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 20 章
御書房內(nèi)關(guān)于如何應(yīng)對西北敵寇之事分成了兩派,大臣們各執(zhí)己見爭論不休。</br> 趙暉燁現(xiàn)在的身份敏感,他又一貫是以勸和為主,見大臣們爭執(zhí)不下他便以坐久了為由出來通通氣。</br> 先帝喜靜將御書房設(shè)在了御花園內(nèi),眾人只知御花園繁花美景,卻不知先帝重修這御花園主要為的是后面的這些奇山怪石。</br> 他從出生有記憶起便一直跟在先帝身邊,比起父皇他的心中更敬重的是這位皇兄,從小他便以皇兄為榜樣。</br> 先帝在御書房批閱奏折他就會在御花園里嬉鬧,先帝不僅不會斥責(zé)他,還會帶著他賞花賞景。</br> 等到他成年遠(yuǎn)去封地,每年唯有圣壽才可進(jìn)京一次,沒成想他們兄弟二人再見已是天人永隔。</br> 每每心煩意亂之時,趙暉燁就會到此靜心凝神,想象著若是皇兄會如何處理當(dāng)下的局面,今日也是如此。</br> 沒想到他剛走近,就聽見了有人說話的聲音,不免有些奇怪,此處一向人少,而且御書房議政閑雜人等是不可隨意靠近的,這里怎么會有人。</br> 再定睛一看正好瞧見了小姑娘的側(cè)臉,穿著粉色的襖裙,梳著齊整的發(fā)髻,看樣子像是個宮女?</br> 再順著她的視線去看,原來是有只小貓躲在了假山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若是平時他定不會多管閑事,但今日卻忍不住的出聲。</br> “你想讓它下來嗎?”</br> 沈如年聽見聲音奇怪的回頭去看,就見一身穿石青色華服的矜貴男子站在身后不遠(yuǎn)處。</br> 他束發(fā)戴冠眉目清雋,說話的聲音溫潤親和,看見他就有種如沐春風(fēng)之感。</br> 沈如年眨了眨眼心里忍不住的感慨,果真皇宮就是不一樣,以前在莊子里她覺得恒哥就是最好看的男子了,后來見到了國師覺得氣度不凡。</br> 等進(jìn)宮之后又見到了陛下,現(xiàn)在還見到了這位大人,才知道恒哥平日說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是什么意思。</br> 眼前的男子雖然不如陛下氣宇軒昂卻也是芝蘭玉樹翩翩貴公子。</br> 沈如年在偷偷打量來人,趙暉燁也在看她,沈如年回眸的那一瞬間讓趙暉燁的腳步微頓忘了言語。</br> 他一直覺得外貌乃身外之物,尤其他是天潢貴胄,從小什么美好之物都是唾手可得,美色財(cái)帛亦無法打動他的心。</br> 就連他與表妹成親也是因?yàn)楸砻蒙碜尤醺菫榱俗尰市职残模伤麑Ρ砻檬怯H情是知己之情,從未有過情動,他潔身自好院內(nèi)沒有一個妾室,就算有人送美也不曾多看一眼。</br> 世人都艷羨越王妃命好能嫁給越王這般風(fēng)光霽月之人,還視她如珠如寶,卻不知趙家的男人都是心如磐石無法輕易觸碰。</br> 直到這一瞬間趙暉燁才明白,不是他真的夠心志堅(jiān)定,而是他之前都未能遇上讓他一見傾心之人,等到遇見了才知動心遠(yuǎn)比詩中所言種種還要美好。</br> 眼前的女子純澈的就像是一塊美玉,眼中似有星光,笑中似藏花顏,讓人看見她就算有再多的戾氣和不忿都能瞬間的平緩下來。</br> “你真的可以幫我把它抱下來嗎?”</br> 沈如年在乾清宮待久了,日日被常福他們給捧著,在她心里需要尊重和敬畏的人只有陛下,其他人都和她差不多,就很自然的向他求助。