:“沈姑娘若是想知道近況也不難,本座可以讓人替姑娘走一趟,或者姑娘也可以寫信,本座可讓人代為轉(zhuǎn)達(dá)。”</br> 沈如年頓時驚喜的瞪大了眼,她怎么就沒想到呢,之前是她不會寫字,但現(xiàn)在陛下會教她呀,那她就可以寫信給余媽媽了。</br> 一想到這個她興奮的小臉都紅了,連連的點(diǎn)頭,“謝謝高大人。”</br> 高呂榮答應(yīng)了過幾日就讓人去看望余媽媽,再傳消息給她,沈如年就高興的與他道別,然后蹦蹦跳跳的去三希堂找趙淵。</br> 趙淵沒在批奏折而是在練字,沈如年探了腦袋進(jìn)去,他正好寫完一張字帖,聽到動靜下意識的寒著眼看向來人。</br> 兩人四目相對,看清是是沈如年,趙淵眼里的戾氣才淡了些,沒有說話繼續(xù)練字。</br> “陛下,我可以學(xué)寫字了嗎?”</br> “連筆畫都不會寫,你想寫什么字。”</br> “可我想寫信,給余媽媽還有恒哥寫信,高大人答應(yīng)要幫我送回去。”</br> 趙淵下筆的動作頓了頓,冷笑出聲,“就照你這么寫一刻鐘玩半日的樣子,想寫信?下輩子吧。”</br> 沈如年這次聽懂趙淵是罵她不勤奮只知道玩,趕緊湊上前去表忠心,“那我再也不玩了,陛下我一定認(rèn)真的學(xué),你不要不教我。”</br> 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拉著趙淵的衣袖在晃了,又圓又亮的眼睛這么看著他,嘴里不停地說著保證的話。</br> 趙淵原本靜下來的心一時又被晃亂了,沉著臉硬生生將袖子從她手里救了出來。</br> 他不得不承認(rèn),沈如年是他見過最不害臊也最會撒嬌的女子,沒好氣的用筆桿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br> “最后一次,若是再敢寫字的時候走神或是出去玩,就別想朕再教你。”</br> “陛下你最好了,最喜歡陛下了。”</br> 趙淵的耳朵尖再次不自然的發(fā)紅,心中暗罵了一聲蠢貨不知羞恥,然后黑著臉將筆塞進(jìn)她手里,惡聲威嚇道:“不許說話,寫字。”</br> *</br> 今日是除夕按照往年原本該有除夕大宴,可趙淵心情不好文武百官們在太廟跪了一日,這會都沒人敢起來。</br> 趙暉燁跪在最前頭,膝蓋已經(jīng)有些隱隱發(fā)疼,卻依舊是面色不改,遠(yuǎn)遠(yuǎn)瞧著像芝蘭玉樹一般。</br> 天漸漸的黑了,太廟的燈火也點(diǎn)上了,終于聽到了走動聲,眾人都以為是趙淵開恩要放他們回去了,卻沒想到來的是一長串的宮人。</br> 領(lǐng)頭的王百慶尖著嗓子道:“陛□□恤眾位大人,怕大人們餓著肚子,特將宴席移至此處供各位大人享用。”</br> 后面便是魚貫而出的宮女們,在每個人的面前擺上了小幾,送上了湯餅卻沒說讓人站起來。</br> 這是讓他們跪著吃,這算什么?打發(fā)要飯的?</br> 可即便是如此,也沒有任何人敢有怨言,陛下先是以溫遠(yuǎn)道來殺雞儆猴,再以此來懲戒他們,若是有所反抗那下場都等同溫遠(yuǎn)道。</br> 就這樣王公、百官們都吃了一頓特殊的除夕宴,等王百慶看著他們用完之后,才笑瞇瞇的說散席,可以回去了。</br> 趙暉燁起身的時候雙腿還在發(fā)顫,身邊的侍從趕緊上前攙扶,卻被他給推開了,他回頭目光灼然的看著太廟的殿門,一言未發(fā),緩慢的朝外走去。</br> 趙淵今日給他的所有屈辱他全都要討回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