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 23 章
那日乾清宮著火趙淵并不意外,或者說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內。</br> 他放出自己沒死的消息偽裝成身體一直沒有好轉的樣子,雖然他已經很久沒有發(fā)病卻依舊裝作每日發(fā)病。</br> 又在曹首輔說起祭祀一事時絕不松口,為的就是給那些猶豫不決的人推一把力,讓他們以為他病重從而破釜沉舟搏一把。</br> 他的毒到底如何解還未可知,他也不能永遠的受制于人,與其一個個的去收拾還不如趁他們沒有防備之時出現(xiàn),釜底抽薪的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br> 趙淵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前幾日發(fā)生的事。</br> 那日大火剛燒起來的時候他是將計就計裝昏迷,讓他們以為得手他真的受了重傷。</br> 可計劃的再完善還是出現(xiàn)了意外,他已經許久未曾發(fā)病,那日竟然又發(fā)病了,殿內只有他一個人常福自然不知道他發(fā)病,還按照計劃繼續(xù)進行著。</br> 最可怕的是這次發(fā)病時他是有意識的,知道火勢越來越大,火星子甚至在他的枕邊跳躍翻騰,可他什么也做不了。</br> 這是趙淵頭一次感覺到挫敗,他能從不受寵的皇子一步步的走到皇位,便是相信人定勝天,這天下沒有什么是他處置不了的事情。</br> 偏偏這毒卻讓他無能為力。</br> 他能感覺到周圍滾燙的熱浪氣息,也忍受著體內灼熱的煎熬,甚至有片刻的恍惚,或許這便是他逆天改命的下場,他該認命。</br> 越是沉淪就越是迷失自己,趙淵好像沉浸在深淵底下,無盡的黑暗將他撕裂,就在他要徹底失去意識時,他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一遍遍的喊著:“陛下。”</br> 好吵,好吵的聲音。</br> 他不想搭理甚至想揮開可是他動彈不得,然后他就聽見了低低的抽泣聲,下意識的就想擰眉呵斥出聲。</br> 而下一秒他就感覺到滾燙的淚水滴在了他的手掌,那個嬌嬌的聲音還在低低的在他耳邊說著話。</br> “陛下,你不要死。”</br> 誰死了?</br> 趙淵終于有了片刻的清明,是了,他才剛坐到那個位置,他母妃的仇還未報,他的恨還未宣泄,他絕不能死。</br> 可他睜不開眼,像是有一層束縛的東西困著他讓他掙脫不了。</br> 直到那雙柔軟溫熱的手緊緊地抱住了他,“陛下,我害怕,你不要死好不好。”</br> 趙淵猛地睜開了眼,入眼便是一片通紅的火海,還不等他動彈,他就聽到了輕微的動靜,床前的那面巨大的屏風因為底座被燒毀屏面整個砸了下來。</br> 沈如年也終于聽見了聲響回頭去看,可她剛哭完又只想著陛下昏迷不醒的事,腦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br> 只能傻傻的坐著看那屏面直直的向她砸來。</br> 趙淵原本動彈不得,可不知為何,在看見屏面砸向沈如年的瞬間有了氣力,憑著本能將她拉進了懷里,以血肉之軀硬生生的擋住了砸下來的屏面。</br> “蠢蛋,只會哭,躲都不會嗎?”</br> 懷里的沈如年徹底的傻眼了,連被趙淵罵了都沒什么感覺,等看到火在趙淵的背上燒起來的時候才愣愣的仰著頭看他。</br> 還指了指他的背,“陛下,你著火了。”</br> 趙淵真是要被這個傻子給氣笑了,咬牙切齒的瞪著她:“閉嘴。”</br> 他當然知道著火了,不僅著火了還燒著他的皮膚疼的厲害,可屏面又大又重壓著他的背脊,他只能硬撐著一手抱著她一手用力的將屏面給推開,兩人一塊滾到了旁邊。</br> 趙淵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會下意識的做出了保護她的決定,直覺再往下細想是他無法接受的答案,便安慰自己,都是因為沈如年對他還有用。