</br> 她方才是在抽陀螺,就穿了一身方便跑跳的衣服,既不施粉黛也未戴首飾看上去還真像是個新進(jìn)宮的小宮女。</br> 趙暉燁看了她一眼而后淺笑著點(diǎn)頭,他的身手是先帝親自帶出來的,雖不能上戰(zhàn)場但上個假山還是綽綽有余的,很快就將小貓抱了下來,遞到了沈如年的懷里。</br> 沈如年眼睛都亮了,脆生生的道了句多謝,小心翼翼的安撫著懷里的小貓,等到它不再害怕的發(fā)抖才給它喂桃酥檢查身體。</br> 小貓的尾巴根部確實(shí)缺了好大一片的毛,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了,看上去格外的可憐。</br> 沈如年不厭其煩的給它順毛,或許是感覺到了沈如年的善意,小貓終于吃了桃酥,還把腦袋往她的手掌心上一點(diǎn)點(diǎn)的蹭。</br> “也不知道是哪個壞蛋把你弄傷的,你還疼不疼呀?”</br> 趙暉燁啞然失笑,這是真把貓當(dāng)人了?和一只貓說話有它能聽懂嗎。</br> 這小宮女不僅不認(rèn)識他,行事做派也是天真無邪,瞧著真不像是宮里的人,便忍不住的問出了疑惑。</br> “你是剛進(jìn)宮的?”</br> 沈如年全情投入都把身邊的人給忘了,聽見他說話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仔細(xì)的想了想確實(shí)是剛進(jìn)宮的。</br> 就乖乖的點(diǎn)頭,還很天真的道:“你怎么知道啊。”</br> 趙暉燁嘴角勾了勾發(fā)自內(nèi)心的露了個笑容,他帶著這個賢王的面具,很多時候他并不想笑,卻不得不裝的和善寬容,直到今日在這小宮女的面前他感覺到了從未有的放松和自在。</br> “管事姑姑沒教過你規(guī)矩嗎?”趙暉燁沒有回答他是怎么知道的而是反問她。</br> “吳嬤嬤是管事姑姑嗎?規(guī)矩我學(xué)過的,就是我笨學(xué)不會老是忘,吳嬤嬤總是罰我。”</br> 還讓她餓肚子,還好有陛下在,只要陪陛下一塊吃飯每回都能吃得飽飽的,當(dāng)然這些她都沒說,她時刻謹(jǐn)記陛下的事情是不能亂說的。</br> “你不笨,這樣挺好的。”</br> 別說是皇宮里了,就是再這京城能保持如此純澈之心的人都不多了,看見她就好似世間所有的骯臟事都消散了,幸好這樣的人還能被他碰上。</br> 沈如年覺得這人雖然是個好人但看上去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她還不笨?那天下就沒有蠢人了。</br> 趙暉燁還想繼續(xù)問她叫什么名字哪個宮里的,可正要問那邊就有人來尋他了。</br> 他出來也有段時間了,御書房里估計(jì)已經(jīng)吵出了勝負(fù),他也該回去了便對著她道:“明日還是此處,本王在這等你。”</br> 說完不等沈如年回答就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br> 留下沈如年抱著貓一臉的納悶,明日?</br> 這里是哪里她都不知道,而且她也不認(rèn)識他,這里陰森森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石頭一點(diǎn)都不好玩,她才不來呢。</br> 不過他說本王是什么意思啊,是他的名字嗎?</br> 真是人怪怪的名字也怪怪的。</br> 她找到了小貓,自然不會在這陰森森的地方待著了,趕緊抱著它往來時的那條路往回走。