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痛
揍孟庸前,沈清秋考慮過后果。
最壞,被趕出孟家。
孟庸不可能放任她帶著雌蠱離開,一定會設(shè)法解蠱。
這也是最好的結(jié)果。
王蟒接連失利,只要柳無塵那邊拿到證據(jù),再加上大長公主的事,定能給他致命一擊。
一旦王蟒倒下,沈家冤屈昭雪,她對夏孑便沒了利用價值。
得在王蟒倒下之前,設(shè)法重創(chuàng)光明會!
離開孟家也好,方便運作。
她本是想回東院收拾包袱,看到妝案上繡了一半的香包,卻沒了力氣。
腦海里,不停地閃過前生今世的畫面。
倒在血泊中尸身漸涼的孟庸……
渾身酒氣猶如爛泥的孟庸……
究竟,怎么就變成了這樣?
她定了定神,坐下繼續(xù)刺繡。
他說孟家的人,都該重信守諾。
做不到不忤逆他,至少把香包繡好。
少時她便不愛做針線,太乏味無聊。
她喜歡看書。
因為每每看到不懂的地方,便可以去請教孟庸。
小姨打趣她,說:“你爹爹也是學(xué)富五車,還能比孟家小子差了不成?”
娘親便會在旁給她打掩護,說:“你姐夫忙,哪有時間搭理她那些幼稚問題?”
小姨便笑說:“人都說女大不中留,咱們家這丫頭呀,一丟丟大,就已經(jīng)讓孟家那小子拐走了。”
娘親說:“有人幫著養(yǎng)女兒還不好?”
小姨笑得開懷,“也是,反正養(yǎng)大了也是他們家的。”
沈清秋站在門外,看著兩名對坐在榻上繞線的華服女子。
她們逆著光,容顏模糊,但聲音里透著無限溫柔寵溺。
而坐在小凳子的小小身影,尚不知話中深意,正費盡地照著書上畫字。
那是真的在‘畫’字,一撇一揦毫無章法可循,一個字占了整整一頁紙。
那時她想,孟庸作甚要叫孟庸,這個‘庸’字真是難寫極了。
她拿著一沓練習(xí)的字向他抱怨時,他一板一眼地把《中庸》同她背了一遍。
然后一句一句地拆開講給她聽。
她沒聽兩句便瞌睡起來,嘴里念念有詞:“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孟庸哥哥,你說了很多遍,我記住了。”
沈清秋站在窗外看著書房里的人,笑了笑。
忽然,窗戶里頭的小孟庸突然抬頭盯向她,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
耳邊,傳來孟庸的聲音:“打了我你還很開心?”
沈清秋猛然驚醒過來,一睜眼便看到孟庸的臉,下意識地往后挪。
裝線的框子被掃落在地,她人也從條凳上滑下去,跌在地上。
孟庸坐在條凳的另一端,顯然沒料到她會摔下去,條凳翹起,他也沒防備,一并跌到地上。
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沈清秋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
他不像旁的習(xí)武之人,曬再多太陽也不黑,從小到大,那張臉都如白玉一般。
那塊白玉上,如今青一塊紫一塊紅一塊地布著瘀傷。
配上他跌在地上那一臉不可置信的呆滯神情……
雖然,她是辣手揍‘玉’的罪魁禍?zhǔn)祝@樣子的孟庸,真的有點好笑。
她是笑了,孟少將軍生氣了。
微斂神情,起身拉過凳子,大馬金刀地當(dāng)屋一坐,冷著臉不吭聲。
沈清秋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她定了定神,起身站在一旁,垂首等著他發(fā)落。
目光掃到掉在地上的荷包,雙鶴才繡到腹部……怕是沒機會了。
外頭天色已黑,妝案上點了燭火,燈罩是純白的,光透出來顯出幾分慘淡。
沉寂了好久,沈清秋才聽到孟庸的聲音。
“痛。”
然后,她又等了好久,沒下文了。
她眨巴眨巴眼,抬頭看向他。
孟庸神色淡淡望著她,好像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
難道出現(xiàn)幻聽了?
她正疑惑著,孟庸的聲音又傳來了,還是一個字。
“藥。”
沈清秋確定不是幻聽,因為看到他雙唇動了。
他嘴角的傷最為嚴(yán)重,血紅一團,唇上也有磕破的口子……看起來有點可憐。
大概是真的下手太重了吧。
她心里過意不去,默默地去床頭柜里取來藥。
還是他之前給的,散淤的、止血的……
她將藥和上藥的玉片放在桌上,然后靠墻站好。
眼角余光掃見孟庸靜靜坐著,雙手搭在腿上,沒有絲毫要動手的意思。
她又抬頭看了看他。
孟庸已經(jīng)把臉轉(zhuǎn)向了窗外。
到底是自己打了人。
沈清秋定了定神,試探著詢問:“少將軍可是需要奴給你上藥?”