</br> 只有她才能解他身上的毒,只有她會在這滔天大火中不顧性命的進來救他。</br> 宮中很多地方都有密道尤其是皇帝的寢宮,為了保護皇帝的安危自然是少不了,同理為了安全這樣的密道也不可能被外人知曉,而乾清宮就有這樣的密道。</br> 好在密道的入口并未被堵住,趙淵忍著疼痛拉著沈如年往密道走,他的心里雖然知道沈如年是為了救他這些,可嘴上依舊是嘴硬的呵斥她。</br> “你進來能做什么,那些奴才都是廢物嗎?這么大的火,你跑進來除了送死還能做什么。”</br> 也該讓她多長點記性,不知自己幾斤幾兩就來湊熱鬧,這是她能玩的地方嗎?方才要不是他醒來,她就該被砸中了,居然還一副懵懂的樣子,實在是可氣。</br> 等進了密道沈如年就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四處的看,這也太神奇了吧,原來她一直睡覺的屋子下面還有這樣秘密的地方,火也燒不進來,還可以玩躲貓貓。</br> 看了新奇的東西這會也不哭了,聽見趙淵問她也沒思考就直接的回了話,“可是陛下在里面,我想救陛下啊。”</br> 趙淵的臉色有些怪異起來,很想撬開她的腦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裝著的都是棉花。</br> 他幽深的眸子緊緊的盯著沈如年的臉看,想要從她的臉上找出一絲的破綻來,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傻子。</br> 就算是討好也不必豁出性命來,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憑什么要不顧安危舍身救他?</br> 母妃離世之后他就學會了明哲保身,學會了如何在這深宮之內活下去,他能裝傻扮瘋能忍受屈辱。</br> 他見了這世上太多陰暗的東西,在被騙了一次又一次嘗過血淋淋的教訓后,便清楚的知道這世上不會有人平白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br> 換了他,就算今日在火海里的是他母妃他都不一定能奮不顧身,可沈如年卻可以。</br> 最可怕的是趙淵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見她眼里的澄澈,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她是真的可以為了他豁出性命。</br> 她純粹的就像燃燒著的火焰,瞬間照亮了趙淵心中的陰暗和不堪。</br> 簡直是愚蠢,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也!</br> “蠢貨。”</br> 趙淵低啞著嗓音,發(fā)黯的眸子里有連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緒,這樣傻得徹底的蠢人他還真是頭次見。</br> 沈如年從小就被人罵蠢她早就習慣了,根本不在意趙淵罵她什么,只是緊張兮兮的去扒趙淵的衣裳。</br> 趙淵橫著眉將她不安分的手給推開,他最不喜歡有人靠著他這么近,還拿她那臟手碰他,簡直無法忍受。</br> 可沈如年卻沒察覺他的不悅,這會緊張的五官都擰巴在了一起,手忙腳亂的脫他的衣服。</br> 還不等趙淵問出口她在做什么,就聽見沈如年倒抽氣的聲音,“陛下疼不疼啊?”</br> 他方才為她擋屏風的時候整個背上都燒了起來,這會已經紅腫了。</br> 趙淵這才知道她在扒衣服是為了什么,原本到了嘴邊的話也吞了回去,臉色有些古怪的撇開了臉。</br> 呵,這算得了什么,當初他被丟去和獵犬比抓獵物被獵犬咬過小腿,那才是真正撕心裂肺的疼,到現(xiàn)在他的腿上還有傷痕,與那比起來這不過是撓癢癢。</br> 尤其是看到沈如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實在是心煩,便僵硬的吐了兩個字,“不疼。”</br> “可是都紅了……”</br> “沒有可是。”