</br> 沈如年常年在山里林間玩,練就了記路的好本事,雖然來時的路七拐八繞的但還是被她找回去了。</br> 還沒等她沾沾自喜自己真棒時就聽見了里面吵嚷的聲音,難道是她跑出去找小貓被陛下知道了?陛下要罰她了?</br> 嗚嗚嗚,不要啊,她這就乖乖的承認(rèn)錯誤。</br>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把小貓藏起來,常福就帶著人急匆匆的跑了出來。</br> 一邊走的飛快還一邊的責(zé)罵著身邊的人,“若是沈主子有什么閃失,小心你們的腦袋。”</br> 然后就聽見沈如年可憐巴巴的聲音響了起來:“常公公你是來抓我的嗎?”</br> 常福險(xiǎn)些撞上沈如年,趕緊停下臉上就露出了驚喜,“沈主子您去哪了,可讓奴才擔(dān)心死了。”</br> 等聽清楚她說的話就有些哭笑不得,“沈主子又打趣奴才了,奴才是來尋您回去的。”</br> 抓?誰敢啊,方才陛下見完國師說要考校沈主子的字,他才趕忙的跑去花園里尋,結(jié)果花園里根本就沒人,翠珠和翠玉兩個宮女居然把主子丟在這自己忙去了。</br> 嚇得他三魂出竅六魂升天,喊了太監(jiān)宮女們把整個乾清宮都給翻了一遍,還是沒人。</br> 他根本就不敢去告訴陛下說人丟了,唯恐一開口就是一頓板子,這不就帶著人打算去外頭找找。</br> 好在佛主保佑,一出門就撞上了沈主子。</br> 沈如年聽見不是來抓她的,這才重新高興了起來,只是這么多人讓她懷里的小貓又感覺到了害怕,不停地在掙扎著喵嗚的叫。</br> 常福這才注意到她懷里的小貓,得,他算是知道沈主子上哪去了。</br> “常公公,你能不能不要告訴陛下呀。”</br> 沈如年抱著小貓睜著大眼睛看著常福,那小表情瞧著比她懷里的貓還可憐,可對常福來說最忠心的還是陛下,呵呵的笑了兩聲安撫住沈如年,要把她懷里亂動的小貓給抱走。</br> “您放心,奴才找了專門養(yǎng)貓狗的小太監(jiān)來伺候這小貓,一準(zhǔn)把它照顧的好好的。”</br> 雖然常福是這么說了,但沈如年還是有些不放心,這只小貓的警惕性很高,之前又受過傷肯定沒這么容易相信別人,就全程抱著小貓喂它喝水吃東西敷上藥包扎了傷口才放心。</br> 眼見天色不早了,陛下都等了一個下午,常福看沈如年一點(diǎn)要撒手的意思都沒,急得額頭冒汗,小聲的哄著她。</br> “沈主子若是喜歡,奴才讓王百慶那小子親自來養(yǎng),您可以千萬個的放心。”</br> 沈如年不懷疑常福說的話,可這只小貓看著就很野不喜歡生人,若是把它強(qiáng)行的拘在身邊那只是單純的想要擁有一個玩伴,而不是喜歡它。</br> 反正陛下也不喜歡小貓,她就干脆的抱著小貓往外走,等到了空地就把它放了下來,“你走吧,我們下次再一塊玩。”</br> 小貓像是聽懂了她的意思,在她的掌心舔了舔,然后幾步就跳走了。</br> 常福是真的不明白了,沈主子不是很喜歡這只貓嗎?這么辛苦的找到了貓?jiān)趺从种苯拥姆帕耍蛑髯拥男乃荚趺幢缺菹碌倪€要難猜。</br> 不過他可是人精子,還是從沈如年的話里得出了訊息,‘下回一塊玩’說明主子很喜歡這貓,就算不派人養(yǎng)那也不能再隨意的欺負(fù),趕緊交代下去,以后瞧見宮里的野貓不能打罵欺負(fù),這些可都是小祖宗。</br> 沈如年進(jìn)殿之前先里里外外的去洗漱換了衣服,才敢去見陛下。</br> 趙淵已經(jīng)批完了奏折,這會正一手抵著額頭在看信,是祁無名送回來的,上面有沈如年的身世和她這些年的生活,事無巨細(xì)的全都呈了上來。</br> 剛剛看到最后一張他就聽見了腳步聲,抬頭看去,沈如年正在想常福會不會已經(jīng)把她供出去了,有些做賊心虛。</br> 被陛下這么輕飄飄的掃了眼頓時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放了,在離著十幾步外就站直了身子一動不敢動。</br> 趙淵當(dāng)然知道她不僅玩了一下午沒寫字,而且還玩的瘋,這么大的乾清宮都不夠她玩的,還要跑出去找貓玩,她可真夠可以的。</br> 他不說話,就這么淡淡地看著眼前人,想著紙上寫著的最后一句話,“幼時腦袋受過傷資質(zhì)愚鈍。”</br> 呵,只怕這愚鈍的人已經(jīng)開竅并且有了小心思了,居然還敢合著他身邊的人一塊來騙他。</br> 剛想審一審她,眼前的小姑娘就磕磕絆絆的說話了,“陛下,我晚上還是睡小床吧。”</br> 趙淵:……</br> 他誤會了,愚鈍這種病比他的毒還要難治得好。</br> *</br> 夜里,小床真的支了起來,沈如年穿著細(xì)白的里衣,抱著她的枕頭在等翠玉給她鋪床褥。</br> 今日兩個宮女犯了錯本來是要罰的,居然敢把主子丟在花園里自己忙去了,就算有天大的事那也沒主子的安危重要。</br> 按照趙淵的意思打死都不為過,原本都已經(jīng)有內(nèi)侍來把這兩個宮女拉出去了的,正巧這個時候沈如年看見身邊的兩個宮女不見了,仰著腦袋好奇的問陛下,“翠珠去哪里了?”</br> 趙淵也不知當(dāng)時是怎么的,眼前就浮現(xiàn)出了沈如年淚眼婆娑的樣子,下意識的給攔了,冷淡的丟了句下不為例,便把人給放了。</br> 兩個宮女都是劫后余生,卻有了不同的心思。</br> 接下去幾日都和往日一樣,眼看著除夕越來越近,宮里的年味也重了起來,處處都開始掛上宮燈貼上窗花和年畫。</br> 趙淵也不知是不是解毒的法子不管用了,這幾日發(fā)病的次數(shù)又開始變多,每日都會發(fā)病,一睡便是半日。</br> 臘月二十七這日早上,趙淵剛醒來沒多久,正坐在榻上翻看奏折就又發(fā)病了。</br> 現(xiàn)在內(nèi)殿的人對他發(fā)病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常福扶著趙淵躺下沈如年就被帶去吳嬤嬤那學(xué)規(guī)矩。</br> 趙淵說除夕大宴她也要出席,為了不丟人吳嬤嬤正在抓緊時間教她,連下午的寫字時間也被占用了。</br> 沈如年在學(xué)規(guī)矩,她身邊的宮女就在外頭陪著,過了沒多久翠玉突然道:“我想起來沈主子的荷包還落在殿內(nèi),我這就去拿。”</br> 翠珠沒有多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她快去快回,沒多久后翠珠就回來了,里頭沈如年也正好學(xué)了一個時辰可以歇一歇,兩人就進(jìn)去伺候。</br> 沈如年剛坐下端了茶水喝,就聽外頭鬧哄哄的傳來了嘈雜的聲音,乾清宮一向都是規(guī)矩嚴(yán)明沒人敢高聲說話,這可有些不對勁。</br> 翠玉出去看了一眼,就神色匆匆的跑了回來,“主子,不好了出大事了,陛下的寢殿著火了!”</br> 她的話音剛落便覺得一陣風(fēng)快速從她身邊掃過,原本坐在凳子上休息的人已經(jīng)朝著外頭的方向跑走了。</br> 寢殿著火,可她的陛下還在里頭啊,她不能讓陛下出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