</br> “而且燙傷的地方還有水泡……”</br> “沒有而且。”</br> 趙淵有些抓狂,他怎么之前沒發(fā)現(xiàn)這個傻子這么的啰嗦,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告誡她閉嘴。</br> 結果一低頭就對上了她淚汪汪的雙眼,固執(zhí)的看著他一眨不眨,她嬌嫩的小手還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袖,怎么扯都扯不出來,趙淵額頭的青筋直跳。</br> 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她的固執(zhí)。罷了罷了,看在她不要命的沖進來救他的份上不與她計較了。</br> “說,你想做什么。”</br> 沈如年瞬間破涕為笑,“我想給陛下敷藥。”</br> 趙淵寒著臉勉強的點了點頭,他們確實得先離開這里,從密道再往前走很快就遇上了祁無名。</br> 他是在這接應的,體型與他相似又燒傷了的太監(jiān)也已經準備好了,只不過現(xiàn)在還要臨時再準備一個沈如年的替身就得多耽擱一會。</br> 之后他們便在養(yǎng)心殿養(yǎng)傷,一直等著祭祀的到來。</br> 趙淵還沉浸在前幾日的回憶里,想著接下去的應對之策。</br> 今日雖然照著他的計劃完成了,但卻不代表這就一勞永逸了,相反等著他的是更大的困局。</br> 別人或許真能被唬住,但趙暉燁等人肯定很快就會反應過來,他若真的痊愈了大可直接處置他們,不必如此費盡心思的設局,故而他的這個局也只能拖一段時間。</br> 他必須想辦法找到解藥早日痊愈。</br> 沈如年舔了舔下唇覺得肚子有點餓了,最近不知為何她都睡得格外的沉,陛下還不許她到處亂跑只能躺在床上裝睡。</br> 不能出去玩也不能一直吃東西,她都覺得自己快長在這床上了,好難受哦。</br> 但她愿意乖乖的聽陛下的話,陛下對她這么好,為了保護她受了這么重的傷,她要是自己跑去玩不就只剩陛下一個人躺在床上,那多孤單啊,她愿意陪著陛下一塊躺著。</br> 沈如年醒過來的時候感覺有點奇怪,陛下不在身邊,第一反應就是探著腦袋四處去找,結果一眼就看見了低著頭靠在床邊的趙淵。</br> 從她的角度看不清趙淵的連,只能看見他微垂著腦袋,一只手好像還抵在眼下的位置。</br> 沈如年瞬間就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陛下該不會是哭了吧?</br> 她被拘著躺在床上不能亂動她都可難過了,恨不得趕緊跳下床去跑一跑跳一跳,陛下這么厲害的人肯定更覺得憋屈了。</br> 沈如年非常的能理解陛下難過的心情,就用沒被趙淵握住的另一只手去蹭趙淵的臉頰,想要幫他把眼淚擦掉。</br> “陛下,你別哭,別難過了。”</br> 趙淵擰著眉頭抬眼去看眼前這個傻子,為了演給其他人看他們兩真的在火里受傷了,趙淵就拘著沈如年不許下床不許出門。</br> 怕她做不到老實睡覺,就在殿內點了對身體無害的安神香,每日他也一塊聞著這香他什么事都沒有,怎么這人還能越睡越傻。</br> 他會哭?真是天大的笑話。</br> 他趙淵什么都會,唯獨不會哭。</br> 他不說話,沈如年以為他真的難過的不得了,就絞盡腦汁的想,往日在家的時候余媽媽不高興了應該怎么哄。</br> 突然就靈機一動,拉著趙淵的衣袖輕輕的晃了晃,“陛下別難過了,我給陛下唱小曲吧。”</br> 趙淵不喜歡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他更愿意把時間花在兵書典籍上面。</br> 可不等他拒絕,沈如年已經跪坐在床上,一手拉著他的袖子一邊微微晃動著腦袋哼唱起來。</br> 是他以往從未聽過的歌謠,她的聲音又甜又軟哼唱著這樣的江南小調顯得格外的婉轉動聽,好似所有的疲憊和煩惱在這瞬間都消散了。</br> 趙淵沒有發(fā)現(xiàn),他脖頸上那塊最深的毒斑變淡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